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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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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盖着一张上等的狐裘毛毯,不过身躯仍然有细微的颤抖,短寸的头发全是生涩的灰白,发福的脸庞竟然是一派病白的气色。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要不是睡椅还在慢悠悠的摇动,真以为这位老人已是膏盲晚年之态了。
勉强熬过去岁的冬天之后,二月末时袁世凯突然诟病内发,一连吃了两个多月的汤药,总算让自己不堪负担的身躯挺了过来。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精神心力,只剩下一副连虚有其表都算不上的空皮囊。
老了,终归是老了!在调养身体的这段日子,每逢独处一处时,他心里总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叹息。
他并不甘心承认自己老了,因为手里还有许许多多未完成的心愿。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克定该如何安置?还有北洋……他袁世凯的北洋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从中庭延伸到后花园的走廊另外一端,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名侍从官从走廊转弯处出现,径直的来到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没有扭头去看,也没有开口反问,仿佛身体的官能已经迟钝到只有发呆的地步。
侍从官轻声报道:“大总统,段总理、陆总长在客厅等候接见!”
良久过后,袁世凯在缓缓的开口说道:“他们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当我死了呢!”
侍从官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仓皇的说道:“大总统这是哪里的话,开不得这种玩笑啊。”
袁世凯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突然胸腔一股气没接上来,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侍从官连忙上前帮袁世凯拍抚背部,等到咳嗽稍微好了一些,又殷情的奉上茶水。
袁世凯勉强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又说道:“去,叫他们到这里来见我。”
侍从官应了一声,不敢怠慢,再次快步离去。
过了片刻,段祺瑞、陆建章一前一后沿着花园走廊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凝重万分,牵连到他们的每走一步都仿佛如履薄冰似的。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闷声闷气,但是心中却都是一股心事重重。
事实上,在客厅等候接见时,段祺瑞与陆建章已经交谈了许久,关于四川战事的汇报从三月份开始一直在拖延,报喜不报忧是北洋军的惯例,再者大总统的身子骨着实令人担忧,前线的坏消息只能带来更严重的打击。无论是陆军部还是参谋本部,没有人敢冒这个大不韪。
可是时至今日,四川已经全完了,湖北和湖南的情况焦头烂额一片,每天不下十封电报催上来,请中央政府早做打算。段祺瑞和陆建章都知道撑不下去了,丢掉一个四川已经是赔了血本,如果连湖北、湖南再守不住,那就等于心头割肉了!
心头割一块肉,那就等于死!
好在昨天晚上接到一份英国领事馆从香港转发来的电报,多多少少算是一个好消息,索性就趁着这个好消息一起把所有坏消息全盘托出,趁早做好打算。对段祺瑞和陆建章二人来说,这也是尽了一份人事。
走近袁世凯身边,段祺瑞回头瞥了一眼陆建章,陆建章只是垂着头盯着地面,摆出一副打死也不上前的姿态。段祺瑞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随后转向袁世凯略略行了一礼。
“大总统,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袁世凯背对着段祺瑞,也没打算回过头来,沉吟了许久才不冷不热的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死了没死呢?”
段祺瑞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大总统何苦说这样的话,让我等诚惶诚恐,何以自处?”
袁世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挣扎着要坐直身子,可惜没有成功,他愈发生气的说道:“一个多月了,你们今日才来见我,何不再多等几日盖棺下葬时再来祭拜呢。”
段祺瑞倒吸了一口冷气,惶恐的说道:“大总统吉人自有天相,这等不吉利的话真是要卑职等人内疚慌心。并非卑职等人不愿来见大总统,这一个多月来卑职等人几乎每天都会询问张秘书长关于大总统的近况,医师多次叮嘱,大总统积病已久,如今正是伤及精血之时,断然不可太过操劳。因此卑职等人不敢拿国事来烦大总统,也生怕大总统见了卑职等人又心系于国事而操劳,对身体大不利啊。”
这时就连陆建章也立刻上前一步,忙不迭的附和道:“段总理之言千真万确,卑职等人岂敢置大总统于不理,这天下可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实在是担心大总统的身体啊!”
袁世凯冷笑了起来,又牵连到胸腔咳嗽了一阵,他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敢来见我,因为四川出了事,还是天大的事!这北洋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这一个多月我不闻不问,就是要看看你们这些猢狲能隐瞒到什么地步,就是要看看咱们北洋到底是怎么被败坏,就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落到谁人手里……咳咳咳咳……”
段祺瑞急忙上前轻拍袁世凯的背部,将袁世凯从睡椅上扶着坐直了身子,让气息更畅通一些。他心中十分无奈,四川的阵仗都是按照大总统的意思一步一步布置,可如今出了差错,挨骂的人竟是自己,这到底做的什么孽!
“说说,咱们在四川丢人丢到什么地步,说说,我听着呢!”袁世凯伸手去抓茶杯。段祺瑞赶紧先一步端起来递到袁世凯手里。
“回大总统,五个师……全军覆没,刘存厚临阵倒戈,重庆也没能守住。马龙标、伍祥祯、吴凤岭被俘,张永成力战殉职……”陆建章小心翼翼的汇报道。
“咳咳……咳咳!”袁世凯被茶水呛了一口,恨不得把茶杯摔在地上,可是他现在竟然连举起茶杯的力气都没有,若是就这样丢在地上,外人还以为自己年迈无力,最终只能作罢。“陈二庵呢?何春江呢?鄂军呢?”
“陈二庵下落不明,据说重庆失守之前带了家眷逃走了。何春江第一师就是那五个师之一,他本人也负伤被擒。王占元那厮迟迟不肯发兵入川,以至于最后重庆孤立无援。”陆建章赶紧找了一个替罪羊转移视线。
“瞧瞧,瞧瞧你们的能耐!我早先怎么说的?咱们北洋要是再不齐心,这天下就完了,就拱手让给那些叛贼了!你们听进去没?你们有没有听进去!咳咳……”袁世凯用全身的力气发了一通脾气,可惜后继无力,被一阵气弱活生生的堵住了下半截。
“大总统保重身体啊,陆军部已经下了命令到湖北,调查团前天刚刚动身,一旦调查清楚,一定严惩王占元延误战机之罪!”段祺瑞见缝插针的说道。他早就想利用这次机会拔掉王占元,一手把徐树铮扶上湖北军务总办的位置。
袁世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怒火渐渐转为失望,而这股失望则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重。他拿国运来赌北洋的前途,自己有这个雄心和决心,可惜手下的人却一个个心怀鬼胎,把个人利益置于团体利益之上。
“我不是输在敌人手里,我竟是输在自己人手里!可恨,可恨!”他沉重的发出了一阵悲叹,身躯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段祺瑞和陆建章看着眼前的大总统,这位昔日的枭雄此时此刻竟然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王者霸气,真真正正的是一个迟暮而绝望的老人。
“大总统不必担心,昨天英国人送来一封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四月二十八日原本是南方叛逆所谓的大选之日,不过却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变故,说是南方闹出了贿选的丑闻,西南两省与东南两省陷入内讧。”段祺瑞很合时机的说出了这个“好消息”。
“正如我们所料,南方宵小之徒终归成不了气候,这些人各怀鬼胎,能一时走在一起已经算是奇迹,迟早是要分崩离析的。”陆建章也很配合的说道。
袁世凯听到这里,总算恢复了几分底气,他的情绪依然不好,可是要让自己轻易的放弃大局同样绝不可能。他在心里喃喃的道: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北洋不能就这么完了!
段祺瑞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是我们扭转局势的大好时机,西南两省早就对吴绍霆不满于心,当初若不是我们北洋大举威胁,这些人根本走不到一块儿。为今之计,只要我们放缓针对南方的态度,一边休整军心士气,一边隔岸观火,由着南方窝里内斗,等南方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袁世凯叹了一口气,苦闷的说道:“真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必须确保南方会窝里反。芝泉,你明白我的意思?”
段祺瑞思索了一阵,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大总统放心,说起南方诸省的联合本来就漏洞百出,尤其是广西陆荣廷,他的三公子可仍在北京寓居。昨天香港的电报里也提到,陆荣廷是站在云贵两省一边的。唐继尧、刘显世要想对付吴绍霆,拉拢一个陆荣廷仍然不能十拿九稳,而我们就能从这里下手。”
袁世凯突然伸出手,狠狠的抓住段祺瑞的手腕,整个人都凑近了过去。
“芝泉,你要记住四川的大败,你一定要记住!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湖北、湖南都已是朽木,欧洲那边的局势也紧张的要命,洋人答应的贷款迟迟下不来,咱们北洋已经没有资本再跟南方开打了。”他严厉的说道,几乎动用了全身的力气,那双本来暮气笼罩的双眼总算恢复了几丝精锐的神光。
“大总统……”段祺瑞惊叹不已,同时也大受感染,脸色忍不住的肃然起来。
“这次如果抓不住机会,我们北洋就完了,真的完了!芝泉,我吊着这口气咽不下去,就是要守着北洋这个团体,下面的那些人如果再不警醒,再多的机会也是白费。你明白吗?一定要记住四川的大败呀!”袁世凯的声音渐渐失去了力气,双眼也渐渐恢复之前的迟暮,整个人再次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段祺瑞只感到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失去了力量,心头忍不住一酸,甚至都不敢再去看袁世凯。他咬了咬牙,郑重的做出了承诺:“大总统您放心,您说的话我都刻进骨头里,绝不敢忘记。这次我一定不负所望。”
袁世凯疲惫不堪的罢了罢手,虚弱的说道:“去吧,我累了,让我静一静。去吧!”
段祺瑞重新站起身来,庄严的立正敬了一个军礼,收敛了一下心绪转身沿着走廊离去。陆建章也学着段祺瑞的样子做了告辞。他们越走越远,留下袁世凯一个人孤独而孱弱的坐在原地,那懒洋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消沉而悲情。
在脚步声远去之后,袁世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不自觉的溢出了几许湿润,身躯微微的颤抖着。他不知道为何落泪,可能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老了,终归是老了……就连这北洋也跟着老了!
卷五:新中华之战 第649章,阴谋阳谋
五月三日,执政府参议院经过几天的商议,总算通过了梁启超的紧急议案,同时对外公布大选将延期至十二日再度举行。
贿选案仍然是南方最关注的话题,即便执政府的态度严明而迅速,可政客们都不免对新生的执政府遭受如此挫折赶到担忧,更为此次事件牵扯到西南两省感到紧张。
到底执政府会不会因为这次事件而面临崩盘,谁也不知道!不过谁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当天下午,梁启超亲自发了两封电报给唐继尧和刘显世,忠告云、贵两省迅速查出行贿的始末,尽快给执政府一个交代。当然,在此之前的两天里,参议院不少云贵籍议员已经提前发去私人电文,做出十分明显的暗示,只要唐继尧和刘显世把这次事情处理干净利落,执政府不会追求二人的责任。
电报发出的时候,唐继尧本人并不在云南,早在四月二十九日时,他就转道直接前往贵阳去见刘显世。这次贿选是唐继尧与刘显世联手策划反吴计策,他们自以为做事干净利落,却没想到吴绍霆的耳目无孔不入,这么快就查到证据揭露此事,让第一手计划告以流产。
在唐继尧看来,虽然早先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与吴绍霆正面发生冲突终归是不理智,东南两省的实力如日中天,哪怕云贵两省联手都未必是有胜算。
之前的计划是利用贿选,通过政治阴谋把吴绍霆排挤出去,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眼下计划流产,他不得不与刘显世讨论下一步的措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吴绍霆一人坐大。四川大战已经是最好的说明例子,云贵两省委屈求全的结果只能是无利可图、任由吴绍霆摆布。为今之计哪怕是硬碰硬都要赌上一赌。
从四月三十日到五月三日,唐继尧和刘显世都在静观梧州的变化。直到陆续收到梧州发来的电报,看样子参议院是打算尽快平息贿选案,重新召开执政府的大选。
在贵阳督军官邸的二楼书房,刘显世把电报丢在了书桌上,背负着双手站在窗户前,玻璃上映出了他愁容的脸庞。
唐继尧坐在书房靠边的客座上,正在往自己的烟斗里装填烟丝。
“会泽兄,这都过去好几天,咱们总该有个定论,起码好提前做准备呀。”刘显世没有回过头,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电报看过了,私人的消息也收到了,如周兄你看看吧,大环境可对咱们不利呢。”唐继尧把烟斗咬在嘴边,却没有急着掏出火柴来点燃。
“陆大帅可还等着咱们的答复,这时候如果不拼,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刘显世多愁善感的叹声说道。
“问题是,拿什么口实去拼?咱们惹上贿选的一身的骚,参议院不计前嫌从轻处理,到头来我们不领情反而越闹越大,这传出去名声可就臭了,岂不说拼不拼得过吴绍霆,就算拼过了这执政府上下也未必服我们。”唐继尧摇着头说道。
他心里何尝不想借故发难,可吴绍霆这一步走得实在太刁巧,竟然一改往日的强势,反而跟参议院达成一致。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果是后者,只能说吴绍霆的目光果然厉害,下了一手恰到好处的棋。
刘显世转过身来,一副信誓旦旦的姿态,说道:“那你说怎么办?会泽兄你怎么决定,小弟就怎么趋之附之,可好?”
唐继尧心中冷笑:你也就只会来软的一套。他取下了烟斗,迟缓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真要走这一步,咱们可得下狠心了,而且云贵两省势必要紧密团结、同仇敌忾,否则迟早会让吴绍霆反咬一口。”
刘显世立刻说道:“这还用说?云贵两省唇齿相依,不是吴绍霆死就是我们亡,理所当然要同仇敌忾、紧密相连。会泽兄放心,从西向东也是我贵州打头阵,只要会泽兄有这个决心,小弟就有这个信心。”
唐继尧不置可否的笑了一阵,说道:“如周兄这话说得太屈尊了。你我同舟共济,自然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何必说得那么见外?”
刘显世哈哈笑了笑,连忙说道:“会泽兄所言极是。那咱们该如何回复这份电文呢?”
唐继尧深沉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要大造声势,就算无中生有也有把矛头对准吴绍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显世不假思索的笑道:“这是自然。我想在这方面陆大帅倒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有了广西的支持,在声势上都能占不少便宜。”
唐继尧眯起眼睛,意味深远的又说道:“如周兄,陆大帅也绝非善类,咱们可要多一个心思才是。”
刘显世恍然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还是会泽兄有见底,小弟一定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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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南方开始盛传各种谣言,在云南、贵州和广西三省的报纸上陆续刊登出许多针对执政府和军事总裁吴绍霆的文章。大部分内容都与之前的贿选案有关,可是所有矛头都不约而同的暗示吴绍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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