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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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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介位太太又是帮关家传递香火的大功臣,她的生日关老爷一向很重视的。

要说十一姨太在关府的地位,也就仅次于大太太了。其他的太太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至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就算嫉妒也不敢表露吧,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呢?关老爷说是一碗水端平,个个太太都是手心里的宝,但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连老天爷都不公平了,不然,何以单叫她怀上儿子,其他太太急得心里长草了肚子里也不见动静呢?

秦玉楼一大早就引着戏班的人马来到了关府。因为锦辉院那边是夜场,就连曹娥秀和白花他们都跟来了。关老爷这人喜欢热闹,也一向豪爽大方,戏班的人来贺寿,不仅可以混到一顿好吃的,还有赏钱领。再说,大伙儿也想看看新戏。虽然排练的时候他们也看过,但排练归排练,真搬到戏台上整本演出又是另一回事,那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理由:一个戏班如果同时排两场新戏,两边肯定是暗地里较着劲的,都怕被对方比下去。尤其是老人,更怕被新人后来居上。曹娥秀和白花也跟来,这个理由只怕占了主要因素,若说只是想要赏钱、酒水,还不如出去陪陪客呢,像他们这样的红角,只要肯。想请他们唱曲吃饭的人多的是。

关老爷欢欢喜喜地出来见客,乐得合不上嘴。以前他过生日的时候儿子还只是串戏,想不到这回竟然要出演他自己亲笔写地戏。虽说文人在本朝的地位已经被贬低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但那只是官方说法,真在民间。才子还是受人尊敬地。他关苇航唯一的儿子,在一般人眼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地儿子,原来不是草包,竟是少年天才!才十七岁就能写出戏本,而且让大都首屈一指的戏班正式排练演出。这是何等的荣耀!

才名,对穷光蛋来说也许只是累赘,只是笑话,因为活脱脱地验证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理论。但对于本身就有千万家财的富家公子来说,那可就是锦上添花地好东西了。尽管对关家的医馆和药铺的生意并无多大助益,可是长脸啊。钱关老爷多的是,还真不稀罕,他稀罕的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因为是十一亲笔撰写,又亲自出演男主角。所以关府今天客人特别多。秀儿在戏台一侧看到地下那黑压压的人群时,简直怀疑关老爷是不是大发江湖贴,把丐帮之类的也请来凑热闹了。只是事先要求他们洗干净了脸,这会儿看不出来。

当看到自己的父亲朱惟君也在下面坐着时。秀儿心里一阵愧疚。因为这段时间排戏忙。也因为上次地事件,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敢回去看他们了。见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戏台。秀儿打起帘子向父亲招了招手,谁知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吓得秀儿赶紧放下帘子,走到后面坐着等开场。

“秀儿,妆化好了?我看看。”翠荷秀笑着走了过来。

“翠荷姐,……”现在每次面对翠荷秀,秀儿都会有些不好意思。自进戏班后,她对自己诸多照顾。原来秀儿也有意让她出演王瑞兰地,可十一坚持要她出演,翠荷秀只落到了一个瑞兰之母的角色,想来真是委屈了她。只是这些话也真地不好说,说出来还怕有人认为她是做作呢。好处你都占了,好人你也想当。

不过秦玉楼也有说过,真要下乡地话,光带一出戏肯定不行的,至少还要另外排几出,越多越好。这样,每到一个地方,起码可以演几天不重复地。戏多,新戏里面翠荷秀演配角,其他戏里她还可以演演主角。

翠荷秀的样子却很开心,还帮秀儿理了理头上的璎珞。

“翠荷姐姐,你这么年轻,却要演我的娘。”秀儿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那有什么,唱戏的,什么角色都要能演,我很高兴有了一个演娘的机会,以前还没演过呢。”

看到翠荷秀真的不介意,秀儿这才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

再过一会儿,戏就开锣了。秀儿和翠荷秀,还有杨显之赶紧披挂上场。

戏台上已经摆上了酒桌酒杯,这一幕是王家的饯行酒。秀儿站起来为杨显之把盏,口里叮嘱道:“父亲年纪大了,鞍马上要小心点。”

杨显之点头,背过身去偷偷垂泪,秀儿唱道:“卷地狂风吹塞沙,映日疏林啼暮鸦。满满的捧流霞,相留得半霎,咫尺隔天涯。”

下面叫好声不绝,为十一的好戏文,也是为秀儿的好嗓子、好扮相。

戏一幕幕演下去,大伙儿的情绪越来越高涨,都在等着看十一和秀儿,也就是男女主角的对手戏。

十一终于上场了,下面的人群沸腾起来,关老爷站起来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安静。大伙儿一个个闭紧嘴巴,伸长了脖子看着,只见戏台上,秀儿扮演的瑞兰和母亲被流民冲散,瑞兰凄惶之际,遇到了十一扮演的世隆。

孤男寡女见面,好一番扭捏,在台上绕来绕去互相打量了半天后,世隆终于上前打躬问:“敢问小姐,怎么孤身一人在此?”

瑞兰以袖掩面回道:“不见了俺母亲,我在这里寻哩!”

世隆闻言亦叹息道:“小生也与妹妹失散了,已经找了好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瑞兰想与他结伴同行,可又拿不定主意,对着观众说:“以前我听得别人说什么女婿,我早豁地离了坐位,悄悄地低了咽颈,轰地红了面皮。如今身边没人,只索硬着头皮上前支应,叫我如何回避?兀的不羞杀也么哥!”

观众狂笑:“明明只是个路人,哪里来的女婿?”

瑞兰“呀”地一声,含羞掩面,回身躲到世隆后面去了,观众越发笑得跌足:“真是女大不中留,人家又没说什么,只是问问路,她就想到女婿上头去了。”

“既然瑞兰有意,世隆你还等什么?上啊。”笑完了瑞兰,又起哄催着世隆。

世隆掩着嘴偷偷向观众说:“大家伙儿请放心,俺正有此意哩,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不然把她吓跑了,就没想头了。”

“极是极是,哈哈。”好多声音回应。

瑞兰被笑得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走到世隆跟前说:“您昆仲各东西,俺母女两分离。若哥哥不嫌弃,就收了俺做个妹妹吧。观众在下面喊:“别听她的,明明就是想女婿了,秀才你别冒傻气哦。”

于是世隆吓唬她:“如果遇到兵,他们的规矩是,有丈夫的不掳掠,没老公的就抢去劳军呢。”

瑞兰的声音轻得像蚊子一样说:“那这样,没遇到兵我们就做兄妹,若遇到兵我们就……”

世隆大喜:“就做夫妻?”

瑞兰羞涩点头,世隆侧耳一听:“天那,兀的不是战马声?”

瑞兰急问:“哪里哪里,我没听到啊。”

“快走”,世隆拽住他就往后台跑:“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下一幕,两人到了一个客栈,世隆要了一桌子酒菜,就给瑞兰压惊,瑞兰喝醉了酒,半推半就,二人成就了夫妻。

第二折到此就完了,关老爷站起来说:“请各位贵客入席,吃过饭后再来看后两折吧。”

第三折(第六场) 心动

上回说到,十一和秀儿私定终身,呃,对不起,是戏里的瑞兰和世隆私定终身,并在客栈中成其好事。具体详情如何,请自己想象。

可能是恩爱过度了吧,斯文娇弱的秀才蒋世隆竟然一病不起,可怜瑞兰刚做了新妇,就就就……

各位看官别急,世隆还没死呢…………这是十一自己写,自己演的戏,他能把自己写死吗?世隆只是病得起不了床,需要瑞兰天天请医问药地侍候。

大家都是仓皇逃难出来的,身上能带多少钱?渐渐地,首饰当尽,就连几件随身的衣裳都拿去抵了房钱。再过几日,世隆还是不见好转,瑞兰也弹尽粮绝,客栈老板遂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给钱,要么滚蛋,日落之前必须做出抉择。

瑞兰一筹莫展,正求告无门之际,却在门前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望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而且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大队卫士,端的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个官长。

父女俩如何惊喜交集地会面姑且省去不提,这里有一个重要情节要交代:瑞兰之父嫌女儿嫁了一个穷秀才,还是个病秧子,坚决不承认这门婚事。并决绝地表示:如果瑞兰不肯听他的话,他就不认这个女儿,撒手不管,一走了之,让那穷小子病不死也饿死。

为了保住丈夫的命,瑞兰只好妥协,让父亲留下了一笔治病的钱给世隆,自己狠狠心跟着他去了。

瑞兰随父亲走到半途,又幸运地遇到了失散的母亲,母亲还带着一个路上认的义女。就是世隆的妹妹瑞莲。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戏文里向来总是这么多巧合地。

至此,第三折完。演员回后台稍事休息。

………………………………戏中戏之秀儿番外………………………………

整个演戏的过程中,我一直不敢直视十一的眼睛。因为太明亮,太炙热,像火焰一样燃烧。我怕看到他地眼睛会惊慌,会走错台步,会忘了词。

幸好。他只是串戏,幸好不用每次都跟他演情侣,演夫妻。不然,这脸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该如何是好?

此处设计对白:“兀那秀才,你说话便说话。做啥一直盯着俺看?俺是好人家女孩儿,何曾跟陌生男人同行过?何曾跟陌生男人共桌吃饭,言来语去?罢罢罢。反正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挣也挣不起来了。不然索性跟他做了夫妻吧。也算有了个名份儿,免得变成野鸳鸯。”

………………………………戏中戏之十一番外………………………………

秀儿妹妹。往常总是偷看你,今日可好,你对着我笑,对着我说,对着我唱。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我地眼皮底下,真亏了写这戏本,才有了和你共演夫妻的机会,可知是好哩。

此处设计唱词:“看了你桃腮杏脸,星眼朦胧不开,魂灵儿飞在九霄云外。只将这玉体相挨,安排定共宿鸳鸯枕,准备下双飞鸾凤台。今日得同欢爱,把湘裙皱损,宝髻斜歪。”

只是,唱完了这一场,接下来,我现在这个角色就是紫花郎的了,他二人要亲亲热热演夫妻去了。

好不烦恼啊。

………………………………插播完,言归正传………………………………

戏终于散场了,关苇航亲自赶到后台说:“大家辛苦了,请移驾花厅就坐吧。”

朱惟君也跟了进去,看见秀儿在卸妆,走到她后面告诉她:“你娘和妹妹们也来了,都在后堂等着见你呢。”

秀儿忙快手快脚地整理好了,跟师傅说明了一下,就跑了进去。颜如玉这回没有哭,虽然眼睛又有点红红的,但到底忍住了。关府十一姨太的生日,是喜庆事,怎么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哭地。

陪娘坐了一会儿,秀儿起身出恭,顺着丫环的手势走啊走啊,没发现那啥的地方,倒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乱转了一通后,一条两边种着夹竹桃的石板小路引着她不知不觉地前行。也许是小时候的记忆太深刻了,居仁坊的祖宅,宽敞的庭园,盛夏满园荫凉,安谧的午后,不知疲倦地知了……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对这种安静的庭园有着很深地好感。

走了大约几十步,前面出现了一处院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地耳朵里,那是十一地声音,另一个则是女声。

秀儿纳闷起来,十一不是在前面吗?什么时候也跑到后园来了?

却听见那女声问:“你真的打算跟戏班下乡去?”

十一回道:“不是跟戏班下去,是正好跟他们同路,他们下去巡演,我下去巡视一下我家地店子。”

那女声带着明显的醋意说:“你是迷上那个戏子了吧?今日在戏台上,瞧你和她眉来眼去的劲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她就是那天你领到我家绸缎庄给她买料子的朱蕴秀,原来她的艺名叫珠帘秀。难怪上次见到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不像是好人家的女儿。”

秀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的直觉是对的,这大福庄的周绿袖跟十一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十一听到周绿袖明显不屑的口吻,并没有出言为秀儿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表示:“就是她,她是我爹多年好友的女儿,我在她拖着鼻涕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你才拖着鼻涕呢,说谎精。

周绿袖的醋意更浓了:“有我认识你久吗?你洗三朝的时候我就看过你了。”

“啊”,十一夸张地大叫:“那我不是什么都被你看光光了?”

“就是啊,怎么着吧。”周绿袖总算咯咯笑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十一爽朗的笑声。

秀儿心里一痛,急忙检视自己,还好,她肯定自己没有爱上十一,也没有把他作为婚配对象,因为他太风流放诞,他的家风更是让她退避三舍。

其实,在潜意识里,她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你和他是没有前途的,他是富家公子,你是穷人家女儿,现在更是最低贱的戏子。他要娶也是娶周绿袖这种富家千金。

怎样才能不心痛?不动心的人不心痛,没心的人不知痛。

可是,所有这些强行灌输的概念都压制不住那春草般萌芽的希翼:也许这些都只是他的表象呢,也许,他只是爱吹牛,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喜欢人家说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呢,而骨子里,他其实是个专情的人,只专情于她。尤其十一这些天的表现,又正好给这点隐秘的希翼插上了翅膀,因为,自从他开始写戏排戏之后,他真的一门心事全在这上面,没见他去过花街柳巷,也没见他去捧别的戏子。只可惜,希翼的幼苗还没长成,很快就被掐灭在萌芽状态,在那对男女的打情骂俏中,秀儿黯然退下。

周绿袖不比别的野草闲花,她是大福庄的三小姐,如果两家有意联姻的话,也算门当户对了。而且他们两家也是多年的世交,彼此知根知底,关家,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出身商家的能干女人替十一支撑门户。

晚上应客人的要求再加演几个片断时,秀儿已经没有了上午那种脸红心热的感觉,她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演戏的时候人比较容易假戏真做,真回到现实,想明白了一些事,就不会那样了。

当然,她也没有给十一冷脸,该笑的时候她还是笑,该目光流转,和戏中“夫君”“脉脉相对的时候,她也并不含糊躲闪,她是敬业的人。

周绿袖说得没错,她是戏子。但她并不以此为耻,这是她自己选定的路,她会坚定地走下去。就算世人都把戏子看做贱业,甚至看成一个女人一生的污点,那又如何?她喜欢!不偷不抢,不出卖自己,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她再也找不出比这好的职业。

第三折(第七场) 窜红

也许是因为秀儿他们在关府的演出很受欢迎,秦玉楼突然决定,新戏暂不下乡,先留在锦辉院演几场再说。

再过几天就是帝诞日,或曰圣诞日,也就是大元皇帝的生辰。再赶上“那达慕”节,那可是蒙古族的狂欢节,各官衙、太学照例要放几天假。节假日戏院一般都开日夜场的,如果两套班子轮流上,观众不至于腻味,演员也不至于太累。

当然这几天不可能光演那两出新戏,肯定是老戏新戏轮流上。只不过新戏排的场次多点,老戏排的场次少点;新戏在门口打着巨大的招牌,老戏则只有场次安排表。

不知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曾打个比方,说这新戏老戏的安排啊就如同大户人家的新老姨太太们,纵然有新人进门,也不能完全屏弃老人不用,那样会怨气冲天的,要新旧交替着上才会和乐融融。只不过新人肯定轮得多点,老人轮得少点。当然,也有那完全失宠的姨太太,就如同完全过气的老戏码一样,再也无人问津,一场都轮不上,只好待在角落里长绿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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