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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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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自内扯开了她衣襟,雪白的肌肤暴露于空气中。流年暗换间,妖娆身姿谁可见。她羞极,纤纤手指扯住衣袍。他深深一吻,令她无暇兼顾,一手托在她头下,一手解开她腰带。她承受不住,却似乎只能由他解救,拒也不是,迎也不是。

情醉沉沦,她几欲哭泣,“望陌,望陌……”

要沉入深渊中去,她扬手紧紧抱着面前的人,抬手之间,木桌边缘的大圣遗音发出一声幽鸣,坠地……

“嘭”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天崩地裂!

迷醉的二人睁开眼眸,就见天雨纷纷,坠落画舫!太液池中央訇然升起一股水柱,如天龙盘旋,一池荷花摧折!

只见,水柱顶端一人踏波,白袍如雪,黑发如墨,袍袖一招,画舫上坠落的大圣遗音仿佛牵丝一般,隔空向他飞去,飒飒凌空,清风满逸。

上官那颜心头巨震,一腔情欲化作乌有,踉跄从桌上跌下。

“铮”的一声弦动,蟠龙水柱顶端之人抱琴飞身而下,落于蓬莱岛八角重檐亭一角,盘膝而坐,搁琴膝头,拂袖拨弦。

袍袖翻飞,弦动铮铮,复沓曼妙,三章三换,一叠三叹。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尽,太液池水犹未平息,凌空水柱一分分倒回,再度溯波逆回,震荡了一池的荷花。

水波间震动的画舫内,上官那颜膝盖点地,手抚船舷,顿时痴惘。

重檐之上,大圣遗音停在他膝头,许久,他转眸,朝她看来……

跨越了千山万水。

一眼万年。

第75章 关山难越

仿佛天端一道雷殛降到上官那颜心头,令她魂飞魄散,神识不守。膝盖发软,再站不起来。眼前如有万千迷雾,阻断了宿命的红线,她疯狂挣脱也抓不住一丝的线索。夙夜之中,似有三千世界的魑魅魍魉隔在她与记忆之间,她茫然,惶然。

那人,是谁?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

那目光,走遍了千山万水,八千修罗,十方世界,来到她面前。风霜雨雪,光阴荏苒,似都只为这一眼,这一会。

她神魂迷失在他目光中,不知所措。

俞怀风自水底而出,震碎了一池三岛的所有风光,也惊动了大明宫的数千禁卫。太液池是禁中之禁,这在内苑守卫中是心照不宣的事。

——便是因为太液池底囚禁有一人。

——曾经的宫廷首席乐师。

——前朝九皇子。

任何人不得靠近太液池!

然而,望陌能禁天下人,却禁不了上官那颜冥冥中想要靠近的心思。既然禁不了,他便以退为进,来池上,演一段如胶似漆的戏码。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俞怀风自毁诺言,提早出禁池。

虽然,早已算计在心,望陌却并未有多开心。他们的赌约,他们的筹码,究竟在那人心底占几分重量。

他不过是要争取所爱,那人却如此阻止,不惜以天下赌约为殉。阻止了别人,他便能得到不成?望陌嘴边冷笑,扶起上官那颜,替她整理衣衫,神态亲昵。

数千禁卫将太液池包围,只等望陌令下。

望陌拥上官那颜到画舫翠栏处,仰头看向十几丈外重檐之上,眼梢带着笑意,“先生别来无恙?”

八角重檐上,俞怀风身姿端坐不动,墨发拂在面庞,白袖掩弦,大圣遗音漆黑琴身与之相应,素笔丹青,水墨一般。容颜清逸如初,唯鬓角略显霜华。深眸幽远,投向画舫间。

许久,道:“承蒙挂牵。”

望陌旋即一笑,凝看对面,“此局,你已败,有何感想?”

清风悠悠,荷香袅袅。

“我——何时败了?”俞怀风将落于袖间的残荷拂落水中,眸子沉湛,垂看水面的残景,“输的是你。”

望陌目光一定,牵上官那颜的手一紧,唇边幽冷,“不守约期,早出禁池,便是认输,莫非你饮下忘川,连赌约都不记得?”

听闻“忘川”二字,上官那颜不易觉察地指尖一颤。

“不满三载,不出太液。”俞怀风抬起眸子,目光从画舫上二人紧握的手心间越过,“此际,我可有半步踏出太液?”

望陌呼吸一顿,眉间森寒,左手攥成了拳,心口一阵憋闷,不出太液是那个意思么?“你——分明是——”望陌咬牙,却也不能说什么。他偏头瞧着身侧的上官那颜,又转头向俞怀风道:“即便你未出太液,她却是答应做我的皇后的!”

亭檐之上,俞怀风云淡风轻一抬眉:“是么?”沉沉的嗓音极具穿透力,直贯入上官那颜心底。

她目光一乱,即刻便要否认,望陌却将她盯住。

“阿颜,你认识他么?”望陌抬手一指,眼神郁结。

不晓得为什么,上官那颜心头一片混乱,遥望那白衣胜雪一袭风华,记忆里追寻不到半星碎片,但“不认识”三个字不愿说出来。

悲戚莫过于言语,她不愿说。

许久许久,她轻轻摇头。

望陌眼底一喜,得胜般地瞧向俞怀风,“你是谁,她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谁输了?”

琴音忽起,却只一声。大圣遗音静静横在他膝头,修长的手指自弦上一一拨过,极缓极慢,不成曲声,只有琴音。他低垂眼睫,看着弦上,谁也瞧不见他眼底的神情。

散落的发丝自他面颊拂过,舞在琴弦间。阳光自云层穿透,薄薄的光华罩在他周身,却照不进他眼眸。那一刻的风华,神佛一般,却是无边的孤寂。仿佛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神祇,喁喁独行世间。

上官那颜顿感忧伤,张口却不知该发出什么音节。指甲嵌进掌心,眼睛刺痛,视线却不离那孤寂之人。那一刻,她希望云层外的阳光再多些,再多些照到他身上,驱散那浓浓的冷寂。

在上官那颜片刻不移的视线中,他抬眸,远远望过来,沉潜的寂寥目光压过了万道阳光,太液池上风物随之黯然,清风乍冷。他将袍袖从琴弦上抬起,倏忽振袖,一道弦丝飞出,眨眼间没入画舫。袖底一卷,十几丈外,画舫猛然晃动,片刻便如疾风中的一叶,往他端坐的亭榭驶去。

顿时,画舫上两人脚下不稳,晃动间,望陌牵着上官那颜忙抓住翠栏。

“殿下!”众禁卫匆忙靠近,护驾却无处落脚。

眼瞧着画舫与亭榭间距离在缩短,上官那颜在摇晃中目光依然不离那袭白衣,摔在望陌怀里,也未移开视线。

檐顶,俞怀风收袖,弦丝飞回,画舫在池中央剧烈晃动,望陌手心全是汗水,再抓不住护栏,拥着上官那颜疾步后退,眼瞧着便要跌下后方护栏,落入池水。

一道白绫自万道光芒中飞出,瞬间缠到上官那颜腰间。她只觉腰上一紧,人便脱离了望陌怀抱,腾空飞了出去。

天际金光闪耀,白绫横空,一端在他手,一端在她身。

疾飞中,上官那颜发髻散落,明眸大睁,他在她眸子里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他鬓边霜华,悉数倒映入她眼底。心间似有什么在碎裂,一声声……

向他飞去,上官那颜心头狂跳,眼睛却睁得老大。

他展开袍袖,一臂将她承接!

香风扑面,上官那颜脑子里混乱一团,伏在他怀里,目光与他汇于一处。眉飞入鬓,眸深如潭,渊渟岳峙,风姿无俦。她生生愣住。

他依旧端坐重檐上,一手持琴,一手护她,目光落进她眼里,只能看见他的倒影。他看着她不语,她也瞧着他发愣,维持着撞入他怀里后的半跪姿势。

画舫上,若不是大将军卓然飞身来救,望陌恐怕会翻身落水,此刻望陌已弃舟登上画廊,冷着眼瞧向太液池中央的亭榭顶端。

卓然指挥禁卫军弓箭手各个角度防守,只待命令。

近三载的别离,如今都在眼前。

离别后,岁月都在各自身上刻下痕迹。她眉目间的稚气消逝,换作妩媚的情致,眼眸清澈如初,倒映世间的一切灵秀。

她跪在他面前,总觉这一画面曾经上演过,但遥远地如同前世的记忆。四目相视,心间的波澜一层又一层地撞击。

忽地,耳边有破空之声,一支羽箭急速射来!

她余光瞥见,腿部使力,腰间一旋,想也未想便挡到他身前,只身迎向飞矢!

箭羽瞬间飞至面前,她脑中空白一片,却觉一只手掌将她拦腰一抱,移开两寸,袍袖翩若飞雪,从她眼前划过,并指接住箭羽。

她背心靠在他胸前,似乎能感受后方缓缓的呼吸,在她耳畔。心涧仿佛有清泉流淌,灵魂仿佛终于落定。他却将抱她的手松开,送她三尺外,低眸看向指间的箭羽,一道淡紫流光倏地蹿到他指腹,没入肌肤下。

箭羽有毒!

上官那颜离开他后刹那的失落被巨大的惊惧替代,低身一把捉住他手腕,惶恐道:“有毒,怎么办?”抬眸看他,惊慌的目光撞进他沉湛的眼里。

吸毒!她脑子飞转,低头就要咬破他手指。

俞怀风一让,收回手来,淡语道:“还是这么莽撞。”

“你会中毒!”上官那颜来不及细品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神色焦急,“毒血要吸出来,不快点,怕来不及了!”

“不要紧。”他平静的目光示意。

上官那颜心急如焚,扯住他袖子,“怎会不要紧?这种颜色的毒,最是厉害了!”掀起他袖角,果然见毒液蔓延到五指,极度俊美的手指泛着青紫色,她心中一颤。

俞怀风扯回袖角,看她一眼,“知道厉害,就不怕吸毒也会中毒?”

上官那颜抽噎了一下,语不成声,“你还……这么耽……误时……间……”说着,抬袖子从脸上抹过,眼睛里立即又有成串的泪珠滚下。

俞怀风心口一紧,沉声道:“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这么大了还哭,收泪!”

哽咽了几下后,上官那颜忙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而瞥见他藏于袖中的手指,又一声长长的抽噎,险些缓不过气来。“我……我……不怕……中毒……”如此剧毒,肯定瞬间蔓延,想到此,她眼眶里泪水泛滥。但他不许她哭,便忙拿袖子去擦泪,“我……我没哭!”

俞怀风见她如此,心中当真五味杂陈,一手出指封点另一手的穴位,自语低声:“天不予寿,多这点毒不多,少它也不少。”

上官那颜未听见,但见他终于采取了补救措施,眼泪这才一点点倒回肚子里,只余低低的抽泣声。

随便封了几个穴道,俞怀风扫视太液池内外的数重禁卫,无数的箭矢已对准了他。他眼梢一笑,转头对上官那颜道:“你又不认识我,为何替我挡箭?”

上官那颜被问住了,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呢?她凝眸沉思,不得其解。俞怀风眼底的浅笑一分分淡去,心肺如被碾过一般痛楚,她果然都不记得。

——果然他只是陌生人!

如果她抬头,便能瞧见此刻他长睫下的眼波从未有过的动澹。

“一卷乐议一卷经……”他手抱大圣遗音,从碧檐上站起,笑看她最后一眼,退到角檐边,忽地飞离亭榭,余声不散,“十年心事十年灯……”

“你忘了也好……”

上官那颜猛然抬头,追抓他衣角,“告诉我,我忘了什么?”

衣袂,难近。

既然忘了,何必再去想起。

万千流矢,铺天盖地向他飞去——

第76章 对峙太液

上官那颜见那袭白衣翩若飞羽,落到池中荷花上,四面八方的利箭飞蝗一般向他聚拢。那一刻,上官那颜心跳倏忽静止。

同一瞬间,俞怀风足踏莲花,手挥大圣遗音,一张琴化作千万张,疾风飒飒,风穴为之转移,池上水珠串串飞溅,汇成一张薄薄的结界层,利箭流矢触之即落,箭雨纷纷坠入池水。

天端,光线破开云层,光芒落照池水,万千彩虹流光环绕水幕结界,异彩纷呈,斑斓莫可名状。

众人动容。

须臾,千虹碎裂,流矢骤消的瞬间,俞怀风自水幕中破出,飞步踏过残荷,疾走水上,一袭白衣如飞雪。

数千禁卫再度扣弦,将望陌护在中央。望陌惊愕之中,便见俞怀风奔他而来,身畔千名护卫形同虚设。凌厉的风声响在耳畔,彻骨幽寒,他意识到要避开时已然来不及。

一股寒意落到他颈边,俞怀风似乎瞬间越过了数层禁卫,在他们尚未拉弦时已移步到望陌跟前!张弓引弦的千名禁卫身后,俞怀风与望陌面对面,宝琴大圣遗音化作利刃贴在了望陌颈边动脉处!

无尽的寒意没入骨髓,望陌忽觉无边的孤寂和怆然,面对这个人——他昔日的恩师,竟是没有胜算,心底虚无如同旷野一般。面对这样一个人,他没有还手之力。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数千禁卫不得不步步退开。

“殿下!”池水中央,亭榭顶端,上官那颜惊呼出声,“不要伤了殿下!”

望陌转过目光,朝她望了一眼。

俞怀风亦同时移过目光,视线里,她满面忧容,惶然无措,颈间系着的檀珠反射着日光,刺入他眼中。他闭眸,长睫一颤。

“快住手!不要伤了殿下,求你了!”上官那颜无法知晓那二人此刻的心思,满心的担忧,大声喊着。

俞怀风再睁眼,遥遥望着她,十几岁时她所有的模样都从眼底闪过。此刻,她不认识他,她满心只有陷入危险的望陌,她求他住手,只是为了解厄于心上人,自然不会去想,他若住手,接下来陷入险境的将会是谁。

横持大圣遗音的手很稳,心却一下下刺疼,飘摇如风萍。心痛,为这数年的禁锢等待,她却不知晓,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太液池底,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日月流逝,他仰看水面波光,春冰秋池,浮生沉寂。因为约定,因为太多的不得已,更因为,他不愿将她再嫁他人。等了一年又一载,时常,他不敢想,不敢想三载后,她还认不认得他。若不认得,他又将如何面对,如何追忆曾经的岁月。

“先生心中有嫉妒么?”望陌淡看面前人,生死只在旁人一念间,他却仍是忍不住想问,“曾经有没有嫉妒过望舒?此时有没有嫉妒我?”

俞怀风将目光寸寸抬起,心中的波澜现于眼中,紧握大圣遗音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先生乃天之骄子,从不承认自己的弱点吧?”望陌瞧着他,继续道,“先生行端言谨,自认品行无愧天地,却惟独一事,视为毕生污点吧?”

大圣遗音弦声微响,似乎通晓主人心绪的波动。

“对她的感情,你敢面对么?你敢承认么?”望陌嘴边泛起冷笑,“你敢承认对自己徒弟的不伦之情么?”

“住口!”一声怒喝。

俞怀风鬓边垂落的发丝微霜,因怒语而凌乱飞扬,手指嵌入弦丝中,一滴血珠落到他如雪的衣角上。

大圣遗音呜呜作响,如有九天之风回旋。

“想爱却不敢爱,更不敢承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望陌额上青筋骤现,眸底恨意昭昭,“从前你不敢要她,她将你忘了,爱上了我,你又出现她面前,究竟要怎样?让她再爱上你么?你敢接受么?!”

俞怀风凤眸震动,轩眉轻颤,心头如有顽石叠压,呼吸艰难。一直都是他错了么?他错了么?爱而不能爱,何时放开过?既不能爱,何苦还念念然?不惜自毁诺言出水底,阻止她与旁人亲热,又是什么心思?他不愿承认,不愿面对,却处处不放手,又是怎样可笑的情状!

“其实你不敢与我赌的吧,怕输了她,输了天下?”望陌见他此刻情绪的沦落,恨意之中也不失几分同情。

“不敢赌的,是你!”俞怀风波涛涌动的眼眸将望陌盯住,缭乱的发丝在他面庞飞舞,容颜不改,只眼底多了几分沧桑,鬓边生染了几处白发,“忘川只对没有内力的她有效,却对付不了我!我用内力化去忘川,为保万全,最初三月,我夜夜不寐,如此便可无梦,不会将梦里情形忘掉。”

望陌悚然动容。

沿着琴弦滴落一串的血珠,染红了俞怀风衣角,他沉目续道:“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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