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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花开-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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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若直直的望着那双眸子半晌,猜想着他大概是同墨羽一样愁着寻出口,才现出叫人难过的眼神来,半晌,绽开笑脸,爬起来抱膝坐在平台上,偏着头打量起了面前的锦槐。

锦槐长及膝盖的墨发并未细致的打理过,只在颈后拿墨羽撕碎的袍子布条松垮垮的绑了,有几缕不听话的散在莹润细腻的脸颊边,衬托着他的肤色赛雪,身上的罩裳虽干爽,却不整洁,下摆几乎全被撕掉用来兜果子了,好在衬裙还算完好。

锦槐被兮若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慢慢染上了红润,讷讷道:“公主……”

兮若坐直了身子,依旧目光灼灼的正视着锦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以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试探道:“锦槐?”

锦槐一颤,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呐呐了半晌,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只是抬手掩唇,止不住的一阵轻咳。

兮若锁了眉头看着锦槐轻咳,淡淡道:“那日你同我说过,要绣方锦槐的帕子给我,我那个时候只觉得那帕子是极好看的,却是未作深思你为何要单单绣锦槐,这些年我一直住在首阳山,看过一些典籍,实物见到的却是极少,而锦槐我是连听都没听过的,这两天闲着的时候,我曾想过,锦槐对你定然是有些特别的意义的。”

锦槐只觉心如擂鼓,木然的点了点头,笑容中酝着叫人难辨的情绪,又咳了几声,稍稳住了气息后,徐缓道:“公主聪慧过人,锦槐于我,是存着些别样意义。”

听他直言不讳了,兮若突然站起了身子,缓步来到锦槐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眼底浮现关怀,不安的问道:“近两日你好像一直咳着,可是受了风寒?”

心间瞬时涌进了一阵暖流,锦槐突然绽开了笑,柔柔道:“不妨事。”

他毕竟不是墨羽,总也担心她挂怀,只是云淡风轻的粉饰了太平,其实他感觉并不好,先前只是夜里咳,现在开始白天也咳,且咳的越来越频繁,像他这样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具备了或多或少的常识的,那潭子绝非一般的幽潭,他那日爬上岸的时候,手脚颜色偏紫,即便是普通的寒潭,泡在下面那么久也伤身,何况是有毒的潭子。

墨羽身上的伤口到现在都没好,锦槐也一直咳着,是以没有循着当初来时路回去搬救兵解救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他和墨羽都没有活着出去,哪怕三分的把握。

兮若看着锦槐的笑,许久,垂了眉目,小声却肯定道:“其实,你不是个女人吧。”

锦槐又抖了一下,不及反应,又开始咳了起来,将一张玉白的脸咳得泛红,兮若上前两步,伸手替他拍着后背顺气,直到他平缓下来,才收了手,慢慢的拉开两步距离,像先前一样微微仰头看着他。

该来的总会来,或许这也是个机会,锦槐浅浅的笑了,依旧风情万种,却不再是刻意伪装出属于女子的媚,辨不出雌雄的嗓音,较之女子有些暗,较之男子有些轻,“公主何以会有这样的念头?”

眸光流转,他终未否定,那日的情景,并不是她的幻觉,复又绽开笑脸,平心静气道:“那个时候护着我的那人,胸是平的。”

锦槐错愕的抬头,感觉梦境一般,可定定的望了兮若许久,却说了句让他想抽自己的话,“将军大人的胸是平的。”

兮若锁了眉头望着锦槐,对于锦槐的回应未置一词,只是抬起右手送至锦槐面前,在锦槐不解的注视下,手心向上,缓缓摊开,残存的夕阳余光中,那块玉片闪着莹润的光泽,静静的躺在兮若白皙的掌心里。

锦槐的眼神由不解转为错愕,盯着兮若掌心上的玉片不知该说些什么。

兮若喃喃的说道:“这个是从外面角落里寻见的。”

锦槐依旧沉默着,兮若突然伸手抓起了锦槐的手,趁其未有反应时快速反转过来,看着掌心上的伤口,垂眉凝目,半晌,轻言慢语道:“这个玉片果真是你丢下的。”

被她温热的手抓着的感觉真好,可锦槐还是慢慢的挣脱了,背到身后,咳了咳,云淡风轻道:“啐了,留着没用,不想竟被公主捡了。”

兮若见他不想说,倒也不再执拗的追问,只是自言自语般的垂着说着:“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便嘀咕过,像柳柳夫人这般媚态的女子,怎会生出了这样一双突兀的手,直到那晚墨羽命柳柳夫人在我胸口上刺羽毛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不同。”顿了顿,兮若突然抬了头,对锦槐柔和的笑,“所以,我能知道你到底是谁么?”

静寂,许久,阴柔悦耳的嗓音,徐缓道:“锦槐。”

第八十七章 他是魔鬼

墨羽很惦记她,尽管先前锦槐曾十分肯定的说墨羽这次走的远了些,可他还是在她来不及向锦槐提出更多的问题前赶了回来。

那一缕阳光彻底隐去,远处的长明灯燃着幽幽的冷光,落在墨羽脸上,竟也光华璀璨般的夺目,墨羽淡淡的瞥了一眼锦槐,快步上前,将站在锦槐面前的兮若揽入怀中,低头轻啄了啄她的唇,柔声问她:“可想我?”

兮若咬唇不语,他此番亲昵的举止目的性太过明显吗,她不是不知道,视线偷偷的转向锦槐,他垂着头静默的站在一边,散在脸颊边的发遮了半张脸,长明灯也不是十分眷顾他,将他的表情遗落在了无边暗色中,兮若一阵莫名的歉然,或许她不是来不及问,只是不想问罢了。

入夜,墨羽拥着她躺在玉床上,这些日子她身子很乏,时常瞌睡,可今晚她躺了许久,脑子依旧十分清明。

她不睡,墨羽自是睡不着的,听她长吁短叹,终究还是问出声来:“若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兮若心头一颤,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来:“外头风很凉,他病了,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呢?”

先前只是凭空的猜测,却不曾想他的名字竟然就是锦槐,被人欺骗的感觉很是不好,既然是个男人,那堕胎的说法实在是无稽之谈了,可回头想想,他终究是拼死的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即便先前有心骗她,也是受墨羽的指示,那个欺骗在救命之恩前,委实算不了什么的,墨羽这色胚子对她使了百般手段,她都不再一一计较,又何必去跟锦槐这身不由己的人计较呢,想通之后,她忍不住想要关心他,之前她寻到角落里的玉瓶残片,那碎玉边残着血迹,她知道那是锦槐的,她虽没问缘由,如今倒也猜出来了七八分,想来,他也是心疼她的,至于为什么会怜惜,兮若并不想深究,她怕追究的多了,最后便是无法偿还的负债。

听兮若这样问,墨羽沉默了片刻,将她更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随后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三个人太挤了,何况这里又不单单只有一个洞室,他去别处也是一样的。”

兮若想反驳,这玉床明明很大,哪里会挤,可不等启口,突然愣了愣,豁然明了,墨羽说得挤和她认知的挤是不同的,即便如此,回过神来的兮若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可是他病了,我听见他咳得厉害。”

墨羽贴着兮若,声音有些幽怨的说道:“你夫君也病了,你都不关心,整天想着不相干的人作甚?”

以前他也说过锦槐是不相干的人,那个时候她很是不屑的反驳他,‘柳柳不是不相干的人,她是你八抬大轿娶回府的正室夫人。’可如今兮若却不好再拿这个由头去顶墨羽,若锦槐是个女子,墨羽这样做委实忒凉薄了点,可他是锦槐,不是柳柳,墨羽这样做,于一个男人来说,其实也很好理解——哪个正常男人会喜欢自己与妻子亲昵的时候,旁边还挤着另外一个男人碍手碍脚呢?

兮若沉默了,墨羽尤不甘心,抓起她的手探上自己的额头,闷声闷气道:“你摸摸看,这里有多烫手,你是慢慢的好了,可我却要倒下了,恩,你不要误会,我原本也不是这么不济的,肯定是那潭水太冰,我又受了伤,没及时医治就这样了,你只看见他病了,可我天天抱着你,我身子这么烫,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这样的。”兮若煞有介事的回了墨羽的抱怨,其实若不是手心的温度高得吓人,兮若许会笑出声来,卸除了伪装后的墨羽,有些时候像个孩子,就像眼前,墨羽拉着她的手抱怨,多像一个正在和兄妹争宠的小屁孩,借着生病的由头,跟母亲撒娇,以期望获得格外的宠爱。

墨羽听见兮若如此说了,倏地收紧揽在兮若腰间的手臂,抬腿压上她的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像只八爪章鱼样的紧紧缠住她,喃喃道:“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凉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心头仿佛被猫尾巴轻轻扫过,说不出的柔软荡漾,兮若伸手轻触着他滚烫的面庞,喃喃道:“你是南国大将军,这点小病对你没什么的,不会把你打倒的,是么?”

听着兮若不再遮掩的挂心,墨羽的身子一颤,随即将头埋进兮若的颈窝,没有回复兮若的问话,静寂了许久,才略有些颤抖的出声道:“若我被打倒了,走不动了,你会不会丢下我?”

墨羽一直是个骄傲的男人,从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争强好胜,如今的南国,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子比得过他的骁勇,或许再大一些的老将也没他的能耐,便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服软,毫不遮掩他的不安,如何叫人狠得下心来待他?

兮若迟疑了片刻,收了搁在他脸上的手,慢慢的回拥上墨羽不知是因高热还是不安而颤抖的身子,将自己的下巴贴上墨羽的乌发,轻声细语道:“不会丢下你的。”

墨羽埋在兮若颈窝处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他竟有些荒谬的觉得这场病来得极是时候。

洞口外,锦槐倚靠着,头仰起紧贴着后面冰冷坚硬的石板,抬了手遮住双眼,努力平复着乱成一团的心思。

因隔的远,加之兮若和墨羽贴得极尽,说话的声音又很轻,他并不能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他看见了他们相处的融洽,看见了墨羽将腿十分亲昵的搭在她腿上,而她却没有挣扎,还看见了她伸手环住了墨羽的腰身……看得他不忍再看。

明知道有些事情看了就是伤害自己,却无法阻止那有些迫切的念头,或许存了份侥幸,以为伤透了便可以死心,可看来看去,非但没有死心,反而愈加无法遏制心底的渴望。

以前他有些同情墨羽,觉得墨羽虽然活得很是风光,可背过人后,也不过只是雪歌手中一个牵线的傀儡人偶罢了,甚至不可能随着性子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可如今锦槐却觉得自己很羡慕墨羽,即便墨羽再没有自我,然此刻能拥着兮若成眠的却是墨羽,而不是他纪锦槐。

胸腹间又翻腾了起来,锦槐捂紧口鼻快速跑开,他怕自己的咳引起墨羽的注意,墨羽如今已处处防着他了,若然被墨羽发现他躲在外面,怕日后他想单独和兮若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了,那样,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锦槐很是小心,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墨羽已经贴着兮若沉沉睡去,那晚上,墨羽睡得很静谧,像个孩子一般,嘴角噙着满足的笑,紧紧的拥着兮若,感觉这么多年来,终于又找到孩提时的安心,入梦前他还在想,若然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地城,倒也不是那么遗憾,不是他不曾努力,只是无路可走,他们不会怨他的罢。

兮若一连吃了这么多天的乌果,或许就是他的父母冥冥之中的安排,依稀记得他的母后说过,他虽是轩辕氏之后,身体较之他的弟弟尘羽来说已经十分接近常人,若然将来他爱上了寻常女子,只要寻到乌果,那么那个女子便极有可能顺利的生出他的子嗣,并不一定需要身子匹配的对象传承轩辕氏的香火,他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携手一生。

乌果这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年他父王都没寻到,若然不是他的伯父轩辕煜,别说是他轩辕墨羽,大概连母后的命都是保不住的。

他的伯父,本该是北夷王储,却不知何故最后未能承袭王位,传说其身体发肤迥异于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有一身好功夫,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若那个时候,轩辕煜继承了王位,北夷大概也不会灭国。

轩辕煜的故事就是个传奇,虽他如此能耐,北夷典史上关于他的记载却只寥寥几句:王兄性孤僻,手段毒,毕生孑然,后失明,卒于二王子生年。

也有关于他的野史传说,说当年他母后生下了尘羽之后,见其容,大骇,宫中有人观二王子其容后,坚信二王子乃为轩辕煜投生,来同他父王母后索取他们欠他的,因尘羽其态不似寻常婴孩,肖似轩辕煜……

墨羽那个时候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是母后对尘羽很冷淡,这点是人尽皆知的,在尘羽出生前后的一年间,北夷后宫曾两次全部替换了宫奴。

尘羽幼年体弱,三岁那年,御医断言其命不久矣,虚弱的尘羽很想念母后,曾整天整天的抱着白千蕊的白绒毛帽,以为重病后能得母子相见,可白千蕊却未曾探望,后尘羽跪于宫外一整夜,白千蕊只是抱着五岁的墨羽躺在贵妃椅上,未曾出门,那时墨羽很好奇的问过白千蕊为何不见尘羽,白千蕊身子打颤,若有似无的说了句:“他是魔鬼。”

第八十八章 让她陪我

墨羽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影影绰绰全是旧日时光,那些烙印在他骨子里,却从未被他刻意想起过的往事,在这场梦中一一的回放,甚至有很多当年想不明白的细节,在这梦中也十分的清晰了。

宫中没有人喜欢尘羽,白千蕊对他很生疏,北夷王轩辕烊见了尘羽也总是长吁短叹,不近不远的,便是用膳,尘羽也只能在他的房间里,很难有机会像墨羽这样坐在父王、母后中间。

有传闻说尘羽出生之时,其态不似寻常婴孩,可后来宫奴都说尘羽与墨羽长得很像,倒是没见他有什么不似寻常孩童的地方。

那年尘羽在白千蕊寝殿外跪了一整夜,只求能见上一面,御医说若再不相见,怕极有可能便是阴阳两隔了,便是那样,白千蕊也没让尘羽进门,那个时候墨羽第一次知道他眼中的慈爱无比的母后也有如此狠心的一面。

天亮后,尘羽小小的身子不支倒地,随后宫奴将其抱回房间,御医诊断,大限将至,弥留时,宫奴为其换装,奈何尘羽死死抓着白千蕊的白绒帽子不放手,嘴中喃喃的念着:“母后。”

听闻此言,白千蕊终于领着墨羽去见尘羽‘最后一面’,谁知道他们才进门,便听见一个内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了出来,墨羽伸头一看,惊骇的瘫坐在地。

那个被御医断言大限将至,那个明明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三岁孩童,竟张口咬掉了想要强行拉出他怀中白绒毛帽子的内侍三根手指,墨羽看见的便是尘羽满嘴是血的叼着三截断指,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们母子。

那是怎样一双眼,闪着妖异的光芒,仿如地下逃出的恶鬼,紧盯着他们不移开,之后墨羽因惊吓过度大病了一场,尘羽却出人意料的康复了,有人说曾在尘羽的房顶看见过一个肤色异人的瞎眼和尚,之后那个说看到过瞎眼和尚的宫娥不知所踪,后来再提到那个传闻,宫奴只异口同声的说,那个宫娥是个疯子。

康复后的尘羽不再吵着找白千蕊,也不再抱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白绒帽子,除了这点外,看上去与一个正常的三岁孩子没什么区别了,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白绒帽子被尘羽丢到哪里去了。

许多年后,墨羽总在想,母后那个时候毫不迟疑的把生路留给了他,尘羽心中会是什么感觉,他一直相信着尘羽已经不在人世了,直到在这场梦中,他又看见了尘羽那双妖魅的眼,邪佞的笑,朱玉般的红唇,一口一口将当年的白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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