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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之梦-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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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让陆培芳对大清官场满是怨气,平日在家,几乎三句话离不开官场的黑暗腐败。耳闻目睹之下,这陆思元虽然书读得不错,但却无心功名,连秀才都不曾考过,对满清王朝更没有一分钱好感。鸦片战争时又亲眼见识了满清八旗、绿营的“神勇”,此后干脆浪荡江湖,成了洪门弟子。听说朱济世这位“海外天子”驾临香港,更是一早去投靠。不过他对西学和教书都无甚兴趣,反而热衷会党活动,因而没有进入济世大学,而是被吸收进了大明山组织,现在是广东复兴堂的堂主,相当于后世某党的地工人员。

他在香港是见过王云娇的,也知道此女是朱济世的姬妾,看到她亲自来了广州,稍稍一愣,少顷才上前行礼,“云姐,一路远来辛苦。”

王云娇微笑一下,拍了拍肩膀上的大包裹,笑道:“有要紧东西,须得我亲自来送,辛苦也谈不上,就是坐船来去而已。”

“云姐里面请。”陆思元做个肃客的手势,将王云娇引进了堂屋,屋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或坐或站,一个个都神色凝重。桌子上,堆着不少武器,有柯尔特左轮手枪,有褐贝斯洋枪,还有一把把长短不一的砍刀斧头,都被擦得锃亮!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看到陆思元领着王云娇进来,都停止议论,起身相迎。

王云娇冲这些人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跟着陆思元进了内屋,带上房门之后,才把背着的包袱放在一张破桌子上面,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个杰森式手榴弹。

“这是第一批,三天后还有二十四个,之后陆续还有些洋枪、弹药送来。”王云娇说着话,又从衣服内兜里摸出封个信封递给陆思元。“这是明公的亲笔信,你先瞧一瞧,有什么不明白尽可以问我。”

陆思元展开书信一看,一对浓眉就拧了起来,失声道:“明公要发动团练起事?这可不大容易啊……”

“怎么个不容易?”

陆思元苦笑,“这团练和咱们会党不一样,是掌握在乡绅手中的武力,而乡绅又多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要不,咱们发动会党起事吧?”

“不要动用会党的力量,”王云娇笑了笑,“明公说了,正因为乡绅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所以才要发动团练起事!不求他们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更不指望他们打下广州城,只要能把事情闹起来就行!”

“闹事就行?”

“嗯,有把握吗?”

“这个……”陆思元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试一下,近来广东地方上苛捐杂税繁多,民怨颇重。特别是我老家三元里一带,自道光二十一年后就有些蔑视官府。最近八旗新军又想在三元里征地建兵营操场,给价颇低,民怨有些沸腾。”

三元里的团练在鸦片战争中和英国人打过一架,好歹把休·高夫亲自指挥的英军给打跑了,还打死过5个英兵打伤23个。这等战绩在整个鸦片战争中,大概算是绝无仅有的。比起大清的煌煌天兵,更是强了不少,因而三元里民人也颇为自傲,有些看不起大清官府,交起皇粮国税来也不大卖力,更别说那些无底洞一样的摊派了。所以三元里现在在广州官府眼里,就是个大号刺头,广州官衙早就想找个理由整治一下,这回八旗新军扩建兵营操场的选址正好在三元里就是广州官衙在使坏。

第188章 不名真相的英雄们

“明公,这是广州陆思元的回信。”

朱济世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忙不迭从王云娇手中接过了个信封。书桌对面坐着的左宗棠和郑洪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流露出些许期盼。他们是来向朱济世报告曾国藩梳理广东绿营的事情,这位历史上的晚清名臣是颇能任事,也勇于任事的。奉了道光圣旨之后就日夜兼程南下,用了不到一个月就从北京到了广东。从虎门传回的消息,穆特恩和曾国藩已经坐镇广东水师衙门,整个广东水师的汉人武官,都要分批到虎门接受考核,不仅要考兵法、武艺,还要考核他们为官任事之能。之后,穆特恩、曾国藩、赖恩爵三人还要巡视广东水师所属各镇,考察兵事。凡是在考察中发现存在失职或兵法、武艺皆劣的武官,一律开革,绝无姑息!

而在这番整顿之后,穆特恩、曾国藩将会继续梳理广东绿营陆路,赖恩爵则将亲帅大军进攻大屿山。

虽然道光遣曾国藩南下梳理广东绿营的行为,必然会让汉人武者离心,但是短期内也难保广东水师不振作一二。因而即将到来的大屿山之战,极有可能会是一场苦斗!如果数量庞大的广东团练,再会同绿营一起进攻,济世军纵然可以守住大屿山,也毕竟杀伤慎重。无论是济世军的损失,还是广东团勇的死伤,流的都是汉人之血,是朱济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朱济世才会寄希望于煽动广东某处团练起义,以促成满清自行裁撤广东团练。

只是能否真的将团练煽动起来,谁都是心里无底。

朱济世接过书信,匆匆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一松,随后眉头又拧了起来。

满清王朝的官吏和八旗新军,在关键时刻总算不负所望,继续在干着蠢事。现在就看三元里那些民人,能不能在陆思元等人的煽动之下,出来和满清官府对抗了?

他将书信递给了左宗棠,后者细细看了一遍,思索半晌,点点头对朱济世道:“此事能成!不过还需我们暗中再出些力气。”

“军师,你有什么良策,尽管道来。”

左宗棠摆了摆手,“我没有良策,不过这陆思元是一定有办法的,明公,让三姨太带一队锦衣卫和三十万块银元去广州。”

朱济世点了点头,还没有吩咐下去,一旁的郑洪便道:“还是我带人去广州吧,云娇妹子不宜冒这个险。”

“这样也好。”朱济世望着郑洪道,“延平侯,此去广州无论事情成败,你都不许有丝毫闪失,明白吗?”

郑洪摸了把光头,哈哈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们小刀会、天地会在广州城内外的兄弟少说也有十万,就是广州府、南海县、番禹县的捕快衙役,也都是洪家兄弟。”

……

韦绍光韦二爷最近的心情可算是糟糕到了极点。他是广州城北三元里村东华里的一户中农,还兼做山工(营建和照管坟墓)。生得身强力壮,学过武术,性格刚直豪爽,嗜好饮酒,在三元里当地极有威望。因为他在五年前的1841年曾经领导过三元里抗英斗争,按照英国方面的记载,这场斗争一共打死了5个英国人,打伤23人!呃,须知根据英方公布的数字,我大清煌煌百万天兵,在整个鸦片战争中一共只打死了60个英军,这韦二爷领导的三元里斗争的战果竟然占到了其中的十二分之一!真是让大清的八旗、绿营兵丁们情何以堪。

虽然立下如此大功的韦二爷,并没有得到满清朝廷的丝毫嘉奖,仍然在乡间务农。但是他的名望毕竟是高的,三元里村的几个士绅也极看重他,委以民团教头,平日农闲之时,就领着几百青壮耍弄枪棒,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却也快活。可是最近,不知道道光皇帝吃错什么药,居然异想天开地要振作八旗,连广州城里的废物八旗兵也要扩编,组织什么八旗新军!而且还看中了三元里这里的土地,要圈了去做兵营操场!

至于给价不过每亩二十块银元,还要扣除历年积欠!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清朝的田赋正项并不算太重,一般农人只要勤俭一些总还可以付清的。可是正项之外的各种摊派、杂费、孝敬,可就没个准数,常常会比正项还高!特别是鸦片战争前后的这几年,广东这里的各种摊派更是多如牛毛,战前就开征了练勇银,战后又为支付赔款征报销银子,现在又开征海防捐,林林总总加一起,各种杂派加征都超过正项几倍了。

而三元里这里,因为在鸦片战争中“大败”过英兵,所以民人都牛哄哄的,广州官衙也惹不起他们。所以自三元里抗英之后,除了正项,一切摊派杂费都是免交的,当然不是真的免了,而是先欠在那里不提,或许就在等着秋后算账的时候儿。

韦二爷已经让村里面能写会算的陆举人的儿子陆思元给粗略算了一下,现在三元里每亩田地上面,各种各样的积欠加一块儿,就没有少于二十五块银元的。也就是说,扣除积欠,三元里的农人非但得不到一块钱的给价,每亩最少还要倒找五块银元!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关着门在家喝闷酒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二爷在家吗?我是陆思元。”

陆思元他爹陆培芳虽是被革了功名的举人,不过还是有别于一般的农人,在广州官面上还有些路子,因此三元里和周围几个村的保正是由他担任的。三元里一带的练勇,名义上也归他指挥,平日还负责征收田赋杂派。

“陆少爷,还是为征地的事情?”

将陆思元迎进屋子,韦绍光便问起来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儿来了。

陆思元叹了一声,取出一小袋银元,交到韦绍光手里,“韦二爷,你的事情发了,赶紧出去避下风头吧,这些银元就当路费,记着,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广东来了!”

“什么?什么事情发了?”韦绍光一脸木讷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当然是道光二十一年的事情了!”陆思元咬着牙道,“你还不知道吧,朝廷现在正和英夷交涉,要驱逐朱皇爷离开香港,为了讨英夷的欢心,就打算拿你阖家老小的人头当个见面礼!咱们三元里村还有周围几个村子的民户,也都要跟着一起遭罪,起码是个田地抄没,哪家要是不服,就流放宁古塔给他们满洲人为奴!”

“岂有此理!这……这是朝廷出了奸臣啦!”韦二爷啪的一下就把手里一袋子银元都砸在地上,散落了一地都是银光闪闪。

陆思元摆摆手,正容道:“韦二,可不能这么说林大人,这次是道光爷其中下的圣旨,不干林大人的事。那朱皇爷要兴汉家天下,道光是满人,如何肯答应?于是便叫林大人卖国给洋人,据说还要开禁鸦片,任凭洋夷用烟毒来害咱们汉人!林大人不忍你这个忠良受害,才着人给我爹爹报信,叫你赶紧逃亡的。”

“逃?能逃到哪里去?”韦二爷低吼了一声,“这帮满狗,还让不让咱们汉人活啦!”

陆思元也跟着叹息道:“是啊!英夷打来的时候让咱们当炮灰,打了一半又投降,让咱们倾家荡产赔银子,现在……又要拿咱们汉人的首级去讨好洋夷!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哼!一帮满狗又不能打!凭什么这么欺负人!”韦二爷本就是个受不得欺负的火爆脾气,要不然道光二十一年也不会打死英兵,惹出一场三元里抗英斗争。现在被陆思元三言两语一煽动,已经气得不行,当即就冲出门去三元庙敲钟召乡民去了。

第189章 使人自毁长城

三元里的陆家大宅里乱哄哄的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农人的打扮,衣衫破旧,大多打着赤脚,手里面握着锄头、粪叉。有的是一脸愁容,还不时四下张望,更有些像是几天没吃饱了,脏兮兮的手捏着陆家家人送的白面馒头就往嘴里面塞。而为首的,正是被陆思元挑拨起来的韦绍光。

再听听他们在嚷嚷些什么呢。

“活不下去啦!就这一亩几分养命的菜地,官府一个子不出就想要了去,还要咱们倒找几块银元的积欠,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王法?现在练八旗新军就是王法,咱们的地是被他们旗人圈了去,连陆老爷家的几百亩水田也一并归了旗人了。”

“狗屁八旗新军,道光二十一年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和英夷打啊!还是靠咱们三元里四下103乡的团勇才保住广州城的!”

“那八旗军就是用来对付咱们汉人的,没听广州城里是怎么传的吗?洋人怕民,民怕官府,官怕洋人……”

“是啊,咱们这些汉民天生就是被他们旗人欺负的苦命,现在只是要地,早个200年还要命呢!庚寅之劫,满洲人杀我广州汉民七十万!杀了整整十二天,杀完以后还要我们广州人谢恩!现在广州城里就有一个谢恩巷!”

“禽兽!都是禽兽!我们这些汉民就要世世代代被禽兽欺压吗?”

“莫乱讲,这是造反的话……”

“造反?咱们的地就要没了,还要倒欠他们旗人的银子,不造反,难道卖儿卖女吗?”

“可是造反,如何打得过?”

“打得过洋人,打不过清兵?现在朱家皇爷已经到了香港,正屯兵大屿山,随时就要打进广东,这帮满狗的好日子还有几天?”

陆培芳站在堂屋里面,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一院子吵得沸沸扬扬的民人,不住地叹气。身边他的宝贝儿子陆思元正不住地劝说。

“阿爹,您的功名早没了,还是永不叙永,道光二十一年立功的何玉成、王韶光都得了官,就您还是白丁一个!在这大清朝里面,是没有咱们陆家的荣华富贵了。还好您儿子我保了朱家天子,现在是广东复兴堂堂主!来日功成,不但督抚有望,还能图形功臣阁,不如阿爹您也跟着一起干吧。您是举人的学识,到了朱家天子那里,怎么都能有个大学士的……”

陆思元这些天来在三元里这里上窜下跳,拿了朱济世给的银元收买了不少无赖子帮他造谣。广州官衙里下来征购农地的吏员差役,或是被他收买,或是被洪门兄弟恐吓,总之都配合他一起造谣。硬是把35块给价,积欠全免,改成了20块给价还要扣除积欠。而且征地的面积也一再扩大,几乎已经包括三元里左近十余乡了。

不过这个时代中国农村的绅权极重,可不是后世闹土地革命的时代,三元里这一带也不例外,就是三家乡绅的天下,没有他们点头,什么事情都闹不起来。不过何家和王家的家主都不在家乡,何家家主何玉成在道光二十一年就是举人,得了保举,又在不久之前刚中了进士,去四川做知县了。王家家主王韶光在三元里抗英之后也被保举做官,眼下在山西当知县——幸好道光皇帝割地赔款购干脆,否则团练大开,战事迁延,还不知道有多少团练头目被保举上来做官呢!

可是偏偏这个被开革功名的陆培芳没有官做,只好窝在三元里生闷气,不过却成了现在三元里一带在乡士绅的头脑。是不是要跟官府闹事,就看他的意思了。

“造反可是杀头的罪过!”陆老头子阴沉着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咱们会杀头呢?”陆思元笑了笑道,“只要往香港一躲,官府能耐我何?阿爹,你儿子我在香港上环买了宅子,您老和几位阿妈这就搬过去,济世大学里面还能给您一份儒学总教席的差事,每个月有三百大洋的薪水!比您在三元里这里当土财主强多了。”

陆老头道“可是咱们三元里这一闹又何用处?朱皇爷要兴军来打广州了?”他摇摇头自问自答,“不可能,不可能的,广东一省现在有八旗新军六千,绿营兵丁不下十万,民团壮勇更以数十万计。朱皇爷才在大屿山屯了多少兵?要打广州……起码要有两万西洋兵法练出的精兵,没有一两年的准备,根本不可能行动。三元里现在闹事,恐怕没有什么前途吧?”

“有前途啊!”陆思元沉沉一笑,压低声音道:“阿爹,您有大学士的前途,儿子我有督抚的前途,咱们三元里陆家就是大明中兴的功臣,前程似锦啊!”

陆培芳指指院子里的农人,低声道:“他们呢?八旗、绿营的大兵碾压过来,只怕俱为飞灰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陆思元扫了一眼院子里面的农人,叹口气道,“或许会有一二名垂青史之将的。”

“可这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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