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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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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司琪虽然故作懒散,朝中事务却是件件留心。朝中众臣都以为他不成器不知事。他也从不与朝臣官员往来。皇子之间也没有私利牵扯——这个干干净净百无顾忌的身份,又无人知晓也无人摸得清他的脾气喜好、行事习惯,才能硬生生把河工这汪死水搅活。给范筹、孙壹这些真正执政理事、为国爱民的能臣干吏一个公道清白地天地。”

月写影微微一笑:“主上计虑得是。风司琪一向以懒散示人,此番胤轩帝与主上一齐点破他真实深浅、委之重任,势必诚惶诚恐尽心竭力。暗查功成之日便是他五皇子显身之时,然而弊政查清必然得罪不少官员,甚至皇子兄弟。此后他要在朝中立足,不花费一番心思应付这些明枪暗箭是绝计不能的。以风司琪的头脑聪明,他定是谨守臣道一味孤直,方能保有全身——主上要他时时过府读书,自是有心庇佑。然而朝中军中皆知主上与靖王关系深厚,风司琪如何不投桃报李?他是良贵妃所出,与二皇子风司宁一母所生,排行居中又身怀大才,一旦有所偏倚,对朝廷局势影响必然巨大。主上不动声色,为靖王除去可能敌手而添一能手重臣。风司琪不与朝臣宗亲往来,他的所作所为不需要花费靖王半点心思照应辅助,而他各种行事带来的各种危险可能,也不需要靖王去承担任何风险……但是主上,风司琪精明又极有主张,真的会按主上计划这般行事么?”

青梵顿时轻笑起来:“写影,你心思深沉细密,处事严谨无不周详,这一重却是多虑了——风司琪虽然聪明,但也不至于能想到这一层。而退一步,就算他想到了又如何?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朝中的局势他风司琪就是看得太过分明才总扮了这一副懒散荒唐的模样招摇过市。这次被迫进入朝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藏头露尾,装得什么都稀里糊涂事不关己,自然要找处身君父朝臣之间最合适地立身之法。毕竟,把这样一个打定了主意大隐于朝地皇子彻底拖进承安京是非漩涡的不是柳青梵,而是坐在擎云宫崇安大殿上的胤轩皇帝啊!风司琪是聪明人,这笔莫明其妙地大账最后该算到谁头上,他心里会不清楚?既已认栽,该怎么做就无须别人担心——他临走时故意向我点出自己跟风司宁的血亲关联,就是要跟我表白这一重心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他可是很清楚自己现在一举一动的份量哪!”

见青梵眉眼舒展,笑容怡然,显出难得的轻松之意,月写影不由也微微扬起嘴角。“五皇子此番北行,尽心用命,必然人到功成,解了多方忧患。推荐风司琪去做这一件事,实是主上知人善任。”

青梵闻言顿时眉头一挑:“写影,最近是不是跟兰卿混得太熟,连这些恭维讨好的话都说得如此顺溜?”

兰卿是府中长史,更是胤轩帝直属影部成员,两余年前被作为奴婢侍寝送到交曳巷府上。青梵免了他侍寝身份,转任他做了府中长史,两年来兢兢业业,挣下“承安二卿”的名头。那日被说破皇帝影卫身份,(奇*书*网*。*整*理*提*供)他感念青梵依然留用信任的恩德做事越发用心,加上同是影卫,跟月写影也越发亲近起来。听到青梵语意调笑,月写影顿时低头,一边轻笑道:“属下只是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主上——那日主上在御花园中对胤轩帝所说的话,写影听得清楚,心中着实钦佩主上心机气度呢。”

“写影,你……”

“主上高居庙堂,执掌朝局运转天下,凡事莫不周全于心,处处皆在计算把握,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布置精当分寸得宜。身为下属,时时在侧旁观学习因而大有提升,写影心中十分得意又十分欢欣。”说着,月写影起身一躬到底。“写影多谢主上栽培成就之恩!”

被突然而来的大礼吓了一跳,青梵不由失笑。“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虽然明知道天下没有什么处处皆在把握的事情,但恭维话听着就是舒服啊。这一次风司琪的事情也是,其中有多少巧合,都不是我一人能够把握的。”细细想一遍,含笑的脸上渐渐露出忧色,“还有靖王那里……”

“主上不是说,靖王留恋霓裳阁,只是掩人耳目逢场作戏?”

淡淡哂笑,负手看向窗外一片浓荫,青梵缓缓开口:“少年人血气方刚,假戏……难道就不能真做么?”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二章 … 妙音暗淡春消息(上)

处北洛中央平原,四方往来通达,又有奚山、澄江前卫,地势绝佳,因是自古帝王定都之所。而京师气候稳定,四季冷暖合宜,对于家住京城的百姓又是难得的舒适安居之地。但胤轩二十年却让承安京的百姓生生体会了何谓“风云不测”:四月百年罕见的一场淫雨过去,阴霾消散后是连续半月的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竟隐隐显出从时令上看当在一月之后的盛夏光景来。

虽然阳光充沛有利于挥去久雨缠绵的湿气,但这一湿一曝反差强烈到底不是丰年好景的气象。京中熟悉物候的老人正自疑惑思忖今年天时的无常,但一入五月中旬,原该渐转炎热、承接六月、七月夏日暑气的天气却一改月初热烈: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中间日头时不时探出,和风细雨的倒像是最让诗人文士溢美赞唱的明媚春光再次回归京都。

不过天气虽然有些反常,却奇异地符合了这一轮的作物生长:京畿附近农人收了这一季初熟的谷物,为了补偿淫雨造成的损失大多趁着天晴赶播了一茬由教宗神殿分派下来的良种。这随后而来的日光雨水恰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种子出苗既快,根茎又壮,乡间四望到处一片青绿油油。经验老到的农人一边惊叹良种难得,同时更从眼前田亩间的旺盛长势隐隐看出秋后仓满縻足的愉悦景象来。因是太阿神宫与最高神殿一齐赐下的种子,乡民纷纷入城朝拜谢恩。带得这农情地喜悦把京城也被染得一派喜意盈盈。聚居国都的文人士子响应民意酬唱新声,时节反常、物候有异的承安京倒显出比往年更欢愉、更繁华也更自信的景象来。就连傍晚雨水乍降,如牛毛般细密的雨丝也似乎没有春雨那种纠缠百结、令人倦懒忧郁的感觉,而是清新湿润消热涤尘,落在脸上身上让人只觉凉爽洁净。

站在窗边沉吟片刻,钟无射伸手将糊着细纱的细竹帘卷起。

淡淡的雨水湿汽扑面而来,顿时冲淡了屋中水安息香细细甜甜地气息。同时一股草木清香随着清风溜入,在房间里稍一流转。清爽开阔地感觉顷刻间便取代了室内原有地沉稳幽静。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长长呼吸。将这般清新滋味长久留驻心肺。

看一眼庭院中被细雨浸润显出一片勃勃生机的绿色,女子秀致的眉眼微微低垂,随即伸手取过窗前长方条案上茶盘里茶壶,满满斟了一杯,这才细步走到房间正中,递与一手支额安坐桌边的年轻男子。

抬起眼,夜一般幽黑深沉的双眸静静凝视秀雅安娴的女子。风司冥不去接她手上茶杯,只口中轻轻笑道:“端茶送客,无射终于要赶我走了么?”

看一眼已经在霓裳阁自己的小院呆了整整十日,一反往常只品茶听曲地习惯、每日谈天说地不休的年轻亲王,钟无射心中暗叹一口气,脸上却是笑容温婉。“这里是霓裳阁,开门待客的地方,哪里有赶客人走的道理?只是解渴的一杯水罢了。”微微一笑随即垂下眉眼。“殿下。请用茶。”

极快地瞥一眼搁在自己手边的茶壶茶杯,风司冥顿时会意,嘴角微扬。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好茶。”

“解渴的茶水,殿下不嫌粗涩就好。”顺着年轻亲王看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茶杯,钟无射也是扬唇微笑,略略欠一欠身,“是无射慢待了殿下,这就让聆音送过‘银叶金针’来。”

见她便要呼唤使女,风司冥伸手阻止,同时摇头道:“不用——这就很好。”顿一顿,像是在回味口中残余地茶香滋味,“是竹青吧?”

钟无射点一点头:“是地,殿下。”

“‘银叶金针’虽好,但说到解渴之用,倒未必如竹青这般清爽适口了。”见钟无射又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风司冥不由微笑颔首,“这院子花木繁茂,又种了不少青竹,配上‘竹青’茶倒是正好。其实我也不特别嗜爱那‘银叶金针’,有时不过为解渴喝一口,偏偏就要有那许多讲究,麻烦步骤——以后便只喝竹青好了,无射也省些心思。”

见钟无射微微笑一笑点头表示知晓,嘴里却没有应承答话,风司冥略略一怔随即明白:霓裳阁是供人享受之所,煮茶品茗这般工序繁杂规矩讲究的技艺原是阁中侍人待客的本分。虽然自己可以要求对方简化程序,但钟无射却依然要受阁中规矩地约束,就算自己并不在意,她也不能当真以草草冲泡的茶水招待客人。轻叹一声,端起手中茶杯凑到嘴边,浅浅咂一口,风司冥随即抬头凝视钟无射。“这茶味道虽然清新浅淡,却能压过其他香气,独守一味而不与庞杂气息混合,倒与无射有些相似。”

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钟无射略低一低头,侧身随手拨弄一下一边几案上的青玉香炉。“殿下说绣青茶香清淡而凝,不与其他香气混合,这一说是极其妥当的。这一室雨水清汽并着草木气息,再加上竹青的茶叶香气很是相配呢。”

看她掐灭了炉中焚香,风司冥轻声笑一笑:“是了。此刻这一室空气皆是清新自然,暂时熄了焚香也好。”伸手取过精致小巧的香炉,揭了炉盖看一看内中香盒,随即取出贴身的一个荷包拈了一小块香锭放进去。“剩下的这些也还够一夜用的——等夜里起了风,闭了窗户再点起来罢。”

扫了年轻亲王手上绣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兰草一眼,钟无射轻轻笑一下:“殿下很喜欢水安息香啊。”

一言既出话音未落,见风司冥闻言顿时抬头,眸中光华大盛。钟无射心中猛然一惊,急忙低垂了眉眼。“是无射造次,殿下恕罪。”

静静凝视女子脸色变化,沉默半晌,风司冥眼中精光才一点点收起。将手中香炉轻轻搁回桌上,年轻亲王缓缓开口:“

欢水安息香,或者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用水安岁初入军营地时候。因为没有这种香味晚上都是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眠。就算实在累极了。一觉睡着也会噩梦不断。三五岁的时候我曾因为害怕白天遭罪受苦。每日就想着天黑了可以吃饱然后睡觉。那时却是被虚幻梦境吓得不敢睡觉,只盼着天亮早早去操演训练……几年军营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无所谓这些,可一回来闻到这香味,才晓得有些习惯是改不了更忘不掉的。”

见他目光幽深,神情感慨中带着几分少有的凝重,钟无射不知如何接口。只伸手将香炉移回原位。这十日来风司冥并不是第一次述说自己过往经历,却是第一次如此明确直白说出情感:威名赫赫的冥王,如何能想象一个“怕”字从他口中道出?一时屋中两人寂静相对,只听得窗外檐头滴水之声。

像是猛然意识到神思飞逸,风司冥收回心神,轻咳一声,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抬头。见她脸上神情略显朦胧,风司冥心中微动。目光随即顺钟无射视线看去。看到袖口露出一截流苏穗子。年轻亲王的嘴角不自觉浮起淡淡微笑。伸手将荷包取出然后重新放好,风司冥这才道:“前些日子宁平轩太忙,点了香才不容易心浮气躁。这贴身的什物……多半是听水涵说了。所以时时加进去的吧。”

虽然没有直接提及,钟无射却非常明白他言语所指,微笑道:“王妃娘娘细致体贴,这是殿下地福气呢。”

风司冥眼中神情柔和,口中却道:“这水安息香虽然平和浅淡,但点得多了身上总会沾染些气息——又不是女子,武将薰香让人误会了岂不笑话?”

心中好笑脸上却不敢带出神色,钟无射连忙侧转了头看向窗外雨景。“殿下说笑了。堂堂冥王怎会被当成女子?再说便是男子也多有调香香地,香气端庄稳重如檀香之类便是男子最常用地品种。另外还有花叶草木类型的薰香。香一道由来已久,无论是为清心提神还是纯粹装扮,其实与性别都无挂碍。何况文人士子天生追求风雅,能使薰香与人品性情相配者最受推崇。殿下虽然出身武将,却是风流潇洒,带一点温厚安定的薰香又有什么不可呢?”

见女子转头望来,蕴含笑意的清明眼眸透出款款温柔,风司冥心中顿时一动。双肘撑住桌面,双手抱拳支在额头,年轻亲王闭上双眼,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他也是有随身气息的,不过不是薰香,而是茶香。”

正略略歪头凝视着他的钟无射闻言心头一跳,眉眼顿时低垂。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握起,脸上却漾起淡淡地微笑。“啊……青衣太傅嗜茶,天下无人不知。”

自三月三日春花朝至今不过两月,与眼前这位年轻亲王却已有众多交集;时日不长,却足以让自己对他有所了解。

身在霓裳阁,她必须依着规矩按风司冥要求弹琴唱曲,无论他其间是不是神思不属;也从不主动首先挑起话头,无论风司冥对自己说什么都只静静聆听。虽然并不完全明白他何以对自己眷顾如此,但女性天生细腻敏感的神经告诉自己,这位看似得意的年轻亲王其实心中无数苦恼,沉静淡漠外表下心事隐忧深藏。

而这一次……就算深居小院,也不会不知道靖王风司冥被解除了朝中一切职权——霓裳阁原是承安京中消息最为灵通集中之地,许妈妈和花弄影眼中的怜悯清晰得几乎没有隐藏,一向对周围众人一切心绪情形都了解把握分明的年轻亲王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十日来一反平日只品茶听曲、自己极少开口的惯例,发泄一般的滔滔不绝,更让自己知晓了太多这位权重位尊的年轻皇子心中地情感。

十天,那样近乎宣泄似地讲述,将碎片一点点小心拼凑起来,足以让自己了解他每一句话中深意。

——那一日一曲《幽涧泉》剖开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绝望,却也让自己在这位外表冷峻淡漠、内心其实温厚柔和的年轻亲王面前可以再不用刻意隐藏情思,而去专心思恋注定了彼此无缘之人。

从与他至亲至近之人口中,描摹出属于他地一切;从他至亲至近之人身上,寻找出继承于他的一切。一点点珍藏,一点点拼合,纵然不能真正接近,但每一天自己都能了解他更多。

何况,柳青梵嗜茶,就算暂时还不至于“天下无人不知”的地步,在这承安京中却是真正称得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事实。

按着大陆《茶经》,第一品“云烟雾露”,第二品“银叶金针”,第三品“玉团沁雪”——这前三品每年产量不足十斤,尽属皇室头等贡品的绝顶名茶,交曳巷大司正府中,样样齐备。

但柳青梵平日最常用的,却不是这等珍贵稀罕到极致的茶叶。

绣青。

细而纤长的叶片,一股清清幽幽的竹香,产地的不同、茶叶的老嫩、采摘的时节、炒制的精工……映在杯中差别只存在于气息浓淡水色深浅,风味或者有异,但本质始终如一。茶树广布北洛各地,产量、品种皆是极丰。烹煮冲泡又不讲究手法技艺,或饮或品无所不可;无论自饮自用还是以之待客,质量、品相都属上佳。加之价廉易得,广得人们喜爱。因而绣青茶虽然“普通”得几乎随处可见,却是《茶经》列名第四的名茶。

也许较之珍惜名贵的“云烟雾露”,柳青梵……更好竹青。

也因而染了一身安心逸神的清淡气息。

如柳自韧,如竹有节,子衿青青,素香淡淡,风行天下,过而流芳。

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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