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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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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河北来?见过范阳节度使麾下的精兵?”

“家父曾经在安节度麾下行走多年,最近蒙其推举,出任常山太守之职!”颜季明点点头,低声回应。

自从那日看到长安县的捕快们和太原公府的一众家将相继出乖露丑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些忐忑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却又很难说得清楚。今日跟马方一斗嘴,颜季明心里随即意识到了真相。令他不安的是范阳节度使麾下的骄兵悍将,与长安城的武备力量之间那种鲜明对比。前者跟后者站在一起,就像恶狼身边趴了只羊羔,想要让恶狼不起任何邪念,简直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仅官府的爪牙们外强中干,通过几天来的观察,颜季明还清晰地发现,护卫京城安宁的几支禁军,除了正在被封常清重手整训的飞龙禁卫之外,其他也都是徒有其表。这样的兵马,如果拉上战场跟范阳精锐对阵,恐怕没等交手,已经被对面将士身上的血腥之气吓尿了裤子!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威慑四方,令天下居心叵测者不敢蠢蠢欲动?

但是这种担忧,颜季明却不能明白地宣之于口。首先,安节度对颜家有恩,他不能因为安禄山的实力过于强大,就污蔑此人图谋不轨。其次,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便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认真听。反而会让大伙觉得,父亲和叔叔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得了人家好处之后还反咬一口。

好在,座中有几人一样心忧国事,听闻颜季明开了个头,就立刻顺着同样的思路想了下去。“禁军糜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如今边镇上诸将的势力越来越大,对朝廷而言,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张巡本来就以正直敢言而闻名,心中想到了什么,嘴上立刻就说了出来。

“张大人这话就没意思了!咱安西镇的高帅和封帅,对皇上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彼此的利益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就不同。见张巡言谈中似有所指,周啸风立刻板起脸来,大声反驳,“况且西域距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如果主帅事事都需要向朝廷上奏,却没有专断之权,等到朝廷的批复下来,恐怕黄瓜菜早都凉了!”

“张某无意影射高帅和封帅!”张巡赶紧拱了拱手,低声赔罪。“张某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边镇兵强,腹心空虚,实非国家之幸!”

赵怀旭把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说道:“那是禁军自己不争气,关边塞几镇屁事?你可知道,带着白帽子的大食人已经快打到热海边上了!这些年来,全凭着安西子弟浴血奋战,才把他们顶在了恒罗斯河对岸。如果再有人胡言乱语,说得朝廷起了削减边镇兵马的念头,玉门关外三千里江山,恐怕早晚不复为我大唐所有!”

“若是中原有事,安西四镇保住了,又有什么用?”雷万春听不太懂双方在争论什么,完全凭着个人好恶,站在了张巡的一边。

“保住了四镇,就保住了中原重夺西域的机会。否则,一旦让回纥,突厥、吐蕃和远道而来的大食人勾结在一起,大唐将永无宁日!”李元钦也不肯示弱,把安西军众将的一致看法大声说了出来。

眼看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把好好的盛宴搅翻了个,高适赶紧笑着打圆场,“呵呵,几位都请息怒,且听高某说一句。京畿之地已经近三十年未闻角鼓之声了!禁军散漫一些,恐怕在所难免!但如今陛下对此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委托封将军重整飞龙禁卫,并且招募良家子弟入伍,凭本事授予武职。像明允、守直这般的少年才俊,不已经都崭露峥嵘了么。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禁军必然会脱胎换骨。而其中表现优异者,又可以奉命到边塞建功立业。届时,恐怕几位刚才的争论,全都成了杞人忧天!”

“那倒也是!”周啸风想了想,低声回应。西域地广人稀,中层将领们折损后一直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如果这次整训中发掘出来的人才,如王洵、马方和宇文至、韦珏等能被陛下指派到安西军中,就令人高兴了。

“高书记此言,如同醍醐灌顶!”同样的话听在张巡和颜季明的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番感悟。经过京师大营整训的军官,对朝廷的忠心肯定不成问题。将他们派往边镇之后,就能成为朝廷的耳目和爪牙。不但对边镇重将可以起到监督作用,慢慢地还可以形成一股牵制力量,让心有异图者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我等不必杞人忧天!”高适举了举酒盏,笑着提醒,“否则,恐怕对不住公孙大家和白行首的绝世歌舞!”

“的确如此!”众人立刻醒悟到,此地不是争论的合适场合,一齐笑着点头。

“那就干杯,为我大唐国运!”高适抓住机会,大声提议。

“干杯,为我大唐国运!”无论文人武将,都放下了刚才因为争论而引发的不快,大笑着举起酒盏。

注1:生徒。唐代通过官学内部选拔,被推荐参加进士考试者,统称为生徒。

注2:唐代服饰,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绿袍无标记,则等于没有任何实际职务,只有一个空头官衔。

第六章 惊蛰 (九)

虽然因为颜季明的无心之言,导致大伙发生了一场争执。但整场盛宴还是在公孙大娘和白荇芷二人的刻意推动下,气氛越来越浓。借着三分酒意,周啸风拔剑起舞,为众人助兴。舞罢,却又厚着脸皮,请李白为安西军中诸将赋一首诗为和。

一别三十余年,难得又听见了熟悉的乡音,李白也是心潮澎湃。竟不怪周啸风行事莽撞,吩咐一声,“取纸笔来!”即席挥毫泼墨,信手写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好一句无花只有寒!”没等最后几个字写就,在座诸人已经拍案叫绝。五月在长安城中本是盛夏,玉门关外依旧白茫茫一片。有人吹起幽咽的笛曲《折杨柳》,眼前却不见半点绿意。简简单单四句,看似波澜不惊,却道尽了塞外生活的单调与清苦。宛若一幅淡笔勾出了水墨画,将边塞风光,一下子就拉到了众人眼底。

而在如此艰辛的环境之下,大唐将士们居然毫无怨言,哪怕是凌晨与敌军接战,半夜抱着马鞍休息,士气也不减分毫。最后两句急转高亢,以西汉傅介子计斩楼兰王的典故,直抒将士们的胸臆,如洪钟大吕,一响之后,百乐失声。

有如此巨作现世,其他几个诗人,便只剩下的摇头苦笑的份了。此生幸甚,能与李太白生于同时。此生不幸,亦是与李太白生于同时。当即,高适从白荇芷手中借来锦瑟,亲自为李白的这首塞下曲兑上了调子。公孙大娘持剑起舞,白荇芷引颈而歌,岑参、崔颢用手指在桌案上敲打节拍,将诗中意境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众人皆醉,无需此间主人再劝,纷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接下来,大伙或歌,或舞,或墙上题字,或泼墨作画,每个人各展所长以助酒兴。虽然没人再肯主动提“赋诗”两个字,却也将这场盛世欢宴点缀得精彩纷呈。直到华灯初上,众人才慢慢收起了狂态,笑呵呵地与王洵拱手道别,各自打马归去。

李太白醉写塞下曲,高达夫试调五十弦。不多日,发生在临风楼上胜景和一首新出炉的《塞下曲》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各家酒楼的幕后掌柜闻讯,无不扼腕长叹,羡慕王家那小兔崽子傻人有傻福,居然能够在半年之内两度请到了李白、高适、公孙大娘、小张探花等风云人物赏光。而旅居长安的迁客骚人,则纷纷拿了荷包,不惜花重金预定座位,也要到临风楼上把盏吟唱一回。虽然到了临风楼,也未必能写下与那首塞下曲比肩的诗作,但是到李白曾经坐过的房间里借一点对方的才思,也自觉不需此行了。

作为临风楼的幕后老板,王洵自然又赚了个盆满钵圆。可令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临风楼自从李白两度莅临之后,每日账面上了流水翻了四倍。而是与军营中的诸位同僚,从此后相处得愈发融洽。凡是能出风头露脸的任务,几乎不用封常清做任何暗示,都有人主动将其交给王洵所在的新兵营七旅二队执行。凡是上头发下来的好处,不但王洵本人能比其他几个队正多拿一份,连带着麾下的弟兄都跟着沾光。

“你们有本事,也到李谪仙那求一首塞下曲来!”遇到有人抱怨上头处事不公,过于照顾王洵,明法参军王腾总是第一个出头反驳。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也只有李太白,了解咱们这些边镇将士的辛苦!”私下里,周啸风不止一次跟同僚们说道。

“有了这首《塞下曲》,哪怕再过五百年,人们提到当今盛景,也不会忘了大唐的强盛,是咱们这些武夫用命换回来的!”提起李白的赠诗,节度副使封常清也是感慨万千。

长安城诗人一抓一大把,但李太白却只有一个。听到了上司们的这些话,很多低级军官即便心中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王洵的确给弟兄们长了脸。特别是那些从安西归来的低级将领,更是觉得李太白的这首《塞下曲》,简直写到大伙心里头去了。爱屋及乌,看向王洵的目光难免又柔和几分!

只有马方一个人与众不同,私底下,没少调侃王洵走的是狗屎运。帮人打架,都能打到李白,并且由此跟对方攀上交情。而自己当天被岑参揍了鼻青脸肿,到现在,却成了对方手底下的一名小跑腿儿。这人比人,真是得活活气死!

“这算什么。太白向来就是个福星。当年有个犯了军规要斩首的家伙,刚好被他看见,求情救下。现在都已经快做了一镇节度了!”在军营里厮混得久了,绿衣判官岑参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兵痞气,听见了马方的抱怨,摇摇头,笑着说道。

“谁,还有比王明允运气更好的么?”闻听此言,马方立刻瞪圆了双眼,羡慕地追问究竟。

“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啊,你们没听说过么?”岑参楞了楞,笑呵呵地反问。

众人闻听,登时惊了个大眼瞪小眼。朔方节度使位置一直由太子遥领,此时的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实际上掌握的就是节度使的权力。大伙都知道郭子仪是武举人出身,科考之时,骑射,步射,马槊、膂力四项皆列第一,却都没听说过他居然还有如此倒霉的时候。年纪稍大一些者,如赵怀旭等人,就当是个岑参讲的是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笑笑也就忘了。年纪青青如王洵、马方等,则个个都听得心中滚烫,恨不能自己这辈子也能奇遇连连,像郭子仪成为封疆大吏。

志向虽然远大,王洵和马方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舍不得长安城的繁华。只有宇文至,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准备跟着封常清去安西建功立业了,终日向老兵们讨教在西域的生活经验。所以三名好朋友虽然还经常碰面,话却是越来越说不到一处。慢慢地,连碰头的兴趣也薄了。

对于这种情况,王洵和马方两个除了心里感觉到很遗憾之外,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宇文子达寻求上进,大伙不能出言劝阻,以免耽误了他将来的前程。而功名富贵虽然对前两人同样重要,在心里边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骨肉亲情。况且王洵心里边还多牵挂着一个白荇芷,若是一去边塞三五年不归,未等自己功成名就,白姐姐却已经先老了。

有卫尉少卿王准这个恶例在前,对于京师里边的其他纨绔会不会趁自己无暇分身的时候,乱打白荇芷的主意,王洵心里边可是一点儿也不敢保证。回营后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借着人脉熟的好处,厚起脸皮跟周啸风请假跑回了长安一趟。见到白荇芷,大诉离别之苦。调笑间出言询问,却发现自从那日被自己和雷万春等人联手收拾了一顿之后,卫尉少卿王准居然信守承诺,再也没靠近锦华楼半步。不觉暗自吃惊,信口说道:“那厮倒是长了记性,也不算白被雷大哥摔了个屁股墩!”

“我估计除了被二郎你跟雷大哥打怕了之外,他还非常忌惮公孙姐姐。毕竟贵妃娘娘跟公孙姐姐的关系很好。万一被她告到皇宫里去,恐怕太原公也招架不住!”几番进出宫廷,白荇芷身上又多了些富贵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陈述自己的见解之余,还很好地照顾到了王洵的情绪。

“有很大可能!”能看到白荇芷平安就好,至于到底是谁的功劳,王洵也不屑一争。“公孙大家还要用你到什么时候?贵妃娘娘的新曲子,快弄完了吧!”

“早着呢!”白荇芷以手掩口,轻轻摇头,“皇上和贵妃娘娘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天天耗在歌舞上边。十天半个月能听我们排演一回,已经很难得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再耗上一年都完不了!”

“那你……”王洵想重提自己用轿子接白荇芷进门的事情,话说了一半,猛然意识到自己在白马堡接受的新兵整训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算是个尽头,此刻提了等于白提,索性主动闭上了嘴巴。

白荇芷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王洵的内心,有些害羞,更多的是高兴,垂下头,低声道:“进宫授艺的事情,其实是公孙姐姐为我寻找的一个保护伞。随时都可以辞掉不去的。只要二郎腾出了时间,奴家,奴家……”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王洵闻之,心中大乐。扑上去香了对方一口,大笑着说道:“快了,快了,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了。下月初五,皇上要派人来校阅。我估计校阅之后,大伙也就都交了差!”

说罢,留下一句,“不要着急,等我回来!”,飞奔下楼。

“呸,跟谁稀罕你似的!”白荇芷捂住脸上的红印,低声啐道。慢慢追了几步,依在二楼的栏杆上慢慢挥手。

不知不觉间,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其背影越来结实。

回到军营,王洵立刻全心投入到本队弟兄的整训当中。作为一个讲义气的小家伙,他不敢让七旅二队在即将开始的校阅中表现太差。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本队弟兄不争气,非但关乎着封四叔的颜面,也有愧于周老虎、赵怀旭等人长期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同样,因为王洵讲义气且出手大方,新兵营七旅二队的弟兄们也很给他这个队正面子。每天的各项训练完成得保质保量,在个别科目方面,甚至达到了全营最高水准。乐得新兵营折冲校尉周啸风咧开了嘴巴,逢人就吹,自己知人善任,为飞龙禁卫军培养了一队精锐。暗地里,在物资给养调拨方面,也愈发向新七旅二队倾斜。羡慕得同旅的其他几个队正人人眼蓝,天天偷着骂周老虎心眼长到了肩膀子上。

过了数日,校阅如期开始。皇帝陛下因为临时有事未能亲临,却派了太子李亨带领一干文武前来检视飞龙禁卫的整训成果。秦家兄弟的叔叔,还有马方父亲也赫然在随行之列。这两人平素虽然对王洵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关键时刻,却依旧看在晚辈的颜面上顾及到了几分香火之情。不动声色在旁边品评了几句,立刻令太子李亨目光集中在马方和王洵二人所在了队伍上。

有长辈在点将台上观望,王洵和马方也都各自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几个月来的训练成绩,超常发挥到了十二分。校阅完毕,王洵所在的新七旅二队和马方所在的新五旅四队脱颖而出,都进入了全营前五之列。王洵因为协助上司训练本队士卒有功,再度高升一级,头衔成了正七品上致果校尉。实职待新兵整训结束后,根据飞龙禁军的具体情况候补。马方则因为被认出是当朝大员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放弃了锦衣玉食,主动从军为国效力,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褒奖。当场赐予备身腰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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