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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面新桃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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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善如流地起身,正欲退至一旁,却见身旁的楚清峄扶着桌子要起身,身形一晃,趔趄一下。赶紧出手扶了他,轻道:“小心!”

他对我笑笑,但已不若先前那般自然。随即便转过视线,缓缓欲下拜,口称:“儿臣见过父皇。”

尚未伏下身去,便有一明黄色闪入眼底,挡住了他的下拜姿势。我微微抬首,恰好看见那人身着明黄色龙袍,剑眉微蹙,正是皇帝。

他开口道:“你身子不便,这礼就免了吧。来人,给殿下看座。”

楚清峄也不推辞,只淡淡称了谢,顺从地在身边的圆凳上坐下。侍女上了茶,又默默地退下,他二人也不言语,都只抚着盏盖沉思。

一时间,这亭中气氛紧张尴尬。我觎了眼座上的皇上,五官端正,刚毅如刀刻,剑眉星目,形容举止间不自觉有沉着内敛气质流露,只是这么沉默坐着,便感觉有摄人的压迫感,不怒而威。

真真算得上是美貌大叔一枚。只是好像不是很会处理父子关系啊,看看这父子二人,竟然如此生疏。虽说在这宫中,凡事都是先以君臣为主,然后才能谈父子之情,但这般相处也委实冷淡了些、

视线不动声色地滑过,正好看到站在皇上身侧的许慕隐,身着玄色蟒袍,,正抬着眼皮看我,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眼底却是一片凉意,看得我顿起一身寒栗。

我抖了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身旁楚清峄的广袖一角。想来是适才扶他的时候一时紧张,忘记了放开。

状若无辜地朝他笑笑,撇过头,默默地松开那白色华袍一角,正欲移动往一旁撤退。此刻却闻皇帝道:

“小丫头,适才那剑法不错。”

话语中明显可闻赞许,听得我是又自满又自卑,矛盾纠结万分。

僵硬转身,本想裣衽称谢,发现自己身着劲装,做那个动作实在不伦不类了些、索性学了男子,单膝及地,道:“是民女献丑,让陛下见笑了。”

“诶,朕看甚好,丫头你太谦虚了。”他笑着开口,继而话锋一转,又道:“你该学学你表哥,他在朕面前可从来不会谦虚。”

“陛下,臣那是自信。”带笑的话音响起,慵慵懒懒。

“你这自信可把那干郡主小姐给迷得半死。”皇上笑。

“若是可以,臣倒是希望只迷倒一个人,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怎么,爱卿心中已经有人了?是哪家的千金,要不要朕给你牵个线?”

“多谢陛下好意,臣觉得,夫人要自己求来的才好……”

……

怎么这狐狸这般无礼,而陛下也不恼他?反而一来一往说的畅快,偷偷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楚清峄,但见他面不改色,只是默默饮茶,应该是对这个场面司空见惯。心中生出异样,总觉得狐狸和皇上才更像父子,而楚清峄,怎么看怎么像——

一个旁观者。

复又抬头看许慕隐,那狐狸正迷了眼瞅我,唇角翘得更甚。

我也微微一笑,这许慕隐有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夫人是自己求来的才好,同理,丈夫,也是自己定下来的才好。

“丫头,起来吧。”这皇帝陛下调侃够了,终于想起我还在地上跪着,大发善心终于让起身。正要退下之时,又闻皇上一问,顿时惊喜莫名。

他问:“小丫头,听说你想去边关,跟随你父兄?”

我惊愕回头,见皇上美大叔正看着自己,面色平静。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大声道:“是!”

他剑眉一扬,话音也沉了几分,缓缓开口:“那你可知,我朝自己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女子从军的先例。”

我脑子一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屈膝一跪,毫不避让地迎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那就请陛下给沈萦一个机会证明,女子未必就比男人差!”

上当:签字立状 英雄逞?侠女怒?

“丫头,你要朕给你机会,那你用什么来交换朕的机会呢?”问话中带着淡淡戏谑。

交换?我抬头看他,莫名万分。

这皇帝好不厚道。本姑娘心心念念,想的是保家卫国,这般无私伟大,他不接受也就罢了,竟还和我谈什么交换条件。

莫怪许家世代忠良会有许慕隐这般妖孽横生出世,这不但生活环境有关,更与他的上级有莫大的关系。有这般精明的皇上在,手下官员能不更加油滑吗?

握了握拳头,深深吸口气,敛容道:“民女除却这一身武艺和为国尽忠的一片赤诚之心,身无长物。不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他一手支颔,摇摇头道:“小丫头,你可知战场凶险,并非孩子过家家,朕看还是算了吧。”

我微微一笑,道:“陛下,古有甘罗十二拜相,舌辩群臣。沈萦虽一介女子,也比不得甘罗天资聪颖。但自三岁时便由母亲启蒙,开始认字,六岁上昆仑山习武,研读兵书。到如今,业已足足六年。更何况,沈萦从未想过要为将,不过只是想做一个马前卒,这便足够。”

过家家,跳房子,骑竹马……这些游戏,我几乎是连碰都未曾碰过的。小时太小,也找不到同伴,等稍微懂事了些,进了雪山派,虽有师兄们作陪,但师父治学严谨近乎苛刻,除了练剑就是看书习字,稍有不慎出了差错便要去玉峰洞关禁闭。师兄弟们都是自顾不暇,同是好玩天性的孩子,我们之中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去玩这些。

我此番下山前,师父便已说过,学业已成,若是有想做的,为外婆贺寿完后便不必再回去。我曾经在娘病床前发过誓,一辈子孝顺爹,做爹的好女儿,好助手。这些年,旁人休息时我在看书,嬉戏时我练剑,甚至于每次关禁闭时候,都成了我静心闭关习武的好时机。这些年,战战兢兢,好费心血,为的不过是可以让他人抛却我女子身份,认可我沈萦。

现如今,他这么一句轻描淡写地要我放弃。怎么可能?

我和皇上就这么他看我,我瞪他,他笑得愈温和我瞪得愈狠厉。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他忽然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是放声大笑。

“慕隐,这丫头果然有点意思。沈乾那老小子竟然会生出这么有趣的娃娃,不错不错!”

“陛下英明。”许慕隐笑着附和。

我满面黑线,敢情这皇帝陛下拿我当玩具耍着玩呢。

“父皇,地上凉。您先让萦儿起来吧。”

我感激地看向楚清峄,大哥,还是您疼我。我们同是没人疼的孩子,实在是该互相关照。

楚清峄淡淡含笑,那眸子温柔如水,几乎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难得清峄你还会替人求情,看来这丫头本事果然不小。丫头,起来吧。”耳畔响起皇上戏谑的话音,楚清峄估计是脸皮薄,脸是板下来了,却是红若桃花。我嘿嘿笑,搓手起身,又闻得他道:“这样罢,如今你年龄甚小,三年后待满十五朕允你入伍为兵,除非你能建功立事到众人都服你的时刻,你都不能暴露你的女儿家身份!这也算是他日被人发现朕给你的一个保证。”

三年啊,三年后本姑娘都可以嫁人找相公了。我心底不屑,面上还要装作欣喜万分。一转头,正好看见皇上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你得立个状,答应朕一个条件。”

令堂的,竟然还有条件。好吧,为了大计发展,我忍!

“这个没问题,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尤其是诛杀贪官,类似于这种事情民女做起来最顺手了。”我故作欢欣,咬牙笑答。

“傻表妹,杀人是侩子手的事。”许慕隐插话,语气里满是怒其不争的叹息。

我杀人手起刀落,基本无失手,这对皇帝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在心底默默翻了他无数白眼,问道:

“不知陛下的条件是什么?”

皇帝大叔笑了,他笑得很欠揍,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说了句很让我想揍人的话。

他说:“朕还没想好,你先画了字吧,以免到时候抵赖。”

我生平最恨旁人说自己无信用,头脑一热,就将自己的大名签在了那空白的绢上,还伴随着一个红泥手印。而皇帝则掏出了私人印鉴,盖在那手指印旁边。除却内容则是一片空白,这形式颇像卖身契。

皇帝大叔满意地收回那方绢帕,对我道:“正好你父亲上书,需要朝廷加派兵马,朕正派人征召新丁,过几日等安阳公主寿辰过了,就让慕隐带你去看看,以后入伍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揭穿。”

“谢陛下!”我发誓,这一声陛下是我今日来喊得最诚挚最真心最情愿的。虽然没什么大进展,但是有这么个消息,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我在心底盘算,届时该如何混进军营,去见老爹和哥哥。

……

待得皇帝离去的时候,楚清峄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现,还有隐隐的阴霾。

“小妹,你可知你答应父皇的是什么?”他低声开口问道,我抬头看他,正欲回答,他却又自顾自地续了下去。

“乔装入营,混迹于男子中,这样对你的名声可能会造成极大地影响。你如今还小,尚不明白,待你及笄之后……”

“此点大哥不必担心,陛下既与我定了这个协议,今日之事若大哥与表哥不说,基本无人会说。”我扬起唇角,截断他的话。

他的脸色更加阴霾,扶桌而起,微倾过身,抓住我的手腕,漂亮的凤眸里全然不见往日的温柔,隐隐约约冒着火花。

“你、你怎么能这般无所谓。你是女子,将来若是嫁人生子,世人该怎么看你?”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我心中也顿起无明业火,狠狠回瞪,嘴下不留情:

“大哥放心,反正小妹声名再败坏,大哥堂堂皇子殿下,不会委屈您娶我的!”

话一出口,猛然感觉手上力道一松,再看他时,已是脸色铁青,额际有青筋若隐若现地跳动。

剑拔弩张许久,最终还是他缓了脸色,张张口,颓然叹息道:“小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关心你。”

“大哥,我们别为这个争了。”我心下一软,将手腕抽出,轻声道,“这般抚琴饮酒舞剑的日子虽美好,却从来不是我要的。”

缓缓起身,望向这偌大的花园,冷冷道:“更何况,因为这些所谓世俗的观念而嫌弃我的人,这般心胸这般见识,怎么配做我沈萦的良人?”

背后一阵寂静,许久才有话语响起,温柔似水,却带叹息。

“是啊,小妹几年后必成巾帼,不能与你并肩之人,又怎么会是良配。”

我看着那入目的相思梓木,弯唇自嘲:“但愿如大哥所说。”

“啧啧,你们两个,竟然还一起伤春悲秋了?”一道凉凉的话音自亭外传来,我扭过头,正好看见适才陪着皇帝的许慕隐去而复返,双臂负于背后,一双美目如黑玉,正望向此地,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风流倜傥贵公子模样。

“怎么,一副不欢迎的样子?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二位弹琴诉衷情了?”他大步踏进亭子,不请自坐,偏生口中还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我瞅了他一眼,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捧着茶盅喝茶不语。

狐狸心情不爽中,为安全起见,还是挑个远点的位置比较好,以免被殃及到。

“父皇怎么会来此地?”楚清峄漫不经心开口。

“陛下听闻宁寿宫花园的月季开得很好,邀臣一同赏花而已。”

楚清峄抿了口茶,轻笑道:“这附近并没有月季。”

许慕隐颇为愉悦地扬眉:“那想必是殿下的琴声过于悠扬,引得陛下非要往此方向走。”

“你……”楚清峄气结,铁青了脸扭头不语。

“表哥,你不是陪陛下赏花去了吗?”

我眼瞅着楚清峄的眉越皱越紧,而狐狸一点没有收敛的趋势,只得出口解围。孰料他对我绻缱一笑,温柔道:“为兄想表妹此刻定然很想感激我,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免得你过于挂心为兄我。”

我……挂心……他……

这人脸皮还可以再厚一些吗?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差点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也不避视,抿了口茶,摇头晃脑:“表妹这雪山剑法果然精进,简直可谓美轮美奂,倾国倾城啊。”

我眯眼,这话还算受用。

紧接着他又道:“幸而你没与那狗熊宇文练那丑死人的水鸭刀法,不然今日可真是献丑了。你看为兄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吧?”

我气急反笑:“如此还要多谢表哥了。不过表哥记性不大好,我师兄不是狗熊,我们练的可是鸳鸯刀法。”

他挑挑眉:“鸳鸯?我看你师兄,分明是一只水鸭嘛……”

“大哥,我想起还有些事没做,先走一步了!”鸡同鸭讲很辛苦,我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拂袖就走。

寿宴:侠女拜寿 珊瑚树?紫牙乌?

眼看着外婆的寿辰越来越近,我琢磨着也该回侯爷府尽尽孝心。太后果然是个很好的老人家,我在宫中惹了这许多麻烦,她依旧好吃好喝地招呼我不说,临走了还送了不少首饰和衣服给我。最后还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以后要一定常常进宫看看她老人家。

看来这宫里的人,果然都是寂寞空虚过度的人啊。

我出了宫门,对着这皇宫摆摆手,然后屁颠屁颠地坐上马车,开心地跟着来接我的狐狸离开。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说话要三思,吃饭要矜持,走路要摇曳,时不时还要下跪的地方了。

这般想着,连带着连平日素来不待见的许狐狸的笑脸也变了顺从很多。

“表妹,奶奶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呃?”我一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

他扬扬眉,好奇问道:“二叔送的是天山雪莲。莫非表妹的是千年灵芝?”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表哥,雪山派不是贩药的……”说罢,径自扭过头,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观赏那人间百态去了。

说起来,我给外婆这份礼物,自觉还是非常有诚意的,外婆要是知道礼物的来历,定然也会被我的孝心所感动的。

待得寿辰那日,侯爷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直到身在寿宴之中,我才彻底明白,那些达官贵人,首要目的不是来贺寿,而是来送美的。

外婆倒是不在意,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接受着众人的祝寿。

女客中几乎每个达官贵人的夫人太太身旁,都会有个妙龄少女。经过一旁的许慕隐时,都会或多或少的投去一两记娇羞含情的媚眼。而许狐狸也是毫不含糊,勾唇淡笑,把每个媚眼都生生再润色一番抛还回去,让那些姑娘是又羞又喜。

我站在他旁边,看到他不停地接收媚眼,润色,返还,然后对方娇羞扭头,终于自愧不如,生生生出钦佩之情,并且是滚滚泛滥而来。

“表妹,缘何如此看着为兄?看得为兄这颗心噗通乱跳啊。”他见我看他,眉梢微扬,顺便还奉送正朝他放送绵绵爱慕之意的绿衣小姐一记**媚眼。

这妖孽!

我顿时无力,轻咳一声,扶额道:“表哥,您不去青楼楚馆实在可惜……”

他眯了眯那狭长的狐狸眼,缓缓道:“表妹,为兄为人处事也算得上君子。你放心,弱水三千我也只取其一瓢,怎么会去那风流场所荒唐呢?”

……

“表哥,我想你误会我了。”

“哦?”他扬眉,笑眯眯静待下文。然后那白皙俊脸在我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越来越黑,惊得我说到最后都没了底气。

“我觉得吧,表哥您挺适合做里面的小倌,基本可以男女通杀……”

我看着他犹如利剑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外婆朝我招手,于是立时撒丫子跑人。

我倒是没曾想,楚清峄也会来为外婆祝寿,同行的还有太子和已经封了成王的三皇子。

想是为了贺寿,今日他难得没穿白衣,换上了浅蓝色袍子,卷着银边,虽拄着拐杖,身形却挺拔,唇畔隐隐含笑,站在两个兄长旁边,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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