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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郡马出房来-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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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眼小泡渐渐吐出茶汤水面,陆景候神色自若,将茶汤注到了方才被沸水浇过的小杯里,他将茶壶放下,端起一杯腾空而來。

我还道他要伸手递给我,却是他手势横里一拐,一盏浓香的茶汤瞬时被他泼到了河心,我低呼出声,看着那浅黄的茶氤氲到水里,被船桨划开的波纹摆弄得无影无踪。

我觉着可惜,“好端端的茶,你泼了它干什么?”

他笑了一笑,“茶汤的第一泡,太浓,喝了会醉。”

他注了些清水,接着煮,我冷眼看着,果真不出所料,他又将第二杯如法炮制,泼在了河里。

我依旧是忍不住,问了他道,“第二杯比起第一杯,淡了不少,你为何还要泼掉?”

“第二杯被冲淡,不禁熬,泼掉一些也无碍,”他眉眼生意,轻轻抬首朝我抿唇一笑,“好在,我们有第三杯。”

我熬到这第三杯终于被送至我手心里,我低头去看茶汤,也果真比我从前喝过的任意一杯茶水要澄澈许多,味道淡而不失香,我浅抿一口,肺腑心神都旷达起來。

他笑着看我,“若是方才第二杯端到你手里,你便会见着茶汤中有许多的杂质,或是茶末,或是茶汤之中的浮沫,总是做不到如今这般纯粹的。”

我心神一动,抬眼去看他静静笑着的面容,袅袅而起的茶香水雾挡在我与他之间,他轻声道,“最后一次见女帝,那晚,她也是请我喝了一次茶,我那时才知,我这一生,竟是自己在与自己过不去罢了。”

而我与他的情意,也是如这茶汤,第一次太浓,第二次还不净,定是要等过无数次坎坷与波折,被岁月一次次无情地浇灌过,才会弥久不失香气,才会愈品愈有余味。

我细细饮完最后一口茶,垂眉放下茶盏时与他轻声唤了道,“二哥。”

他眉目似有喜意,低低应道,“何事?”

“你变了许多,”我抬眉去望他,他神色一怔,我接着道,“却是变得,越來越如我期望的那般了,二哥,我们还如以前一样罢,从今游山览景,也让我长随你左右,再不要分开了。”

他悠悠将双手放于膝上,笑着道,“阿雪,我不求能游遍这天下美景,只求,我们能永远在一处,纵使以后再发生什么,我们也再不能心生隔阂,可好?”

我点头莞尔,“好。”

上苍造化,竟肯垂怜我,让我数度失去他后,又能重获他,往后,也是风平浪静,再洠в凶璋

船身还在河面上悠悠行着,顺水也极快,傍晚日影西沉映在清波之上时,我与陆景候踏上了溯州的这片土地之上。

他雇了马车,一路往他陆家老宅而去,如今陆家已不复从前那般荣耀,远远便能瞅见烫金匾额之上的陆府二个大字蒙上了些许的薄灰,陆景候却是与我谈笑风生全不在意,进了府门,他与我回首道,“这里也是一座空宅,不知从前的旧人还在不在。”

我心中有一丝难过,但见他面色自若,也不好勾起他的伤心來,复与他道,“你可是有旧物留在这里?”

他先前是说连陆府也不作停留,直接往木雪岛而去的,我这样问了,他与我一笑,“我父亲母亲的牌位还在此处,以前觉得无甚重要,却是自从心境通达之后每每想起來,也总怪自己从前无半点人情味了。”

我心中隐隐感动,顺着他一路往里走去。

从前一直未來过他老宅中,进去之后愣是让我一路咋舌,气势恢宏地有如皇宫,只是红宫都是金帛贴地,他这陆府却是红木玉石,在我心中倒还更显得雍贵。

我沉默着看了半晌,忽而与他道,“二哥……怪不得你连水都不会烧……”

年华往复篇 廿九章 浮生不惧(1)

他愣住半晌,摇头与我道,“父亲只是教我掌管家业,那些柴米油盐之事,我确是不知的。”

他将我带到陆家内院之中的祠堂里,拿了他父母的牌位就要出去,我诶了一声,“这……”

“嗯?”

我见他转身风轻云淡,似乎毫不介怀,我支支吾吾:“总归是你陆家的祠堂,你父亲的牌位放在这里也是无可厚非……若你带走……”

“何处都一样,有我这个儿子陪着,”他幽幽道,“父亲母亲也不会寂寞了。”

就这样,我与他趁夜出了溯州城。

月朗星稀,他左手抱着装着牌位的木盒,右手牵着我,去了城东码头找客船。

只是夜里涨潮,船家都不敢出海,我好说歹说拿钱直接买了一只小船來,陆景候拉着我踏上去,自己便要摇橹。

我哎唷一声,船身陡地晃了一晃,他慌了将船撸扔了,倾身过來要扶住我,我被他这样子逗得笑了道,“从前洠Ъ闳绱私粽殴遥冒眨旖<窕貋恚

我那“莫要待风把橹吹跑了”的话还未脱口,便见那橹在船舷之上摆了摆,犹如一尾被水花戏耍的鱼,我瞪着惊恐的一双眸子,眼睁睁地见它掉在了海里。

陆景候与我对视良久,半晌之后,我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道,“怎么办……”

“无事……”他缓缓开口,也是愁眉不展,“木雪岛离这里也不远,若是上苍眷顾……应能吹我们到岸……”

我当下啼笑皆非,“你本事通天,我们能不能顺利靠岸,便靠你了。”

“这有何难,”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娘子有令,夫君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不辱使命。”

这厮。

我稳稳坐下來,“乖话是越來越会说,拿出些本事才叫厉害。”

他轻声一笑,全然未将漂在海面上的木橹当作一回事,我见他迟迟不动,心中很是急躁,他却是回头与我道,“你看,我们被海风吹着,正往岛那边去呢。”

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去,竟是果真,小船摇摇晃晃,正与方才那岸边驶得越來越远,我心中大喜,扬眉笑出声來,“幸而有风,木雪岛也离不远,照这样吹着,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他默默一笑,纹丝不动站在船舷之上,我见他负手站了也有些时候,狐疑问他,“怎的不坐下?”

他眉眼挑向我,笑着摇头,“你管我做什么,想想怎么回家,时隔多年,可还记得路怎么走么?”

我啊了一声,拍手击掌,很是有些为难,“这、我、我也好似有些忘了……”

“我就知道,”他道,“岛心便是那时我们初见的杏花林,你可还记得?我从岛的西边上岸,而你家,却是住在东边。”

“应该的确是如你所说……”我思及那时岛上被灭门,还不知有无居所可住,因怕提及从前旧事惹他不悦,当下便住了嘴,想了半晌又补道,“那我们还依旧从西边走罢,看看岛上的杏花开了洠в小!

他点头应下,却是抿唇沉默了下來。

我觉察他面色异常,在黑黢黢的夜里被月光映得带些惨白色,慌忙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闻我话音似乎有些惊,一个趔趄之后,冷不防倒了下來。

我惊呼着急忙上前去扶他,却是船心不稳,一个激浪打來险些翻了船。

他缓缓喘了一口气,与我低声道,“运气有些急,不碍事……你快些坐好,海上似乎要起风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面之上,能见的也只有相离数百里的岛和岸,我急得快要哭出來,“怎么还要起风,明明刚刚还好好的,风平浪静……陆景候!你到底怎么了!你方才说运气,为何突然要运气!”

他吐出一口浊气,虚弱至极道,“我从前太多次耗尽了内力,这几日时时便觉得有一团真气在乱窜不已,方才……”

“方才明明是洠в蟹纾悄憬畔路⒘υ谕谱糯撸且膊皇牵浚 

他牵起唇角,眯眸朝我一笑,我却是恨声道,“你怎么能如此傻!你明知道……明知道会这样……”

“不怕、你待我睡一会便好,这气力养养,待我睡醒,也便能靠岸了。”

“你给我起來,”我慌了道,“你快些睁眼,陆景候,你睁眼看看我啊,陆景候!陆景候……陆!”

他扬手将袖子里的一包粉末洒在了空中,风势一起,全都飘向了四方,“若我洠Р麓怼憬憬愣ㄔ谡獾荷希缯庖┓塾行夷鼙环缢椭恋荷媳凰偶砟苋盟炀跻欢

“你到底有洠в刑宜祷埃 蔽宜鄱家焙欤徊顩'扼住他咽喉尽力地摇他快些清醒,“她就算在岛上又能怎样,她就算察觉了又能怎样,陆景候,我与你说,你若是不好好醒着,我便永不踏上木雪岛!”

他轻轻浅浅一笑,眉目里尽是往日里孤傲自负的模样,“阿雪,你怎么从來都不曾信我?……我说过会醒,你只需静静候我便是了……我实在是困乏……”

话音还未落,他竟是住了嘴,我拼命按捺的一颗心狂跳不已,脑子有瞬间的空白,从前的一件件旧事如皮影戏的一幕幕涌现在眼帘之前,让我几乎要呐喊出声。

我还记着他负手站于杏花林里,容色似新柳,眉眼如春,静静地朝我极尽暖意的笑。

可现下如此的突然,他为何强忍了这样多的日子,从未与我提过半句他真气受损,方才逞强运气行船,简直是荒谬不堪。

我脑中只是乱成一团,急促地呼吸说不出一句话來,只知道定定地瞪眼看着他。

船还依旧在漂着,我以为是起了浪,放眼去看却依旧是方才的风平浪静,不像陆景候所说的要起风的半点,连月亮都洠в斜辉颇徽谧 

我有些愣,不知是陆景候说错话,还是是我自己在做梦,周遭的一切静悄悄,陆景候侧躺在我膝盖上的呼吸平缓……

呼吸?

我如梦初醒,怔怔将指尖探到陆景候鼻息之下,静静的,能感觉到他虽是虚弱却极其平稳

的呼吸。

海上明月升,陆景候侧卧在我双膝之上,坚毅的侧脸被莹亮的月光打磨得圆润,挺直的鼻梁,锋利如刀的唇,都是我欣赏期许的世间最完美的面容。

“陆景候,”我出言打破这寂静的美好,冷冷垂眼看了他道,“你还不醒,要装睡到几时?”

他嗤地一声笑出來,猛地坐起朝我看道,“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昏过去了?”他那张俊脸可怜兮兮地凑近來,笑得满面欠揍,“娘子好狠心,为夫都累成如此模样了,竟还忍心唤醒为夫……”

我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松懈下來就洠Ц稣瘟耍俊

“你且说说,”他兴致盎然看着我,“你方才都怕成这样,怎么突然又冷静下來了。”

“我又不傻。”

他喟叹了一声,“我还做戏那样足,洒了药粉出去都不足以诓骗到你,可见,”他面色转而欣慰,“你是真的能让我放心了。再不是从前一味听从命运安排的小丫头,是真正成长为我陆景候妻子的人了。”

我哼了一声,“从前那些,不过都是被你逼出來的,你若不是整天只会虎着脸吓人,我怎么会窝窝囊囊,经常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憋气模样?”

他抚上我的脸,顺势亲了一口,“是我对不住你,好啦,为夫往后,定会好好补偿于你的。”

我扭头要躲,陆景候将船沿一拍,立时又漂出老远,我见着年年岁岁朝思暮想的木雪岛终于现在我眼前,如同虚无缥缈的执念终于被具现成可以触摸的实物,当下便激动地叫起來,“快看!到家了!”

陆景候低低道,“便不能让我多亲近你一会么?”

我洠Ш闷案辖舻模烊フ医憬憬惴蚧褂心盖子胄≈杜诓辉凇!

我正要起身,准备候着船身靠岸,陆景候却是从我背后将我拦腰携起,轻步一踏之时,整个人都凌云而起,他的话音适时响着,“有为夫在,还等这破船做什么?”

不过是轻轻盈盈地一瞬,陆景候将我放在木雪岛的土地之上,我脚底是松软清香的泥土,是数十年未再踏过的故地,我四周看着,陆景候却伸了手过來,往我面上温柔擦拭了一下。

我疑惑看了他,他轻声一叹道,“好端端的,回來便高兴些,还哭什么?”

我将信将疑抹了一把,果真是湿漉漉一片,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爱哭的人,快些,点把火去东边。”

岛的东边一直是居所之地,我被陆景候牵起,面庞被他手中举在前方的火把映得温热,他每踏出一步,我从后面见到的他的侧脸便会愈深刻一些。

我轻轻将他的手摇了一摇,“从前的事……都过去了,父亲他们……也已早登极乐,那时你不过是一时犯错,年少的走火入魔……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宽宥你的……”

年华往复篇 三十章 浮生不惧(2)

我们终是一路摸黑行到了木雪岛的东面。

可是如多年前那个夜晚一般,洠в邪氲闳巳搜蹋倚睦镉挠南胱牛胛业慕憬愕降兹チ四睦铮松一够岵换嵩儆胨嗉

“阿雪,我们今日先找个地方睡一晚,明日再盖房子罢。”

“嗯,”我低低应下,“若是姐姐有心,定会來这里寻我们的。”

陆景候搂着我,寻了从前还有一处洠П簧盏贸沟椎姆孔樱盼易吡私ィ龆谖疑肀叩偷统錾溃岸圆黄稹!

我怔怔看向他侧脸,见到有不易察觉的一滴泪夺眶而出,慌忙摇头道,“二哥,我洠в性鼓懔耍隳幕忱⒁猓瑳'事了……真的,现在的你足够好,不必与我说对不起了……”

他只是紧紧地抿住唇,纠缠的眉心透出与方才轻松不符的痛楚,我连声安慰他,也终于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日我醒來,他依旧是不见了人影,我拥着他留在我身上的一件外袍坐起身,听见外面传來一阵敲击声。

我心知是陆景候在筑房,却是不知他从何处得來这些工具,正是疑惑走到破旧的门边朝外看时,一声熟悉的笑传入耳中,“让你们这看起來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干这些事,是不是总觉得委屈了些?你们声音也小点,我妹妹还睡得香甜着呢,莫吵醒了她。”

我胸中充盈起一阵欣喜,高声叫着笑道,“姐姐!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她怀中睡着一个婴孩,满面笑意地朝我快步走來道,“又说什么傻话,我与你姐夫本是带母亲去南疆治身体的,那时因着被搜捕,故而走得仓促,來,你看,”她喜滋滋地将臂弯扬着与我看,“瞧瞧你的小侄女儿,还等着你与她起名字呢。”

我满脸喜色地将她抱过來,揽在怀中不住地亲了几口,“囡囡多可爱,既是姓白,便唤作可意罢?”

“白可意,”姐姐笑着念了一遍,点头既是赞同,“可心遂意,莫若我这为娘的对她的期许了。”

姐夫与陆景候还在忙着,姐姐携了我手,便要将我往一处带,我与她道,“母亲在哪?我怎么洠萍!

她笑道,“就属你性子急,咱们娘亲又歇下了,多亏她重回记忆,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如何來这岛上与你们相遇呢。”

我怔然,“母亲可有过去我睡着的地方……见见我?”

姐姐面色一滞,“问这话做什么?咱们娘亲的心思,孩子都是贴肉长的,胡思乱想什么?”

我只是忆及母亲从前也不曾怎么厚待过我,姐姐既是这样说,我也不好问,只得撇开话睿溃澳忝侨チ四辖喑な奔洌俊

“去南疆的前一夜,我隐隐有些心里着慌,却是第二日天色拂晓之时,有个大夫來找我,说是从宫中逃出來,带來你假死的消息,我心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又怕牵连到母亲,便索性收拾细软往南边去了。”

“在南疆待了不过半月不到,母亲的身体好转得差不多,却是传來天下易主的消息,我本是不打算回去,又实在是担心你,正巧天下传皇诏,道是先朝的一位将军癔症迟迟未好,我想着既是那位摄政,将军也鄙视夏力将军,而你也应是安好,故而又回去了上京。”

我暗暗听着,又听见白术话音转了,低声道,“苏苏,我与你说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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