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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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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阁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个曲啊乐啊的了,但如此悠然独醉的琴音,实在不该出现在这等丹青屏障、胭脂流灿的花街柳巷之地!

我于惊叹曲音卓绝之余,便又恼不得浮了几许好奇在心上,却诚然是被这一阵倏忽起来的琴音给深深的吸引了!也诚是不知这琴音里掺杂了怎样叫人不可抗拒的魔力,我只觉自个这举止是由不得自己控制的。我竟然慢慢儿把身子站了起来,想迈步却又不敢动,生怕自己稍稍一个粗重的呼吸就惊扰了这犹如天际落潭、远山寻仙的清妙曲乐!

就这么屏息凝神又听了半晌,只觉自个这一个身子一个魂儿都跟着、随着那曲乐给曳曳的乘着白鹤青鸟飞到了海之无涯、天之尽头去!

谁知就在这一瞬,只闻琴音当是被素指贴着琴弦勾指一挑,便“咣”地一声,顿然万音俱收,再不闻了半点儿声息!

我方骤然回神!

一时一双眸子看着眼前这帘幕屏风、盆景翠竹的,却陷入一层关乎现实与梦寐的怀疑中去了!

那琴声来的玄妙、去的也如斯玄妙,使我不由就心生微怅,更堪堪的念起方才甫闻仙音可是自个一时的错觉?

心念一动,被一股莫名的冲动所驱驰着这身子,我豁地紧走几步一把推开门。纤指扶着沁出凉意的门棱,把身子探出去四下里扫了一圈,何曾便见有弹琴弄乐者?

一股子失落之感斑斑驳驳的在心坎儿里浮展,有些撩拨、有些黯淡,失落的很,竟恍若次第生出了凝结血魄的花。

却就当我黯然了眉梢眼角,十分失落的准备转身重新回房而去的时候,先前那股颇为诡异的琴音又一次凭空里陡然响起!

☆、第二十二话乐师清欢(2)

一抹异样登地滑过我心坎儿,但在这同时却被一股更为强烈的心念所喧喧然生生逼仄下去!这般曲艺绝伦、清雅有大妙处的琴音实在太得我心,我被这浓郁而不可遏制的心念所驱驰着这身子更加的不由己了!

我疾步迈了门槛出去,甚至连身后的房门都忘记了带上,就此一路小跑着下了长阶,一路顺着那有些飘渺空逸的琴音就此寻去……

盛夏的艳阳是这一年四季里最为炙烤灼人的时候,我犹如一个溺水而不得自救的、茫茫然寻那一粟救命稻草的泅水将死者一般,茫然而惊怕的四处漫无目的又执着万千的不甘心的寻寻觅觅。

这琴音似乎带着灵性一样,时淡时浓、时断时续,就当我以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铮地一下散了万音消匿无痕;可就当我灰心土面认定再无缘一闻时,那丝竹之清音便又恰到好处的流露而出……好似是在专程与我做对!这曲子莫不是成精了不成!

头顶灼热的日头,穿梭在花街柳巷、丹青屏障间,我好似沉沦进了一怀幽梦里,这梦有如沼泽泥潭,那般教我自拔不出、又望不到前路与归途,好似带着勾魂摄魄的阴霾、又蕴含致命吸引的不得抗拒!

很多年后午夜梦回当时,我都会百思而不解这样一个问题,若现下我并不曾被这琴音所深深吸引,不曾着了他抚琴情挑的道,那么当我日后再次遇到那个人时,是不是就不会因有过一面之缘而心生熟稔、因心生熟稔而倍生好感?那是不是我们之间便不会那般的纠葛缠绕、缀郁难平?

只怕又不尽然吧!彼时如此单纯固执又带着一些自负的我,一旦被他盯上,那又如何能够轻易逃脱的了他一早便精心铺垫好的这一通大算计?作为他一心筹谋的猎物,又如何能够轻易遁逃出他掌心一张一弛的娴熟禁锢?

但再进一步,若我不曾出宫来这红香阁、若我不曾顶着霍清漪的名头行事,那么就不会成为他算计的目标……

如此说来,这一场倾覆天下的局,这一段旷世难觅的过往,这根深蒂固所行所造下的一世孽业,归根结底这一切又都得算到了霍清漪的头上去?

其实呵,那看似无常的天道命格其实一早都是钦定好的!做什么孽、造什么业,全部都是镌刻在无极无间中的难违天命。会在什么样的时间生出什么样的开场、遇到什么样的人,一早一早便都有所明目而动辄变更不得,一如我当下……

终于不枉我这一通辛苦作弄!在红香阁后院一丛依依垂柳之下的大岩石上,我寻到了这个抚琴弄曲的人。

隔一簇橘白二色川百合、并着大朵轻红艳粉凤仙拼成的花圃,远远儿便见这一清俊男子缓带轻衫、宝蓝疏袍腰束青罗玉带,一头如瀑的发只以白色宽缎带收束起来、任由发尾施施然飘散在熏暖的带着花香与曲音的天风里。

他正于那垂柳之下的岩石之上屈膝盘坐,双膝间置着一架古琴,颔下首去,此时此刻投注了九分的心思以长指抚弄软弦、奏出清音;而还有一分心思,却是因察觉到了我的到来,而醺醺然抬目,顺着雾蒙蒙的花树成海,一层层次第斑驳着落到了我的身上来。

我登地就羞红了脸!

虽然明明儿是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远到我并不能看清他到底是生就了一张什么样的面盘。但被这道目光温温的注视着,那双目里温柔的儒雅我却可以清楚的察觉到,故这一颗心十分没防备的就“噗噗”地起了一颤抖!

是颤抖,无关心动……

而他只向我投了这一眼,即而便又错开目光继续认真的抚起那瑶琴来。

我抿唇动动喉咙,须臾迟疑后,抬手整了下耳畔因疾跑而散乱些许的碎发,复向他一路不缓不急的冶冶走过去。

就在我这一路由远及近、最后与他处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时,他猝地将软弦之上那最后一个流水音符铮然一收,尔后抬首重又往我身上顾了一眼。

这一次我认真的看清了他这一张脸,面皮素净、眉目如画,分明不是精细到逼仄、到令人欲罢不能的绝样眉目,但这样五官的聚合、这般隐士气质的流露,搭配在一起却是这般好处恰当的悦眼悦心,竟是寻不到一丝不精致美观处,还是叫我一眼过去便被撩的豁然一震,连那原本还算平和的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了!

而他却在这时再次深刻了薄唇畔的那抹浅笑:“原来‘公子’居然是个红妆。”启口声波一如他这人一般的叫人舒服,平和又含着丝善意的玩味。

我又一震……旋即持着依稀的镇定稳声开口:“胡说什么!”却觉双颊上这温度愈发的滚烫如火了!

他便朗朗的笑了起来,复顿顿声息,目色如水的向我一流转,跟着把琴一收起了身子向我走近几步:“你没有喉结。”微探身,轻微着语气,在我耳边徐徐然一句。

天知道我此时面上情态是何等样的窘迫!顿生一种被人顺着表象看穿内在的羞耻与辱没感!我兀地便把那付诸在他身上、甚至他琴音上的痴意散却的俱无痕迹!恼不得一颦黛眉急急然尖锐了一嗓子:“你……你这个人,真真是好生的唐突无理!”

兴许是我这一嗓子起的急了、又兴许是我这一脸急气浮展的有些变形了,见他甫地愣了愣,后对我忙不迭的抱拳作揖补了一个礼:“在下清欢,红香阁的乐师。”

☆、第二十三话浮生半闲(1)

原来是红香阁的乐师……

我心中了然,又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清欢”,听来雅致清幽的很,且这么个名字用在一个风情乐师的身上倒是也算般配。

既然人家敛了玩味补了礼仪,我也就不好再揪着他一句话的唐突而始终不释然。微顿了顿,便对他一颔首算是还了个礼。

他见我态度平和下来,面上才敛的笑意便重又舒展了许多,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复侧身抬手指指那块垂柳荫蔽下的大岩石,以目色示意我。

这一时有风盈袖、有花香萦绕鼻息,便见他长身如玉、淡唇素手、长发合风散漫,此情此景登时便化成了一幅大手笔的泼墨画,顺着我的眼帘一倏悠就漫溯到了心坎儿里……

这一时我的一颗玲珑心像是被浸润在杏花烟雨的朦胧迷离中、飘摇在婉转花香的妩媚跌宕里,只觉的很是完满、很是美好,似乎没有什么是比入目这如此悦眼悦心的“画卷”更为美好的事情了!这一瞬,风景如画,他如风景!

他径自回身行步领走在前,我没有迟疑的跟了上去,后我二人便落身坐在这一块儿岩石上,开始就着好花好景好阳光的一搭搭闲聊起来。

依依柳丝贴合风势拂过我的面靥,生起一阵细微的撩拨。我下意识抬手扶扶,凝眸顺着一只穿花而去的凤尾团蝶一路瞧去,启口言语清越:“清欢公子如此叫人见之忘俗,却又怎么会在这红香阁里做起了乐师来?”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总觉的似这般好人好物理当是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恣意出世才相匹配,千万个不该都是不该出现在花态柳情的烟花之地的!竟日这般混迹在胭脂堆里万花丛中,便是再高洁的雅士那也都得给染就上一层市侩的铜臭、心态的荼毒!

“哦?”听我这样问,他颇为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应,“怎么,姑娘这般行事魄力、只就扮为儿郎来此烟花之地一事便可瞧出,你比那些素日常见的庸脂俗粉高出许多的女子,居然也会对这些过眼的风流、幻似的糜烂而执着如斯?对这些烟花陌巷里的女子们分了个三六九等的鄙夷?”

我心一恍……忙侧目向他看去。

他在言这些话的时候,薄唇畔那丝笑痕依旧浮的恰到好处,但这双眼睛却沉淀了若许的深意,看的我心跳骤乱。

“公子这话,倒是叫我不置可否了!”须臾迟疑,我牵唇笑笑,回复的不温不火。

他言的没错,这么分析下来我委实是比那些个闺阁女子多了许多变通,且若他知道我不仅只是扮成男子来这红香求魁,还是“混出宫来”扮成男子来这红香求魁,更有甚者这求魁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助主子留住天子的心……他又诚然是不知该对我如何作想了!

不过我这些个行径若当真计较起来,可以说我的确是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却也可以说我这般的不识分寸、廉耻不顾,委实比等闲女子低劣了许多去!

“红妆姑娘不要多心。”他侧了侧目,以一句话打破了我些微的尴尬,“其实无论身居庙堂之高、还是身处陋室之低,全然都是件由不得自己选择的事情,当真不存在谁就比谁高洁了多少去!”于此吁一口气,他探指搭了搭怀心处的凤尾琴柔弦,启口的调子很是恣意随性,“大凡偷。情。嫖。院者,缔结***分,却也是前世有缘!纵是在世人眼里只觉糜。烂而不耻,却也大抵都是些冥冥中逃不过的作弄。”

我唤他做“清欢公子”,他并未问我闺名只唤我做“红妆姑娘”。如此一来二去的一搭一搭,倒是觉得这两个称呼听起来委实相合的很。

但他如此昭著的对着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言出这些个话,却委实是大胆、唐突、甚至轻浮到放浪的地步了!莫非因了我这般行事的大胆,他倒把我给当作了什么去!

我行事委实是泼辣爽利了一些,但该有的礼教矜持我总还是有的!此刻便不愿再接他这话茬,纵是我这头脑再怎么开明也不代表我不会觉的他轻浮!便错开目光颔了颔首,垂在岩石下的裤脚在石身生就的苔藓处一磨一磨的玩。味。

☆、第二十三话浮生半闲(2)

他也知晓了我心下的不悦,也是停顿片刻,复重启口却换了个话题:“红妆姑娘女扮男装来此红香,为的不会只是因为好奇、故而一探其间究竟吧?”他目色含笑。

早料到他会如是问我,我顺话接口:“我就是好奇。”不打算和盘托出。

一语出口后,见他眉目间似滑过了一抹不悦,旋即把脸一转、语气也暗了下来:“原来姑娘不肯坦诚相待!”

“没有!”我下意识扬面启口,一双杏眸噙着急切而往他身上顾盼。

他在这时复把面孔转过来对着我,声息比先前淡了些许:“我方才明明听这里的妈妈说,雅间那位‘公子’要买花魁;后我明明见你自那只安置贵客的雅间下、一道连贯后院的小廊处走来,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

“吓!”我心一哂,心道原来他可不是个只知道抚琴弄乐的痴迷之人,原来他还留有这样细致的心思!既被他有所察觉,我也只好开口扯了个谎:“我家公子想听人唱曲儿,便吩咐我以重金来买这红香阁的花魁。”复故作一个重重的叹息,“偏生要我说出来!”

“买花魁只为聆曲儿?”他一双墨眸恢复了方才的温润,即而一敛正派、换了个戏谑又微有赖皮的神色向我这边儿凑凑,“哎,我的琴音如何?”小声含笑。

“无可挑剔。”我微挪挪身子,随口言了句实话。

却见他抬手一拍大腿,声息陡又扬起:“那姑娘也别买什么花魁了!”

“啊?”我被他这反应给弄得有些不知所以,下意识侧目失惊。

他抿唇摇首,复启口稳声道:“你且想想,培养一个花魁也不容易,就这么为了你家主子一个人就给挖了走,是不是太……何必断人家老妈妈的财路呢!”微顿后一眨眼睛复道,“你看就把我买回去可好?”

他最后那句话言的倒也连贯,但我一时分不清究竟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还是自顾自的当真。

“这……”我不禁一嗫嚅。

若论道起抚琴弄乐的手段,自然是没有谁人能比得过清欢的!皇宫之中不乏优异的乐师乐女,但我这若许年生长如斯,竟还从没闻得过比清欢这弄乐技韵还要高明的乐伎!诚然绝顶的高手往往都是出自民间……可我买花魁是为了带进宫去传授倾烟一二媚术,好叫倾烟有手段留住皇上的媚术,又不是为了持着雅兴听曲儿闻乐!自然是带他不得。

“断财路?”我且转动心思,面上做了平和神色把话锋不动声色转了转,勾唇也是浅一嫣然,“这红香阁有一个清欢公子,可抵得过十个花魁娘子了!”临了一叹凑趣。

他微有缄默,旋即一声清笑:“也是!”就此云淡风轻一个释然,便没再提那前话。想来他是明白了我的委婉回绝。

……

我这一遭出宫之后的红香阁一行,千万个出乎意料的就是会在青楼里遇到一位曲艺卓绝的琴师。

这一日里往后的事情,我与他二人一人弹琴动弦、一人起舞踏歌,在清歌曼舞里陶然微醉、忘却诸多纷繁事态、抛开这世上人间许多凉薄与无奈,就此甘于沉沦、甘于忘俗,渡过了一小段快乐的时光。

直到红香阁的老妈妈寻我寻到了后院,撞见我们正此般琴音曲舞相应相合,便猝地一下笑了开、拍着手媚声问我是不是对她们家乐师感了兴趣、意欲***好时,我才一个猛子回了神志的想起了自己这一行原是要做什么!

我恼不得向她缀缀然递了个恶毒的眼神、狠戾着声息厉语:“喂,看清楚了,我们是两个大男人!”口出粗了声线的发狠,心下其实没有底气。

“男人怎么了?”这老鸨却不以为意,眉心一挑、灵眸一垂,“来我们这地儿的恩客们,花好夜好、欲。火纵怂,男男女女就没一个是不想成双着对的!”

这话直听得我顺着一张脸生生给红到了脖颈处!就知道跟这些烟花之地混迹的人是谈不得什么话的,我只好咬咬牙的办了正经事要紧!

在问了那老鸨可曾将人带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红着脸跟脖子疾步流星一路离了去。

身后花香阵阵、暖风如潮,只听清欢一阵朗朗的笑声顺势传来。

我这脸跟脖子间的温度便升得越发的燥!足下的步子竟是半刻都不愿滞留的迈的行的更为迅速,怎么都觉的自个有那么些灰溜溜的颓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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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话带人还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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