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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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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疙瘩吓晕了,哆哆嗦嗦掏出那个荷包,节板斧一把捋过来交给东卢周。

周汉人问,是你媳妇给你的荷包?

二疙瘩说,不是。

东卢周问,那是谁给你的呢?

二疙瘩说,是我拣的,从小庙里拣的。

东卢周说,那么,是谁把荷包放在小庙里的呢?

二疙瘩说,不知道。

东卢周说,好吧,不说也罢。你要看你媳妇,我成全你们。

不多时,一阵风易翠屏进来说,周部长叫我?周汉人说,你看是谁来了。

易翠屏歪着头看低下头的二疙瘩,她不看则已,一看就头涨如斗,没好气地说,啊,是你,你来干什么?她掏出枪就要杀二疙瘩。节板斧一把拉住。周汉人冷静地观察,暗想,她在演戏,或是杀人灭口,难说。他叫节板斧把二疙瘩带下去严加看管。

农家小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周汉人说,翠屏啊,他早来了,没见到你吗?易翠屏因二疙瘩的出现心情还没平静,又遇到东卢周怀疑的目光,心中十分恼火,她说,周部长,此时以前,我真没见到他。

东卢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久没见了,不想?

易翠屏说,他是汉奸,我是八路军战士。我们水火不相容。

东卢周说,他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还不向组织上交代清楚,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易翠屏说,我本来没有包袱,你这么一说,可就把包袱掴在我的背上了。我郑重向组织上声明,几年前他就把我卖了,从那时起我们就解除了夫妻关系。

东卢周说,我也郑重告诉你,在审查你期间,不得走远了,随叫随到。

易翠屏不知怎么走出这间房子的,她在街上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为什么审查我?一肚子的冤枉、委屈向谁述?迎面碰上了谷雨,她问,屏姐,你咋的了?眼泪汪汪的。易翠屏一笑说,风大眯了眼。她们经过老寿星的家门口时,恰好淑敏和尖兵剧社女报幕员在院子里练习舞蹈。看见她俩就拉她们进去说话。淑敏说,风仙是咋啦,你也有愁肠?易翠屏说,别拿我开心。敢情你跳墙不挂耳朵,说退婚就退婚。我比不了你,我跟他生个孩子,藕断丝连,咋说也说不清楚。我真羡慕你们。早知今日我也不结婚。

女报幕员说,大姐,心情不好吗?说出来心里痛快。

一阵风易翠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

门外,鹿地、豹天、周汉人从此经过,看见她们四个有说有舞,便顺脚进来。易翠屏一见鹿地满肚里的委屈都拥上胸口,忍不住的眼泪扑簌簌的如泉涌。可是,她又一想,不能给大哥添懊糟。她偷偷擦干眼泪转身笑着说,司令,你们来了。

鹿地问,你们在做什么?淑敏说,练舞。鹿地看那女报幕员愣怔一下说,你在台上我就看你眼熟,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易翠屏说,司令健忘,去年你去七、九路军司令部借船……

女报幕员说,鹿司令喝过我斟的茶,我是白兰雪。

鹿地想起来了说,怪不得眼熟呢。你来了,朱司令、齐参谋长他们现在何处?

白兰雪说,我们被鬼子打散了,朱司令下海,齐参谋长战死。我就背着电台来找八路军。

鹿地说,好啊,好啊,八路军生活艰苦,你习惯吗?

白兰雪说,谢司令关怀,我慢慢会习惯的。

鹿地说,你们练,你们练。

鹿地三人在街上边走边谈,东卢周汇报捉住二疙瘩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进了司令部,三人围坐在炕上的小桌四周。东卢周打开那个绣着白荷花的黑荷包,取出一张小纸条,请二位司令过目。

鹿地看了一眼交给豹天说,敌人对那些文件感兴趣。

周汉人说,荷包证明我们内部确实有一个女间谍,我正在调查,一定把她挖出来。

豹天说,我们大可利用这个荷包,敲敌人一下,消灭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这个宪兵头子。

鹿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中,中。他们三人谋划了一阵,就重新写了一张条子塞进荷包。鹿地说,由老豹实行这项计划。豹天说,司令,实行这个计划,我要借一个人。

鹿地说,谁?

豹天说,易翠屏。

东卢周说,我正在审查她。她的嫌疑最大。她的丈夫是汉奸,她又和赤本三尼有过交往……

鹿地打断他的话说,那年她被鬼子抓去,那怎么就叫交往?你审查你的,人该咋用还咋用。把易翠屏就交给你老豹了。

豹天说,我这就带她走。

鹿地把荷包交给东卢周说,按计划行事。

老周把荷包揣到怀里疑虑重重地走了。

又一家老乡的小土炕上,八蹄马周汉人再次审问二疙瘩。他说,二疙瘩,你说,是谁给你的荷包?

二疙瘩说,我真不晓得啊,瞎白不是我娘养的,是全庄的儿子。

周汉人说,拉倒,拉倒。用不着誓地咒天。以后,你再拣到荷包就交给我,答应不?

在这个节骨眼上的二疙瘩那是一百个答应。东卢周说,好吧,我相信你一次。现在,你拿着荷包到赤本三尼那里领赏去吧。

二疙瘩乐得吓一跳,怕周汉人变卦,拿了荷包就出屋上路。一路急走就到了渤海,一头扎进宪兵司令部。

无肠公子赤本三尼如饥似渴地打开荷包取出纸条一看乐了说,潘桑,帝国失散的文件确实在八路军鹿地的手里,他已派一个警卫连护送到军区去,于昨出发,现在大约走到遵化北洪山口一带。妙极了,妙极了。

赤本三尼立即发兵二百扫荡洪山口一带山区。山里初春破冻,霎而飘着零星的雪花,霎而变为凄雨,霎风霎雨,霎阴霎晴。一小股游击队出现在长城上,收缩到赤本三尼的望远镜里。他立即下令追击。顿时,枪声大作。游击队大乱,一直往西罗文峪的方向奔跑。赤本三尼瞄着人影穷追不舍。突然,追击的路上发现一个黑皮包。赤本三尼笑喝喝地说,这就是长谷川将军的皮包,文件大大的有。可是,他打开皮包一看,还是个空巴拉。老猫咬尿脬,空欢喜一场。

三脚鸡潘翻译说,太君,皮包的有,证明文件就在这小股游击队手里。

赤本三尼说,吆西,追击。

他们追到罗文峪的时候,就不见游击队的影子了。再往西就是马兰关。天黑了,天上无月,地上没灯,乍春还寒时候。

赤本三尼问,八路哪里的干活?

潘耀祖说,太君,这罗文峪北有窟窿山,神仙岭,石夹口,白马川。游击队扎到那里可就难找了。往南扎入西下营、汤泉那可是小鱼入大海。不过,我估计他们就是凭两条腿,走不远。地盘大,我们的兵力不够。太君,眼下先回遵化县城,多调人马,包围这一地区,然后,我们就像梳头那样梳一遍,几个游击队插翅难飞。

赤本三尼说,吆西,遵化的开路。

遵化县城,日军守备队联队长渡边把赤本三尼迎接到他的队部。他立即命令渡边包围罗文峪一带,命令马兰峪日军加强警戒,严防游击队西窜。

渡边说,哈依。那一带的居民,统统的杀光。

赤本三尼摇头,连带他胸前的孔子金像也不停地晃悠,仿佛夫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力之,如其仁,如其仁。

潘耀祖忙说,太君,比管仲的仁德高万倍,管仲那个老杂毛哪能比。

赤本三尼说,你的,派人在县城的各个角落,探听游击队的下落、去向。

第二天,斜风歪雨。潘耀祖受命,撒下他的人。他自己也换了便衣在县城东大街晃悠。迎面摇晃着一个大茶字的幌子,一家茶馆开了业。茶客们纷至沓来,围着圆桌品茶山南海北地神聊。

一阵风落在小茶馆,化作一位道士,他身后站着一个小道童。那道士侃兴正浓。他小声说,听说没,一架皇军的飞机掉在盘山了,飞机上坐着一位将军,你们说,那飞机在天上飞得好好的,无原无故咋就掉下来呢?

一个长胡须的老头说,那可就怪了。兴许是作恶多端,老天爷不佑,自己栽跟斗栽下来的呗。

道士神秘地说,是八……他伸手比画了个八字,继续说,是八路军豹司令麾下大将飞毛腿蒲公英他们干的。要说这豹司令可不是凡人,传说他能掐会算,飞檐走壁,奇谋奇行,奇兵奇将。有张飞之猛,赵云之勇,诸葛之智,刘备之仁,关羽之义,曹孟德之文治武功。听说没?

长胡须老头说,那可是二十八宿星下界,拯救黎民百姓。

道士说,听说,飞机上还有皇军的文件,落在豹司令的手里。这文件是什么?比性命还要紧。那就是日本国宝。

老头说,什么国宝啊,还不是见不得人的鬼吹灯。

道士说,所以,赤本三尼太君豁出老本来要抢回那些国宝文件。

小道童咳嗽了一声发出有生人来的信号。原是三脚鸡潘耀祖进了茶馆。他在门外听了多时,只是声太小,听二不听三。恍惚听到文件文件的,他进来人们就鸦雀无声了。道士起身便走。潘耀祖和一个喝茶的密探说,跟踪那个道士。

密探紧盯着人群里的道士和道童。只见他们东拐西折进了城西北角的火神庙。庙里上香的男女络绎不绝,只是跟丢了道士。

那道士躲过密探的视线进了一间小屋,麻利地脱了道袍,摘下头上的九莲冠,换上女子装。她就是八路军长城军分区参谋易翠屏和她的女儿……娟子。她们混在善男信女中出了火神庙,顺利出城,直奔北部山区,找到八路军十三团,向豹司令报告执行任务的情况。娟子找舅舅蒲公英说悄悄话。

豹天听了报告心里有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如此这般地分配了每人的任务,大家分头去执行。豹天留下一棵草说,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这个老鬼子猫在县城不出来,是执行我们计划的不利条件。我想派你把赤本三尼引出来。

一棵草说,咋引?赤本三尼听我的?

豹天说,办法倒有一个,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儿。

一棵草说,豹司令,我飞毛腿上刀山,下火海,啥时当过孬种?

豹天问,你舍不舍得你这条小命?

一棵草说,啊?玩命?

豹天说,别听你说得天花乱坠,到真格的了,怕死了吧?

一棵草禁不住几句激将法的鼓动,他说,说吧,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

豹天说,这不就结了么。于是,豹天如此如此教给一棵草巧招子。一棵草说,怎么和你联系?豹天说,我派你姐易翠屏去遵化火神庙,她与你联系,万无一失。

这天,清露晨流。一棵草按计进入遵化县城。他想干点险事,好叫鬼子逮住。他在街上转悠,不说是六国贩骆驼,也是找缝下蛆。半天过去了,还没处下手。他就在日本驻军渡边联队门口一站,夹着喇叭赶集没事找事吹着口哨。果然,他一露面就被特务认出来。一棵草欲逃,回手一枪打伤了特务的腮帮子。枪声招来鬼子,他们一拥而上捉住了一棵草。推推搡搡地把一棵草推进赤本三尼的屋里。

特务捂着腮帮子说,太君,我认的这小子。他,他,他是豹天的勤务兵。

一棵草心说,和豹司令挂上钩就得,谢谢帮忙。

赤本三尼如获至宝,他高兴地搓着双手围着一棵草转了两圈,仿佛围着一桌酒席不知从哪下嘴。赤本三尼说,大大的好,豹天勤务兵的干活。

一棵草说,那还有假。

赤本三尼问,豹天文件的有?

一棵草说,飞机上的文件大大的有。

赤本三尼说,在豹天司令官的手里?

一棵草说,没错。

赤本三尼问,豹天在什么地方?

一棵草说,我当然知道,就是不能说。

赤本三尼一晃身子翻了孔子金像露出狼的金牌吩咐,打。

一棵草说,打死也不说。

几条大汉把一棵草拖进审讯室,绑在一根散发着血腥味的柱子上,皮马鞭子蘸凉水,不管脑袋屁股一顿猛打。一鞭一条血迹,一拳一个包。打得一棵草鼻青脸肿,眩头昏脑。可是,打死也不输嘴。

翻译潘耀祖献浅地说,太君,打死他没了活口,就更找不到豹天和帝国文件了。

赤本三尼说,他就是一块铁,我也要把他化成水。

潘耀祖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皇军威力大大的,一棵草小小的。

赤本三尼打了一个罢手的手式说,给他治伤,款待款待的。

一棵草心说,有门儿。吃饱喝足的一棵草被带到赤本三尼的寓所。

赤本三尼换了另一种面孔,和颜悦色,咧嘴一笑如来佛,孔子金像闪烁发光,摆出圣人问仁的哭相说,草桑,请您体谅我的苦衷,上司要那些文件,逼得我走投无路。其实呢,那些文件都是废纸一堆,只是找回来交差。要找回那些文件你有什么高招?

潘翻译说,草先生,太君器重你,向你讨计,你可别不识抬举。

曾经当过抗联总队长,八路军营长的一棵草听了他们一唱一和,就想起鹿哥说的墨子取笑孔子的话来: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不觉一乐说,好吧,既然太君看得起我,那我就说说看。不妥之处,请鉴谅。

赤本三尼说,请,请。鄙人洗耳恭听。

一棵草说,皇军大队人马讨伐的不行。八路军游击战术的大大的,豹天精通孙子兵法,计谋狡猾狡猾的。不如皇军大队留在原地,太君和潘翻译官化装成政府官员,到乡间宣抚劝降。请豹天出来谈判。他一露面,太君捉他那还不是老太太擤鼻涕……

赤本三尼做了个伸手捂着鼻子的动作问,怎么讲?

一棵草说,手拿把掐。

赤本三尼听了说,吆西。很对心思。眼珠一转又有了鬼主意说,你的去不去?找回文件,金票大大的给。

一棵草说,去,去,为太君效劳,万死不辞。

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要实施安抚计划。这天他打扮成个地方文官,穿兰司林长衫,头戴灰礼帽,西装裤包着腿,金丝眼镜架在鼻梁骨上,手提文明棍儿,腰里别着小手枪。他问一棵草说,像不像临时政府官员?

一棵草没见过大官,县知事、道尹一级的也见过几个,便说,太君,你是当官的料儿,咋打扮咋像。

赤本三尼咧嘴一乐。一棵草、潘翻译扮成随员就出发了。他们乘轿车沿公路缓行。眼前公路边一座村庄,他们下车到乡长家里,召集绅士、保长、团练的头头脑脑,听赤本三尼宣讲中日同文同种。乡长请来的都是地方上的鬼胡油子,飞天光棍,当代的王二谐官,他们都有自己的章程,九牛拉不转,才不听他那些瞎咧咧的蛊惑。赤本三尼那些大东亚共存共荣、中日提携等等,还不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

风柔日暮,赤本三尼宣讲一天,也不见姓豹的出来谈判。他已经累个贼死,口干舌燥,仿佛热汤浇的刺菜,蔫了。一棵草说,太君,灰心的不要,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赤本三尼说,我们的功夫还不够深吗?

潘耀祖说,今天不遇,还有明天。

一棵草说,太君,翻译官的话那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明天我们不坐汽车,改步行。您想啊,八路军都在山里,我们要进山才能凑效。太君化装成收皮货的老板进山。太君在先,皇军大部队在后,一有动静,皇军立即包围,一网打尽,活捉豹天,拿回文件。

赤本三尼说,吆西,你的朋友的大大的。

又是一个日薄风柔的早春。赤本三尼带队出发,浩浩荡荡地向山区开进。赤本三尼骑马在队前缓行。步入山区了,他不停地东张西望,心情紧张、恐怖,可是,眼前一片桃林,桃花盛开,一片殷红,宛如日本国的樱花春潮。赤本三尼陶醉了,仿佛回到了故乡。

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进入桃林,四野宁静得可怕。赤本三尼一指那个桃红重抹的小山村是什么地方。一棵草说,那是小刘庄。赤本三尼拿望远镜看小刘庄,除了桃花,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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