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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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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也不是有多复杂,简单的推理问题,经赵谦一提醒,张岱张嘴做了个“O”型恍然大悟状。
段三一 盲人骑瞎马
张岱想通了此中关节,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我等。”
此时赵谦等人几乎是走到了绝境,众目睽睽之下,薛国观什么事没有,自然不能再杀他一回。如果赵谦等人让薛国观死了,洪承畴正好把皮球踢给赵谦张岱,而高启潜那边,赵谦虽然表示了效忠,可你和人家才多久的交情?在高启潜眼里,赵谦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到时候双方都会把罪责推到赵谦身上。
不杀,原样送回,更是危险,说话“明抢易躲暗箭难防”,坏了人家两次大事,不惩罚你别人傻呀?洪承畴要想算计赵谦,那是十分容易的事,别人的权柄和赵谦不是一个级别的,随便找点事就能弄死你,就算什么借口不找,直接找人干掉,你连个申冤的地儿都没有。
“大哥有甚办法没有?”张岱怀着最后的希望问赵谦。
赵谦和张岱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在想:难道要去投田见秀?赵谦看着张岱的眼睛,猜他也猛地到到了这个办法,便说:“那法子不成!这支军队出发前刚刚发了军饷,大伙有家有口的,没人愿意跟咱们,说不定还没到地方,就会兵变。”赵谦没说的原因还有,妹妹和秦湘还在长安啊……
而只身投靠贼众那更是无稽之谈,没点本钱赤条条一身,人家凭什么信你?
“唉……”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都是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过了半响,张岱握紧刀柄道:“左右都是死,不若我等现在率军寻田贼,与之决一死战!”
这时起了一阵风,停了一天的雪片又纷纷扬扬,赵谦伸手接到几片雪花,那雪花受了手心里的热气,转眼化成了水,潮湿了手心。
赵谦怔了怔,说:“田见秀会不会调军过来营救他的女儿?”
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战事上,张岱沉思了片刻道:“田见秀破了华阴会直接北上攻击同开朝邑,毕竟潼关有大批驻军,时刻威胁他的侧翼。”
潼关一直没出兵,有军饷的原因,军心不稳,军需不足,而且潼关与山海关并称“天下第一关”,有“三秦锁钥”、“四镇咽喉”之称,十分重要,流寇凶凶,四处烽火,万一潼关失了,潼关以西所有地方都会陷入危局。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协同战略,洪承畴也不敢轻易从潼关调兵,实际上潼关的兵他调不调得动还是个问题。但是它不出兵,那里驻扎的重兵仍是一柄利剑,田见秀也不能直接无视。
赵谦再次默然,如今这境遇,无论哪方面都是死局,田见秀北上,为了防止他与山西陕北等地流寇遥相呼应,张岱的军队只得被迫死守同开朝邑一线,不然就是渎职,可能在洪承畴部署完成之时,张岱赵谦他们就已成炮灰了,总之他们不过就是别人桌子上的一枚棋子罢了,路怎么走都被人设计好了,没有半点办法。
赵谦实在不想死,想以前自己寒窗十几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份工作,能生活下去吗?这个世界实在称不上美好,可也有很多让人留恋的地方。
“那田钟灵毕竟是田见秀的女儿,他不会丢下自家女儿不管吧?”赵谦呆呆地说了一件没有经过大脑的事,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岱苦笑道:“大哥如此想法,是妇人之仁,田贼绝不会如此想法,若田钟灵乃田贼之子,田贼或许会调兵来救……”
“我不信!”赵谦茫然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信。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大哥……”
赵谦转头看着张岱,定了定神道:“去和田见秀决战那是送死,不如还是回朝邑固守,走一步算一步罢。”
“嗯……”张岱和赵谦比起来,没有把生死看得那么重,一个从小就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和赵谦这样大部分时间呆在校园里度过的人比不得,“不过田贼主力眼下怕是已在北进朝邑中途,我等再去朝邑,不能守城,恐怕只能攻城了。”
“我们只能去同开?”
张岱点点头道:“华阴近朝邑,田贼定然先取朝邑,此地近同开,我等即刻启程,尚能赶往同开作些准备。”
“就依二弟所言行事吧。”
张岱集合队伍,撤离战场,一边派出斥候侦查田见秀动向,一边清点人数,此战折了一千多人,还剩四千左右兵力,炮弹火药消耗也是很大,毕千户身受多处箭伤,骑不得马,只得将他放到炮车上,盖了一床被子拖走。
军队走了两个时辰,天色便暗下来,冬天夜长日短。张岱不敢停留,连夜奔同开而去。
入夜时,斥候回报,田见秀果然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华阴,大军北上了。实际上华阴城经过几天苦战,兵力已经降到几百人,要取华阴犹如囊中取物耳。
虽说刚刚打了场大胜仗,但是大伙都知道马上就得面对田见秀的一万多人,气氛十分沉闷,夜间行军时不断有人逃走,张岱只得加派执法队前后监督。
千户晏石悄悄策马来到张岱,借着火把的亮光给张岱打了个眼色,张岱会意,叫退左右,赵谦不是外人,也在旁边听他们要说什么秘密。
石头低声说道:“毕书身受箭伤,不如乘此机会……”石头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换上咱们的人。”
赵谦一听有些吃惊,心中一凉,情势竟到了这个地步!很明显他们见到士气低落,怕在同开苦战时,下面的人兵变投降,所以不择手段撤换心腹。赵谦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有什么办法的话,都会用上。
张岱沉默片刻道:“那就叫李麻子做千户。”
此时张岱手下有五个千户军官,萝卜,晏石,还有毕书等三人原来西安府指挥使司的,萝卜不说了,晏石是张岱从遵化带过来的亲兵,算得上是心腹,李麻子也是遵化过来的亲兵,目前是百户军官,让他做千户之后,五个千户就有三个自己人,安全系数增大了不少。
天亮时,大军就到达了同开,同开城和朝邑差不多大小,也是个古城。毕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车上,马革裹尸卖了,李麻子接受了他的千总队,不动声色挑选了心腹亲兵,又在下面的百户军官身边安插了心腹,一切都在沉闷的气氛中展开,像一潭死水一般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对过公文,张岱军接受城防,同开立即戒严,张岱等人都忙着布防去了。
赵谦不是太懂冷兵器军事,反倒感觉很清闲。他人倒是聪明,而且善于总结教训,到了同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身布衣把官袍换了。
那身官袍穿在身上实在危险,还是“溟然众矣”比较安全……
一天过去了,田见秀还没有来,据细作回禀,那田见秀破了朝邑,从财主地主家里抢得大批粮食财物,又收买人心,拿出少量粮食赈济几个受灾的乡村,打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一时民心所向,仅一天就征召到好几百壮丁,随着战事的展开,他的兵员恐怕还会连绵不断。
赵谦望着冷清的月亮,恐怕这里的官军很快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要想取胜几乎不可能,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在某些条件的支配下,会让你觉得十分正确。
民心博大难测,又十分浅显,叛军以掠夺的方式轻而易举得到钱粮,再收买人心那当然容易得多。所以并不说明官军就是反动的,义军就是进步的。
据赵谦了解,人家地主的土地钱粮也不是随便捡来的,那是经过好多代人省吃俭用才发展起来的,你就这样把人家全家杀了,抢了别人的东西,然后再装菩萨,这种干法不见得有多高尚。
赵谦一边胡思乱想缓解压力,一边在县衙院子里踱来踱去,反正要睡觉肯定是睡不着,卧榻之侧就有万多叛军,叫人如何睡觉?
这时,突然听得门口的侍卫喊了声:“谁?”
接着一个男低音道:“我。”
再接着突然几声闷响,就不闻了动静,赵谦心跳加速,急忙躲到角落的阴影里。雪地里响起了“嘎吱……”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有十几个人。赵谦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道:妈的,这是什么人?看来来者不善,幸好老子躲得快,不然非得被乱刀砍死不可。
只听一个人轻声道:“阮千户,你真的没骗我?”听声音就能听出此人内心焦躁不安。
另一个声音道:“你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骗你作甚?我亲眼看到他们的人换了毕千户身边的人,毕千户头天都还能说话,第二天一早就死了,事情还不明白吗?他们是容不下我们西安过来的几个。”
赵谦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些人心怀二心!
但是他们到县衙来做什么?要逃应该去城门,要杀张岱兵变应该去中军大营啊。
段三二 怎霉字了得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三人异口同声大惊道:“他们要投田见秀?”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二人瞬间的表现,让赵谦心里一暖。
赵谦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啊,老子穿了布衣你都认得出来,我真的那么有特色么?
“田……田姑娘,别害我大哥,快把刀放下,一切好说。”张岱伸手在空气中想抓什么似的,紧张道。
田钟灵见着张岱萝卜二人对这小白脸如此看重,心中一股妒火腾起,想想自己,树林那一战,手下只顾逃命,亲兵也不管自己,就连最亲的爹爹,知道她被包围,连一兵一卒都不发,这个世界还有不自私的人吗?
她冷冷道:“你等当我是傻子么?放下兵器?还一切好说……哈哈。赶快牵匹马过来,将城门打开,迟一刻就叫这狗官人头落地!”
阮琳杨大奎大喜,阮琳高兴道:“再要十匹马!”
田钟灵道:“你们要你们的,不关我的事!”
此时石头的官军已经进入县衙大院,她的话刚落,石头的手下立即将阮琳,杨大奎围了起来。
“这……这是为何?田大帅,刚刚不是我等救了你,你能轻易逃脱么?大帅,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田钟灵那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当时她感觉对这个世界失望极了,人心险恶自私,这才说话恶毒偏激,现在她一细想,并没有失言。官军自然很不愿意放走这些叛军,叛军对官军很重要,跟着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如果只身逃走反而更安全,因为此时田钟灵对于张岱等人用处不大,可能她的一些义军机密对高层有用,但是对张岱等人却没有什么直接好处,现在他们被大军威胁自身难保,什么邀功之类的就无从谈起。
“叫人开城门!快给她牵匹马过去!”萝卜也不管张岱,直接下令道,实际上萝卜虽说在军令上不得不听张岱的,但是因为长期被张岱打军棍心里十分不爽,两人私底下经常斗嘴。
田钟灵小心用单手接过缰绳,押着赵谦走向院门:“都别过来,谁敢乱动,就叫这狗官垫背!”
张岱见叛军未跑,只要赵谦没事,这事情还不算太坏,忙说:“没有我下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田钟灵挟持赵谦走出院门,赵谦小心说道:“田大侠,你小心点,我的脖子流血了,我一个文官,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你那么紧张干吗?”
实际上赵谦比谁心里都紧张,冷冰冰的刀锋就在脖子上,不紧张那才怪了。
田钟灵死死抓住缰绳,将刀搁到赵谦脖子前面:“上去!”
“那个……你能不能自己走……”
“哼!少废话,上去!”田钟灵瞪了他一眼,懒得给他解释。
赵谦没法,只得乖乖爬上马背。田钟灵随即跃上马,坐到赵谦后面,拉掉赵谦的腰带,将二人的腰部死死绑在一起,然后抱住赵谦,说道:“想跑,门都没有!”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这边张岱跺脚道:“快叫骑兵跟着!”
赵谦坐在马上,而且在田钟灵的前面,她手中有利器,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心中害怕:这母老虎逃掉之后会不会一刀把老子剁了?这个可能极大,她一个起义军,不杀当官的杀谁?
他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不跟张岱过来。心中又怕又乱,心道被人一刀杀了,还能穿越回去吗?这个可能好像不太大……
任赵谦那奸诈的脑袋鬼主意再多,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眼看城门大开,一匹快马飞驰而出,离开自家地盘,赵谦一颗心犹如掉进了冰窖。
“田……田姑娘,我们挺有缘的呀,短短两天就见了两回面……”出了城门,田钟灵松了一口气,将刀从赵谦脖子前拿开,赵谦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无耻地套着近乎,听说女人心软,到时候看能不能放自己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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