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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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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排我躺在床上,替我盖好被子,接着就自己退到椅子里坐下,定定看着我,灯也关上了,黑暗里只能借助外面的光看到他的轮廓,除过老迈不谈,他还是非常有风度,线条有一点让人心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被一种情绪笼罩了,根本就没有力气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在做什么,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是肯定睡不着的,但是毕竟老了,折腾了一天,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而且挺沉,梦都没做一个。

半夜醒来,他还是在那里坐着,清醒清醒坐起来,发现他也已经睡着了,就那样坐着,黑暗里就像一尊塑像,呼吸都非常轻,几乎感觉不到。我凑过去,坐在他面前,望着,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白发他的脸,这一辈子就快过去了,我跟这个男人的故事就要结束了,也许早就结束了?没有,对于我们中哪一个人,都还没有。

“金凯,到床上来睡吧,小心着凉。”我碰碰他。

他没什么反应,我站起来,腿疼得厉害,用一点劲儿就钻心的疼,但我还是决定把他挪到床上去,还好又叫了几声,他模模糊糊醒了,顺从着我,躺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猛然发现,他的脖子里,还戴着那尊玉佛。

美辰是一早就知道我要来都城的,也很早就约定了见面的日期。这些年联系一直没有断,他们一家子去看过我们两次,还有一次两家人约好到旅游胜地游玩,但我不踏进都城一步,也就再也没拜访过他们。她和楼远一直过得不好不坏,是很正常的一对夫妻,向柳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她退了休帮着带孩子,也是个乐呵。我来看她,向柳一家子特意赶过来,小外孙很可爱,刚满四岁,眉眼之间有向龙的痕迹。她问候黄淙,打听我的生活,也说他们自己的生活,不提过去,都说人老了就喜欢讲从前的事情,可是我们都不提过去,她甚至没有问我这回来有没有见到金凯。

吃过午饭向柳说下午要学习文件,不能迟到,就匆匆上班去了,楼远也还上班,我和美辰坐在午后的阳光里,都有点困倦,又都说不出话来。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她年轻时的笑声,带着孩子气的表情,死心眼得要命,能在我门口站几个小时等我从图书馆回去,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刚开始读硕士,她在食堂里打饭,有人硬要挤在她前面,她也不敢说什么,我吆喝了那男生一句,她对我笑笑,我们就认识了。想来那个夹队的男生如果还活着,现在也是老头子了!后来,后来,后来我们的生活被这个世事打乱了,被我们自己的感情打乱了,我们谁也抓不住命运的帆舵,只能被它牵引。

那时候的事情,好像梦里一样,那个麦美辰真的是她吗?我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就和所有的老太太没有区别,肥胖,脸上有一点岁月刻下的乖戾,不复有当初的柔顺,头发挺短,衣服也穿得邋邋遢遢,想来也和所有人一样,喜欢唠叨,和人吵起架来毫不示弱。而我逃过了这一切,我应该感谢黄淙让我逃过了这一切。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打断我。

“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时间可真是快!”

“谁说不是?我也是想起来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还跟昨天似的!”

“你过得,好吗?”我望着她,问。

“有什么好不好?这不是该有的都有了吗?我不愿意想那么多事情,空月,你这个人一辈子都在想,可是想到最后有什么结果呢?我不想让自己太累,走一步看一步,也到了今天,有的时候不愿意回忆,不愿意知道是怎么来到今天的,就这样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怎么样?”

“你,后悔吗?”

她不看我,也不说话,半天才突然说:“你见到云天了吗?跟他说说,别折腾了。”

我盯着她,她不再说话,似乎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在问她,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任何一条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权利怪任何人,也没权利说后悔,可是平心而论,真的不后悔吗?这不是一个不愿对自己负责任的问题,而是说,做得对吗?

见过美辰,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去看看,老姚,他比云天和还要年长,是那些元老里面活的岁数最大的了,但也是躺在医院里起不来了。金凯说把他的病房号给了我,据我所知,领导层所谓的党派中,老姚属金凯这一派,关系一直很近。

我走进病房,他正戴着眼镜看报纸,身边一个军人模样的给我行了个军礼,他抬起头来,从眼镜上面仔细地打量我,犹豫着。我笑出来,说:“认不出来了?”

“白空月?”他用力地皱起眉。

“对,就是白空月。”不要说他认不出我来,其实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也绝不敢认他,老态与病态在他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以至于本来的样子几乎被淹没了。看到他就知道自己还不算老,有一天也会老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真正的风烛残年。

听我说明来意,明白云天和金凯都知道我来这里,他踏实了一些,靠在病床上什么都问,不一会儿就把身边的人支走,开始说他们政局里面的艰难。我听不进去这些,不能够明白,但也不好打断他,只能任他骂那些小人骂云天糊涂了,说他和金凯这一些人有多不容易,说得累了要我给他倒水喝。

“老姚,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眼看着是土埋到脖子的人,就不要这么操心了!”趁着倒水的空档,我劝着他。

“我不是没这么想过,可是眼看着自己打下来的天下又让那些小人搅得乱七八糟,不能不心疼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老的老,金凯太累了,我也是心疼他!”

我沉默了一下,谁说不是,我躲进书斋,麻木自己,仍然也免不了偶尔叹息。“你和我说这些,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望着他。

“就因为你没办法,我才和你说,这些话,跟谁也不敢说啊!”他叹一口气。

我把水给他,任他继续说下去。

再给我一杯人间天堂6

我没有得到云天的召见,也就是说,这次让我回来,主要是云影的要求。后几天老老实实去开那些无聊的会,虽则是没有意思,但我还是感觉到强烈的讯号,就像许多许多年前,站在大街上,闻到的那种山雨欲来的土腥气。晚上不参加更加无趣的活动,借口身体不好在宾馆里看书,有两次爱萱过来陪我说说话,金凯没再出现过。我打电话告诉黄淙,开完会我马上回去,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个字,“好”。不一会儿罗恒的电话就过来了,说他明天过来接我们,让我们在宾馆等着就好了。

金凯亲自把爱萱送过来,他看着女儿的表情有一种特殊的宠爱,他为这个孩子取名爱萱,我明白是和“念椿”相对的,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他想告诉我,他一直也没有忘记平安。但是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更加不会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哥哥,我们的过去,好像没有任何证据似的。我总是感觉恍惚,好像前几天和他在我们曾经的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也是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罗恒是多早启程的,赶到的时候刚刚十点多,我问他是不是一到就扎到这里来,没有去看看他父亲。他笑呵呵地说:“不要提了,还是先把您送回去吧,黄老师那儿可着急了,这几天我去看他,就是站不住坐不住的,昨天听说您要回去,马上给我打电话,犹犹豫豫又不直说,我一听那个意思就是等不及了,要不是怕您累着,我昨天晚上就赶过来了!”

他这样说肯定是有戏谑的成分,我也如他所愿表现出了尴尬,但是原因却是他不能想象的,我实在不能想象金凯听到这些话的心情!爱萱在一边嗤嗤地笑,金凯脸冷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小程本来是送爱萱来的,感觉有点尴尬,说了一句:“要是着急,我送白老师和大小姐回去就是了,或者在这边派个人,怎么麻烦你大老远跑一趟!”他这一句说出回来,大家感觉更不正常了。

罗恒只得讪讪笑,张罗着启程,金凯一直什么都不说,只是勉强对自己的女儿笑笑,看着我们拿东西往外走。罗恒和爱萱都上了车,我站在外面,看着他,试着笑一下,说:“别这样,孩子们都看着呢。”他没说话,我把手伸给他,说,“对云影好一点,她是个好女人,时间不多了,你欠她的不能太多。”

他握住我的手,看着我,我无法说清这一刻的感觉,只是手掌的相触,目光的相接,我又产生了一种灵魂被他摄取的感觉,仿佛是很久以前,第一次看到他,远远的,目光相遇,就注定了这一生。

“老师,上车了!”罗恒在我身后喊一声。

他松开了我的手,终于,对我点了点头。我转身上车,在倒车镜里面看到他站在那个地方,我突然被强烈的夙命感包围。

“老师,您和总司令很熟啊?”罗恒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曾经是他的下属,和你姑姑又是朋友,自然是认识。”我回答一句,把头转向车窗,再没有力气说话了。

一路上都是罗恒和爱萱在说话,我听着,大多数时候都在走神。我逃离开这一切,再回来重新审视,虽然恍惚了,但似乎已可以平静对待了,杀手,卧底,这些身份于我已经无所谓了,可是惟独金凯,还像一个致命点,只要面对,就会失去常态,就保持不了这许多年修练的平静,这就是爱情吗?我的心里,还有爱情?

脑子里胡乱的回忆着支离的片段,两个孩子也不管我,越是远离,笼罩着我的感情就慢慢退却,冷静和理智回来,我会回去,回到以前的我,这像是生命的两种状态,互不联系,我已经老了,承受不了太强烈的感情,宁愿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车经已经开进学校大门,远远就看到黄淙,站在家门口,望着车开过去,他在想什么,我其实很少认真去想,也许所谓的夫妻之情,也就是这样,也许尽管我半辈子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却欠他的,不欠金凯的。

“回来了?”他盯着我,只说出这三个字。

“回来了。”我把一切抛出大脑,对他笑笑。

我回来了,于是都城之行又变成了一场梦,我回到自己生活的轨道当中。我回来,也带回来一个消息,整顿的风潮,很快就要刮到知识界了。

建国这许多年,社会各行各业各个领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的或者不好的,造成的最大的效果就是所有人都把云天像神一样崇拜,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绝对正确的,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着世界,似乎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我和黄淙从来都不讨论这些事情,但对不对心里都明白,只是几年前,有一次,他对我说:“早晚还是要来一场文字狱的,躲不过。”我们一直慎言慎行地工作着,除了平静,什么都不想要。

运动很快就起来了,系里面组织学习文件,我的腿正疼得厉害,还是勉强着去了,我无力与一切不正确的事情抗争了,或者说,如果要抗争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我和黄淙之间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他除了上课搞他自己的事情,就是半天半天地在他的古董室里面待着,学生们也明显来得少了。罗恒有时候来,说他和云天见过一面,争论了一番,云天就再也不见他了,不住地叹气,也同样不敢说太多。只有爱萱来的时候热闹一点,柿子熟了,我就让罗恒摘了给她吃,再发生什么事情,对于我都无所谓,我的生命已经快要到尽头,可是这些孩子,尽管他们都出身名门,但谁又能保证在他们未来的生命中会发生什么?每每想到这个,心里面都有一点心疼,我发现自己对爱萱的感情,就好像她是我和金凯相联系的纽带,尽管她不是我的孩子。

风真的刮到自己身边,才会发现,不是翻云覆雨那么简单,简直是血雨腥风,人们似乎都处在非理性的状态,每一个人人性里恶的一面都被挖掘出来,系里面几个年轻时和前政府关系不错的老人相继被揪出来,甚至有人自杀,我和黄淙在院子里无言地对视,冬天来得太快,我们也都老得太快了。但是我们应该是安全的,我和他的履历都被改得干干净净,我们对所有人都一个样子,不近也不远,没有朋党也没有敌人,况且在我的心里面笃定着,一定会有人保护我。

美辰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几近崩溃的焦急,她说了半天,我才明白是楼远因为在开会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场被抓了起来,现在所有人都在逼着她和楼远脱离关系,她问我有没有办法。她失态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聩,我有什么办法?是的,我有办法。

黄淙去上课了,家里面冷冷清清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我打开衣柜,在最下层一堆衣服里面找到首饰盒,二十多年,碰都没有碰过一下,压在箱子底下,竟旧到这副地步,搭扣生了一点锈,勉强打开,里面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点异味,我这一生欠下的债,似乎都集中在了这里,郑浩,吕弈,这些名字在岁月里有点遥远了,金凯的玉戒指,套住了我这一生,而我结婚那天,来自他和云天的字条,对,我就是要云天的这张字条。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张字条会派上用场,云天从来不觉得他会欠别人什么,这张字条,与其说是他欠我,倒不如说是给我的面子,我不需要这样的施舍,但是这一次是为了美辰。美辰的处境,我可以了解,她是烈属,没有人会把她怎么样,但是如果她执意要保楼远,那么一个死人给过她的早已经过期的名分,是毫无意义的。可是让她在这个时候和楼远离婚,我知道他办不到,尽管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况且现在很多人就是这样做的,可是她就是有这么一点死心眼。

“云主席: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求你,也是你给我的唯一一个机会,我请求你放过麦美辰的丈夫楼远。”写这些话的时候,手好像失了灵,不听使唤,写下这一句,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和来自他的那张纸条一起装进信封里,封起来。

把罗恒叫过来,知道他最近还要到都城去一趟,就把信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送到云天手上。能不能办到,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如果不行,也就当我对不起美辰,对不起楼远,也对不起向龙吧。

罗恒什么都没问,接了吩咐就走了,我一个人愣愣看着被拿出来的首饰盒,欠下了这么多,下辈子应该会很累吧,盯着这几样东西,终于是拿起金凯的戒指,深深扣在手里,为什么,最不亏欠的就是他,而想到他的时候,却最不能释怀呢?

外面黄淙进门的声音,我匆匆收起盒子,戒指来不及放回去,只能装进衣兜里。

“你怎么了?”黄淙问了一句,似是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有一点慌,“我忘记做饭了,现在就做。”

“还是我来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到凄凉,为他,也为我自己。

再给我一杯人间天堂7

幸好,消息很快就传来,楼远被放出来了,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是我使用了这张字条之后,没有得到来自云天的任何只言片语,这也让我不安,运动才刚刚开始,不知道以后还会怎样。

学校的正常秩序已经被打乱了,上课几乎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事情,有些老师进到教室,发现一个学生也没有,只得回去。我和黄淙都对学生说,就算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还是照常讲课,不会有变化,倒是可以保证六成以上的听课率。这个世界又变成了一个乱世,自己和自己乱,想一想觉得荒谬,可是什么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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