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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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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而清澈的脑中突然生出一丝恼意,但又好像被对方猜中了心思,欲要反抗的胳膊被紧紧箍住,以一种霸道占有却又宠溺的姿态。

这等微妙的感觉令她怔愣,也只安静了片刻便不安分起来,然而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乖一点,别动。”带着轻哄诱劝的温润,亦有浓郁的拳拳深情在其中。

那颗自醒来便一直悬浮的心好像突然沉了下去,从惴惴不安变得安宁下来,便不再动,只安静地倚靠在李世民的怀中,柔顺地眨眼。

隐修将手收了回去,面色沉冷含忧,道:“看上去像是头撞到石头上,生了肿块压住了脑中经脉……”他侧面看了看忆瑶,试探着问她:“你认识我吗?”

扣在头上的力道轻了些,她将脸移开那人的胸怀,茫然地看他,眸光静如止水。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人身体紧绷了起来,仿佛跟着她紧张,隐修突然抓住她的胳膊,逼问道:“我问你认不认识我,说话呀。”

忆瑶瑟缩着将胳膊往回抽,垂眸眉目突然蹙了起来,仿佛在强压着痛苦。李世民骤然拂掉隐修的胳膊,将她重纳于怀中,用手支着她的重量,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话音几乎未落地,两人已经缄默了声音,两道粘稠的血从忆瑶的耳朵中流出来,她用手捂住额头,目光挣扎而迷离,渐渐失了焦准瘫软地晕倒在李世民的怀中。

苍白的面色几乎水一般的透明,眉宇疏淡像画在上面随时可擦去似的,粉淡的唇色泛白,轻轻抿着。李世民不安地触了触她的鼻息,随即松了口气,眼见着耳边流出的血已经凝固,用衣袖轻轻地拭去,却听隐修在他身后道:“看来那个肿块并没有完全压住经脉,若用银针诱导兴许可以疏散开来……”

“你有几成把握?”李世民讲忆瑶放在床榻上,头都没有回便问。

“至多五成。”

殿中瞬间沉默,只闻鼻息声缓缓,李世民将被衾盖好,仔细地握好被脚,仿佛在做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完成好这一切,他坐在床榻边,伸手抚上忆瑶的脸颊,声若幽叹:“我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如果不治呢,不冒险去疏散那肿块,她活下去的希望会不会大一些。”

隐修怔了怔,随即提醒道:“趁着血块未稳,是最佳的治疗时期,若是拖延下去,恐怕根深蒂固之后……”

“之后会怎么样?”李世民干脆地问。

“她的意识便很难恢复,记忆不存,心智不全,别说从前的七窍玲珑,就是连寻常孩童的思敏都达不到。”

门外传来一阵气喘吁吁,李道玄背靠着门,半弯着腰,道:“二哥,出事了,滕王他……”

李世民抬头:“滕王怎么了?”

“他……殁了。”

…………………

佛苑中焚香缭绕,踯躅花绽放,落日的余晖,轻风中,红霞满天。李道玄在佛殿上低声询问住持一些事情。李世民随手从香筒中抽了几根香在蜡烛上撩了撩,星火如夜中俏皮眨动的眼睛,蓦然让人沉重起来。

众人散去,李道玄悄然回到李世民身后,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是南阳公主最先发现的,她醒转过来之后静养了几天,听说瑶姬公主已死,便想向滕王探听一下嫂嫂的消息,谁知发现了他的尸体。”

李世民将香插入香炉中,用手扇了扇呛人的烟,不动声色道:“在滕王身边可有发现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

李道玄摇头,见二哥的神色古怪起来,听他叹道:“看来我们还得再去一趟静月庵,拜访南阳公主。”

李道玄不解,却见对方的神情凝肃起来,似是凝着香烛,却幽深起来。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佛殿的宁静。紫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道:“殿下,不好了,杨妃娘娘不见了。”

宽大的衣袖骤然摆动,身体急速转过来,扫落案桌上残留的灰渍,李世民面色凛冽地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紫诺道:“就是殿下刚刚离开离宫。”

李道玄猜测道:“会不会是陛下……”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面庞冷沉着问道:“隐修呢?也一同失踪了么?”

见紫诺点头,寒雾缭绕的脸色缓和了些,冲李道玄道:“我们现在就去静月庵。”

天色已渐渐有些暗了,马蹄声践踏疾驰,扬起无数烟尘。这一次却有些避着人了,李道玄思索着陛下怕滕王一事牵扯出些不必要的流言,毕竟是隋朝宗室,便派自己的儿子亲查,只是到静月庵李世民却寻了条最隐蔽的路,只他们两个人。李道玄有些不解,但见二哥一路上眉目紧凝,想必是担心忆瑶安危,好几次即将脱口的询问给生生压了回去。

静月庵之行,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缟素的夕颜见到来人怔了怔,李道玄正琢磨着说些安慰的话打个招呼,李世民已风一般地往厢房跑。果不其然,素纱青帐后,一袭纤弱的身影横卧在床榻上,只草草裹了披风,长发翩垂,包裹着沉睡的身躯。紧紧跳动的心骤然平静下来,关门的声音响在身后,夕颜和李道玄走进来,清幽的女声辨不清悲喜:“殿下来得好快。”

佛龛前德卿站起身来,李道玄注意到她走起路来有些颠簸,回想往日山隘中死里逃生,料必是伤到了筋骨,再看看床上躺着神志不清的忆瑶,同素服素面的夕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些天之骄女,本应衣食无忧安乐一生,而今却只落得个凄凉,当真造化弄人。

李世民冷冷地瞥了眼跟在德卿身后的隐修,后者有些无辜地望房顶。

“世民今日来,有两件事,望姐姐行个方便。”他谦肃以待,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纱帐后昏迷的身影。

德卿自然察觉到了,疏冷地笑了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世民将视线收回来的途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夕颜,道:“滕王坐化时身边遗留的书信,烦请姐姐交出来。”

德卿未曾预料到地惊愕,却又含谑地挑了挑眉,李世民道:“滕王一生淡泊,所虑别人总多过自己,他若在此时散手人寰,必然是会放心不下自己的两个侄女。所以我猜测,他兴许会留下书信乞求父皇手下留情。”见德卿冷凝的面庞,他的唇不自然地挑了挑:“如此浅显的道理,世民能料到,父皇必然也会料到。那书信姐姐看过便罢,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若交予世民拿去交差。”

她垂眸思忖,夕颜已从袖中拿了出来,却并不交予李世民,掂在手中看了眼沉睡的忆瑶,轻笑道:“若是忆瑶清醒,她会怎么说呢?杨家的子女自有自己的命数,不需乞求贼子饶恕?”李世民劈手夺过,声音中没有温度:“可她现在不清醒,不知道宁为玉碎的高风亮节。”

夕颜翘了翘眉角,言语中咬牙切齿:“凭什么,李渊害死了瑶姬姑姑,害死了萧笙表哥,害得德卿不良于行,害得忆瑶神志不清,最后……”声音中已有了泣意:“逼死了我父亲,杀人凶手可以安坐明堂,受害的人却要躲躲藏藏终日惶恐不能自安,世间公理正义何在?”

李世民冷峭地笑,却有种凄凉的意味,语气寒凉:“何在?你自己想吧,若实在想不通就去问父皇。”

“你!”夕颜的满腔悲忿被他呛了回去,紧哽在嗓子眼,难以疏散。此时却见素纱撩动,纱帐后的人似乎醒了,正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夕颜奔过去,掀开帐子扯着那懵懂醒转过来的忆瑶,凄厉着声音喊道:“你凭什么能变成这个样子,凭什么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被李世民拽了出去,随手一推便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忆瑶歪头看向梨花带雨的夕颜,却没有了初醒时的恐惧,眼球滴溜溜地转了转,摸摸自己的脸,好奇地盯着夕颜。

李道玄将夕颜扶起来,劝道:“二哥也是为了你好,现如今陛下待你还算亲厚,但若让她知道你看了滕王的遗信知晓了这一切,难保不会疑心你有怨恨,届时你的日子还会这么好过吗?”

夕颜默然将泪拭净,艳丽的面庞焕然一新,清冷笑道:“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来过静月庵,我这便回去,回去等着看看这风光无限的大唐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决绝地推门出去,留下李道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窗外已经黑透,一片银白的光华温柔地撒在堂上,月亮早已升起,静静地挂在天上,玉盘般美好。

忆瑶安静地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光影缭乱未曾在她眼中留下丝毫痕迹。德卿转眸望了她一眼,沉沉道:“那么便说第二件事吧。”

李世民凝望着忆瑶,目光转瞬凝深起来,道:“我要带忆瑶回长安,希望姐姐不要横加阻拦,自然,拦也是拦不住得,只怕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德卿陡然大笑,语带讥讽:“带她回长安?不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从前心思缜密冰雪聪明应付起长安的勾心斗角尚且心力交瘁,现如今单纯如痴儿的忆瑶,如何能抵挡得住帝都的波涛汹涌。你现在肯护着她,不过是念曾经的旧情,日子久了呢,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痴傻的女人一辈子。”

忆瑶不安分地拨弄了下床帏上悬挂着缨穗,李世民满目爱怜地抚了抚她的眉角,问:“姐姐想如何?”

“我想让隐修施诊,为忆瑶消除脑中血块。”

伸出的手僵了僵紧压在忆瑶的面上,她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忧戚地抬起眼睫,紧张担忧地看他。碰触到这种清澈而柔弱的眼神,激荡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李世民握住她的手,坚决道:“隐修并没有十成把握,若忆瑶出了什么意外,姐姐便能安心了吗?”

德卿的面上晃过一丝仓皇,随即被掩盖了下来,仿若无情道:“那也是她的命,好过痴痴傻傻得到头来被人玩弄抛弃得好。”

李世民突然明白了,如暗夜中驱散迷雾逐渐清明起来,直截了当地问:“要世民如何做?”

德卿深深钦佩眼前之人的睿智与反应机敏,便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泠声道:“要说名分,你再喜欢忆瑶她也不过是三妻四妾中的妾。天子亲王身边的姬妾可增可减,向来都是没有数的,也是最容易被取代得。唯有一妻……”一直糊涂的李道玄好像也渐渐明白了,原来南阳公主是以退为进。他却是紧张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听她继续道:“我知道现在李渊看你看得紧,妹妹又是他的忌讳,所以不会逼你立即做决定。只是若将来有一日,你能执掌天下权柄,再无人可以掣肘,难不成还要让忆瑶一辈子都为人嬖妾,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身边亲人所剩寥寥,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李家所赐。还债也好,一个皇后之位不过分吧?”

李道玄有些反感她的言无遮拦,冷然提醒道:“公主请慎言。”对方却不以为意,淡然道:“先下都没有外人,两位殿下也不必遮遮掩掩,只是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语罢有些咄咄逼人地紧视着李世民,见他不语,嘲讽地笑道:“怎么?是舍不得家中娇妻受委屈,好,我不勉强,瑶瑶还我,此后她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你既做你的风流秦王,如花美眷左拥右……”

“我答应。”

有着尘埃落定的静默,亦有着誓言般的决绝。屋内烛光盈亮,他随手扯下幔帐青纱,自桌前携起毫笔急速书写起来,李道玄上前制止:“二哥,若此物流传出去,罪同谋反,请三思。”

李世民稳然道:“这里的人皆是利益相关之人,若传了出去,必然会被殃及,你有什么可担心得?”

李道玄便不再阻止,退回来看向床榻,没了青纱的遮掩,可见忆瑶正在漫然地玩着头发,将发丝撩到唇前轻吹,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全然不知,有一个人为了她许是将自己一生的前途生死都充作了赌注。

作者有话要说:勉强可以算是两章合一起哈,某狸今晚更新。

第101章 番外:两生花(下)

洛阳连日阴雨,阴霾不散。而王驾已收拾妥当;准备启程。桐花树下;盈珠将冒着热气的汤药端过来;坐在树下石桌旁的忆瑶远远望见便开始皱眉,盈珠将汤药放到石桌上;砰的一声;瓷碗碰触到石头的声音,坚而脆。

忆瑶沮丧地把头低下,盈珠在耳边轻声哄道:“公主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好啊。”

说着轻轻摘掉落到她头发上的花瓣;满目宠溺地殷殷望着她;忆瑶嘟了嘟嘴;还是将碗拿了起来。

树上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抖落些树叶下来,忆瑶眯着眼睛迎着太阳抬头,随即轻轻一笑,纤薄的唇线上弯,精致的面庞如玉雕琢。

隐修露出半个头来,银白的头发有些乱,但两只眼睛却晶亮晶亮得,正好像在找什么。忆瑶仰头看了一会儿,脖子有些僵,用手揉了揉,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我的乖乖不见了。”隐修只抛下这么一句,就又将头缩回了杂乱的树杈枝蔓中,专心致志地探寻起来。忆瑶瘪了瘪嘴,这是她表示疑惑的惯常动作,盈珠便笑道:“准是他养的什么药虫之类的东西,真是物随人性,跟他一个样儿。”

忆瑶便不再看他,垂眸轻浅地微笑,仿佛弄明白了一件事对她来说当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转过身想在石凳前坐下,却在回身的一瞬瞥到丛林里枝叶动了动,透过缝隙见到一个人隐约藏在哪里,见被她看到竟也不躲闪,只目光怔愣地盯着她,眼睛里仿佛有悲戚在流动。

她很是好奇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陡然听到紫诺铃铛般的声音正在吩咐宫女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眼珠只这么转了一瞬,再回来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盈珠走上前来半揽着她的腰,体贴地问道:“冷吗?”她摇了摇头,看见紫诺笑吟吟地碎步走过来,远远便道:“夫人,我们终于可以回长安了?”

忆瑶明显感觉到盈珠的手僵硬了片刻,听她问:“怎么,陛下要启程了吗?”

“是,銮驾已经准备妥当,五日之后便可回京。”

忆瑶有些索然无味地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你刚才看见有人在那里吗?就是那个地方。”伸手指了指花丛,紫诺回头看了眼,随口道:“方才见着禁卫服的人在附近走动,大约是近日圣驾回銮有些忙碌,平时这些人是不准到内苑来得。”

忆瑶漫然地点了点头,那样深沉悲切的目光总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

夜中霜华初降,禀报完日常事宜之后,房玄龄迟迟没有离去。正埋头整理文书的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事吗?”

房玄龄道:“臣想向殿下举荐一人。”

见李世民点了点头,他道:“是离宫禁卫长展卫风,此人虽任武职,但为人谦谨睿智,进退有度,而且……”他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他是刘文静的远亲,被巫蛊之案连累才改名换姓逃到了洛阳。”

听到李文静的名字,李世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思忖片刻问道:“是他向你求官?”

房玄龄道:“他只是希望能在殿下手下营事,至于官位高低并不在意。”

“不在意?”李世民笑道:“搭上了房大人,再不济也不会比区区一个禁卫长低吧。”

房玄龄稳健地摇头:“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是另有所图,但展卫风这样说,必定便是这样想,这个向来耿直磊落,殿下见上一面便知。”房玄龄知李世民素来爱才,秦王府俊彦豪杰齐聚,但却也忌讳一昧钻营之辈,此番他前来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而又无所建树的人,必定会让他有所顾忌。但他也深知李世民对他的信赖,想来添置区区一个幕僚大约不会遭到拒绝。

果真如他所想,李世民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却也只应准从最末的文书做起,房玄龄已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即告知那位忘年交。

待得他要告退时,被李世民叫住了,灰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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