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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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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恼怒地问他:“你这是啥意思?我们逃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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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个子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策应他们,也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孤立的。这比进到寨子跟他们搅在一起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也是个非常危险的主意。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狗娃山后脖颈子的一处山坡上,如果我们一出枪,敌人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也会马上围攻我们。我们这里没有工事,靠我们两个人根本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再说了,我们只有两支短枪,子弹也非常有限,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即便出枪对敌人的杀伤力也非常有限。

胡小个子说:“要是能顶到天黑就好办了,我们就可以摸到寨子里头,弄些枪支子弹出来。”

他提醒了我,我们自己不会造枪,别人也不会主动给我们送枪,混到今天为止,枪支子弹不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吗?看着山坡上到处躺卧着的尸首,我有了主意。我说:“走,到那头拾些枪支弹药去。”

胡小个子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嘟囔了一句:“这脑子留着真没×用。”然后跟着我小心翼翼地从藏身的地方依靠着树木草丛的遮蔽偷偷溜了下来,慢慢地朝有尸首的地方爬。我碰到的第一个尸体是个满脸胡子的国民党兵,他的身边扔着一支美制卡宾枪,身上还挂着子弹带。我捡起这支卡宾枪,从他身上往下解子弹带的时候,灵机一动,索性连他的衣裳一起扒下来,穿上这身衣裳保安团跟国民党兵就都认不出来了。我刚刚解开那家伙的扣子,那家伙居然活了,惊恐地望着我,用手牢牢地捏住衣襟,好像遇到色狼的女人本能地保护自己。我用枪托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揪着衣襟的手,重新回到了昏迷状态。我扒下他的衣裳裤子,套在了我的身上,还挺合身的。胡小个子见到我的举动,也跟着扒了一套黄军衣穿到了身上。我又捡了两支枪,背了几条子弹带就跟胡小个子悄悄地爬回了我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看来敌人的损失挺大,山上到处都能看到敌人的尸首和伤兵,我们伙里不知道伤亡怎么样,看他们的火力情况,可能伤亡也不小,根据我们的火力配备,枪声不应该这么稀拉软弱。敌人又开始冲锋了,后头还有几个当官的挥舞着手枪督战,士兵们吃了亏,不敢再大踏步地冲锋,而是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隐蔽物蚂蚱一样一跳一蹦地缓缓朝寨墙跟前逼近。这样一来,守寨子的伙计们就有些麻烦,排子枪齐射很难奏效,一个一个瞄准狙击敌人又难以挡住敌人错落有序的散兵线。

敌人终于抵近了寨墙,这是寨子里伙计们射击的死角,远处的敌人不住地用机枪扫射,掩护抵近寨墙的敌人,寨墙上我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露头。抵近寨墙的敌人则开始在寨墙下面捆手榴弹,企图用手榴弹炸开寨墙。如果真的让他们炸开了寨墙,大家就都彻底完蛋了。我跟胡小个子同时开火,从我们这个位置射击寨墙下面的敌人,简直就像打靶一样方便,两梭子弹射过去,已经冲到寨墙下的敌人立刻像狂风下的衰草,齐刷刷就地倒在了墙下头。敌人愣了,枪声顿时止歇,那几个挥舞手枪督战的军官东张西望了一阵赶紧趴到了地上。伙计们也愣了,忘了敌人机枪的威胁纷纷从寨墙上伸出脑袋想看个究竟。

我跟胡小个子埋下头不再射击,这时候寨墙上有人打了一声呼哨,我听得出来那是奶奶,她用呼哨询问我们是谁。我也打了一声呼哨,寨墙上静默了一阵,突然传来欢呼的声音:“尕掌柜、尕掌柜……”

敌人也明白了,机枪朝我跟胡小个子的藏身处扫了过来,子弹低低掠过我们的头顶,发出尖锐的啸叫。我跟胡小个子埋了头不敢吭声,敌人则开始组织力量对付我们,十几个黄蜡蜡的兵朝我们匍匐过来。我们陷入了被动之中。这帮敌人很有作战经验,利用树木和草丛石块一步步朝我们接近,远处的敌人则用机枪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忽然敌人欢呼起来:“活捉尕掌柜,奖大洋一千块,打死尕掌柜,奖大洋一千块……”

敌人呼喊着朝我们藏身的地方扑了过来,我跟胡小个子只得冒着被敌人机枪射中的危险,勉强抬起头朝敌人喊声集中的方向泼洒子弹,我们心里都明白,就这种打法,我们很难有效地杀伤敌人,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家罢了。

“尕掌柜,这样不成,得想想办法。”

我已经没了办法。我们占据的这个地方虽然可以有效地支援寨墙里的伙计,可是我们自己却无险可守,敌人一旦发现了我们,围攻我们,我们就很难支持。这时候从寨子的另一个方向枪声也密集地响了起来,我估计敌人又从正面发起了攻击。

“撤吧,撤下去再想想办法。”胡小个子的胳膊上洇出了血,他已经挂花了。敌人紧紧地咬住了我们打,我们要想撤下去已经很困难了。

我对他说:“你先慢慢朝后面退,我顶一阵子。”

胡小个子二话没说就开始倒着朝后头爬,这也是我们经常用的手段,两个或者几个人互相掩护着撤退,你顶着的时候我退,我顶着的时候你退,交叉掩护,交叉撤退。他知道我顶上一阵子肯定也要往后退,朝后爬了大约二三十米就开始朝敌人打枪。他一打枪我就赶紧抓住机会朝后退,我从他的身旁经过,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让血染红了,他朝我招了招手,我就爬了过去。他说:“尕掌柜,快帮我把伤口扎一下,不然血就淌光了。”

我就爬了过去帮他检查伤口,他伤在肩膀上,我撕下一条衣襟,手忙脚乱地在他的肩膀上缠了几道,好赖能让血流得慢一些。这时候他突然在我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同时胳膊也杵到了我的肩背上,我们所在的位置地势陡峭,他这用尽全力地一踹一推,让我失去了重心,像一块石头似的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我被摔得头昏脑涨,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胡小个子完了!

我的脑袋撞在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上,我的意识被撞散了,枪声、喊声、狗娃山寨、保安团、国民党兵、树木草丛山石都从我的感官消失了……等我的意识恢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闹不清我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我从山上滚下来之后胡小个子怎么样了,但是他的目的我却清清楚楚,他是为了不让我再掩护他撤退,他要一直掩护我撤退到安全之处。那样,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死亡,用他的死亡换取我的生命。

我活动活动身躯,到处都疼,可是我知道那种疼并不是致命的,都是擦破皮撞破肉的那种皮外伤引起的疼痛。我强迫自己爬了起来,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朝天空望去,稀稀落落的星辰钉在墨黑的夜空,我找到了北斗星,又摸到了树干光滑的一面,我确定了东南西北方向,并由此而推测出我目前处于狗娃山寨的西南方向。这是每一个在山沟沟里当土匪的人都得掌握的生存技能,从小大掌柜跟奶奶就已经教会了我这一套。想到狗娃山的寨子,我蓦然心惊,枪声已经停止了,不知道是敌人歇息了,还是山寨沦陷了。我朝高坡爬去,想在高处看看周围的情况。

我抓着草根树干朝高处攀爬,我看到了山谷间星星点点的篝火,也听到了人的说话声和鼾声。敌人在休息,夜间他们停止了攻击,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自信的表现,说明他们自认为有足够的力量和充足的时间彻底击垮我们,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听说狗娃山寨子里头大洋多得很,李县长说了,只要我们进了寨子,大洋跟女人都是我们的。”

脚底下传过来的说话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这才发现,就在我脚下的沟里就有一伙敌人围了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闲聊。

“狗屁,你信他的话呢。”

“你是说狗娃山寨子里没有大洋?”

“我是说即便有大洋也到不了我们手里。你忘了今天下午,我们搭上了十几条命才把那个尕掌柜打死了,事先说得好好的不论死活都赏大洋一千块,到头来人家硬说不是尕掌柜,没赏我们一文钱。”

“那可能就不是尕掌柜,尕掌柜长什么样你我又不认得。”

“狗屁,除了尕掌柜谁能那么威风,个头身板足有你一个半高,那家伙也真他妈的玩命,何大头那鬼真他妈倒霉,眼看着人家死了扑上去想争功,没想到人家突然活过来,硬是把他的脖子扭成了两截子,你想,除了尕掌柜谁能这么厉害?我们一顿乱枪硬是没把人家打倒,到死人家都站着呢,现在想起来我心里都慌得很。”

我听着这几个家伙聊天,知道了胡小个子的下落。他终于永远离开我了,尽管这是我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可是当我亲耳听到这些士兵们谈论他的死,他那威风凛凛的死,我的心仍然像被扔到了沸腾的油锅里煎熬。胡小个子,这个跟奶奶一起把我从死亡线上捡回来的恩人,这个既是我忠心耿耿的部下又是我长辈、兄弟和朋友,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也会有生离死别的时候。想到从今往后我将永远再也见不到他,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忍也忍不住,泪水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昏黑的夜色变得更加昏黑……

这帮国民党兵的话让我也确定了一点:狗娃山寨子还在我们手中!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狼狈地在深山野岭上点着篝火等待天明。篝火的光亮为我找到了狗娃山寨的寨墙,山寨黑漆漆的不见灯光,活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坟墓。我悄悄绕过篝火朝山寨爬去,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山寨,跟我的伙计们在一起,实践我们的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逃生的路线已经被卡断了,不然奶奶他们决然不会守着寨子跟敌人硬拼死耗。

敌人的篝火像路灯,告诉我敌人在什么地方,寨墙在什么方向,我借着黑夜的掩护朝山寨靠近。忽然从黑暗中冒出一个国民党兵来,原来敌人还放了暗哨。

“嘿,深更半夜不睡觉乱窜啥呢。”

敌人大咧咧地问我。我这才想起,我身上还穿着敌人的军服,便顺嘴应答:“拉屎呢。”

“拉屎离得远些,臭烘烘地熏人。”

我应答着钻进草丛,然后又绕了回来继续朝山寨跟前摸去。如果放在白天,我根本无法接近寨墙,无论是敌人还是我们的人都会发现我,可是黑夜照顾了我,我顺利地来到了寨墙的跟前。我悄没声地来到寨墙东北的拐角处,然后顺着寨墙慢慢地朝上头爬。我知道这里的墙坡度比较缓,墙上砌的石头错开了有半寸宽的缝隙,能够勉强搁住脚,凭我的功夫爬上去没问题。我成功了,我终于爬到了寨墙上。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一支枪托子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呵斥狠狠朝我砸来:“狗日的当我们都死了呢……”我的脑袋被枪托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我从墙头上掉了下来,还好,没落地我就已经昏了,所以没有尝到摔疼的滋味。

我是被凉水激醒的,我第一个看到的是奶奶那张披头散发青黄发绿的脸。我的脑袋仿佛马上就要裂开一样剧痛,想到我的脑袋一天内连着两次遭受如此打击却还能完整无损地长在脖颈子上,我不由衷心感激我爹我妈给我生了这样一颗可以跟花岗岩媲美的硬脑壳。

“醒了醒了。”奶奶如释重负,对了身后不知道谁喊叫着。

紧接着李大个子凑了过来:“尕掌柜,你可醒过来了,你要是再不醒奶奶就把我剐了。”

由此我知道给我脑袋上那一枪托子的人就是这个混蛋李大个子。

“你狗日的也不看清楚就下手……疼死我了。”我想爬起来,脑袋的剧烈疼痛又让我倒在了炕上,我感觉到,脑袋上裹了厚厚的布。

李大个子满脸歉意地说:“谁能想到你半夜三更偷偷爬墙头呢,再说了,你又穿了这一身黄狗皮……不,你穿了就不是黄狗皮,是军衣,我哪里认得出来,我还以为是黄狗子来偷营哩……”

“算了算了,人活过来就算了,不然我就真的剐了你。”奶奶说着把我扶起来,在我的身后垫了一摞子棉被,捧了一个瓷盆给我喂水,水甜丝丝的放了糖。

李大个子又讨好地说:“多亏尕掌柜命大,刚好我打了个盹,一睁眼睛就见一个脑袋从寨墙上冒了出来,打枪来不及了就顺手一枪托子;要是我不打盹,一枪打过去,尕掌柜保险就完了,还是尕掌柜福大命大造化大,不然咋刚好他上来我就打盹了呢?”

奶奶啐了他一口:“滚×,站岗去。”李大个子赶紧跑了。

我急于知道寨子里的情况,喝了几口水就问奶奶:“咋样?李大个子咋也跑到山上来了?”

奶奶说:“狗日的李冬青这一回疯了,后路都堵死了,明摆着要把我们灭了呢。”接着就把我离开后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我刚走不久,陈铁匠就跑过来送信,说是县城里来了大批的国民党正规部队,跟保安团会合在一起,可能要打狗娃山呢。当时奶奶还不太相信,因为据她了解,现如今国民党军队让共产党打得成了丧家犬,跑都跑不及哪里顾得上到我们狗娃山找麻烦。结果陈铁匠还没回去敌人就来了,枪声在山下头响得活像炒豆子,山下李大个子他们那个队首当其冲地遭到了袭击。奶奶连忙派过油肉带人到山下支援李大个子,刚刚走到半坡上就让人家一顿机枪扫了回来,还伤了十来个伙计。李大个子他们拼死抵抗,一边抵抗一边朝山上撤退,最后跟着李大个子逃进山寨的伙计不到三分之一。

这时候奶奶才相信李冬青果然拉来了国民党正规军对我们动手了,只是不知道李冬青在这个时候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拉来国民党正规军替他卖命。从那两个国民党士兵的对话里我猜想李冬青可能骗人家说狗娃山上的大洋多海了去了,又说狗娃山上有女人,攻下狗娃山大洋、女人全归国民党兵,兵败如山倒的国民党军队如今只剩下一个念想了:在逃跑前尽可能多地抢掠钱财,于是就跟上他来打我们的狗娃山。用我们的大洋来实现他自己的目的,这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奶奶他们在山上顶了一阵子,看到敌人来势汹汹,就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企图从后山的鞘子沟逃跑。他们便开始朝后山转移,刚刚露头,敌人就哗啦啦地用机枪扫了起来,紧接着就看见后山通往鞘子沟的路上国民党正规军和保安团拥了过来,这才明白,人家已经抄了我们的后路,把我们狗娃山寨子团团围困了起来。他们只好退回山寨,这一出一进又有十几个伙计让人家留在了外头。

后山隐秘的通道必定是四瓣子告诉李冬青的,“唉,这狗日的四瓣子,我捉了他非得把他的皮扒了不行。”奶奶恨极了,横眉怒目,把土炕拍得啪啪响,我却感到了她愤怒背后的无奈和悲凉。确实,我们这一次活下来的希望微乎其微,哪里还有机会抓了四瓣子扒他的皮呢?

“你这×也是,跑回来干啥呢?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你在外头还往回跑,懂不懂青山留下就不怕没有柴烧这个道理?”

我没有吭声,把奶奶跟伙计们留在山上跟敌人殊死搏斗,我却一跑了之,那我成了什么东西?这种事情我是连想都不会去想的。奶奶也明白我的心思,叹了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天亮了,敌人又开始行动,我们只剩下了百十来人还能站着抵抗。我的到来无疑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伙计们坚守在寨墙上顽强地抗击着敌人。

我问奶奶:“机枪呢?架上么。”

奶奶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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