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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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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行动组学员杨慕次奉命前来,请老师训示。”

“什么时候到的?”杜旅宁问。

这是明知故问。“我跟老师您同船到岸。”

杜旅宁甩手一拳,结结实实地招呼到慕次脸上,慕次脚步不稳,整个人被摔在地上,但是他的身子却像受到弹簧反弹一样,一跃而起,纹丝不动地站在杜旅宁面前。

“什么时候到的?”杜旅宁再问。

“今天中午十二点。”慕次答。

“没有去看看街景?”

“没有。”

“没有去逛逛印刷厂?”

“没有。”

“没有去伪造文件?”

慕次没有回答。

“说话呀。”

“犯法的事我不做。”

杜旅宁笑起来。“读过'曾子语录'没有?”

“读过。”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杜旅宁轻轻鼓了鼓掌,以示欣赏。“知不知道,你与其他学员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学而时习之,他们是来学习的;传不习乎?你是来温故而知新的。不是吗?”

“不是!”慕次坚决否定。

“不是?你是什么专业毕业的?”

“日本东京大学金融管理系。”

“什么专业?”

“金融管理。”

杜旅宁毫不客气地迎面又给了慕次一次重击,这一次不等慕次反应过来,又补了一拳,慕次再次被打翻在地。

慕次这一次没有逞强,他停顿片刻,才慢慢爬起来。“对不起。”慕次说。

“什么?”

“对不起。老师。我无意触犯您的尊严。”

“可是你已经做了。”

“不知者不罪!”

“说得好!”杜旅宁顺着桌子走过去。“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想通。你说你是日本东京大学金融管理系毕业的,我们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日本东京大学金融管理系毕业的,那么,问题来了,难道财经专业也教人钮门撬锁?回答我!”

慕次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是不能回答?还是根本就无法回答?我们这一行你已经学过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没有!”

“你驾轻就熟!”

“没有!”

“有!”

“你诬陷我!”

“我为什么要诬陷你?你初来乍到,我跟你还很陌生,我为什么不诬陷别人,而偏偏要诬陷你?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会开锁。我私自动了您的私人物品。”

“避重就轻。”

“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曾经在一家锁具厂勤工俭学。我不仅学会了开普通的家用锁,而且会开保险柜。”

“一个上海大银行家的少爷,也会勤工俭学?”

“信不信由你。”

“你姑且言之,我姑妄听之。也许我们要等你新一轮调查报告回来以后,才会有第二次真正的谈话。”杜旅宁头也不回地把手一抬,指着门说:“出去!”

“是!”慕次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通往杜旅宁办公室的另一道门被推开,军统局少校女特务俞晓江手里拿着一本卷宗走了进来。她相貌平常,眉宇间透着精明,是那一种喜怒哀乐都不会被人轻易察觉的人,也是那种一扎进人堆里就找不到踪影的人。

“都听见了?”杜旅宁问。

“是的,处座。”

“你怎么看?”

“应该说他有完美的涵养和坚强的毅力。”

“评价很高。”杜旅宁点燃了一支烟。“手里拿着什么?”

“是'上海7号'所提供的杨慕次家庭材料,我已经委托我们在日本东京的线人替我们调查杨慕次在国外的所有材料。大约一个星期后,我们会得到一份有关杨慕次身份的完整分析报告。”

此刻,窗外隐隐有雷声传来,杜旅宁猛地拉开窗帘,天空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远处山涧高大的翠木几乎要遮住杜旅宁远眺的视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到凌云始道高。”杜旅宁说。“杨慕次如果没有问题,那么,这个学生,我亲自带。”

“是,处座。”

暴风雨真的来了。

在特训班为时一星期的超负荷急训中,有许多学生体力不支病倒了,问题是在这里受训的学生没有资格享受病假,于是,有一名女学生在即将结束的残酷军训中溺水身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们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冲击了学校的教导处,教师和学生双方发生激烈冲突,闹到最后,由枪声来解决事态。

而杨慕次却丝毫没有参与这次过激行为,他在军训之余,一心一意地跟着俞晓江学习接收密码和拆卸、组装电台。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见了一对情侣同学的对话……

第六章宫花旋落已成尘

那是一个天气很闷的下午。

慕次奉命到李教官的办公室去拿最新一期的《电讯技术》杂志,因为,俞晓江叫他对有关电讯的新技术都要有所了解。从教官室出来,他径直向学校操场的后楼走去,那里虽然僻静,却是一个读书的好场所。

学校操场的后楼底有几株褪了色的梅花树,在婀娜的春风中显得十分衰落,慕次正打算到平日里坐惯了的圆形木椅上去读书,却看见两个抱头痛哭的情侣挤坐在圆形木椅里,这两个人他都认识,男的叫郭字琼,是从电讯学校临时招募来得,女的叫和雅姗,据说是清朝遗老遗少的子孙,平日里内向、矜持、缄默,大家都叫她“和格格”,以示她姓氏曾有的辉煌。她是从新学堂直接来报考的,目得很简单,就是为了逃避家庭为其安排的封建婚姻,选择自由恋爱,义无反顾地追随郭字琼而来,并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这一对情侣在学校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从第一天到校起,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听同学议论,夜深人静,两个人经常在这稀疏的梅林里约会,也从不怕别人看见,比结了婚的人还要理直气壮。教官们也似乎默认他们这种关系,并无人出来干涉,所以,慕次在这里看见他们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两个人好端端的哭作一团,慕次真得很佩服他们在时间上的空闲和感情上的丰富。

慕次迎着风在后楼的过道台阶上坐了下来,他虽然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他自己也不否认他顺风在听他们的谈话。

“我感觉非常痛苦,好像一觉醒来,自己已经置身于汪洋大海中随浊浪翻滚,而不能自救,不能脱离苦海。这实在是与我离家出走的初衷相差太远,我几乎丧失了所有抵抗的能力,我甚至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和雅姗一边述说心中的苦闷,一边流泪。

“难道你认为嫁一个不认识的人,会比跟着我幸福?”

“至少不会有生存的危机。我现在非常害怕……整日整夜的凄惶不定。”

“姗?”郭字琼显然在尽力安抚她。

“我为了情窦初开的爱情不变成一种可以馈赠亲朋好友的礼物,跟你来到这里,我以为这里是一所培养警察人材的学校,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里是一所间谍学校。我不想做这种充满了恐怖和血腥的行业。我们到底要学什么?暗杀?爆破?阴谋?我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堕落下去,我们不能这样被动的等待下去,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死,就算人不死,精神也会死。”

“你冷静点,冷静点,姗。”

“我不能冷静了,我没办法再冷静。我有孩子了!”

“什么?”郭字琼大为惊讶。“是真的吗?”

“是。我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小生命?带我走吧!我们逃吧!中国这么大,我们哪里不能去?为了孩子,不,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

“琼!我恳求你!”和雅姗炙热的爱火此刻化为无穷的力量,她要挽救自己的家庭,让这个即将诞生的三人世界永远远离硝烟,她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为未出生的宝宝去迎接美丽新世界。

“姗。我答应你。为了孩子,也为了你,一有机会,我们就逃!”

“你有办法吗?”

“夜间岗哨林立,不易冒险,何况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一不小心走进沼泽,就永远留在这里看风景了。我们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争取白天出去。只要避开岗哨,穿过铁丝网,外面就是公路了,白天容易搭顺风车,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真正的幸福生活了。”

两个对幸福和未来充满信心和憧憬的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天堂的门已经向他们开启……

避开岗哨?穿过铁丝网?搭上顺风车?哪有那么容易?慕次想。不过,为了孩子,实在是应该拼一拼,慕次并不反对他们冒险的决定。因为,慕次认为他们毕竟还是学生,涉世未深的孩子,他相信,没有人会忍心将他们置之死地。

可是,他错了。

第二天上午的刑侦课上,杜旅宁讲述了怎样用最简便的方式向犯人刑讯,他说,在公园里、在旅馆里、在家里,都会有“水”的存在,常言道:水火无情。如果你想让被自己抓住的犯人立刻讲话,那么,打开“水龙头”,让水直接从受刑者的鼻腔里灌到肺里,受刑者会非常痛苦,很多意志薄弱的人会当场就范。为了演示刑求的过程,杜旅宁用学生做了一次示范。他选中了郭字琼!郭字琼被他弄得当场晕厥,当然,同时晕厥的还有他的心上人和雅姗。

“你们要学会熬刑!”杜旅宁说。“就像是在江河里游泳一样,你们失去了目标,暂时无法上岸,那么,多喝几口水也没有什么关系,最大的危险是呛水!”

这时,昏厥过去的郭字琼又醒来了,他不断地喘气、咳嗽。

“水一旦呛入人的肺部,人的生命就会有危险,就会因咳嗽而使呼吸更加混乱,严重的肺部会慢性出血。”杜旅宁走近郭字琼,近乎残酷地说:“郭同学,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

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谁都怕惹祸上身。

郭字琼咳地很厉害,几乎不能说话。他无法拒绝和反抗,任由杜旅宁把自己拖到水池边,准备接受第二次非人折磨。

“等一下。”慕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老师,让我来。”他言简意赅,也不管杜旅宁的反应,自己先脱了军装,把衬衣领子卷进去,深呼吸后,一头扎到水池里。

学生们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你们沉下去后,不要着急,一定要顺其自然。一、两分钟不呼吸,不会伤及内脏,你也毫发无伤。但是,时间长了……”杜旅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池,一分钟、一秒钟、两分钟、十秒钟,三分钟、三十秒……他突然出手,将慕次拉了上来。慕次大声咳嗽起来。杜旅宁冷冷地说:“时间长了,水浸到肺部,会死人的!”

杨慕次在同学们的帮扶下站起来,先去看郭字琼怎样了,此刻,醒来不久的和雅姗正陪着郭字琼,两个人低声向他道谢。慕次看他们并无大恙,于是,甩了甩湿润的头发,拎起自己的军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到哪里去?”杜旅宁问。→文·冇·人·冇·书·冇·屋←

“去透透气。”慕次大声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快被这里污浊的空气给窒息死了。”杨慕次大跨步离开课堂。

杜旅宁破天荒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么,我们继续……”杜旅宁的心里越来越欣赏慕次的桀骜不驯了。

午休的时候,俞晓江打电话来叫慕次去她办公室,有一些文件需要他帮忙清理。慕次二话没说,马上答应。

当慕次从俞晓江手中拿到这些所谓的“文件”时,才知道,所谓“文件”不过是班上同学们写给亲人、同学的一些私人信件。慕次觉得很犯难,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干吗要津津乐道地去读呢?

“有这个必要吗?”慕次问俞晓江,他认为晓江是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这些都是别人的隐私,我们无权过问。”

“在这里没有隐私。”俞晓江头也不抬地吩咐,“有一部分,我已经处理完了,你帮我把这些没处理完的先分分类。”

“怎么分?”

“给父母的家书一类,给老婆孩子的一类,情书一类,给朋友同学的一类,写给电影明星的大众情书,不用分类,直接撕掉。明白吗?”

“好的。”

慕次把一封封信件拿出来,仔细地阅读,阅读后分类,突然,他闻到一股浓郁香水汽息,这令人迷醉的香气来自一封寄往上海虹霞女子贵族学校的信件。他用小刀顺着信封口小心翼翼地拆开,这将有利于迅速将信件还原。

他读到了一封充满歉意、同时又对未来满怀希望的信,写信的人是和雅姗,信是写给她妹妹和雅淑的。信是这样写的……

雅淑,我亲爱的妹妹

你好

不知不觉我们分别已有一个月了,我非常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父亲虽然整日沉睡在无愁无欲的烟天雾海中,却并不影响你和我在一个幽静安适的环境中成长,那个时候的家园是我最为怀念的,我怀念那“日高窗下枕书眠”的优雅,更思念那“千年月色照我床”的浪漫。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浪漫的青春岁月会像流水一样无情的远逝。父母居然拿我的爱情来换取舒适生活得筹码,他们居然要把我嫁到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家庭里去,据说,新郎生性风流,在家里霸占丫鬟,在外面还养着妓女。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这门亲事的!于是,我选择了逃婚。

我在读新学堂的时候认识了郭君,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很贫苦的出身,他读书的钱一半是靠他父亲跑船挣来得,一半是他勤工俭学得来得。他知道我不幸的遭遇后,就向我倾诉了他对我的爱慕之情,为了我自己的终身幸福,我选择了郭君。为了逃避家人的纠缠,我和郭君同时报考了警察学校,希望能凭借这学校的特权,逃过所有的厄运。可是,我忘了,还有你,我亲爱的妹妹,你是孤立无援的,我不敢想像自私自利的父母亲会不会让你去顶替我嫁人。如果是那样,我就是个罪人了。我绝不能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会一生一世受到良心的谴责和折磨。所以,我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要想办法拖住时间,等我回来带你一起走。

我和郭君在这个学校里,生活得很愉快,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即将出世的小宝宝,为了孩子,我们决定离开学校,回上海去工作,以保证孩子将来成长在一个安静和平的环境里,我们的归期就定在这个月,我相信,不过一星期,我们就会见面了。

未来得日子里,我们可以自由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希望雅淑你和我一样,企盼光明得到来。

接下去,就是和雅姗的署名和年月日的落款。雅姗万万想不到她已经投递到邮局信箱里的私人信件,此刻,又辗转回到学校里来。更想不到,有人已经拆看了她全部内心的秘密。慕次想了约半分钟,将信重新放入一个不起眼的新信封里,自己掏出钢笔来,重新抄写了新的地址,只不过把收信人的称呼改了改,改成和雅淑女士亲启。然后,将信放进给老婆孩子的一类信中。他希望,真能像和雅姗信中所写,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也希望她的妹妹能及时收到这封信,不至于陷入生活得泥潭。

就在他埋头工作时,他听见了杜旅宁的声音。

杜旅宁好像刚从自己的办公室过来,他一进门,就叫晓江把“新7号资料”拿给她,不过,他看见闻声起立的慕次,还是颇感意外。

“坐。”他向慕次摆了摆手,回头问晓江:“怎么,你忙不过来啊?”

“是啊。”晓江说。“学生们晚上缺少娱乐,几乎每个人都写信,写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我真是应接不暇,疲于奔命。”

“几乎每个人都写信?杨慕次,你写了没有?”

慕次立正答:“没有!”

“为什么大家都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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