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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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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敬远说,骂,接着骂。

突然,城里响起密集的枪声。高敬远大喜,爬起身子向城上观望,城墙太厚太高看不见城内的动静。自言自语说,乖乖,不是打咱的。那就是城内炸窝了。他嗓子骂哑了,发出叽叽嘎嘎像锈锯拉锈铁似的,命令王殿集合,敢死队紧溜的进城。

城字语音未落,北城门打开一道小缝,高敬远挖耳为招,以为是迎他入城的。心说,老天有眼,不负骂客,终于让我骂开了城门。他正待进城之时,突然,从城里冲出一股保安队来,两个骑马的跑在前,步兵跑在后,仓慌出城沿青龙河向北逃窜。

哟呵一声的高敬远看见两个骑马的中有一个那人那马很像刘仙舟,真是冤家路窄。他大声喝道,汉奸休走,便追了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慌了神儿的王殿随后带领敢死队瞄着司令的影子追了下去,发狠地顺着青龙河东岸向北直追。

奉命寻找高司令入城的抗联节板斧发现双枪手王殿率军追击敌人,一面派人向司令部报告;一面瞄着王殿的背影猛追一个点,仿佛赶鸭子放雁抢豆包。

鹿地得到司令追击保安队的报告,欣慰有了司令的消息。他和参谋长立即回到县衙。他展开智慧的地图,拿谋涌的红蓝铅笔沿着青龙河向北画去。画到长城下,便是桃林口,过了口子就是满洲国。塘沽协定规定中国军队不得过口,而满洲国军则可随意出入各口。这一连的保安队可是抱着老套数不放,打死他也不敢出桃林口半步。鹿地又把红铅笔画回来,发现一条东西向的公路。往东通抚宁、秦皇岛、山海关,渡过青龙河,往西通建昌营、兴城、三屯营、遵化。鹿地断定这股保安队逃向迁安县的建昌营。

参谋长陈六人说,这可是十三做媳妇,心里没一点啥。高司令看走了眼,把那股逃贼当成真刘仙舟了。

鹿地说,不,也许司令看见的真是刘仙舟,可免不了一场恶战。我们只得助司令一臂之力。你带陈龙陈虎抄近路斜插过去,在迁安县的森罗营、徐流营一带公路一侧伏击这股保安队。不能漏网。叫高司令亲手捉拿大叫驴。我处理一下卢龙事宜,随后就到。

陈六人奉命带队占领迁安县的森罗营,命令战士们埋伏在公路一侧的小山包上。敌人还没有到来,陈六人回望一眼森罗营。这可是个美丽而冒穷气的小山村。三面环山,背靠公路。山上长满核桃、栗子、枣儿树,青果累累。村子却人烟稀少。对抗联的到来不惊也不怪,不烦也不睬,仿佛没有开发的原始部落。天太热,战士们一路奔跑,口干舌燥。陈六人派人到村子弄水。他举着望远镜向东公路的尽头望去,仍不见敌人的影子,即派出一个侦察班向东搜索侦察。

在前沿小山包上的陈六人心疑鹿司令明知刘仙舟不在这股保安队里,为什么他还要帮司令截住这股保安队呢?那么刘仙舟这个老杂毛到底在哪儿?

渤海道尹刘仙舟,乐亭县长张培德趁夜悄悄离开装甲车,避大道走山路,天亮到达背山面海的昌黎,从北门进入县城。昌黎县长闻骧阁在西花园县衙内设宴为道尹及同僚压惊,劝说,风无常顺,仗无常胜。

张培德说,我可惨了,丢了城,失了家眷,这顶帽子也保不住。

闻县长说,德兄莫哀。城失可再取,家眷丢了可再续,我做媒。我们昌黎风水好,美人如云,由你乱点鸳鸯谱。

张培德苦笑说,谢闻兄美意。别拿猪八戒开心。不过,你也别泥佛劝土佛了,昌黎也不保险。

闻县长笑道,德兄小瞧昌黎了。

他们正说得起劲儿,忽报,卢龙失守。

刘仙舟喝了口闷酒,惊闻卢龙失守,手中一抖滑落了酒杯。他不甘被高老蔫、陈老六两个孽种赶鸭子追得如此狼狈。于是,他给驻山海关日军长官打电话,请求日军出兵卢龙,消灭便衣队,活捉高老蔫、陈老六。电话还没打完,气不顺,呛得咳嗽不止,仿佛吃了咸鱼的猫打喷嚏。

山海关日军应盟邦的请求立即做出反应,派驻青龙县满军一个营的精锐部队入桃林口,沿青龙河向卢龙开去。他们到达青龙河与公路交汇点时,发现一股什么军队迎面风跑过来。营长下令卧倒。营长举着望远镜终于看清了原是一连保安队被几十个便衣队撵鸭子。

这位在日本受训的满洲国军营长打仗按葫芦画瓢,抽出战刀一挥,射击。顿时,枪声大作。跑在前面的保安队连长本能地滑下马来,就地卧倒。他伏在顾问官佐木三郎的身边打哆嗦说,阁下,我们完了,两面夹击,这可是药王爷摆手,没咒念了。他的兵们也都趴下朝天开枪。枪不停地叫热、叫苦。

佐木侧身看时,乐颠了屁股。他看见河岸树起了满洲国旗。于是,他命抖开日本国旗。那边就停止了射击。佐木收起乐,板着脸,站起身,挺直腰,横着眉,立着目,走过去说,我是大日本帝国皇军驻卢龙县顾问官佐木三郎少佐。

满军营长收了战刀,跑到佐木面前,立正敬礼,抱歉,骂自己有眼无珠,恨不得自己再回回炉,把自己炼成一个真正的日本鬼子。可是,咋回炉也是个中国种,长不出大和民族的秧子来。

佐木有了这一营的满军,增加了安全系数,就不怪罪什么了。他下令摆开阵式,等待追来的便衣队入瓮。

紧紧追赶保安队的高司令和他的敢死队一个点地猛追。王殿心灵眼尖发现目标失踪,忙说,司令,小心。话刚出口,就遭到不明来历的枪击。当即牺牲了七八个。王殿猛地扑倒司令,高老蔫捡了一条小命。可是,高老蔫呢?磕头踢下巴,不领情,他捉刘仙舟心切抱怨说,嗨,你这是干啥,到底你帮谁?你看看,叫刘仙舟跑了不是?

王殿说,司令,军情有变。

双峰驼高老蔫说,咋啦?

他们台头才看见四五百敌人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压过来,仿佛移动的一堵人墙。王殿挥舞双枪左右开弓,弹弹命中。敢死队个个都是双枪手,他们开枪像泼水一样哗哗地扫了过去,撂倒了一大片。

满军又退回到河岸北端。不多时,飞来一颗颗的炮弹,落在抗联阵地上爆炸。炮声隆隆,阵地上升起一股股的浓烟。炸得高司令他们抬不起头来。接着20多挺机枪一齐开火,便衣队的火力被压下去了。

高老蔫说,哟呵,这是一股啥鬼头军?还挺蝎虎。

王殿说,司令,撤吧。

高老蔫梗着脖子说,就放刘仙舟跑了?

又一发炮弹落在高老蔫的身边,王殿一拉司令说,跟我来。一个箭步就跳到路边的青纱帐里,猫腰顺着地垅嗖嗖几步就脱离了敌人的火力圈。他回头看司令时,惊呆了。他悔恨又没辙。王殿含着眼泪看见司令负伤被俘。七十敢死队死的死,伤的伤。他想抢回司令来,就剩他一个也无能为力了。

高司令被那位连长认出来。他对佐木献浅地说,他就是便衣队司令高老蔫儿。

佐木叉开罗圈腿说,吆西!

保安队连长拉起还在昏迷中的高老蔫抽枪就要杀。

佐木骂道,八嘎。

连长说,道尹有令,抓住高老蔫儿就地正法。

佐木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连长一溜趔趄。佐木说,他的,死了的不行,你的,头脑的没有。

满军营长说,顾问官阁下高见。如今捉了匪军司令,战果辉煌,皇军旗开得胜。我们立即青龙县的开路。

罗圈腿佐木摇头说,你的不懂,高的大大的重要,我要直接交给多田司令官。我们北平的开路。

连长、营长都晓得这是一条艰难的路。可是,他们拗不过佐木这个活祖宗。心里害怕,他们动作起来就滞滞扭扭。佐木回头呃了一声。连长、营长们立刻不敢刁歪,顺顺当当地命令下属从渡口过青龙河。沿着那条去北平的公路向西开路。

王殿从青纱帐里出来,恰巧遇到赶来的节板斧和他的总队。二人见面二话没说,就带队追了下去,救司令。

此时的高司令正躺在满军的担架上。佐木把高老蔫儿当成邀功请赏的宝贝疙瘩,命士兵用担架抬着西行。公路多年战乱失修,坑坑洼洼。士兵们抬着俘虏心不情愿,借路不平故意上下颠簸,昏迷的高老蔫就被颠达醒了。

高老蔫儿睁开眼睛看到三个骑马的,哪个也不是刘仙舟。怪哉!他转着头地寻找,还是没有刘仙舟的影子。高老蔫儿悔恨自己捉刘心切而误了身家性命。悔不当初没听鹿司令的劝告,酿成如此大祸。心说,这下可完了,落在刘仙舟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可咱也不能等死不是?他本能地想逃脱的主意。他一只眼看地,一只眼看天,踅摸溜走的机会。

天,大雨初晴,地,太阳晒得冒气,火盆般的毒日头烤着湿漉漉的山皮土,蒸发着树根、泥土、腐叶、禽兽的屎尿等散发出酸臭腥馊臊的气味。土质的公路渐渐向丘陵地带延伸,向山地穿行。高敬远眯起小眼睛心说,地形有利。于是,他说,弟兄们,放下,我想方便一下。

连长说,不中,有尿憋不死人。

营长说,高团总,忍一会儿,到前边那个村子部队也要打个尖。

佐木说,什么的村子,前边的有?打尖什么的干活?

营长说,太君,前边的村子叫森罗营。就要晌午了。皇帝不差饿兵,士兵要吃饭,要休息,要方便方便。我们满洲的老奤话就叫打尖。

佐木说,吆西,我的也要打尖的干活。

佐木放了话,有了笑容。得了脸的这群饿兵却那么眼皮子薄,一说有饭菜吃,有水喝,就像抢豆包似的向小山村跑去。他们的脸皮被太阳晒煳了,都倒背着枪,倒拖着火炮,大大咧咧地一古脑儿向西,命催地他们接近森罗营的时候,突然,从山上射来冰雹般的枪弹。满军士兵没有准备,枪还没有顺过来,就倒了一地。

佐木连连后退着叫别人顶住,顶住。满军营长真不愧是个巴图鲁(满语:勇敢的奴才),他一骨碌跳下马来,拔出战刀组织火力向山上还击。

保安队连长趴在佐木身边说,太君,我们可是铜锅碰见了铁笤帚,玩不过人家,快撤。佐木点了头。保安队把满军当了替死鬼,他们就悄悄后退,撤出战斗。满军炮兵不知是凶是吉,扔了大炮也跟着佐木他们潮水般的向东溃逃。一下子带走了满军的半拉营。

兵败如山倒。这股逃兵一猛气逃到青龙河岸,正要渡河,就和节板斧、王殿率领的抗日联军相遇。节板斧的四总队大都是工人出身,是抗联的主力。今日如猛虎下山,一扑就把保安队打花啦了。

王殿眼毒,一眼就看见刘仙舟的马,就想起司令的遭遇,抬起双枪发狠地泼出一捧子弹,就把那位保安队连长掀下马来。佐木吓得滚下马来之时,恰好那位连长的尸体压在佐木身上。佐木屁都吓丢了。心说,还好,幸有保安队连长对皇军忠诚倍至,临死还要保护盟友,抱粗腿。吆西,吆西。于是,他装死,闭眼,不出气,抓把土在脸上揉了揉。等着过关。

还活着的保安队是没头的苍蝇乱哄哄向西狂跑。节板斧大喝一声,汉奸休走。领队直追猛打。

王殿想看看自己打中的到底是不是刘仙舟。他几步来到连长尸体前,拨拨他的脸,一看不是刘仙舟,骂道,攮刀子的,还是你这个兔崽子。他狠踹了连长一脚,又踹了佐木一脚。在战场上他拨开每具尸体,没有找到高司令。庆幸司令还活着。于是,他向西追击那股满军,解救高司令危难。

抗联司令高老蔫儿现在何处?在战斗打响的一刹那,抬担架的满军扔了担架,把高老蔫摔得可不轻。他不顾痛就劲儿一骨碌,藏在岩石的缝里,抽眼不见就向自己阵地匍匐。心里急,抱怨战友们还不冲锋?

山上,抗联阵地,副司令鹿地、参谋长陈六人指挥伏击。他们居高临下,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趴下了。鹿地命令冲锋。战士们弹出掩体小老虎般的冲入敌群。鹿地的指挥位置渐渐向山下移动,与高司令隐蔽处拉近了距离。高老蔫儿看清了真是自己人,才讨愧地站起来。他正正衣冠,咳嗽了几声,权当向自己人发出我在这儿了的信号。

鹿地忙问,司令,你怎么在这儿?活捉刘仙舟了吗?

羞愧难当的高老蔫儿脸色铁青。参谋长陈老六眼圈转着泪抱住高司令说,我当今生今世见不到你了呢。

鹿地瞧出司令的心思,后悔不该捅司令的心窝子,不免为他铺眉苫眼,忙说,通信员,司令负伤,扶司令下去包扎。

高敬远好劲道,他立了目说,不,我要亲手捉住刘仙舟那个老杂毛。

鹿地体谅司令,提着影人上场,好歹别捅破这张纸。便命部队继续冲锋。他说,消灭敌人,活捉刘仙舟。

满军暴露在公路上。营长指挥20挺机枪向抗联冲锋队开火。抗联战士们纷纷卧倒,抬不起头来。丁大炮的昌黎支队,发现敌人扔了的三门大炮,心里乐开了花。他指挥架炮,把炮口对准满军阵地开炮。可是,战士们使惯了自己的土炮,对这新缴获的洋玩艺儿,使起来很不顺手,咋也鼓捣不响。丁大炮着急,战士出汗,误了战机。

满军边打边向西撤。敌我距离拉大。后边的节板斧、王殿也赶了上来,与指挥所会师。

鹿地命令节板斧、蒲公英两个总队从两翼迂回过去。

满军仰仗自己的武器好,且战且逃。满军营长得意地说,便衣队你奈我何?可是,吹牛吹掉了底儿。他的话音未落,就从正西压过一大片穿灰军装的部队。他还没看清是啥军就遭到一顿炮弹、手榴弹的袭击。给他撑腰的20挺机枪一个个被打哑。营长双手捂着爹妈给的脑袋侧眼望去,人家灰军装的袖标上闪烁着〃八路〃两个大字。他惊叫一声,我的妈呀!一时,号声嘹亮,冲锋的,呐喊的,交枪不杀的喊话,统统充塞营长的耳鼓。他领头向北退,遇到了节板斧;他又折回向南逃,遇到了飞毛腿蒲公英。漫山遍野都是八路军和抗日联军。

满军营长一看全玩完。老虎嘴里讨骨头,惹不起。于是,刀入鞘,交枪投降了。当官的交了刀,当兵的逞什么能,也上行下效,自觉地站在俘虏堆里。

战斗结束了。八路军和抗日联军会师战场。他们尽情地欢呼啊,拥抱啊,挥枪啊,向空中抛着帽子啊,呼口号啊,大笑啊,流汗啊,撒泪啊,说不完的心里话啊。表达他们的坚定信念: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啊。

公路的西端,走来几位八路军指挥员。战士们让开一条小路,前边领路的都是熟人。有姚楚人、贾骚人、洪四阁三人。后边跟来两位穿灰军装的指挥员。鹿地一拉高敬远、陈六人三人迎上去。他们不顾寒暄,只是握手。姚楚人拉鹿地三人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八路军第四纵队司令员宋时轮同志。那位是政委邓华同志。还有参谋长李钟奇同志。

鹿地说,首长,你们辛苦了。

邓政委说,你们也不容易。

陈老六说,可把你们盼来了。

高老蔫说,咳,话还很多,别在荒郊野外拉,我们上挂云山卢龙寨,我们边吃边拉,拉上三天三夜,让你们说个够。上山。

两股抗日部队,各自整队浩浩荡荡地向挂云山进发。队后,是俘虏。鹿地回头看一眼俘虏,问王殿,怎么没看见那个日本鬼子?

陈老六说,也许死了呢。

王殿说,我去看看。他原本和保安队连长在一起。

鹿地说,快去快回。

王殿骑马一眨眼就到了青龙河岸边,刚才作战的地方,硝烟还没散尽。他拨着每具敌人的尸体,他不认识佐木,只听说他是罗圈腿。看服装军衔,还是没有。他若穿便衣的话,一定是西装革履。可是,尸体中只有穿军装的。他又站在保安队连长边观察,忽然记起连长尸体下原是趴着一位灰头土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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