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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后没有初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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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里很乱,我对着张小京喊了两遍他都没听清。他把耳朵凑到我嘴边,我向后缩了一下,继续把声调提高。这次他听清了,死死地看着我,眼睛里装着我最害怕的东西。我想,他可能被伤着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我不能让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我必须装作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我躲避着他的目光,我知道只要我看他一眼他就能看穿我的心肝脾肺肾,他就会知道我现在也很受伤,很受伤。可我没有受伤,我真的没有受伤,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凭什么受伤?!
  我趴在果果的耳边喊,我走了,明天开会,让他送你吧!果果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冲我摆摆手。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我说什么,但我还是站了起来。把她交给张小京我很放心,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大概也是果果希望的。
  我笑着对张小京说“拜拜”,我知道我们不会再见了。他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我,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我冲他摆摆手,这样的低级手语谁都应该明白吧?即使在嘈杂的酒吧里听不到我哽在喉咙里的声音,也可以看到我跟母鸭子一样的摆手动作,也可以看见我跟母猩猩一样的阴森笑容吧?
  这样的想法让我变得有点伤感。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们有什么理由再见呢?如果顺利的话,他将成为我最好的朋友的男朋友;如果不顺利的话,我也不能和我最好的朋友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我几乎是跑着逃出了这间酒吧。只要有可能,我就再也不来了!永远不来了!永远!
  “南北!”
  我知道那是他的声音,正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声音我才必须跑得更快一点,更坚决果断一点,更决绝一点。我不能回头,决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我不知道我是在和谁赌气,可我却是一副实实在在负气而逃的模样。我在和谁赌气啊?
  我没有算计口袋里的钱就跳上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大喊,快开车!可是张小京的动作好快,他一把就拉开了车门。他死死地拉着我的手,要把我从车里拖出来。我坚决不从,拽着车里的护栏不松手,像个任性的孩子。张小京掏出一张钞票给司机,这年头有钱能使磨推鬼。他对司机说我女朋友不坐这车了,您走吧。我大声喊,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才不是你女朋友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他想把我拉到别处卖了,师傅您别理他,您快开车!司机回头接过钞票,笑着说,小两口别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张小京对我说,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可就坐上去了,咱们一块走。说着,他就真的要挤进后面的座位来。我想,果果喝成那个样子,又一个人在酒吧里,实在太不安全了……
  我的手还被攥在张小京的手里,此刻我才感觉到他的力气可真大,我的手被捏得红一道白一道的。我抽回自己的手,怜惜地抚摩着,张小京柔声问我疼吗?我抬起眼睛想对他说不疼,可我却一眼瞥见果果坐在酒吧门外的台阶上看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根香烟恶狠狠地吸着。我低下了头。我低着头。我低着我的头。
  打开果果家的大门,我们谁都没有想到James会呆在里面。他阴着脸正对着单元门坐着,扫了我们一眼,继续拿那把铅笔刀切指甲。那是一柄堪称古老的刀子,黑色的,现在很少见到。一年之后,果果曾试着描述一下它的样子,觉得有点像扫把。没有感情的扫把,生硬的,冰冷的,专门对付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如同一段只剩下一个人的爱情。
  为了撞破这密密实实的沉默,果果体贴地打开了音响。里面的CD转了几下,变了调的歌声犹如被捏在手里踩在脚下,弯曲破碎的。唱片怎么也跳不过去那段,无法挽回的沉默尴尬地悬在半空。James 手里的刀子在先前的沉默中显得宁静庄严,又在后来的沉默中迷失了方向,我好像听见了血流的声音。所有人都听见了吗?
 
  果果没有张罗为他包扎,点燃一支烟,用忽视表明态度。我和张小京作为看客显得太过多余,却也没有合适的时机开口告辞。James把指头伸进盛水的杯子里,看着鲜血溶化。血丝比空中弥漫的烟雾更触目惊心,那是孩子气的自虐,妄图惩罚一个已经把他遗忘的人。我的目光放在桌子上那十支削好的2B铅笔上,James的目光也在那里,唯有果果冷漠地踢掉鞋子,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那是James为果果削的铅笔,包括果果在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明天还要去参加那似乎一辈子都考不完的“高自考”。可是,James记得。
  和James这段没有一丝新意的恋情在果果的恋爱生涯里宛若沧海一粟,实在不值一提。James那小男生式的纯纯感情,纯纯的伤和痛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是可以被果果一笑而过的。多日后果果想起时,脑子里纠缠的是,被卡住的唱片里究竟是谁在唱着什么歌。
  她总是这样问我,问我这些和爱有关的破碎记忆,我答不出。我一直纠缠的是那样的一个片段,这其实是不应该被我忽略掉的,只是曾经被我假装忘记了——张小京向门口走去,果果一把拉住他的手,任性而不讲道理地要求:“你别走!我要你留下!该走的是他们!我喜欢你!我——我爱你!”
  我很想跳过这不怎么美味的叙述,那无疑是尴尬场面的再现。尴尬的人不是果果,不是张小京,不是我,而是James!迷恋HOT或者007的James,长得和安七炫还有几分相像的James,小孩儿James,有点霸道有点不通情理还有点小心眼儿却最深爱果果的James!
  然而果果只想对着他扔出“分手”两个字。如果他不愿意,她就扔出他的行李,扔出他的点点滴滴,连同他放在她那里的心也一起扔出去。她只想在张小京面前证明自己爱一个人时是多么的伟大,却不可避免地在另一个人身上表现出了卑鄙。
  当我和果果躺在那张记录着满满欲望的悲伤大床上时,想起今天这个日子,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些无意义的片段。一柄像扫把的铅笔刀,一首忘记了的歌……她不敢想自己的“得到”,究竟是用什么买的单,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总是对我说,请不要恨我,更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可怜。
  果果,我哪有什么资格可怜你呢?你以为你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就要像个强者像个救世主似的向你布施吗?我们每个人,又有谁有资格去可怜别人,向别人施舍不多的怜悯?我们都是假装坚强的人啊!
  James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站起来走到果果跟前,掰开她死死拽住张小京的手。他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对我和张小京说,我们需要单独谈谈。这个“我们”指的当然是他和果果。这个“我们”曾经让我莫名的感动。这个“我们”此刻只让我觉得寒。
  果果平静地松开了张小京的手,平静地让我们走,我希望明天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她也能平静地忘记这一幕。要么平静地和James继续在一起,要么平静地和张小京开始爱情。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我和果果之间,我们可以平静,像一面平整的镜子,平整的镜子那样,没有任何裂纹地继续我们的友谊,尽管我知道,那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失忆症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送我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我忘记了它是属于这个城市的第几万场雨,我只是忽然觉得它很美。它飘落在地上,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润物有声。它在给这个城市洗澡!城市是雌的,城市是母的,城市是一只没有穿衣服的苹果,被雨淋过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想咬上一口。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忧郁,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
  我叫张小京停车,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站在雨里抽了几口烟。有点做作,有点矫情,还有一点莫名的郁闷与不舍。雨把我的烟打湿了,我看见我拿着烟的手在细雨中瑟瑟发抖。我不是一个有诗意的人,我知道今天这样就算是告别了,可我还是想不出什么有诗意的字眼儿来烘托我渺小的感伤。我会把我的摩托车修好,但是我不会再摔跤了。在大街上看到墨绿色的丰田车,我还是会想起有过张小京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会慢慢学着忘记,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只是我们不想忘掉罢了。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我是笑着说的。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车里的空气太压抑了,但是外面的空气就好多啦。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就再也不会感到压抑了!何必为了这么点破事伤脑筋呢?明天,明天,再等几个小时,等我把安眠药的药性全部挥发后自然醒来时,我就还是我,一个也许并不坚强也许并不勇敢也许还会再流眼泪但已开始练习忘记的南北!
  张小京拉过我的手亲了亲,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我们需要安全。随他亲好了,反正是最后一次。
  车停在我家门口,我笑着说再见啦,然后下车往楼道里快步走,这雨真的开始变大啦。张小京追出来说,太黑了,我送你上楼吧。我说不用了,没事的。他说,我还是送你吧!然后他顿了一下问我,明天,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眼前突然亮了一下,我们像是被人愣推到舞台上的临时演员,惊恐地望着那骤然亮起的聚光灯。一辆汽车的行车灯照着我们,无疑是很没礼貌的行为。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即使在如此黑暗的雨夜,我依然能看清杰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没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不能追究这个了。
  “还站这儿干吗呢?”杰斯没好气地说,从鼻子里发音。
  我丢下张小京进了楼道,我知道这次他不会跟着我了,我身后有杰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跟着我的人。我默默地按亮每一层楼道里的灯,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张小京我已经到家了,一种告别,一个感情摇摆的女人干的蠢事。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杰斯终于忍不住用一个棒状物体狠狠地打了一下我的头。我没有叫,尽管很疼我也没叫,我连头都没回。我只是捂了一下脑袋,然后推开房门,阴森森的冷扑面而来。打开客厅里的灯,惨白的光。打开鞋柜拿出杰斯的拖鞋放到他面前,柔软干净的拖鞋,依旧那么柔软干净。接过他手里蓝色的雨伞——是一把蓝色的雨伞!我说:“原谅我,行吗?以后如果我再犯,我就自己消失,决不再解释,决不再求你原谅,行吗?”
  我没有流泪,我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流泪。
  “如果我不在这儿等你,你是不是就把他带回来了?是不是就给我戴上绿帽子了?我跟你分手正合你意吧,不然我还碍事了吧?你跟他走啊!还跟我上来干什么?我没他有钱,你还跟我干什么……”
  杰斯把自己气得够呛,我早就说过他的想象力很丰富,绝对比我更适合文字工作。他可以为我设计各种快活的香艳场面,仿佛我真的享受过偷情的高潮。
  “这衣服是他给你买的吧?”
  他用雨伞戳着我身上的衣服。他的劲儿挺大的,我忍不住躲闪。我说,不是他给我买的,是去年在果果那儿买的。你每个月最多见我一次,所以没看见过我穿。
  “是吗?可以啊,现在都学会狡辩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是不想让我看见吧?穿这么暴露是为了勾引有钱人吧?”
  雨伞更加用力地戳在我身上,我叫了一声,然后咬住嘴唇。杰斯在生我的气,他有权利生气。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因为错在我。只要过了今晚就没事了,一切就都没事了。只要我乖乖的,以后就不会再有事了,就不会再有任何事了!
  沉默有时候比语言更能激怒一个人。
  南北以一个罪人的姿态保持着沉默,她只是觉得开口说话就意味着辩解,她是个罪人,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呢?越辩解越糟,越描就会越黑,她不想给杰斯火上浇油。可杰斯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把她的沉默理解为“保护她的奸夫”。于是那雨伞就代替了他的手抽打在南北身上,他忘记了他自己提出过分手,此刻却在行使一种无人赋予的“丈夫的权利”。他甚至还命令她脱下衣服,他想检验一下那顶鲜艳的绿帽子是否已经确凿无疑地戴到了他的头上。
  每个人都会有羞耻感,即使是一个最无耻的人,如同妓女害怕嫖客是初恋情人一样。凭借杰斯的责骂,南北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了那种最无耻的人,比潘金莲还要银荡恶毒下流无耻。可在脱衣服的时候,她还是产生了羞耻感。他一句比一句更大声地骂她,措词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南北寻思着,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干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雨伞与身体的物理碰撞中,发出的一次比一次凄厉的叫喊可以让一个男人得到满足。一个男人不可告人的成就感,一种不可告人的微妙心理,对另外一种愤怒的宣泄。
  如果南北知道今天这把雨伞落到她的头上,只是因为那男人没有钱来满足另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她只是很倒霉地做了他“无能”的替死鬼,她敢不敢对杰斯说“你是一个没有心肝的混蛋”?
  叱骂、哭声、喊叫在这样的雨夜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蓦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让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外面敲门的人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耐性了,但仍克制地敲着门。尽管频率很快,力度很大,但还算是有节制的。南北和杰斯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纳闷,会是谁呢?就在接踵而来的下一秒钟,杰斯的眼睛突然塞满了愤怒,而南北的眼睛里也塞满了恐惧——是谁三更半夜地敲一个独居女人的门?为什么敲?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地三更半夜地来敲门?
  “南北,南北,南北!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吗?”
  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关切的声音,南北当然知道那声音是张小京的,可她不敢答话。杰斯冷笑了一下,握着雨伞的手青筋毕露,南北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都找上门来了?快去开门啊!会会你的小情人儿!”
  “小情人儿”,多轻佻的一个词儿啊!南北就算是一个白痴也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她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是说那不是她的“小情人儿”,还是在说她不想开门。
  “你开不开?你开不开!”杰斯吼道,“好!你不开,我开!”
  南北抱住了杰斯的大腿,昂着头用眼睛哀求他,求他不要开门。她不说话,就那么边哭边拼命地摇头。她的泪粘住了她的头发,她的泪擦在了他的裤管上,她抱住那条腿,用脸紧紧地贴着。她并不是像杰斯说的那样,害怕那人一出现,他们三头对案她的奸情就会败露。她只是,她只是……她只穿着内衣啊!这是身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羞耻感啊!
  “你给我让开!”他回过头来反手甩给她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很足,南北像个枕头似的被抛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划过,有点疼,还有点烫,当然,之后全部的感觉就是火辣辣。她摸了一下脸,手指上有血,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门开了,南北像刚出锅的包子一样,热气腾腾地袒露在张小京面前。她只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头都快垂到内裤里了。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都是如此狼狈不堪?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都是摔在地上?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用眼泪致欢迎词?难道他就是她的命中魔星,遇到他就注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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