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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胶林的回忆-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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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人听见我的惨叫都跑了出来,赶紧把我扶回房前的空地上,还搬出了凳子让我坐,可我根本无法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只能坐在地上,以减轻血液流向脚部的压力,直到最后完全躺在了地上。

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吩咐两个翻译尽快和其他战友会合,把砍甘蔗的任务完成,尽快回到阵地上去。

姑娘见我伤的不轻,完全傻了眼,真可谓是花容失色,呆呆的站在一旁怜悯的看着我。

老翻译阿关开始为我进行推拿复位,痛得我叫了起来。这时姑娘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旁,对着我唧唧呱呱说了许多话,我躺在地上看着姑娘心痛的目光,倾听着姑娘铜铃般的声音,仿佛伤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她在说什么?”我非常在乎姑娘表达的一切,赶紧问阿关。

阿关为我翻译说,她觉得很内疚,可家里没有药品为我治疗,真的很难为她。

听着姑娘的话,我又一次的将裤兜里的手枪往里掖了掖,生怕让姑娘看到我带着的武器,同时也让我振奋起来!是啊,不能再让一个越南姑娘看中国士兵洋相,一定要站起来向姑娘表明并无大碍。

我强忍疼痛站起来,叫上随行的战友,向姑娘和越南那户百姓道了别,在战友的搀扶下,慢慢地回到了坡上的阵地,思绪也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

连长见坡下的人带着甘蔗回来,高兴地招呼着大家来分享,就像那天分菠萝吃一样。可一见我被两个战友架着回来,脸上愉快的表情迅速消失,尤其在得知我的伤情后,连长又一次地发火了!

“你他妈的混账东西!眼看就要顺利回国了,你就这么不争气!……” 他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不敢解释,更不敢向连长讲出脚伤的具体情况,只能隐瞒事实,说自己在跨越一道壕沟时崴了脚,羞愧的低着头任凭他发泄着愤怒!

说实话,直到今天,全连战友包括连长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受伤的具体情况,都认为我是在砍甘蔗的时候崴了脚。我在这里写出脚伤的真相,也是为了向全连战友检讨,向我当时的连长检讨,对不起大家|Qī|shu|ωang|!杨云风的脚伤是在越南姑娘面前炫耀而崴的。

我懊恼、惭愧、内疚的想哭,但我始终没有哭出来,我深知自己的冒失给连队带来巨大影响,不仅自己丧失战斗能力,还要牵涉到更多的战友来扶持我,给连队造成了更多的非战斗减员,削弱了连队的战斗力。

我必须忍受痛苦,必须顽强的应对这些困难,一种年轻人的好胜心支撑着我的意志。

我低着头,不敢看连长的眼睛,悄悄地把裤兜里的手枪还给了连长,诚心诚意地接受连长的谩骂和批评,我认为批评是应该的。

全连的战友也停止了手中的活动看着我,仿佛在说:“小子你狂吧,看你这小子怎么给大家交代,看你这小子怎么再跟着我们?”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很对不起他们。

连长对我发泄了3、5分钟后冷静了,再怎么也要面对现实啊。他问我:“伤的有多严重?还能走吗?让我看看。”

我坐在地上,慢慢地开始脱掉那厚重的防刺胶鞋,看到自己的脚踝肿得像皮球一样,哪里还能走路啊!连长二话没说就向通信员要过电台,对着话机向上级报告了有人员非战斗受伤的情况,请求上级给予支援。营部很快就进行了回复,要求把受伤的人员送到后方团部的急救站。

这时,我恳求连长把我留下,表示自己有决心和大家在一起,决不影响连队。可连长哪里愿意再听我的罗嗦,执意要把我送回去,并安慰我说:“反正在越南是最后一天了,已经结束了,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没办法,我只能接受命令,但拒绝了连长派出的担架,又拒绝了连长安排两人护送,坚持要自己去急救站。

这时,战友马卡站了出来,向连长请战说“连长,我去送他吧!”

马卡是我平时非常要好的彝族兄弟,在215战斗后他接任了六班长,多次担当连队的危重任务,马上要回国了,看到这样尴尬的场面主动出来为我下台阶。

连长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他赶紧帮我把身上的装具和武器脱掉,让我交给战友们带回来,我怎么也不肯答应。

“哟,还逞能呢,你带着有什么用?只能加重马卡的负担!”连长又一次的批评我,好像那气愤劲儿还没平息,但又对我放心不下。

“走吧,我带着枪呢!”马卡小声的对我说,意在让我尽快地离开,免得让连长再批评我,我听从了马卡的意见,把背囊、武器都留给了战友,空着手和马卡上路了。

马卡扶着我离开了阵地,来到了我军临时开辟通往红河浮桥的野战公路上,一上公路,他嫌我走的太慢,便把我背在背上狂奔了起来。

那天烈日炎炎,酷热难耐,在缺少饮水的情况下背着120斤的我在山路上疾走,真让我感激不尽!在马卡的背上,我只能用军帽为他擦拭汗水并对他说“好兄弟,真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很难受,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他喘着粗气,并不愿意让我流露出过多的情感。

团部的急救站在红河边上的山凹里,距离我们连队并不远,大约有一公里多路,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远处伪装网下的绿色帐篷。

我们走进伪装网内,顿时感到了阴凉处的清爽,一群军官们站在那里闲聊,其中一个高大威武年长的军官很引人注意,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们的团长!

在士兵的眼里,团长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除了一年为数不多的全团集会还有重大的演习能目睹团长的芳容外,平时一个士兵是很难看到自己的团长的。

我们的团长姓柯,由于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贯以威严著称,不仅士兵们害怕他,军官见了他也一样畏惧。此时看见团长真让我害怕,担心他对我又是一顿臭骂和训斥,谁愿意总挨批评啊。

柯团长腰带上挂着手枪,简易枪套里的五四式手枪乌黑发亮,比我们连长的手枪要新多啦!他双手叉腰,见我们走来,态度和气的问我:“小鬼,伤的重吗?”

团长的询问让我感到亲切,没想到团长此时是这么的宽容!我赶紧回答:“报告团长,没有关系。”

“看来这钢板鞋的问题很多啊,崴脚的人还真不少哦!”团长转身对急救站的医生们说。

“啊,就是。”军医一边含糊的应付团长的自语,一边检查我的伤情。 “他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走路了,只有把他送回去,但救护车回国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他向团长说。

“那就派个大车送他回去吧!”团长向旁边的参谋吩咐着。

正好有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停在伪装网的旁边,司机在那位参谋的命令下跳上汽车发动起来,马卡把我扶上了副驾驶座。

我关上车门向马卡挥手道别,嘴里不停地对马卡喊着:

“国内见啦,兄弟,我先走一步,在祖国等你们啊!”

“你要尽快回到阵地上,小心路上两边的情况,当心地雷哦!”

我望着车边的马卡,心里始终感激不尽,他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的汽车开动。汽车向红河边开去,向祖国的方向开去。

汽车上只有我和司机两人,我担心地问司机:“你的副驾驶呢?一个人开车不害怕吗?”

“我们每天都要在这条线上跑很多趟,没什么可怕的。” 他说。

我指着架在副驾驶车门边的冲锋枪问他:“你们用过枪吗?”

他笑着说:“开战以来我们就没有动过枪,但子弹都是上堂的。”

汽车在野战公路上颠簸行驶,这是一条我军临时开建的野战公路,也是第一天在山头上看到坦克过桥后行进的路线,路两边的菠萝地几乎全部毁坏,许多爆炸后的痕迹依然存在,道路被重型装备碾压的坑洼不平,我只能抱着我的左脚,以减轻颠簸撞击脚部而带来的疼痛。

汽车刚行驶了两百米就遇到了我军设在边界的检查站,检查站的士兵看来对这辆车的司机很熟悉,并没有拦下检查就让我们过去了,接着汽车来到了红河边上,一座制式的军用浮桥横立在我的眼前。

桥头又是一个检查站,守桥的士兵举起了小红旗把车拦下,两位战士一左一右的向我们汽车走来。

一位战士负责盘问,另一名战士负责检查汽车。

“拉的什么?”

“伤员。”

“你是哪个单位的?”检查站的战士走到了我这一侧,拉开了我的车门向我问着。

我如实的作了回答,并把我的军帽摘下来让他看里面的标记。

“你伤在哪里?”

“我的左脚踝扭伤了。”我抬起了左脚给他看。

“你是哪年兵?什么地方入伍的?”检查站的士兵突然向我问起日常问题。

我没加思考的回答:“77年,重庆兵”。检查的士兵没有再多问,关上了车门说:“好了,走吧!”

检查汽车的那位战士也非常认真,他围着汽车转了圈,一会爬上汽车厢,一会蹲下来检查汽车的底盘,认真严肃的态度令我吃惊!

“这么严啊?难道你车上的通行证不起作用吗?”我指着玻璃上贴着的通行证问司机。其实,我并没有埋怨检查战士的意思,只是对着司机发出了感慨。司机给我说,越南的特工活动非常猖獗,所以他们非常认真,即便是他们都认识我,但每一次检查决不会忽略。

想一想也是,我们部队没有统一的证件,没有特殊识别的标志,只能通过看、问、查的方式来识别,如果真要是越南特工化装成我军过河,或者藏在车身上来到桥边,炸毁了我们的浮桥,后果将不堪设想。

经过了边界士兵严格的检查,我们的汽车终于驶上了浮桥,在桥上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可那一刻,当我看着那湍急的河水,想着第一天晚上偷渡时的情景,真是感慨万千!

在桥中心,我趴在车窗上,仔细地看了两个地方——红河和越南。

红河我不陌生,可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这么亲近的看过它,像黄河一样浑浊的河水在西照的阳光下波光粼粼,越发使人觉得它很适合自己的名字,奔流的河水疾驶的从桥下飞过,完全没想到自己渡过的红河水流是这么的湍急!万幸自己没有掉下去,万幸越军没有对我们进行阻击,否则伤亡一定不小!

越南我也不陌生,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近一个月,那里还有我的战友,他们还在阵地上,我真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坐着汽车回来,全部安全的回来,再不受那奔波之苦。

我也遗憾,遗憾的是连队的战友们再也看不到这个浮桥了,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工兵拆桥,或许一会儿浮桥就会被拆除,我庆幸自己还目睹了浮桥的风采,还能感受从桥上经过的轻松。

我还在想刚才崴脚的那一幕。令我魂牵梦萦的姑娘啊,不是因为她我的脚也不会受伤啊!可惜我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就离开了,今后也许永远见不到她,我只能叫她“琛姑娘”,她将一直会埋藏在我的心里,她那美丽的微笑泯灭恩仇,让我心醉神迷。

汽车在桥上随着波涛的起伏行驶,我的内心也忐忑不平,只能默默地在心中高喊:

“再见了红河!再见了越南!”

我一刻也不想多在这里停留,我想尽快的踏上祖国的国土,尽快的回到家乡,跪倒在老母亲的脚下,向她老人家说:妈妈,你的儿子回来了!

不!是要站起来大喊:“祖国,你的儿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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