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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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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最后的最后,也只能走她曾想到过的那条路:嫁给他,然后以牙还牙,让他们一家付出代价,为蕴华姐姐报仇,也为其他的汉人姐妹除害。

这人,一生肯定不只残害他们朱家姐妹两个,他这么迷恋汉人姑娘,说不定哪天又看上别的女孩了,然后连威逼带哄骗,把人家弄上手。他家里确实有那么一点权,也有那么一点钱,人也长得人模狗样,单纯的小姑娘很容易上当的。就像可怜的蕴华姐姐那样,当初义无反顾地嫁他,还不是以为跟他是什么跨越民族等级的“真心相爱”。真心相爱会死了都不心疼?真心相爱会死后才几天就把魔爪伸向她的妹妹?姐姐若地下有知,肯定悔不当初,痛心疾首。

他能让蕴华姐姐相信他是真心爱她的,说明这人的虚伪和无耻已经到了相当的段位。蕴华姐姐最后自杀,固然是不堪忍受婆婆的凌虐,但最深层次的原因,只怕还是对这段爱情的幻灭。如果丈夫真心对她好,不会让婆婆那么侮辱折磨她;如果丈夫真跟自己一条心,即使婆婆过分点,看在丈夫的份上,也还可以忍受。

所以,在初期的愤怒过后,秀儿慢慢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蕴华姐姐自杀,与其说是受不了婆婆的辱骂,还不如说是死于绝望,对勃勃的绝望,对所谓真情的绝望,对未来的绝望。

这样无耻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根本无法想象以后天天都这样被他纠缠,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所以,秀儿决定,与其每天生活在恐惧中,不如索性赌一赌,这样至少还有逃出升天的希望。

而勃勃越是犹疑,秀儿越是增添了信心。照常理,去他父亲供职的官署跟他见官,对他是有好处的,那他为什么还一个劲儿地推辞呢?理由只有一个,阿塔海是个重承诺的人,即使已经跟曹娥秀分手了,答应她的事还是会做到,所以,勃勃和他娘,已经从他爹那里得到都总管大人的警告了。

想到这里,尽管姐妹们都拦着劝着让她不要去,秦玉楼也不让,秀人还是向众人坚定地一笑说:“多谢师傅和师兄妹们对秀儿的关心和爱护,秀儿非常感激,但这件事不上官府没法解决。要是这次去了,结果官府不管,或者竟判我跟他,那你们就当秀儿死了吧。师傅,秀儿先就在这里跟您磕头道别了,感谢师傅这些天对秀儿的指点和照顾。”说罢,跪下去对着秦玉楼磕了三个头。

戏班众人越发群情激昂,把秀儿紧紧围成一圈不让走,几个演武生的师兄还操起了家伙和那几个带刀的侍卫对峙。

大概因为知道戏班的武生一般都有些工夫的,再加上这边的人多了他们十倍以上,又一致对外,那几个蒙古侍卫反而不敢轻易动手了,只是不停地叫嚣着:“好好好,你们都要造反了是不是?聚众闹事,蓄意谋反,还上官府?上了官府把你们全部拷起来丢进死牢!”

这时一个人站出来说:“我们在哪里聚众闹事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好好在家里待着,没招谁没惹谁,你们私闯民宅,意图行凶,我们才不得已自卫的,这叫谋反?”他冷笑着指着那些侍卫:“谋反是指造皇帝家的反吧?请问你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一个小小的家奴,竟敢大言不惭地以皇家口吻自居,我看你们才是谋反!”

秀儿透过人缝一看,这位驳得众侍卫哑口无言的,竟然是平时忧郁自怜,前不久才闹过自杀的白花师兄。

正吵嚷不休,人群外又响起一个声音说:“秀儿,我陪你去总管府。”

秦玉楼看清来人,急忙出言阻止:“娥儿,你怎么下地了?快回去躺着,这事你不要管,你现在这身子骨,哪里都不能去。”

曹娥秀由翠荷秀扶着走了进来,虚弱地一笑说:“师傅别担心,我只是陪秀儿去见官,不牵扯私事,我自己知道分寸的。”

秦玉楼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道:“不准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不能受风的?连门都不能出了,还上街?你要是还想以后继续登台,就赶紧给我回屋歇着去。”又责怪翠荷秀:“你也糊涂,她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让她来?快扶她回去吧。”

曹娥秀的性子却比师傅还拗,任秦玉楼怎么说,师弟师妹们怎么劝,死活不肯回房,一定要陪秀儿去官府,嘴里反复强调:“我没事,反正只是坐车来去,到了那儿顶多旁听一下,又不用干什么重活累活,有什么关系。”

最后,在曹娥秀的一再坚持下,秦玉楼只好由着她,同时决定自己也陪着去。其实也只能这样了,要不然,老是一帮蒙古人在这里闹着不走,他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在都总管府里还有些关系,也许到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勃勃,本是想死赖着不走的,但秀儿临出门前说了一句话:“你想继续赖在这里等官府的人来驱逐,那我随便你。”

勃勃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官府会派人来驱逐我?我看你在做白日梦呢,都总管大人可是我们蒙古人,他会帮着你们汉人驱赶蒙人?”

秀儿摇头叹息道:“光凭你这句话,就知道你根本不了解都总管大人是怎样的人。他亲口对我说过,如今已经不是马上打天下的时代了,要治理好国家,首先就必须安定人心,对百姓要安抚,不能再动不动就武力镇压。人都杀光了,谁去种田经商,谁来缴纳赋税?像你这样不可理喻,只会带着家奴拿着刀欺负汉人的恶棍,都总管大人绝不会纵容的。”

“我不可理喻?我是恶棍?”勃勃指着自己的鼻子,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大声重复着秀儿的话,那声音,那表情,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最后,他终于恼恼羞成怒说:“枉我对你姐姐那么好,对你家,对你那么好,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看我的!我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你们孔子说的一句话,‘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女人果然都是没良心的贱货!越对她好,她越是想爬到你头上拉屎。你说我是恶棍是吧,那好,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恶棍是什么样子的。”

一番话把秀儿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了,虽然明知道跟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还是忍不住冲过去质问:“你对我姐姐怎么好了?对我家、对我又怎么好了?把我姐姐活活地折磨死了,这叫对她好?把我们一家人逼得无家可归,这叫对我们好?你要做真正的恶棍就尽管做吧,那样至少真实,不会虚伪、恶心到让我想吐!”

勃勃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下,手颤巍巍地指着秀儿,抽泣着大骂:“你这个恶毒的贱人,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对你姐姐那么好,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感激,居然还给我冠上‘把老婆折磨至死’的罪名,想要败坏我的名誉,让别的女人都以为我是坏人,不敢再跟我好。天下最恶毒的女人莫过于你了,亏我还这么喜欢你!”

一面哭,一面朝自己的手下吼着:“套车,跟这种没良心的贱人去官府只会白白丢我的脸,咱们回家去。”

他哭得伤心伤肝地走了,院子里的人都差不多石化了。

过了半晌,白花才回过神来,纳闷地问黄花:“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逼死老婆,逼走小姨,还一再强调说自己对她们‘那么好’?”

黄花也摇着头说:“我也想不通啊,最要命的是,他哭得真的很伤心,很委屈,说得也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像是装的,而是他真就这么想。”

连秀儿也糊涂了,这位禽兽姐夫,到底是无耻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还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第二折 (第二十场)午膳

皇宫,庄圣太后的慈福殿,正是午膳时间。

这是真正意义的家宴,除了太后,皇上,皇后,皇后的两个妹妹之外,就是窝阔台父子俩,再也没有别人。

其实这个时候留居宫中的其他部落的小姐还有不少,太后刻意只让皇后的两个妹妹来,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无非就是不想分散帖木儿的注意力,好让皇后的两个妹妹有更多的机会跟他培养感情。

皇后察必,姓弘吉剌氏,此时已年将四十,她的两个妹妹图雅和索布德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她们的父亲受封忠武王,此时率领自己的部落住在济宁。

虽是家宴,皇后察必还是身穿大红礼服,头戴蒙古贵族妇女常戴的那种高冠,名固姑冠。她进来的时候,帖木儿向她行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当时就觉得她的样子很不自然。再跟两位弘吉剌小姐互相见礼时,不自然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帖木儿到底年纪还小,虽是修道之人,好奇心还没有泯灭,忍不住偷偷地再瞅了一眼,原来,这姐妹三人的眉毛都剃去了,代之以画上去的一字眉,也就是一根横向的,直楞楞的,细细长长的画线。

帖木儿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凉风,一年不回京城,京城的蒙古妇女就兴起了这种古怪的妆容,真是匪夷所思。好好的眉毛不要,剃掉了再画,就算画你好歹也画个眉毛样子啊,偏偏又是一条直撅撅的横线,这是哪门子的美呀。

他却不知道,他对人家的古怪眉毛感兴趣,多看了一眼——真的只多看了一眼——从此就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烦恼。被看的图雅当时心里那个激动啊,真是小鹿乱撞,小心肝噗通噗通的:天那,这么清冷孤绝的男子,认为天上的白云也比大姑娘好看的男子,居然给了她饱含深情的一瞥!

至于为什么说那一眼是“饱含深情”的,这一点只有图雅小姐才有发言权,其他的人均无权置评。因为她才是被看的那个人,其余的旁观者均无法体会当时那春水哗哗,万物复苏的感受。如果你无法理解春天来临时大地那躁动的感觉,只因你不是大地,但你不能因此否认春天真的来了。

这一眼,太后帖妮和皇后察必也看在眼里,婆媳俩不由得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然后莫逆于心地一笑。太后的笑饱含得意,意思是:怎么样,我的办法好吧?皇后的笑饱含感激,意思是:多谢母后,我看很有谱!

有了这个小插曲,坐下用膳的时候,太后特意安排图雅坐在帖木儿的左手一侧,索布德立刻一屁股坐在右手一侧了,太后笑了笑,没说什么。反正两个都是弘吉剌家的,肥水怎么流都不会流到外人田里去。

太后会如此热情地撮合皇后的妹妹与帖木儿的婚姻自然是有充分理由的:其一,皇后娘家也是势力强大的部落,如果两个部落能联姻的话,那绝对是强强联手,对两个部落都有好处;其二,皇后察必虽然不是皇太子真金的亲生母亲,但真金娶的太子妃阔阔弘吉剌却是皇后的亲侄女,忽必烈最喜欢的孙子帖木儿也是阔阔所出。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后还是弘吉剌家的,这个家族乃是根深叶茂的显赫外戚;其三,太后自己很喜欢察必,这个儿媳妇的聪明贤惠是举国闻名的,忽必烈也很敬重她,纵然妃嫔众多,他和察必皇后的感情却是最深的。

举两个例子。忽必烈还是王子的时候,察必怕他冬天骑马会冷,就发明了一种衣服,用旧衣改制而成,后边比前边长,没有领子和袖子,穿起来特别方便,叫“比甲”。因为穿上又舒适又御寒,被人争相仿效,很快就流行了起来。

还有一次,已经称帝的忽必烈骑马回来告诉察必,今日太阳太大了,眼睛老是照得睁不开,察必就在他的帽子上加了一个檐。忽必烈一试,果然解决了这个多年的老大难问题,十分高兴,当即下令以后的帽子就照这个样子制作。类似“比甲”、遮檐帽这种东西,察必皇后还发明了很多,差不多每发明一种,立刻就会在蒙古人中流行起来。所以除太后帖妮外,皇后察必是蒙古族第二有影响力的女人。

这样心灵手巧、深得夫心的儿媳,在婆婆心目中肯定大大加分,爱屋及乌,连带着也看好她的妹妹。认为姐姐如此聪明,妹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因为,血统好啊。

窝阔台表面上为人粗犷,在战场上手轮一柄大刀,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其实内心是个很精细的人。他看到太后和皇后的表情以及座位的安排,哪有不懂的?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观察着在座诸人的脸色,尤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帖木儿的脸色。本来,只要有宝贝儿子在的地方,窝阔台很难再把注意力投放到别人身上,只有儿子才是他的命根,其他人关他屁事啊。但这次是特殊情况,同席的人都太不凡了,能严重影响到他儿子未来的生活,所以他不得不密切关注。

当图雅姐妹一左一右地把帖木儿夹在中间坐着的时候,窝阔台看到儿子好看的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他心里立即明白:这两个弘吉剌小姐都没戏了。儿子是修行之人,是有身体洁癖的,他喜欢的女子都未必会碰了,何况他不喜欢的女子。就算太后最后不由分说地赐了婚,也只不过家里又多养一个女人而已,别指望儿子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总之一句话,要靠这姐妹俩替左相家添丁是不可能的了,这样的女人,在他窝阔台眼里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没价值的女人还敢骚扰他儿子,若依他的性子,应该一只手提起一个从窗口扔出去。可惜这是在皇宫,在太后和皇上皇后的眼皮底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两个蜘蛛精缠着。

帖木儿坐在姐妹俩中间,都快被她们炽热的目光给烤焦了。本来这些他也可以眼观鼻、鼻观心,当她们是幻象彻底无视掉,偏偏不识时务的索布德还在那儿兴高采烈地提议:“帖木儿,用过膳后,我和图雅姐姐去你家玩好不好?自从来大都后,皇后姐姐就把我们关在宫里,很少放我们出去,出去也是跟那些人去骑马。马有什么好骑的,在家的时候天天骑,到了大都,就想玩点平时没玩过的。”

图雅见妹妹大胆地向帖木儿发起了进攻,生怕落于人后,赶紧说:“我前不久才知道,原来大都最有名的四海楼是你家开的,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四海楼的四楼从来没人上去过,连楼梯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帖木儿还没搭话,窝阔台已经抢先替他作答:“那上面就是个暗楼,放些杂物的,有木梯可以上下。外面无聊的汉人多了,整天散播一些小道消息,都信不得的。”

索布德也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撒娇地求着帖木儿:“你能不能带我们上去玩玩?那楼很高,又在闹市区,站在那上面肯定可以看很远的。”

图雅又问:“都说四海楼最上面的天花板上镶嵌了一层宝石,光线暗的时候抬头看,会发现头顶上就像满天星星在闪耀,是不是真的呀。”

两姐妹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她们的确对远近闻名的四海楼有着浓厚的兴趣;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还是想借机跟帖木儿混熟。

索布德见帖木儿没吭声,竟然伸手去拉他放在桌上的手,嘴里娇滴滴地嚷着:“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可惜帖木儿的手飞快地闪开了,索布德的手落了个空。图雅见妹妹骚扰不成,心里暗喜,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偷袭他的左手,谁知也没得逞。

这些台面上的小动作几乎让窝阔台笑出了声,心里得意地想:真是不自量力!我儿子敏捷得跟豹子似的,我都够不着他了,你们还想骚扰他?

第二折 (第二十一场)纠缠

图雅和索布德纠缠了老半天,也没得到帖木儿一丝回应。好在他也没有恼,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在听太后和皇上讲话的时候,嘴角还努力保持着微笑。似乎她们纠缠的不是他,她们的千般挑逗万种魅惑都与他无关。

窝阔台看着儿子那淡定洒脱的样子,心里涌现出的是深深的爱,还有无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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