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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色生香-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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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娘子何处?”周子充连忙起身相迎。众人也都跟了站起身来。

利风笑着摇摇头,转身坐在子充身边:“她今日染了风寒,不便出来走动,我便命人好生伺候着,又煲了一锅乌鸡。这才匆匆赶了来。”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好自在,一点没有富家公子的骄嗔炫耀。只如寻常丈夫体贴妻子般亲切自如。

周子充笑着点头:“利兄向来风流,可偏从遇见宝珍娘子后,便竟成了柔声柔气的小丈夫。子充真是羡慕!”

秦珂再歪着脑袋去看那周子充。他身穿燕居的淡竹绿色长衫,外罩着一件淡紫色小褂,头上白玉箍牢牢束住一把青丝。手中摇着一把素面行书的折扇,一副清雅和悦的模样。

邱锦生则是一身赭红色长衫,胸前叠着三重领,一层比一层金丝多。可衣衫绚丽的同时,到越发显得他脸色异常。他呆呆坐在那里,竟不去看任何人。

“邱公子还未见好吗?”周子充问道。

利风摇摇头。

周春晖这时忽然开口道:“哥哥又怎知浑浑噩噩不好,以我看,兴许比咱们这些个自作聪明的人还澄明。”

子充愣了愣,利风却点头苦笑:“我早就说,春晖是个巧心儿的人,与寻常闺秀最是不同。”说罢,早已举起酒杯亲自为周春晖倒满一盅。可酒虽入盅,他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是何道理!”说罢,他一扬手,酒只倒了一半,却另有一些溅到了外面。

秦珂也是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那利风朝着外面喊道:“谁在外面伺候,还不快给我滚进来!”他话音刚落,果见一男子跌跌撞撞进来。

“小人刚刚来,不知道规矩,还请公子莫要生气!”

利风觑眸看了看他:“果然是新人,我不追求,你且去换了我们常用的觥筹来,这酒盅算什么!”

众人闻言一起笑起来。

秦珂倒吸了口凉气,利风发这么大脾气,竟只是因为店家给他们上的是寻常人用的盅,而不是他们惯用的觥筹。

这边吩咐下去,那头果然由几个伙计捧着漆盘,鱼贯而入。秦珂见过无数古代酒器,却从不知道它们全新时候到底有多么巧夺天工。而今见了,果然令人震撼。

放在秦珂面前的是一只玉觥,奇巧非常。

“这些酒莫要浪费了。”周春晖端起先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笑道:“陈年的女儿红,最适合这姑娘节。”

秦珂撇撇嘴:“周小姐海量啊!”

周春晖歪头来看她:“这话到说的我爱听。”

鸣泉顿时用脚踢踢秦珂,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偏这个时候,那邱公子一抬头,看见了秦珂的脸。他顿时面露惊色,连连朝后退去。利风连忙拉住他:“锦生,那只是一个小小女童,你莫要害怕。”

邱锦生张大嘴巴,仿佛要说什么,却不确定,枯涩的眼珠一转一转。

秦珂也被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面掉下去。幸而被一只手牢牢抓住,这才稳稳坐住。她垂头一看,鸣泉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腕,而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众人也都没有发现,连小灵仙都一味顾着颤颤巍巍的邱锦生。

“怎么回事?我又不是瘟神。”秦珂轻声嘀咕。

鸣泉不露声色,轻声道:“邱公子有阴阳眼。我只担心他在你身上看见了什么?”

秦珂闻言顿时一愣,只觉一道冷风嗖的一声,刮过后背。“看到什么?你可别吓我!”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的寻个机会离开才是。”鸣泉轻声交代。

谁知,偏这时,那邱公子大声喊道:“是她!就是她!我看见那天,她掉在水里!”

秦珂闻言只觉连毛孔都炸开一般:“什么掉在水里?”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连周春晖也放下玉觥,皱起眉头。

“那水好深!好冷!一道光过后,什么都变了!”

秦珂顿时浑身僵硬,难道他真的能看到什么?这时,鸣泉忽然站起身来,朝周子充和利风深施一礼:“各位公子,时候也不早了,小僧要回寺了,请各位慢用。”说罢,拉着痴三儿便走。

众人一时都未反映过来,连小灵仙都呆坐在那里,默默的望着鸣泉和秦珂的背影。

秦珂几乎是被鸣泉架出来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有一瞬间竟险些昏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邱公子指着她说水的时候,她竟真的感觉到那冰凉的江水正在包围着她,不能呼吸。

“我不想死!”秦珂奋力喊道。

“你不会死!谁说你会死!”鸣泉的声音响在头顶。秦珂的身子渐渐感觉到了温暖,好像是有人在抱着她,两人一同颠簸在滚滚的江水之中。

她拼命睁开双眼,朦胧中,她看见了一抹紫色的月光。

“是你吗?”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是我!相信我,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秦珂忽然间觉得很安详,一切都静了下来。五光十色的江水荡漾在头顶,她和那个人渐渐朝湖底沉去。

人头攒动的街头,一个白衣少年不顾一切的狂奔。他脸上的敷面被风吹掉在地,露出一张因惊恐而变的勾魂摄魄的面孔。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子的小手牢牢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月光露出凄迷的光。

九年后

九年后

秦珂越来越糊涂,不断喊着鸣泉的名字。鸣泉疯了般抱着她一路狂奔。枯禅寺默默立在山间,犹如守夜的老人。夜风袭来,吹动草丛沙沙的响。

秦珂忽然间张大眼睛,死灰般的眸子溢出一道骇人的光:“今日可是月末?”她死死盯着天上的月亮。

鸣泉抬起头来,他恍惚觉得月晕现出某种奇异的紫光,仔细看时竟又不见了。“是月末,十月的最后一天,如何?”他焦急的望着秦珂,鸣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如此害怕,他把秦珂幼小的身子死死搂在胸前,生怕一不小心她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药……我的药!”秦珂忽然间瞪大眼睛,指着枯禅寺的方向。

“什么药?!”鸣泉再也按耐不住,将秦珂的脸捧起,借着月光看了又看。

“菩提叶,白牡丹,无根水……”秦珂说完这些便昏了过去。

鸣泉顿时明白,她说的白牡丹,就是寺庙里的那株三百年的昆山月光。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只要能将秦珂救过来,他可以什么都不问。想到这里,他嚯的起身,朝寺们跑去。

深夜寂静,秋风愈发孤冷。鸣泉的砸门声一路传进寺里。惊的寒鸦四起。智深来开门,硬是被迎面扑进来的鸣泉撞到在地。

“陈年的花瓣!快去给我找来!”鸣泉与语无伦次的喊道。

披衣而起的和尚们顿时乱作一团。可见秦珂已经奄奄一息,佛家的慈悲心又齐齐发作。纷纷跟着鸣泉朝大殿跑去。

“什么花瓣?说清楚呀?”智深趁着脖子道。

有人呵斥道:“呆子,咱们寺里还收集过什么花瓣!自然是那昆山月光!”

鸣泉早就失了魂魄一般,竟一路抱着秦珂奔到了大雄宝殿。众僧人连忙用蒲团拼在一起,让秦珂躺下。再去看她时,嘴唇已经发黑。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道。“可还有呼吸?”他刚一伸手去试,便吓的一哆嗦:“鸣泉!她……她死了!”

“胡说!”鸣泉猛的吼道。

一道电光划过大殿,紧接着雷声四起。众人惊讶的望着鸣泉暴露在闪电中的面孔,他的眸子怨愤凶残,额头的青筋瞬间挺出皮肤。

“菩提叶!快去找菩提叶!”鸣泉怒吼道。

众人惊恐万状,纷纷散去。鸣泉俯身去看秦珂,大雄宝殿瞬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痴三儿!不,秦珂!你不能死!还没吃到我做的月团,咱们的艾草和蜜饯都寄存在面馆那里,再不拿回来你可就要变成穷光蛋了!快醒过来!”他捧起秦珂的脸来,又一道闪电划过,秦珂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佛祖微垂的眼眸在晃动的烛火中忽明忽暗,手中的无畏印投下一条长长的影。鸣泉抬起头:“我佛慈悲,若是让她活过来,我便什么都肯答应,任凭是人间最痛的苦也敢承受。只要让她回来!我愿佛前三千拜,换她今生一回眸!”

就在这时,窗外哗的一声下起瓢泼大雨。鸣泉连忙跑出殿外。他仰起头,直视着苍茫的夜空。乌云遮蔽,月亮已经不见了,夜黑的吓人。雨点落入他的眸子,刺的生疼。他仍旧倔强的瞪着眼睛,直到眼白现出血色。

“你想让她回去?我偏不许!”

他敲碎石柱上的莲花头,盛了满满的雨水:“无根之水!”

他拖着石莲转身回到大殿,从地上抱起秦珂,目光竟忽然沉定下来。仰起头与面前高大的佛像静默相对,无声无息。

智深拿着菩提叶和牡丹花瓣回来时,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鸣泉挺着身子,几乎和秦珂融在了一起,以同样沉静的姿态与释迦佛对峙着。

“鸣泉!不可直视佛祖的眼睛!”智深走上来,小心翼翼道。

鸣泉没有说话。

“我拿来了风炉,是不是要煎服?”智深又道。

鸣泉这才转过身来:“交给我,你且回去吧。若是明天一早她还没醒过来,我便终生呆在这里,日日直视佛祖。这是我在佛前盟的誓,你来做个旁证。”说罢,接过东西转身倒入一旁的石莲中。

智深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大……大逆不道啊你,鸣泉……”还想再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竟再不忍心。只默默陪坐在一旁,再想想秦珂俏皮可爱的样子,虽然言语举止出其不意,可那精灵古怪口气,实在让人喜欢,而今却如死尸一般躺在那里,浑身冰凉。忍不住便掉下泪来。

鸣泉将花瓣和菩提叶放进石莲中,用风炉烧热,渐渐的,雨水滚开,白牡丹花的香气混在菩提叶的味道中,在大殿之上弥散开去。

秦珂只觉得自己睡着了,躺在冰冷的江水里,头顶是韵动的光斑,水草结成柔韧手臂,拉扯着她的身子。那温暖的怀抱时远时近,恍惚中,仿佛过去了一千年的时光。

九年后。

“小姑娘,梳丫髻,绿罗裙,粉罩衣……一双眼睛似水碧。小姑娘,娇滴滴,牡丹白,菩提绿,……无根水里现如意。”一个身穿绛红色长衫的女子轻声哼唱。她望着眼前的铜镜,和铜镜中,坐在自己前面的女子,绽开了一个明艳的笑容。“这歌谣编的真好!”说罢,她轻轻拢起那女子的青丝,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就梳个螺髻如何?”

那女子仰起头来,雪白的额头底下,两颗乌亮的眸子,浓密的睫毛快速的眨动着:“画报上到是见过这种螺髻,梳来看看吧。”她声音轻灵明媚,到似夜莺一般好听。

“偏爱胡说的毛病一点不改。若换了我,就让你死在大雄宝殿之上,好让佛祖收了你的魂魄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你能吗?你不能。哪能那么对待我呢?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痴三儿啊!”女子扬起脸庞,没心没肺的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中的葵花,生机盎然,蓬勃艳丽。“我说的对吧,小灵仙?”

小灵仙摇头苦笑:“你啊,一辈子也改不了这幅死相。”

秦珂撇撇嘴,举起手来轻声道:“看看当年你多狠,简直就是彪悍铁娘子。哎,想来,若是哪个男人娶了你去,岂不顿时成了阶下囚。”

小灵仙不屑一顾道:“我是一辈子不嫁人的,你莫要为我担心。”

“不嫁人?我不信。若是周公子那样的,你不嫁?”

“周公子怎么了?”小灵仙脸色微红,嚷道。

“好吧,那利风那样的你也不喜欢?”

小灵仙闻言顿时一撇嘴:“别总说我,到是你,凡是别人你都一口一个公子,偏提到他,你只叫利风。说说,这到底是何意?”

“没意思。只是跟他比较熟罢了。”秦珂一摆手。

“我不信。你跟鸣泉更熟呢。”小灵仙眸子一闪。

秦珂翻了翻眼珠,面露尴尬:“别说这个了,他是和尚嘛。罪过罪过。”

“呦,你还知道罪过?小时候拉着人家手臂到处乱逛你怎么不说了?”

秦珂瞪她一眼:“哎呀,今非昔比了嘛。人家现在也算是有脸面的佛门人物,我自然要顾着点他的名声。”说到此处,禁不住又想起十年前苏芷卉的话。

“那也不必躲起来不见吧。”小灵仙柔声道。“你今日笄礼啊!”

秦珂垂下头去:“那又怎样,是他不理我的。再说,他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何不理你?”

“自从那次事故,我醒来后他便如同变了个人。一直躲着我。”

“说来,这也的确是件怪事。当日他可是疯了一般给你喂药。我听那智深说,直到第二天一早,第一抹晨光透过窗棂,你才缓缓上来一口气。他见了,竟生生跪倒在佛前,拜了三千拜啊!”

“是啊,我离开枯禅寺时,竟没来得及见上他一面,他只说是病了。当时我又虚弱的很,被爹爹接了,糊里糊涂的家去了。”

“这便是了,九年来竟没有好好解释。这鸣泉也真是个倔脾气。”小灵仙叹了口气。

“我后来又去山上,可他们只塞了一包牡丹花瓣给我,说是鸣泉到巴蜀苦行去了。这不是躲我又是什么?”

笄礼

小灵仙摇头苦笑:“他救了你,你要谢他,可他偏偏远走他乡。这哪里是正常人的做法,依我看,分明是他动了凡心。”

秦珂闻言愣了愣,随即沉下目光,缓声道:“如今,若是猛然间见了,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来,想起从前的过往,竟是那样恍惚。”秦珂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些年来,她日日盼望能见到他,可他偏不知所踪。她还记得九岁那年,听人家说他去了南疆,便跑回家收拾行李,说什么也要寻了去。娄父娄母拼了老命才把她劝下来。接下来的,便是无尽的等待和深埋于夜色的想念。

“你也想他的,对吗?”小灵仙将她的头发梳好,又将手里的梳子朝南放好。这才转身回来,默默注视着秦珂。

“我才不想他呢,他如今不知多逍遥快活,我想他做什么?哼。”秦珂一扭身子:“要你这赞者是做什么的?难不成专门来让我心堵?”

小灵仙见秦珂真的生气了,连忙笑道:“今日你最大,若是换了旁的时候,我定不饶你。”

秦珂自是知道小灵仙的厉害,于是一吐舌头:“张良之后嘛,自然神勇。”

九年来,鸣泉走了,秦珂独自一人面对着陌生的世界,她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辛,却仍能找到快乐。她是个即使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也能笑出声来的女孩。夜深人静时,她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坚强。每每这时,眼前总是出现一抹雪白的身影,脸庞渐渐模糊,一点一点,可细节淡去,他英俊美好的轮廓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秦珂的笄礼是在娄家的家庙里举行的。之前,娄家是没有家庙的,但自从秦珂的茶园产出口味纯正的高山茶后,不但草屋变成了瓦房,连家庙也陆续建好了。虽然规模不大,却也整齐。

娄父娄母面皮麻木的坐在家庙里,眼见着秦珂在小灵仙的陪同下越来越近,九年过去了,她长高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与之前那个傻里傻气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可她那长相偏让人心里生疑,竟一点不像父母,言谈举止就更不用提了。

“虽是一个巧手能干的女孩,我却偏不喜欢。”娄父低声道。

“小姑娘,笑眯眯,抓把土,成金泥……高山顶上织彩衣。不是佛,不是仙,到似精灵狐媚女。”娄母低声道:“你可听过这些童谣?”

其实,她说的这些正是小灵仙先前唱诵的后两句,小灵仙顾及秦珂,刻意没把后面的说出来,偏这娄母,单单捡了紧要的讲。可见她对秦珂到底还是心怀芥蒂。

“她刚到咱们家时,我便说了,咱们的三儿,怕是死在天雷底下了,如今的这女孩子,说不定是哪个狐媚子附体。”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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