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子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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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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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昨夜星辰

天朝十一年，时值暮春，杨花落尽。

窗外，雨还绵绵地下着，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这春日的雨丝，恋恋不舍的缠绕在天地之间，不舍离去。

一个白裙粉纱的妙龄女子正倚窗而立，默默地望着窗外出神。这女子明眸皓齿，朱唇玉肤，说不尽的甜美之情。只是此时秀眉轻蹙，一股淡淡的愁虑弥散在她清丽无双的脸庞上，拂也拂不去似地。

蓦地，女子轻叹一声，眼神露出一丝疑惑。前日进宫参选，果然艳惊四座不负父望，被钦点为太子妃。想来，月内便会完婚吧。可是，为何自己全然没有父亲那般欢喜呢？自记事起，父亲便对自己严加调教，德言工容、礼仪歌舞，无不出类拔萃。

参选太子妃，是她自小的夙愿。如今达到了，却为何又这般惆怅？

“小姐，你又在想封公子了吧？”一阵轻笑传来，是跟随她快十年的贴身丫鬟琴儿。

“哪有？”一抹浅红慢慢浮上女子白皙的脸颊，嗔道：“琴儿休要胡言乱语，让爹爹听到可不得了！”

琴儿调皮地办了个鬼脸：“小姐放心，琴儿在爵爷面前知道分寸，可不会乱讲的！”

原来，这女子竟是当红伯爵锦天候的掌上明珠，也是日前被选为未来太子妃的锦瑟。众所周知，皇帝病重不起，怕是这太子不就便会加冕。到那时，锦瑟必定也是母仪天下。

琴儿退出去后，锦瑟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右肘支在桌上，素手托着粉腮，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不自知的低吟出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才吟出，即知失言。面上一热，脸颊又红了起来。想起方才琴儿口中说的“封公子”，嗔道：“那个呆子！看我日后作了太子妃，还理你不理！”

说到最后一句，眼神蓦地一黯，眼帘又垂了下来，摸样实在惹人怜爱。只听她又轻声叹道：“即使不是太子妃，爹爹他也是不会允许我与一个侍卫在一起的。”

想来也对，自古便是讲求门当户对。任是再开明的侯帅，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独身爱女与自己的护院谈情说爱的。

即使那封远器宇不凡武艺过人，也终究只是一个王府护院。

几个月前，封远来伯爵府自荐护院的情景，如今锦瑟回忆起来，仍是历历在目。

那日午饭过后，自己突发奇想到后花园散布，忽然听到假山后传来极大地响动，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转过看个究竟。却只看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打斗的激烈。而父亲锦天候则在一旁颔首微笑，满眼的欣赏之情。

锦瑟知道又是爹爹令手下切磋武艺，顿觉无趣。正待转身离开之际，却赫然发现那青衣男子极为眼熟。细细一看，竟是前几日在“水云间”救过自己的封姓男子。

于是，她的心里没由来的一紧，脚下再也挪不开步。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情不自禁的锁定了那封姓男子。

与封远交手的，是深受伯爵器重、在江湖上也小有威名的周震。这周震善剑术，一套剑法灵活自如，以快、准、狠、闻名。加之其使剑时姿态飘逸自若，如仙子起舞，平素又喜穿白衣，故有人称其为“白仙姑”。

此时，只见这周震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般流畅，而对面的封远以守为攻，一把钢制大刀舞出一片精光，护住了全身命脉，然后一招招的与周震对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似乎是周震稳占上风。然后，也只有周震自己心里明亮，对面这个年轻人其实根本未尽全力。虽然不知对方刻意隐藏实力的原因，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个懂礼数的小伙子大加赞赏。

身负傲人武艺，却不锋芒毕露。这份低调，是这代年轻人少有的。

五十招后，封远的招式露出一个细微破绽，终于败下阵来。

“爵爷，”周震向对方一拱手，转身向锦天候说道：“这个年轻人技艺非凡，很好。”

锦天候闻言，微微颔首，抚须笑道：“既如此，就留下来吧。”

青衣男子面上一喜，连声谢道：“多谢爵爷厚爱。封远定为爵爷尽心尽力！”

原来他叫封远。一侧的锦瑟听到，心里一动，脸上溢出的笑意连自己也未曾察觉。

后来。。。。。。

后来原本会是英雄铁剑，美女柔情。可不知那封远是天性愚钝还是刻意回避，数月过去都不曾有半点表示。不是没有深深浅浅地望过自己，在被察觉时总是匆匆将视线移往别处。

是觉得两人身份相差悬殊而不敢靠近、所以连第一次在“水云间”的初见也不愿承认？锦瑟想，或许封远是对的。自己分明婚约在身，又能够妄想什么呢？可是，为何一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他，心里就如刀割般的疼痛呢？这种疼痛，在十五年的岁月里是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啊。

那么，又能怎样呢？能够不管不顾的抛下自己的身份随他远走高飞么？这是绝对不行的。娘为了生自己难产而死，是父亲一手将自己抚养成人，自己又怎能让他背负所有的责任呢？

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

锦瑟蓦地烦躁起来，又起身来到窗前。雨不知何时停了，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天地之间，使原本不清晰的景物，显得愈发的朦胧。

“小姐，该歇息了。”丫鬟琴儿又进来为她整理床铺。

锦瑟应了一声，心道：“罢了罢了，知他心中有我便好，不必非要求个什么结果。反正，自小到大就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只不过是又添一桩而已。

浓浓地睫毛一颤，一颗泪珠坠了下来。她趁琴儿不注意，反手抹去了。

近日朝廷多事，先是皇帝病重，医治数月不见好转，先下竟是连床都不能下了。又有急报称番军频频犯境，意欲出兵攻城。

锦天候愈加忙碌，日日被诏进宫，商议大事。

这日，锦瑟有见父亲进宫面圣，心里便寻思着再去“水云间”散散心。然而，当她拉着琴儿往后门处溜去时，却被管家锦安堵在了门口。

“怎么，还不让小姐出去了？”琴儿最快，不悦的问道。她仗着是小姐的心腹，也不怕得罪管家。

那锦安却不理她，只一昧的冲锦瑟媚笑道：“小姐，老爷临出门时特意交代过，大婚将至，一定要小姐好好休养。”

言下之意，便是不让她出去了。

琴儿还待理论，却被锦瑟一把拉住。锦瑟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悦之情：“即是爹爹吩咐的，我们回房便是。莫叫管家为难了。”

锦安知道小姐素来好相与，对她的退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闻言，他的脸上堆出更大的笑容，谢道：“如此甚好，多谢小姐体谅。”

说罢，又恭恭敬敬地拱手，亲自送小姐回房。

回房的路上，锦瑟脸上淡然，心下却暗自叹息：如今，连“水云间”都去不了，日后若是嫁入皇室，更是毫无自由可言。一念及此，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说道“水云间”，不过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谷，坐落在京都北郊，罕有人迹。

这个好去处倒是琴儿外出办事时无意间发现的。有一日锦瑟因父亲的严苛有些闷闷不乐，便被琴儿神神秘秘地拉去了那里。一进谷内，眼前一片别致清秀的景色立即让锦瑟忘却烦扰，“水云间”三字忽然浮现在她脑海，于是这个普通的小山谷，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只一次，锦瑟便爱极了这里，日后一旦心生郁结，便会偷偷带着琴儿溜出伯爵府，雇车赶往北郊。

而最近的一次，便是半年前遇到封远的那次。

当时，锦瑟又携琴儿前往“水云间”，好生享受了一番大自然的乐趣。正在她们准备打道回府之际，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竟然在这个从来没有遇过旁人的山谷里遇到了劫匪！

两个满脸横肉、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拦住了他她们的去路。

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任何威胁与惊吓的主仆二人哪曾见过这等阵势，立时惊在原地。琴儿胆小，不自觉的向锦瑟身后。

心中也是惊恐万分的锦瑟强自镇定，尽量冷静的与劫匪交涉。

“我们身上确实未带更火的财物，这些首饰权当路费，赠与二位了。”锦瑟一边努力装作淡定的说着，一边从头上取下金簪，又从腕上褪下玉镯。身后的琴儿见小姐如此，连忙也除去所有首饰，要递于大汉。

不料，他们竟然不接。

为首的大汉目露邪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如花美眷般的锦瑟。另一人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奸笑道：“大哥，要不咱们把这个两个娘们给分了，也算开开洋荤？”一边说，还一边发出淫秽的笑声。

锦瑟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动恐慌，环顾四野，整个山谷再无他人，不禁心生绝望。

在对方邪恶的目光之下，锦瑟忍不住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在心里打下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在歹人伸手欲拉锦瑟、琴儿不禁失声尖叫之际，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大刀“唰”地插在了锦瑟与歹人之间的地上。

锦瑟看着兀自颤动的刀身，惊魂未定的美目圆睁。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小姐！”一旁的琴儿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而那两名大汉见突生变故，也是暗自一惊。齐齐回过身去，发现身后的树林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人来。

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青衣裁剪合体，此时正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们。锐利的眼神犹若实质，令对方感到一阵寒冷。

劫匪见男子坏他们好事，不禁恨得牙痒。自持人多，对方又已兵器离手，便双双挥舞着手中的刀斧向他劈了过去。

“小心！”锦瑟见男子仍是一付冷冷的样子，毫无反应，担心他太过轻敌，不由出声提醒。

青衣男子斜靠在树干上，冷冷的望着冲他而来两名大汉，就在对方就快近他身时，他的嘴角突地牵起一抹冷笑，身形一矮，不知怎地竟已欺到他们身后。双手如电般伸出，狠狠看向他们的后颈，毫无预兆的，两名彪形大汉就这样委顿在地。

收拾完劫匪的男子径自向锦瑟方向走去，在离她极近的地方俯下身，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然后抬头，淡淡的向面前的清秀女子望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锦瑟沉寂十五年的心蓦然而动。

这个青衣男子，自然就是封远。

第二章　乍见下下签

清晨时分，天边泛起一片青白之色，初升的太阳羞涩的躲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有微弱的光亮透过云层照耀在下面这座位于京都城南、闻名遐迩的苍灵山上。

远远望去，整个苍灵山呈一片青黛色。山石之间是大片的树木。一条不算狭窄的山路自山脚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山顶的苍灵寺。

据传，苍灵寺的平安符及姻缘符极其灵验。最先开始，是京都本地人来寺里请愿祈福，令人惊喜的是，他们所许的愿往往都能够很快的灵验，尤其是在姻缘方面，但凡是在此求得上签的佳偶，结局都非常美满。渐渐的，苍灵寺的名声越传越远，引得了无数的外来香客跋山涉水的前来烧香请愿。故此，苍灵寺的香火也是极其鼎盛。

而此时，蜿蜒的山道上，一队人马正在缓缓的向上前行，这行人的目的也就是这座深受信男善女尊崇的苍灵寺。

一顶四人软轿由四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抬着，在崎岖的上来上行走，轿身竟然十分平稳，稍有颠簸。五名带刀侍卫，一左一右各站两名，将软轿护在中间。剩一人领头，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为软轿开道。

还有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孩子立于轿身右侧，手中的帕子随着步伐的迈动而前后摇动着，俊俏的小脸上眉眼带笑，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的阵仗，显然是京都哪家的名门。大户深宅之中规矩繁多，禁忌忌讳更是不少。恐怕这丫鬟也是很少有机会能出一趟远门的吧。

忽然，轿子的帘子被一只白嫩的玉手掀了开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轿内飘出。

“琴儿，还有多久才到啊？”

轿中人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却十分动听，缓缓说来，如泉水汩汩，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听觉享受。

琴儿抬头望了望，此时离山顶已经越来越近，连山顶的苍灵寺也隐隐可见。于是回答道：“就快到了，小姐。”

“恩。”轻轻应了一声，锦瑟拉着帘子的手顿了顿，终于又放下了。

到底是没有勇气探出头、去看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道坚毅的背影啊。端坐在软轿中的锦瑟搁在膝上的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在心里叹息着。

昨天夜里父亲派人来说，一年一度例行去苍灵寺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这个消息传来，锦瑟忍不住雀跃起来。

倒不是真的因为可以去灵验如斯的苍灵寺拜神烧香——听说京都城中许多待字闺中的小姐倒是都会去寺里烧香请愿，只为求得一段美好姻缘。当然，也有许多已经出阁的女子来此请愿求子的——而锦瑟的雀跃，仅仅是因为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府散心。要知道，自从被选为太子妃后，她就被变相禁足，再也没有踏出伯爵府半步。时日久了，连自己的贴身丫鬟琴儿都甚觉无趣。

而更令她心花暗放的是，此次出行的护卫领队竟然是自己暗自倾慕的封远。纵使锦瑟这样淡然的生性，咋听得这个消息时，也不由的安生激动之情。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次府外相处的机会啊！

然而，令锦瑟失望的是，在将近一个时辰的路途中，他们彼此并没有机会交谈过一句话，连偶尔的眼神交流都不曾发生。

或许，封远是故意不愿意靠近自己，所以才一直走在队列前面的吧？这样想着，一路正襟危坐的锦瑟沮丧万分，一直撑起的肩膀泄气般得塌了下来。

“瑟儿，明天去庙里就不必替我请愿了。只求你自己姻缘美满，福泽子孙吧。”

父亲严肃中带着笑意的话语犹言在耳，犹如一柄极钝的剑，慢慢切割锦瑟习惯逆来顺受的心。

这是多么讥讽与痛苦呵，造化为何如此弄人？竟然安排自己在心仪之人的陪护之下、去祈求与另一陌生男子缔结一段如玉良缘。

在轿中有限的空间里，仿佛有无尽的悲伤铺天盖地得向她涌来，将她转瞬淹没。

平日里香客繁多的苍灵寺今天却格外的清净，除了寺内寺外来来往往的住寺和尚，似乎并没有什么外人。

而最令人称奇的是，素来随性的出家人，竟然在寺门口伫立良久，似乎在等待什么尊贵客人的到来。

良久，终于瞧见在一行人等拥簇下款款而至的四抬大轿。

“阿弥陀佛。”为首的和尚双掌合十，打了个佛号，远远便迎了过来。一面走一面说道：“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家师已派人将大殿打扫干净，恭候施主的大驾。”

锦瑟在琴儿的搀扶下跨出轿子，打量起面前这座寺庙起来。

对于这座远近有名的苍灵寺，她其实十分熟悉。自记事起，父亲每年都会带自己来寺中参拜一次，犹如例行公事般。直到前年开始，父亲的事情忙碌起来，便不再亲自带自己过来，而是安排府中护卫一行相送。

这个时刻，面前的寺庙依旧是那个寺庙，甚至眼前的几个出家人也依稀有些面熟，似乎去年或者前年早就见过。自去年到今年，似乎这一切都保持着原貌，没有改变。

然而锦瑟心里清楚，甚至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切都变了。

去年的锦瑟，虽然身为当红伯爵锦天候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然而却是无法享受到现在这份待遇的——京都多是富贵之人官宦人家，倘若人人过来烧香都如今日这般对外宣称闭寺一日，暂不接待外客，那么这苍灵寺恐怕就要日日关闭了——这是因为现在的锦瑟已然多了一个新的、却尊贵无比的身份。

那就是：未来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