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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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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说:“这衣服尺头本来松,你将就些,实在不行,躲在房里不见人就好。”

尹之见他铁了心要一意孤行,也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无奈,真把衣服脱给了他。永宁脱下身上的月白锦袍给尹之换上。说也奇怪,尹之平时看著娘娘腔,换上永宁的衣服却忽然英挺起来。永宁穿著略大的袍子他穿了倒正合适,肩膀腰身稍稍有点紧,反而显得身段修长。当真人靠衣装,直起腰来就是两个人。

永宁说:“你把妆卸了。”

尹之却不肯,说:“那成什麽样子?不瞒你说,我自成了这人儿就一直扮著这张脸。你也有不肯让步的底线,我这妆容可是最後的防御。”

永宁说:“防什麽?”

尹之却又把兰花指一翘,故意细著嗓子说:“防那看了小奴就三魂丢了七魄的登徒子!”

永宁诧异道:“你画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说完自觉失言,忙向尹之道歉。

尹之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常被人说是妖,也听惯了。那些人其实挺贱的。看见长得漂亮的恨不得一窝蜂扑上去,可真见了妖孽又要假正经。做妖啊有时候比做人来得容易,红红白白把脸一遮,脸看不清楚了,人反而看清楚了。能把妖当人的才是真心人。”

永宁默然片刻,拖著尹之往桌前一坐,说:“那好,你也给我画上!怎麽看不清楚怎麽画!”

尹之笑道:“你可想清楚了!等下吓著虎爷可别赖我头上!”

永宁说:“画!”

错爱──14

都统府今日宾客盈门。立夏不是什麽大节气,附庸风雅却是极好的借口。京城文士云集,权贵门客三千,除了正途,豪门家宴也是显露风头的捷径。

太守人等各自带了得意的文臣前来,个个都想在灭念这个新贵跟前露上一手。伤春悲秋不绝於耳,颂得风雅细细一品无非一群嫖客。灭念也不怎麽搭理,只顾尽地主之谊,耐著性子陪众人观光。

“灭将军,今日欢宴怎的不见王爷赏光?”赵太守自持攀得高,有意在人前做得与灭念亲近。

灭念浅笑答道:“王爷进宫去了,说空了就来。”

太守附上耳来,说:“听说最近沧王频繁被大内传召,看来这立储的日子也近了。我这边可是提前给大将军道喜!”

灭念道:“天下归心,我等不过尽到臣子本分。”

赵太守说:“将军万万不可自谦。上次家宴也不曾容下官献得可意之才,今天带来些微薄礼,还请笑纳。”说著吩咐随从呈上一只锦盒,打开来杯口大一颗明珠,白日生辉。

灭念交给管事收下,说道:“太守大人抬爱。上次承蒙关照,你那个书童真是本事。府上连个童儿都如此伶俐,太守大人无愧驭人有术。”

太守脸上一愣,即又笑道:“不敢当!将军称心就好!”

众人一路卖弄风情、吟词作赋,渐渐来到後院清幽处。

长亭尽头,丝竹悠悠,两个相伴的身影,琵琶低抚,琴弦清鸣。一曲浔阳曲夺了言辞,醉得众人无神归。

赵太守击掌赞道:“水深云际、欸乃归舟,老夫养得伶人若干也未曾得闻如此天籁!将军好福气,不知演奏的是何处高人?”

灭念向著长亭招呼道:“曼儿,来见过诸位大人。”

曼儿一袭碧绿宫装,薄施朱粉,优雅岂是一般?抱了琵琶款款行来,低首一声万福,周围人等早已三魂颠倒七魄飘飘。

众人虽知她是青楼来的,却都晓得这是鬼虎的女人,如今相见流口水之余谁敢怠慢,接连赞不绝口。太守向著亭中一望,又好奇道:“那个女子是谁?”

灭念先前只顾及身边群客,倒没有仔细看长亭里的景色。这下听太守说起女子,满心疑惑,抬眼一看,只见琴台上青丝垂落、水袖浮云,可不正是个少女?身形倒是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曼儿掩唇一笑,轻唤道:“宁儿,还不下来给诸位大人请安?”

永宁抬起脸来,灭念顿时愣在了原地。这张脸上波光粼粼,明眸皓齿,娇若桃花,眉间一颗朱砂点得恰到好处,这一抬头差点收了众人的魂儿。灭念看著他拖起冗长的衣摆,万分谨慎走到众人面前,俯下身拜道:“宁儿给诸位大人请安。”

这一开口却是男子声音,众人好不惊愕,灭念绷著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曼儿把永宁拉起来,有意送到太守跟前,笑道:“赵大人清通音律,您看都统府上这个琴童手艺如何?”

赵太守结结巴巴道:“这、这、这真是个……琴童?”

曼儿私下扯了扯永宁的衣袖,永宁顿了顿,平著嗓子道:“小奴手笨,请大人见谅。”

人後不知是谁操著一口官腔道:“好个男子,粉面桃花;好个女儿,错生还阳!此等尤物,实乃妖孽!”

众人到处打望,却又不知是谁开口。

曼儿说:“他是府上的得意人儿。”

这下群人立马又附和起来,什麽俊秀、鲜灵、倾倒众生,什麽词好说说什麽,发了一堆乱七糟八的赞叹。灭念盱起眉目,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曼儿笑道:“太守大人既是个爱家,就把这琴童送与您清赏吧?”

太守满脸堆笑,又连忙说:“不不不,都统大人府上的,我如何能夺爱……”

曼儿说:“哎,大人何必客气!”

太守正要说话,灭念上前抓住曼儿的胳膊,低声道:“你们搞什麽鬼?”

曼儿轻声说:“你叫他来,他听话来了。你叫他做男宠,他也乖乖做了。横竖要送人,你可称心?”

灭念一言不发,走过去拉住永宁,一眼之下双眉凝结,当著人就用衣袖去擦他脸上的粉。

太守不解道:“将军,这是……?”

灭念并不回答,抹去永宁嘴上的胭脂,冷冷说道:“今天雅兴,你别挡了大人们去路,下去。”

他并不说永宁是谁,众人看著他满脸不高兴,也不敢追问,只齐了眼要看这孩子的真颜。

不料灭念把永宁的头一压,低声道:“愣著干嘛?还不走!”

永宁却不即走,彬彬有礼向著众人一拜,倒是个恭谨的男子礼。曼儿凑过去暗中踢了他一脚,他连忙收回手,低头退到树後。稍稍抬起眼,这边众人看著他神魂颠倒,灭念冷透了一张脸只不便当众发火。他忽然感到一阵解气,昂起头拉起衣摆就往後跑。

尹之躲在院门外专等著他,见永宁过来一把拉住,两个对望一眼,一个残妆半卸,一个强装正经,忍不住一起大笑。

“怎麽样?我说了收拾他有比硬碰硬更好的法子吧!”

永宁点头道:“刚才人後的声音是你的?”

“嗯。”

“你说话腔调真多,我差点没听出来!”

尹之说:“咳,在官府里待上几年,什麽调调你都学会了。你没看见虎爷刚才那样子,见你学我走路他眼睛都突了。”

永宁提起老长的衣摆,皱了眉说:“也就你走得顺,偏偏倒倒的,吓了人也活该。”

“你这小子好不知趣。”尹之笑道:“他哪里是被吓,是你生得太漂亮,一上妆比个美人还像美人。那些家夥个个瞪著你流口水,他心里悔著呢。”

“你别顾拿我开心。你们这样帮我,万一惹怒了他怎麽办?”

尹之说:“放心!我穿成这样,不露脸谁认识我?曼儿姐姐就更机灵了。你看她逗那太守,三言两语,要给不给的,虎爷假正经的都被逼急了,往後谁还敢说要你的话?瞧他这粗手笨脚,亏得人家费大力气给你妆扮,擦得你一脸花。”说著就拿衣袖去散永宁嘴角的胭脂。

两人正在磨蹭,背後远远一个声音,淡悠悠叫了一声:“小狐狸。”

尹之正在兴头上,想也不想张口就答:“唉!”

“唉”完之後身子肃然绷紧,搭讪著又说:“唉、唉……那边树上怎麽长了蘑菇?”说著拖了永宁就跑。

永宁不明所以,往身後一望,只见遥远处两个男子,也没有过来的意思,已然走远。

回到房里尹之坐立不安,一会儿翻箱倒柜,一会儿又四处打望。永宁大惑不解,边换衣服边问道:“你这是怎麽了?”

尹之满脸惊慌,连声道:“要死了!要死了!”

“怎麽啦?”

尹之说:“我的仇家寻上门来了,我再不跑那就是个死字。”

“你的仇家?”永宁停了手,“什麽人这麽张狂?”

尹之细弱蚊声掩住脸道:“就是那挨千刀的小顺子!”

“一个男宠?”永宁大惊失色道:“太守都没把你怎麽样,他能欺负了你?”

尹之著急道:“你不晓得那人的厉害,我可是得罪了他跑出来的,被他知道了我的藏身处,还不把我折腾死!”

永宁大惑不解。尹之是灭念从太守府里带回来的,怎麽又变成了藏身?可是转念一想,尹之身世复杂,事态看透经历必然也波折。想起之前自己在都统府里受尽下人虐待,那些行为哪一次又需灭念亲自交代?尹之虽机灵,有受宠的要为难他,老爷跟前他又算个什麽?真是被人爱护的又怎会随了灭念回来?实在应了尹之那句话,人命贱时比草根还贱。

一时心急,把衣服胡乱一套,说道:“这可怎麽办?都统府里外驻著禁军,你怎麽出得去?要不我这就去告诉曼儿姐,请她让管爷派人提防。”

尹之拉住他道:“不顶用的。那家夥既然来了就有名头,管爷动不得他!”

“难道就由著他胡作非为?”

尹之苦笑道:“你不明白的。”

永宁又急又气,大声说道:“你别怕他,当初太守府里是他得宠你拗不过他,现在你可不是他家的人了,他要再敢找你的麻烦,我决不饶他!”

尹之愣了愣,道:“你斗不过他的。”

永宁说:“我斗不过还有你,咱们两个齐心联手,什麽为难的过不去!”

尹之又一愣,呆呆说:“你真够朋友。有你这句,我也安心。大不了撞见他当鬼上身。”说完真不再瞎跑,只是歪在长椅上失神。

永宁看著尹之心中忽然难过。刚才说得义愤填膺,他在都统府里还不如一个下人,不靠尹之和曼儿自身难保,如何又能保护别人?想到这里只恨自己无能,横下心来抓住尹之说:“走!我帮你逃出去!”

尹之听他一说反倒真心笑了起来,说:“你这小子可又说傻话。你也知道这都统府守得跟个铁桶似的,要进来容易,要出去可难。再说了,我干嘛要逃?像你说的(。电子书。整*理*提*供),这里又不是他的地头,不看僧面看佛面,虎爷也容不下别人在他的地方闹事。”说罢叹口气,又道:“何况他若存心跟我过不去,跑多远还不是一码事。倒不如这里,地方大人又少,他想逮住我只怕还要时日。今儿晚上我先躲躲,等那小子走了再从长计议。”

说罢鬼鬼祟祟溜出门,眨眼工夫早不见了人影。

错爱──15

这夜都统府中大宴宾客,永宁住在偏远的院落依然能听见远处的喧哗。想当初他们穆家也是堂堂的正守太尉,虽不及都统排场,每逢节气家里人多倒也热闹非凡。想起往年与姨娘众人一团融融,相较而今冷清,心中无限伤感。所谓鸟鸣山更幽,平时都统府里一片肃然倒还不觉得凄凉,今天热闹了,独他一人自守,曼儿在前厅陪客,尹之又不知了去向,诸般过往回顾眼前,这一份凄凉又岂是言语可以说尽的。

索性早早更衣睡下,听不见了人声也就去脱了几分烦恼。

半夜迷迷糊糊听见门开,一个影子闪进门来,永宁半梦半醒只当是尹之来避祸,也不十分警觉,翻了个身朝向床内。那人却径直来到他床前,一言不发掀了他的被盖。

永宁眨眼间醒了过来,翻身跳下床就跑。不想那人反应好快,抓住他的衣袖往床上一甩,整只袖子撕裂了大半。

永宁摔在床角,那人伸手就摁住他,不容分说拽开了他的襟口。

永宁一下子方寸大乱。惨痛的记忆瞬间袭来,他浑身血液逆流,也顾不上身体剧痛,挣起身大声吼道:“滚开!”

那个人闻声停了一下,忽然抓住他逼在床角伸手又要来摸他的脸。

永宁用力撞开那个人的手,怒道:“别碰我!”

那个人用力按住了他,手指沿著他的眉梢慢慢滑到唇角。

永宁心中悲愤,一口咬在那人手上,大声吼道:“你要杀就杀!要我这样还不如叫我死!”

那人似有疑惑,尚不答口,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一个声音在门口大喊道:“永宁!”

是尹之。

来人松开了他。尹之冲过来,却不向著他,一头撞到那人身前,拳打脚踢破口大骂道:“你个混球王八只有下半身的痞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那人也不退让,抓住尹之就拖进了怀里。

永宁从旁回过神来,跑上去用力抱住那个人的胳膊吼道:“放开他!你这禽兽!”

那个人愣了愣,回过头来冷冷一眼。这一眼,永宁只感到犹如千军压阵,竟被这眼神镇得无法动弹。

那人也不说话,提起永宁的领子行了数步往门外一扔,就此关了门。

“尹之!”

永宁使劲拍门,里面也不知堵了什麽东西,撞也撞不开。只听见尹之在里面吼道:“你这家夥想干什麽!放开我!”接著一片打砸。

永宁心急如焚,跑出院去,一路跑一路呼救。仆从见了他只装作看不见,听他哀求无动於衷,看他接近绕开就走。

“穆天风的崽子……”“嘻嘻,瞧他那样儿,必定又在跟哪位大人玩捉迷藏吧?”“活该!”

“你们……”永宁望著避闪的众人,心中涌起从来没有过的悲绝。

过去是他自己,咬咬牙麻木了,大不了一死。现在是尹之,是救他的尹之!而他,多麽没用!

他只能想到曼儿,跌跌撞撞跑到前院,脚下一滑摔了个五体投地。前面不远处是喧哗的夜宴,曼儿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片喧闹嘈杂。爬起来,前方的视线模糊了,身後的道路是鬼门关。他膝盖上破了皮,手肘上慢慢渗出血,抬起头看著这一切,忽然的挫败,忽然的泪流满面。

他还能救谁?他什麽都挽救不了!

为恶鬼的人世,荒诞的世人,身为卑奴被人欺凌只是老爷们的余兴。他还能够求谁?又有谁会理他?

脑中闪过马厩,他吸口气狠狠擦了脸。必须制造混乱,否则没有人会理睬他们。烈风在。一旦惊扰了烈风自然是惊动鬼虎惊动了都统府上下。或许,那个男人还不得逞,或许还能救下尹之。

想到这里心意已决,他一口气冲到马房。今夜宴客,马厩里也多出许多别家马匹。下仆轮番看守,灯火通明。

他横下一颗心,谁也不顾,俯冲过去一脚踢开围栏,翻身就跃上了烈风的脊背。

烈风受了惊吓,奔腾跳跃,後蹄连连猛击,从旁的棚柱应声而断,整个厩棚坍了下来。

断梁草屑纷纷砸落,群马嘶鸣,仆从应声赶来,哪里有人拦得住?只见烈风一跃跳出,气势如虹,带著群马就向内院狂奔。

“大事不好了!”岩爷抓住一个守兵厉声道:“快去前面禀告都统大人!烈风发了狂,拖迟片刻就是你我的脑袋!”

院内顿时一片混乱,马群横冲直闯,接连遇上阻挡的下人,烈风不是踢就是跳,一路冲撞只不能平息了暴躁。

永宁紧紧的附在烈风背上,双手拢住了烈风的脖子。

那个人说过,烈风不喜欢别人拧他的鬃毛,弄疼了它会被摔下。他抓不到缰绳,只能牢牢抱住烈风的脖子。

烈风,可还记得他?曾经与主人同载的少年。马匹的体温传到他身上,烈风的脉搏与他的心跳交相辉映。

他将脸深深埋在烈风的鬃毛里,飞腾中震颤的身躯,在马背上默默祈祷。

──我不是要驾驭你,我只是期望你能施予我帮助。

──我不是要征战,也不是要杀戮,我只是希望能救我的朋友。

──如果要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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