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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6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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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未经国公允许,小的没敢叫他们进来,只是瞧那女娃儿可怜,先为她通禀一声。”

夏浔点点头,道:“如此大雪,正当一踏,我去看看来人是谁。”那馆驿仆人撑起雨伞要为他挡雪,夏浔却觉这雪甚美,并不叫他撑伞,任由大雪落到头上、肩上,大步流星出了馆驿大门,往门下一站,向雪中定睛看去,就见雪中一女二男正站在那里。

那女子年纪甚轻,身段虽似抽了条的柳条般苗条婀娜,却还明显地透着一股稚嫩的味道。一张雪白的小脸,头戴昭君卧兔暖帽儿,身上兜着一件松鹤鸣春的‘一口钟’披风,身后站着两个短褐大汉,不远处又停一辆长途大车,套了四头大黑骡子,显然是他们的乘坐工具了。

大雪弥漫,雪中站着的三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已被盖了一身的白雪,仿佛一个雪人儿。夏浔在雪花飘摇中,乍一看还未认出那女子模样,定睛再一看,不由失声道:“赛儿,怎么是你?”

唐赛儿扁了扁嘴儿,未及说话,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夏浔忙道:“好大雪,快随我到厅中叙话。”

那传讯的仆佣是收了人家好处才入内通禀的,这时见国公爷果然识得来人,彼此还很熟稔,这钱也就收得更是心安理得了。夏浔迎了唐赛儿进了大门,一问那穿短褐的两人,却是西门庆派来护送赛儿的,便叫那仆佣领了他们先到门房歇息吃茶。

西门府上的两个家人得了嘱咐忙跑回去停放马车,卸马喂料,这且不提,夏浔将唐赛儿接进一间客厅,一边替她拍打身上积雪,一边道:“这样天气,你怎么跑来了?”

唐赛儿除去暖帽,抖落斗篷,里边赫然一身缟素,夏浔讶然道:“这是……”

唐赛儿哽咽地道:“婆婆,她过世了!”一语方了,便哇地一声大哭,扑进了夏浔怀抱。

“不哭不哭,赛儿,别太伤心了!”夏浔手忙脚乱一阵哄,黯然叹道:“人有生时,便有死地。婆婆高寿,天年尽了,自然便去了,这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不要太伤心了。”

这时再瞧唐赛儿,一张小脸因为憔悴而显得瘦瘦的,原本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这时下颏尖尖,两眼大大,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夏浔不禁责怪道:“到了门口怎不报出自己身份呢?险些便被我拒之门外。”

唐赛儿依旧止不住泪,抽泣地道:“西门哥哥说,你到北京是要做大事的,我又是这样一身打扮,来寻你颇为不便,恐会惹人非议。我安葬了婆婆,不想一个人回金陵去,要来寻你又不想惹人闲话,便只好不说身份了。”

夏浔皱眉道:“西门哥哥?我那侄儿也到蒲台去了么,莫非高升兄先离开蒲台了?”

唐赛儿抽抽答答地道:“西门哥哥……就是西门庆啊!”

夏浔愕然道:“那怎么能叫哥哥?他比你干爹我岁数还大!”

唐赛儿无辜地道:“是西门哥哥让我这么叫的么,叫习惯了……”

夏浔无语,眼见唐赛儿还在抹眼泪,心中怜意大起,便柔声道:“好啦,你不要哭了,婆婆去世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孝顺,也会很欣慰的,可你这么伤心就非她所愿了!”

夏浔一面说,一面替她轻轻抹去眼泪,那大手温暖、有力而温柔,彷徨无依的唐赛儿忍不住又抱住他痛哭起来。

赛儿自幼丧父,母亲又性格柔弱,只因拜了裘婆婆为师,自幼有她照料,这才不受人欺负,所以与她感情非常深厚。在认识夏浔,渐渐移情于夏浔之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是把裘婆婆当成自己父亲的角色的,所以对她的去逝极为伤心。

夏浔又好言宽慰一番,携了她往后宅去。赛儿也知道自己这一身重孝,不宜出现在官府馆驿里面,心算一下,业已过了重孝服丧之期,到了后宅便先随弦雅下去,洗了洗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再出来重新相见。

巧云和弦雅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两人委婉宽慰之下,赛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告诉夏浔,西门庆本想亲自送她赴北京的,只是他那长女婚期将近,如果先往北京就无法赶及女儿的婚事,女儿成亲,做父亲的岂能不在场,无奈之下才派了两个可靠的伙计送她赴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西门庆的亲笔信来。

夏浔打开一看,倒也没有其他的说法,主要就是因为医术有限,不能治好裘婆婆,颇有些自责,又向他说明不能亲自护送赛儿赴京的原因,请他原谅。

裘婆婆年事已高,夏浔在蒲台时就有预感,恐怕她将不久于人世了,药石之术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夏浔自然不会见怪。至于因为女儿成亲,分身不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夏浔虽贵为国公,却把西门庆当兄弟看待的,哪能当成门下驱使,心中也无成见。

这些事,回头再写封回信,叫西门庆府上两个下人带回去便是,眼见巧云和弦雅劝得赛儿悲凄之意已减,夏浔便安抚几句,先回了纪纲所在的那处书房。纪纲正在扶案忙碌,看见夏浔回来,推案笑道:“既有佳人相约,国公怎回来的这么早?”

夏浔苦笑道:“休得说笑,只是一桩故人身故的消息罢了。”

纪纲听了,忙道:“抱歉,抱歉。”

夏浔摇摇头,问道:“这一遭的计划拟的怎么样了?”

纪纲递上自己刚刚拟好的意见,夏浔看了颔首道:“不错,此一战后,阿鲁台粮草被烧,吃力不住,就该向我大明求助了,到时候辽东兵马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草原,以调停之名,渗透控制。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急急来报:“国公爷,纪大人,京里有旨意下来,给两位大人的。”

夏浔与纪纲对视一眼,均感惊奇,纪纲连忙站起,将拟好的回执压在镇纸下面,二人出了书房,对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吩咐一声:“此机要之地,任何人不得妄入!”便匆匆赶到前堂接旨。

夏浔和纪纲匆匆赶到前厅接旨,接完了旨意,纪纲笑容可掬地对传旨太监道:“公公辛苦了,正下大雪,行动不便,且请侧厅歇息,喝一杯茶。”说着一卷宝钞便顺了过去。

纪纲这是礼多人不怪,如今被贬出御前,御前这帮人想要欺上瞒下,手段多的是,纪纲比谁都清楚,自然热情结纳。那传旨太监是个新上位的,还不大经历过这个,又知道这纪纲的凶名,先还不敢收,纪纲笑容可掬,不由分说便塞到他袖中,这传旨小太监忐忑不已地袖了那钱,便向二人拱手告辞。

夏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只等那传旨太监带了锦衣护卫离去,才对纪纲道:“皇上又要北巡了。”

纪纲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正好!北疆正打得精彩纷呈,正好叫皇上来了,看看你我手段!”

纪纲转念一想,忽地击掌道:“国公,你看咱们要不要修改一下本来的计划,叫塞北这场戏,打得更加激烈一些,如此一来,皇上到了,更识得你我的本事!”

夏浔怦然心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个诱惑,说道:“不妥,咱们原本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可以巧妙地耗尽他们双方所有的力量,到时再由我大明收拾残局,事半功倍。如果突然改变计划,就得修正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一着不慎造成双方势力不均衡又无法进行补救的话,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纪纲急道:“国公,你要缓进,为求一劳永逸以竞全功,舍了个人千秋功名,纪纲依了你。如今只不过稍作变通,你也不答应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国公就不为自己有所打算?”

夏浔沉声道:“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为自己打算!但是两者不可兼顾时,你叫我如何取舍?纪兄,万一功亏一篑,就算咱们依旧能够平定塞外,也要付出万千将士的鲜血,用无数袍泽的性命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你安心么?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正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安,所以,不能答应!”

纪纲的心情,夏浔能够理解,一位大人物巡视地方,地方上劳民伤财、不遗力地折腾一两个月,就为了等那大人物过来走马观花地看三分钟,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可能,夏浔也不介意做点面子工程。但是这件事若有差迟,代价就是万千性命,他不敢冒险。或许,他不敬畏鬼神,但他敬畏生命!

纪纲听了夏浔这句重话,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为干干一笑,不复言语。夏浔察觉二人渐趋缓和的关系陡然又变僵了,心中也是无奈,他淡淡地瞥了纪纲一眼,道:“回头咱们再商量迎驾事宜吧,我前边还有一点事!”说完便举步出了大厅,往门房去安置那两个西门庆府上的家人。

纪纲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把牙一咬,冷笑道:“你不做,老子自己做!总不成叫你姓杨的毁了我纪某人的大好前程!”

第976章 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白雪皑皑,茫茫一片。

阿鲁台登上一个积雪的土坡,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雪原。

坡下,一顶顶毡帐正在紧张地拆开、装车,他们很快就要转移阵地了。

阿鲁台微微蹙着眉,暗自盘算着敌我双方手中现在还剩下的筹码——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来,对瓦剌一方的决策者们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仗打得很尴尬,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瓦剌来犯,阿鲁台没理由不予还击便逃之夭夭,即便他可以逃,他却无法让自己的部落子民在这样的大雪寒冬季节从容进行迁徙,如果他弃了这些部落不顾,那么他空有一片草原却没有部民,那他还有什么呢?所以瓦剌以鞑靼部落作为进攻目标,阿鲁台就不能不挥军来援。

冬季,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上作战,对双方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按照常理来说,再大的仇也大不过部族的生存,当战争进行到其中任何一方已无力为继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办法与对方妥协、媾和,除非对方有把握不接受投降而能获得更大利益,双方总能达成协议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阿鲁台得小樱报信,占了先机,先吞掉了对方一支主力。一支两万人的精兵,在草原上来说,绝不是任何一方势力在短期内就可以得到补充的重要力量,这支主力被吃掉,使得双方本来强弱明显的实力渐趋平衡。

在以后发生的数次大战中,双方各有输赢,以致双方的兵力损耗始终保持在一个同步下降的状态中。因此,这仗虽然打得越来越辛苦,但是双方却都有一种似乎可以一战永逸的希望。

如果阿鲁台能咬着牙撑住,把这支汇集了瓦剌所有精锐的复仇大军拖死在鞑靼草原上,即便脱脱不花、撒木儿公主这些首领人物能够逃回瓦剌,也将无力再与他抗衡。作为胜利者,他的权势和威望将一时无两,他将挟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蒙古草原!

他所梦寐以求的、一统蒙古草原的理想,按照原来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一切尽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的话,也需要至少二十年才有可能实现。二十年,将发生多少他现在无法预计的变数?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胜败谁属,殊难预料,而现在这机会就在眼前,一旦成功,就能破而后立,一生抱负尽可实现,他不舍得放手,也放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心有所恃,他同样向明廷派了使者,携了大批的金珠玉宝走动关系,抗诉瓦剌的无端指责。

在他看来,哈什哈和马哈木之死,很可能是瓦剌内部争权夺势的一种结果,那位脱脱不花大汗更是大为可疑,说不定就是幕后真凶,只是他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对方,只好向明廷上书,只为自己抗辩。他知道,一旦真的大败,事不可为时,明廷一定会出面调停的。

对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大明是不会坐视瓦剌一统草原,将他们的铁蹄逼近辽东的。有此恃靠,后顾无忧,他就可以全力以赴,而不必担心自己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他现在正在搜集瓦剌私立大汗的证据,只要能让他拿到铁证……

想到这里,阿鲁台长长地吁了口气,焦虑的心情被一种隐晦的窃喜所取代。

就在这时,三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阿鲁台纵目望去,遥遥便见数里之外的雪地里,数百骑快马飞驰而来,一看见那火红一片,他就认出这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近来他同明军的交往日益密切,这明显是来了解草原战况的一支大明武装,阿鲁台立即驱马下了高坡,向那群明军迎了上去!

小樱坐在帐中,正对镜梳妆,神情郁郁,波动的眸光,透露着她的心中正在进行某种挣扎。忽然,一个蒙古袍服的少女跑进来,对她道:“格格,辽东明军又来人了呢,我方才看见,领头的还是那个姓丁的很英俊的汉人将军,嘻嘻,他一定是找借口来见格格的,格格要不要见他呀?”

小樱心中一喜,霍然站起道:“丁宇来了么?”

※※※※※※※

雪原上,绵亘无边的营寨,在雪地中特别显眼。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箭楼耸立,刁斗森严,雪又开始下起来,风卷雪花,无边无际。可汗大帐里边,万松岭踱来踱去,心事重重。

公孙大风盘膝坐在案几后面,托着下巴看师傅走来走去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师傅比起当年好像要威风了许多。似乎,他那一睥一睨,一举一动,所谓的大汗就该是这副样子。

万松岭的心境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权力的味道他渐渐品尝到了,那是一种叫人上瘾的感觉。回想当年,他智计百出,只不过为了骗些钱财,每次得手,都沾沾自喜好久,此刻回想起来,真是索然无味。只有像现在这般,才是男儿大丈夫的人生啊!

万松岭负手站定,向帐口望去,帐帘卷起,帐外大雪飘飘,两个侍卫扶刀按在雪中,肩上披了厚厚的雪花,却依旧一动不动。更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音并不集中,可是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传来,却叫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万马千军,尽在他的掌握。

只要他一挥手,一句命令,无数的勇士就得前仆后继为他拼命,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叫人如饮醇酒,飘飘欲仙,哪怕他骗一座金山回来,也不可能享有这样的感觉。他开始不甘心受到大明的控制了,他想做主人,掌控一切的主人,一位帝王!

万松岭飞快地瞄了一眼正盘坐帐口内,轻轻擦拭着佩刀的杨亘,这是大明锦衣卫派到他身边的人,他如果想要这个杨亘去死有的是办法,问题是,他不知道锦衣卫在他身边暗地里还按插了多少人,他不可能把自己的侍卫全都清洗了。

再者,他的家人还有知道他底细的人,包括那个真正的脱脱不花的亲兄弟阿噶多尔济,如今都在大明的掌握之中,他不能冒险。尤其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掌握整个草原上的权力,大明需要利用他,他同样需要利用大明。想到这里,万松岭吐了一口浊气,在几案后面坐下来。

一口喝干碗里的马奶酒,万松岭咂一咂嘴儿,渐渐品出了味道。一开始,他可喝不惯这种酒,只觉这酒比最粗劣的烧酒还要差,简直叫人难以入口,现在喝来,却也别有一种甘醇的味道了。他的侍妾满达日娃乖巧地凑过来,又为他斟满了一杯。

他现在有四个侍妾,都是撒木儿公主和豁阿哈屯选送来侍奉他枕席的少女。其中有两个已然婚前失贞,这在草原上却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除非是自幼习汉学的上层贵族家庭,普通的草原少女们在婚前大多与情郎会发生关系,虽然两人最终未必能成正果。

满达日娃侍奉万松岭之前,就不是处子了,不过四个侍妾之中,她的容颜最美,尤其是她那丰腴圆润的美臀,曲线姣美如梨,股肉结实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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