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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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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报上姓名呢,应门的人就笑道:“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吧。”

秀儿笑了:“是啊,小哥怎么知道的呢?”

头上还扎着两个羊角的小童仆露出了可爱地小虎牙:“你上次来过的,我也看过你演的戏,你是珠帘秀。”

敢情,一不小心就成名人了呢,秀儿不由得有一点小小的得意,一面跟着小仆人往里走,一面随口问:“你家少爷这些日子还好吧?”

小仆人贼亮的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小声地告诉秀儿:“不好,少爷这几天都在跟老爷怄气呢。前天还吵了一架,吵得可凶,老爷举起家法要打,被几个太太劝住了。老爷气得住在太医院,两天没回家了。昨天晚上还听大太太劝少爷,让他今早去太医院把老爷接回来,可是您瞧,这会儿太阳都三杆子高了,还没见到少爷的影儿,多半还没起床呢。要不,我去通知大太太,您先到小花厅坐一会儿?”

秀儿点头谢过,她还能如何呢?和十一再熟,到底男女有碍,总不能去他卧室里堵他吧。

远远地望着那小花厅,秀儿的心有些忐忑。依小仆人说的,十一跟关伯父大吵了一架,为什么呢?若说是为了他不务正业,十一什么时候务过正业?一直游手好闲到现在,要管教,要发怒,要赌气不回家,也不用等到这会儿吧。

那么,多半就是为他要随戏班下乡的事了。如果真是这样,关伯父关伯母会不会连她也一起怪上?因为她才是促使十一有如此想法地罪魁祸首啊。

“哎哟,真的是秀儿来了?我还以为那小兔崽子骗我的,秀儿现在哪里还有工夫来。”

“大名角上门了,我说怎么今日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儿直叫呢。”

“我地乖乖,才几日不见,越发出落得标致了。”

一阵旋风刮过,秀儿立刻被几双温暖的手遍体抚摸,不用说,豆腐又被吃光光了。

“秀儿,用过早饭没有?”好不容易大太太才排开众人握住了秀儿地手。

“吃了吃了,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反正府上什么都有,都比我买地好,伯母们就将就吃着玩儿吧。”秀儿红着脸举了举手里的点心包。

“小傻瓜,你来就来,干嘛还买东西呀,你才刚入行,哪里有钱?”关太太们见秀儿居然给她们买零食,一个个眼里泪光闪闪,心疼死了。

连搂带抱拥入客厅,几个声音同时朝外面喊:“快叫厨房送点吃地东西来,还有,叫少爷过来。”

秀儿忙推辞道:“真的吃过了,刚放下筷子就出门,这会儿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再吃点,再吃点,就算在那边吃过了,可你又走了大半个城过来看我们,年纪轻轻的,肚子早空了。正好十一那懒东西也还没过早,你就陪他一起吃点吧。”

秀儿嘴角扯了扯,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到别人家里做客,主人热情固然好,可热情到这个程度,就有点吃不消了。走了一会儿过来肚子就空了,当她是饭桶啊。

不肖片刻,真有一大桌子吃食抬了过来,就如同她第一次到关家看到的那样,什么包子饺子烧卖油饼,应有尽有。

“哈,听到秀儿妹妹来了,就赶紧爬起来了吧。”

“原来要秀儿才喊得动他。”

“就是,以后干脆叫秀儿住在咱们家里,那样他就不会睡懒觉了,会每天乖乖地陪她起早床练嗓子。”

听到她们的议论声,秀儿赶紧回头,从小花厅侧门进来的,不是十一是谁?

他走到她跟前,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秀儿竟有一点点紧张,嘴里嗫嚅着:“师傅放我们一天假,我就过来看看,最近一段日子没见到你了,也不知道你好不好。”呃,这样说,怎么自己都觉得有点容易引起误会呢?好像她很盼着见他,见不到就牵肠挂肚似的。

嘻嘻,呵呵,咳咳……果然,不断有异样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接着是大太太力持镇定的声音:“秀儿,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你难得休一次假,今日就在家里玩一天吧。”

“大伯母,那个,我等会还想回家去看看呢。”

可惜,秀儿的话淹没在关太太们呼朋引伴的声音里:“三姐,你还在哪里磨蹭什么?不早了,我们快点走吧。”

“九妹,你也快点,你们这些人哦,出个门总是不爽利。”

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关太太们都不见了,只有十一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三折(第十二场) 新戏

关太太们撤退得未免太夸张,太戏剧化了,十一和秀儿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比较嫩,故而都有点小尴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末了还是十一笑着招呼:“愣着干嘛?坐下来吃早点呀,再不吃都冷了。”

秀儿忙摆手:“真的吃过了,一点也塞不下了,你吃吧。”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好笑地问他:“你每天都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吗?早饭都快成中饭了。”

第一次来关府的时候,好像也是快到中午了才见这位大少爷趿拉着拖鞋隆重登场。

十一有点好意思地咕哝:“我昨晚睡得很晚嘛。”

“又去找小桃红了吧?”或者说,又去找小桃红们了吧,

十一正好夹起一只光溜溜的小饺子,听见这话,饺子都滑掉了,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诧异地问了一声:“啥?”

秀儿脸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问出了那句话,都只怪第一次来的时候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见十一停下筷子看着她,赶紧换一个话题遮掩:“你是不是又连夜写新戏了?”

这下十一不言语了,嘴角含着一抹神秘的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开始专心吃东西。

明知道人家最关心这个,就故意卖关子,真是的。秀儿急得坐到餐桌上,凑过去一个劲儿地问:“到底写没写嘛?”

十一只管慢条斯理地喝着稀饭,吃着咸菜,一桌子花样繁多的早点只略微尝了几样,就叫下人来收桌子。

吃完早点,眼明手快的小狗腿菊香奉上香喷喷的杏仁茶。于是大少爷退坐到太师椅上,津津有味地喝起茶来,对某位急吼吼的人儿地提问置若罔闻。把秀儿气的。眼冒金星,可又无计可施。最后。秀儿闷头坐在一边虎着脸不吭声了,大少爷这才乐呵呵地吩咐菊香:“你去房里拿来给她看吧。”

秀儿眼睛一亮:“去拿你的稿子?”

十一笑着点了点头。秀儿偷偷打量了他两眼,总觉得他地笑有些捉狭。

很快菊香就把稿子拿来了,秀儿打开一看,我的天那。怎一个乱字了得!字迹密密麻麻,还改得乱七八糟,圈圈里有圈圈,叉叉上背叉叉,或圈圈叉叉亲密结合,不分你我。有地段落旁边还注上一行字:这一段要问某某。

秀儿忍不住问:“这戏是你跟别人合写的吗?”

十一答:“没有啊,就是我自己写的,等写好了,再拿给杨补丁看看。”

秀儿指着本子上的注释说:“那这个要问某某是什么意思呢?”

十一给她解释:“是这样的。你看这一段话是马夫说地。那我就去找马夫打听,他们平时跟人说话都是怎么说的。每一行都有他们的行话,看戏的也有各行各业的人。他们到戏院看戏,如果戏台上的马夫说出来的话文绉绉的。真马夫看了会觉得别扭。因为很假。相反,如果戏台上的马夫说地话跟他们平时说的一个味儿。他们会觉得很亲切,很受用,下次还会去捧场。”

望着十一因解说戏文而变得异常生动的脸,秀儿竟然有一种肃然起敬地感觉。十一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吊儿郎当,放荡不羁地,这个人少有认真地时候,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说,秀儿也只以为他能写出大红戏文完全是凭天分,凭运气。今日才发现,人家做正事的时候比谁都认真,都肯下工夫,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决没有无缘无故地成功。就连自己,也不是无缘无故一夜走红的,在此之前的那么多年,她作为一个爱戏之人,在戏上花了多少工夫?虽非有意训练,耗费的心血是假不了的。

十一讲解完了,秀儿把戏文翻到最前面,发现还没封面,就问他:“你这戏叫什么名字啊?”

十一嘴里吃着杏仁,含含糊糊地答:“想了几个名字,还没最后定,等写完了再看用哪个吧。”

两个人说着说着,秀儿忽然看到窗外背对着十一的地方,关家大太太正朝她招手,也不知道在那儿站多久了。

原来关太太并没有真的出门,或者,没有全部出门,她们只是故意虚张声势,好把小花厅让给她和十一单独相处罢了。就连十一少爷平日总是寸步不离的贴身小书童菊香,也只在侍候用饭和奉茶的时候在,其余的时候就跑得没影了。秀儿在心里叹息:她们也真是用心良苦,只可惜,她和十一,越来越像真正的朋友,兄妹之间的那种感情。

当然,她心里是感动的,说不出的感动。眼下她的身份,连良家女儿都算不上了,稍微势利点的,或有洁癖、重门风的家庭,都会嫌弃她的身份。难得关家还这么看重,这么喜欢她,这一家人,给她的实在太多了。

待走到外面,大太太把她拉到一边说:“秀儿,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伯母有话尽管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大太太压低声音说:“我家老爷这两天跟十一怄气,住在太医院不回来了。十一那死倔孩子,叫他去接他爹,他口里答应,可你看他,这会儿才爬起来,哪里是要去的样子?伯母想拜托你跟他说一说,要是他不肯去,你就让他陪你上街玩,我悄悄跟车夫交代,叫车夫把你们直接拖去太医院,好不好?”

“要我跟他说说没问题,可是骗他上街,然后让车夫拖去太医院……”,这样骗他,行得通吗?要是他真像大太太说的那样死倔,半路见情况不对,愤而跳车怎么办?

可是在大太太期待的眼神下,秀儿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咬牙应诺:“好的,我这就去跟他说。”

关伯父总不回家也不是个事,父子俩的矛盾总要化解,儿子不低头,难道叫老子低头?

回到小花厅,秀儿索性把大太太说的话,包括骗他上街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然后问他:“你真打算就这样对你父亲不闻不问,任由他在外面住下去?”

十一低下头不吭声。

秀儿站起来说:“我今天其实是来向你道别的,师傅决定明天就带我们下乡去了。也就是说,今日是我在大都的最后一天,再回来要几个月后。如果你肯去接你父亲,我就陪你走一趟,如果你不肯,那我就告辞回家去了,我本来就准备回家看看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家玩吧。”十一终于开口道。

秀儿笑了:“好啊,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走到花厅外,大太太过来问:“秀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秀儿朝她一眨眼:“十一说要跟我回家去玩。”

大太太忙会意地说:“那我叫他们去备车,菊香,少爷要出门了。”

菊香答应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三个人很快上了车。

车出了关府大门,一路飞奔,直到拐进了一条巷子,菊香才惊讶地说:“这不是去南熏坊的路啊。”

秀儿瞪了他一眼:“我们先去太医院看你家老爷,再去我家不行啊?”真是个笨奴才。

菊香忙看着自家少爷,十一什么也没表示,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宫墙。

早在菊香嚷嚷之前,暗红色的宫墙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十一那时候没反对,现在车都快到了,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

这个人啊,果然是他娘说的死倔孩子,非要用这种方式,才肯走一趟。

第三折(第十三场) 大内(一)

十一他们的车从东华门进入皇宫。沿途经过酒人之室,庖人之室,也就是汉人俗称的御膳房,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太医院所在的景惠殿了。

在宫外的时候,望着高高的宫墙,层层叠叠的琉璃飞檐,以为只要翻过那道墙就是皇宫内院,就可以见到皇上和皇后了,其实并非如此。像御膳房,太医院,太乙神坛等,名义上都在皇宫大内,实际上只是在皇宫的外围。真正的大内,还在里面,还有一道宫墙围护着。

而且大内也并不是一个整体,它被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皇帝议政的地方,后面则是妃嫔所居的后宫,两处各有宫墙环绕,自成一体,俨然两座小城。大臣们平时进宫,进的都是前面的宫城,至于后宫,除皇亲国戚,还有宫里的服役人员外,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前半部最有名的宫殿是大明殿,后半部则是慈福殿。太医院的位置,若按方位,处于皇宫的后半部,大门正对着后宫的德耀门,从德耀门进去,就是太后的慈福殿了。可见,皇上真的很孝顺自己的母亲,连太医院都设在离太后寝宫最近的地方。

应该说,太医在本朝是很受重视的,职衔很高,总领尚医监为正二品。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优待,以前的太医,最高也就是正五品。当然,太医院制度也是从大元的前身金朝才真正建立起来的。

尚医监以下,设院使一名,正三品;左院判,正四品。再下有五品御医十数人,还有吏目、医士、医生等近百人。这些人最低的都是八品官。除尚医监外,其余全是汉人。

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蒙古人入主中原后。把汉人贬为低等民族,可是却虚心接受汉人地文化。朝廷建制依据汉典,就连医术,也只崇尚汉人的。

这些都是十一在车上告诉秀儿的,直到这时秀儿才知道,原来关伯父并不是普通地御医。而是有三品职衔的院史。至于总领尚医监,只是一个由蒙古贵族担任地虚职,那人根本不懂医的,平时也很少到太医院来。也就是说,关伯父才是太医院的实际首脑。

当时秀儿笑着向十一道了一个万福说:“原来你还是三品官家的贵公子呢,妾身一向失礼了。”难怪后来一直没听说勃勃找关家寻衅闹事的,不是不想,是不敢。可笑他爹不鲁花只是都总管府一个四品通判,就耀武扬威。自己封自己为高官公子。结果一打听,敢情人家地官阶比他家还高呢,他那种人。一贯欺软怕硬,哪里还敢招惹。

十一白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官衔是虚的。又不是一方父母官,根本没什么实权。而且在宫里。三品官算个屁呀,在太后皇上贵妃们面前,还不就是个高级奴才,一不小心,连命都送掉。我爹之前的那个院史,就几次差点被皇上杀了的,虽然最终都赦免了,可受惊过度,四十多岁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头发都白了。”

秀儿感慨地说:“幸亏伯父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十一点了点头:“是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但我爹的心深,你别看他妻妾成群,朋友众多,为人也极为豪爽热情。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自己关在炼药房里几天不出来,或像现在这样,躲在哪里不回家。”

“老爷和少爷都是怪人。”菊香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但马上就被自家主子瞪了回去。

“怪倒不至于,不过关伯父会这样我还真没想到”,记忆之中,那人一向很开朗地,也很有气势,跟自己父亲的平和淡泊是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不过,“你既然知道你爹这样,你还不来接他!”秀儿用责备地口吻说:“你明知道你爹心深,压力大,你做儿子的,不体谅他,还跟他怄气,过后也不肯接他回家。”真是不孝子,就知道吃喝玩乐,最多写写戏文打发日子,家里地生意不照管,父亲也不关心。

十一却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懂什么,他压力大,不肯面对家人,接回去了就好了吗?要是我,心里有事地时候,情愿在哪里躲几天,谁也不见,让耳根子清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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