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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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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把我往洪连长跟前揪了揪。

洪连长笑着说:“我跟尕司令认识,早就认识了。”

奶奶疑惑地问:“你们认识,还早就认识?我咋不知道。”我从小就跟在奶奶身边,除了小时候家里的亲朋好友,不可能有什么我认识的人她却不认识,而我家里的亲朋好友在那年的大饥荒中死了个一干二净,所以奶奶不太相信洪连长跟我过去就认识。

洪连长把我也说愣了。明明我们刚刚认识屁大个工夫,他却说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不管怎么说人家解救了我们,我不能当了人家的面让人家难堪,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对,过去就认得。”

我的表情告诉洪连长我过去并不认识他,洪连长是个认真的人,一把揪了我拉到他眼前让我细细打量他:“尕司令,你真的不认得我了?我是洪祁啊。”

刚才他就已经告诉我他叫洪祁了,现在又说了一遍,可是我仍然对他没有一点印象,看来他不是在开玩笑。除了伙里的伙计,我认识的人有限,伙计们之外最熟悉的要算是李冬青,却还是我的死对头,我还有什么过去早就认识的人如今认不出来了呢?我挖空心思地在脑海里翻腾过去接触过的人,脑海里保存的人物形象当中,却没有一位能跟眼前这位洪连长的模样对上铆的。不过他把我叫尕司令,而不是跟着别人叫我尕掌柜,说明他确实知道我过去当靖边剿匪第一军司令的荒唐事儿。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虽然他脸上依稀有些地方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却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下跟他打过交道。既然人家摆明了不是跟我开玩笑,我也不能跟人家耍笑,只好摇头:“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你忘了,民国二十五年冬天,我跟我们李团长、吴参谋长到狗娃山上拜会你,你还跟我们团长结拜兄弟了,然后借给了我们一百多石麦子……”

话说到这里我猛然想起来了,这个人脸上依稀还有尕团长李敢为那个通讯员的影子,那个时候他又瘦又小又黑,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个半大娃娃,现如今却已经长成了一条大汉,原来的三角脸更变成了一张国字脸。如果他不说出那一年他们到狗娃山会我的事儿,打死我我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八路军连长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被我称作马弁的小通讯员。

李敢为尕团长跟我拜过把子,我有时候还会想起他,不知道他如今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今天见到了他的通讯员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尕团长的下落:“尕团长现如今好着呢吧?官做大了没有?”

洪连长说:“李团长好着呢,现在当了三边军分区的副司令了,吴参谋长长征以后身体不行了,留在延安搞地方工作。李团长,现在叫李司令,常常念叨你,他让我一定要上狗娃山看望看望你,没想到在战场上见到你了。”

我又问:“你咋叫红旗呢?听着怪怪的。”

洪祁嘿嘿一笑说:“是那个音不是那两个字,我的洪是洪水的洪,祁是祁连山的祁,我的名字还是参加革命以后李司令给我取的。”

听到我的结拜兄弟尕团长李敢为不但健在,而且还当了司令,我非常欣喜,想着今后一定要抽时间去拜见一下我这位兄长。洪连长说:“尕司令你们伤亡挺大,我已经命令卫生员赶紧救治受伤的弟兄们,牺牲的伙计们看看怎么办呢。”

洪连长一句话让我从胜利的喜悦和得知尕团长消息后的欣慰中回到了严酷的现实。我们一共来了一百三十多个伙计,一场仗打下来,现在还能站着跟我们说话的不到五十个人了。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勇猛无畏舍生忘死地拼命,当然,我们更没有经受过如此严重的人员伤亡。看着静静躺在荒野上的伙计们的尸体,看到受伤的伙计们那痛苦的表情,听着他们那痛苦的呻吟,我的心犹如被烧红的烙铁熨烫着。男儿有泪不轻流,可是我宁愿此时变成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放声嚎啕一通,也许那样还能好受一些。我的腿脚发软,身子发飘,好像大地在我脚下动荡起伏,我实在站不住了,只好蹲到了地上。李大个子这时候踅到了我跟前,轻声告诉我:“我们死了三十四个,伤了七十二个,伤号里头可能有十几个也难活。日本人死了八十多个,没有伤号,可能伤号都叫他们撤退带上走了,走不了的也叫日本鬼子就地打死了。尕掌柜,别难过了,死的伙计够本,值得,你给拿个主意,死了的伙计是运回山上还是就地埋了?”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就让他去问奶奶。奶奶说:“把我们的伙计埋到这个山岗上,把日本鬼子埋到山脚下头,雇人錾两个碑,伙计们的碑上写:狗娃山抗日英雄;日本鬼子的碑上写:狗娃山伙计杀的日本鬼子。”

第二十九章

我们正在清理战场,县城方向传来了鼓乐声。一大群人跟在吹鼓手的后头朝我们走来,人很多,吹鼓手已经走到距我们不远了,后头的队伍还连着城门。洪连长说:“县城里的老百姓迎接你们来了。”

人群走近了,我看到了我曾经念念不忘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大仇人李冬青。李冬青穿着长袍马褂,风尘仆仆,肩上斜挎了一支驳壳枪,又黑又瘦,看样子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难过。在他身后,跟着保安团的钱团长和一大伙乡绅模样的人。钱团长穿着保安团的黑狗皮,没戴帽子,也是又黑又瘦,头发乱蓬蓬焦黄卷曲,活像刚刚从火坑里逃出来。来到跟前,李冬青双手抱拳深深朝我们鞠了一躬,却没有说话,直接让到一旁。那位原来的惠县长、如今的省参议员回音壁出面对我说:“尕司令跟八路军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我们谨代表全县百姓衷心感谢尕司令跟八路军力挽狂澜拯救了县城三万八千多军民的身家性命,恭请尕司令跟八路军入城共庆战胜日酋之壮举。”

我倒有些好笑。跟回音壁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是头一回遇上他没当回音壁,这人不当回音壁的时候说话口齿倒也挺利索。面对了这些人我心里别扭极了,说实话,我冒了生命危险,我的弟兄们遭受了这么大的伤亡,为的绝对不是这些人,可是他们却出面向我道谢,倒好像我真的是为了他们才拼命的。我没有吱声,我不想跟他们打任何交道,如果不是看在洪连长跟那些出城来感谢我们的老百姓面上,我恨不得带着我的伙计们扭头便走。

我的冷然让他们挺尴尬。洪连长说:“这不是我们的功劳,全靠尕司令的队伍浴血奋战,我们来得晚了。”

李冬青这时候跨前一步来到我的面前,再一次深深地抱拳鞠躬,极为愧疚诚恳地说:“尕司令,我诚心诚意地感谢狗娃山的众位英雄好汉救了县城几万黎民百姓,也救了我这个在你心目中罪大恶极的仇人。过去不管我们有多大多深的仇恨,也比不上国家民族之仇。现在国难当头,我愿意向你赔罪,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致抗日,共赴国难,我们就能像国共合作一样,抛弃前嫌,联合抗日。请尕司令能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

回音壁这时候又开始恢复功能,发出了一串“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的回声。

我瞪了回音壁一眼,真想警告他,他再用这种回声帮腔,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回音壁看到我厌烦的眼神,尴尬地闭嘴了。李冬青这段话说得扎实,态度也诚恳到了极点,不管他的真实想法怎样,在他说过了这样一番话之后,如果我拒绝了他,那他就占尽了道理,深明大义、公而忘私、精忠报国这些好词儿就都成了他的装饰;而心胸狭隘、私利当头、破坏联合抗日等等臭名声就会扣到我的头上,我也就成了为了一己私仇而置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的小人。可是,难道二娘还有那么多伙计就白白死了吗?难道我跟他的血海深仇凭他这几句话就一笔勾销了吗?这个弯子我实在转不过来。他的话引起了旁人的共鸣,洪连长发言了:“尕司令,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可是你们再大的仇恨还能比得上国共两党的仇恨吗?国民党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革命者血流成河,短短数月,杀害了我们数十万革命同志。国民党对我们苏区进行了五次围剿,最后我们被迫长征北上抗日。我们红军出发的时候有三十多万人,到了陕北只剩下三万多人,要说仇恨,谁的仇恨能比我们对国民党的仇恨更深?可是当此民族危亡之际,我们毅然决然地放下了跟国民党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国共合作,一致对外,组成了抗日联合统一战线。希望尕司令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参加三边抗日同盟。”

我只好对李冬青说:“既然你能放得下,我又有啥放不下的?现在啥话都不说了,洪连长说得对,以民族大义为重,日本人现在是我们全中国人的仇人,我们枪口一致对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专打日本人。你的家里人在狗娃山上都好着呢,你放心,我会好好把他们送回来。”

我的话一落音,四周立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李冬青说:“没事,我根本就不担心我的家人,我相信即便没有跟尕掌柜联合抗日,尕掌柜也不会为难我的家人。先不说这些,请尕掌柜跟各位弟兄进城。”这家伙看样子是对我的品性摸透了,我抓了他的家人,他居然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他的家人。这样看来,即便当初我们实行恐吓政策,可能也吓不倒这家伙,他对我太了解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钱团长立刻高声喊叫:“鸣鞭,奏乐,欢迎尕掌柜进城观礼。”

伙计们死伤惨重,虽然在八路军的支援下打败了日本人,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法弥补的。我哪里有心进城观什么礼,赶紧谢绝:“对不起,我们就不进城了,弟兄们需要修整。”

李冬青说:“尕掌柜,我还是你心里头的一块冷年糕。其实这话我早就说过了,你跟我,谁亲手害过谁的亲人?都是别人惹下的事情,你跟我何必为旁人欠的债还钱呢?再说了,你亲手杀了我们钱团长的亲舅舅,我们钱团长都能不计前嫌,你尕团长难道就不能把心胸放得更宽一些吗?你再看看这些弟兄,这都是抗日英雄啊,他们身上的伤总得治疗吧?你们回到山上这些弟兄的伤怎么办呢?”

他最后这句话说服了我。受伤的伙计们确实需要比较好的医生治疗,回到山上我们的伙计只能靠一些最古老的疗伤方法来医治,根本谈不上医疗条件,几乎完全靠自己养伤,能不能最终痊愈,一靠体质二靠运气。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奶奶想听听她的意见。奶奶说:“尕掌柜的带着受伤的弟兄到城里疗伤,我跟伙计回山上去,山上没有主事的人不成。”

李冬青马上说:“奶奶真是大度,不愧为女中豪杰,最好请奶奶能一起进城,也让县城的百姓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女飞……豪杰的风采。”

奶奶笑笑,撇撇嘴说:“你娃儿是想叫县城百姓都看看我这个女飞贼的模样吧?算了,我还是回我的狗娃山上给尕掌柜看门户去,可不要再像上一回,我们不在叫人家把我们老窝端了,害得我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李冬青黑脸一红,打着哈哈说:“奶奶不肯赏脸我也不敢勉强了,俗话说硬拉进门的不是客么,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奶奶闲了随时到县城来,不管啥时候来都是李某的贵客。”

奶奶说:“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的老婆娃娃跟我都是亲戚,我就叫他们在狗娃山上多住些日子。啥时候李县长想他们了,捎个话我再叫人送回来。”说完,把我拉到一旁悄声说:“李冬青是财东家的崽子,跟咱们永远不会成一家人,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跟你都进了城,他要是有贼心就把我们都一锅子烩了。我在山上手里掌握着他的家里人,他想闹啥古怪就得掂量一下。你带到城里的伙计都是伤号,一定要特别小心。”

我点头应承。奶奶一扭头看到了卫师爷,问他:“你跟上我干啥呢?”

卫师爷说:“回山呢么。”

奶奶说:“你不要跟我,跟上掌柜的,掌柜的遇上啥事情身边有个能商量的人。”

我带进城的都是负伤的伙计,卫师爷没负伤,所以他准备跟奶奶回山,让奶奶这么一说,就又站到了我的身后。奶奶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到我身边对着我的耳朵说:“我记着你叫四瓣子进城给李冬青报信去了,叫他出城配合我们。他不但没有出来配合我们,现在四瓣子也不见人影,这件事情要弄清楚。”

我这时候才想起了四瓣子,难道这家伙没进得去城?或者进城了又让李冬青怎么了?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向我报告了。我说:“奶奶你放心回去,我吃过李冬青一回亏,我一定小心。再说还有八路军跟咱们是一事,谅他李冬青也不敢对我们咋样,起码不敢明着来。”

“明枪容易躲闪,暗箭不好提防,怕就怕这×暗里下黑手,我就不放心你这娃不会防人。”

卫师爷说:“奶奶你就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尕掌柜不会在同一个坑坑里摔两回的。”可惜,卫师爷这一回说错了,如果李冬青真是一个坑,这个坑后来又让我跌了个大跟头,伙计们、包括奶奶险些都跟着我一起跌进坑里摔死。

奶奶说:“你们先走,等你们走了我再走,我送你们一程。”

这时候,八路军的卫生员组织迎接我们的百姓开始抬运我们的伤员,李冬青、回音壁等人则陪着我们一起进城。路上我问李冬青:“我派去跟你联络的人呢?”

李冬青说:“你说的是那个叫四瓣子的,上一回你进城不就带着他吗?他进城的时候腿上叫日本鬼子钻了个眼眼,我安排在医院养着呢。大夫已经看过了,没伤着筋骨,不要紧。”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我又追问:“我们跟日本鬼子交上火的时候,你们咋不出来夹击狗日的一下?要是你们出来跟我们配合一下,我们伤亡不会那么大,日本鬼子败得更惨。”

李冬青说:“好我的尕掌柜呢,你无牵无挂光管跟日本鬼子打就成了,我的肩上可还挑着几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呢,万一城门开了日本鬼子拥进来,老百姓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再说了,顶了日本人两天两夜,我的人能打的不到两百人了,全靠城墙圈子护着呢,多亏日本人的炮火有限,要是大股日本人来了,我们也守不了这两天。尕掌柜我不是当你面说好听的,今天这仗一打,我真佩服你们。我们跟日本人打有城圈子护着,武器也好,都快顶不住了;你们就那么在野地里跟日本人硬顶硬拼,还硬是没有吃大亏。现在想想我都怕了,要是我们两家正面打起来,你的人一个能顶我的五个。”

李冬青的话说得我心里舒坦,表面上我还得装谦虚:“哪里,要不是八路军来得及时,这阵我早变成鬼了。”这话当然也包含着对李冬青守着城圈子不敢出来接应我们的讥刺。李冬青比猴还精,哪里能听不出我的话外音,拍打着我的肩膀头嘻嘻哈哈地说:“尕掌柜对我心里还是有病呢,后来我真正地认真地想了一想,我跟你斗啥呢?咱们俩既没有杀父之仇又没有夺妻之恨,仇都是前头人种下的,咱们两个有啥闹腾头呢?要是咱两个联起手来,不敢说走遍天下没敌手,起码晋陕两省平×过去没敌手。”

我说:“我没有那个本事,我辛辛苦苦种下的麦子都守不住,哪里还敢想着×啥晋陕两省呢。对了,你欠我的一千石麦子咋办呢?这笔账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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