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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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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八又来看了桌上,但见菜色乃是八珍、八烩、八冷和整鸡整鱼整鸭的中等席面儿,不过瞧起来大伙儿的吃相竟也文雅,席面瞧上去竟还完整,甚至整鸡、整鸭和蒸鱼都不曾有人动箸。
黄天八瞧了,便也笑道:“大伙儿且敞开肚皮混个响午,这等席面儿如何招待林教头,人来,且去交代备好一席上等席面,待俺客到,便来撤换。”
这般吩咐,自然有下人传话,当即黄天八也不客气,便也吃菜碰盏,摸约过了半刻,就瞧见三个小厮抬着一个木架进来,架上放着一口尺半口径的白瓷胖肚大缸,下面还烧着一盆炭火,刚抬着木架入门,便有一股子醇和、甘美的酒香在屋内弥漫开来,甚至将桌上酒菜的气味都掩盖了下去。
这宋时之酒,都采用发酵法做成压榨酒,因而这种酒的酒糟和酒液是混合在一起的,待要吃的时候须用网眼筛子垫布过滤去除其他杂物,并随即加温来煮,也就是煮酒。
白瓷缸中,约也是半斗左右,此时温度倒也不高,就见几个小厮手脚麻利的将面上的浮沫撇清后,便使大壶来盛,一股脑的盛了三大壶出来,这才抬着木架告辞离去。
黄天八嗅着酒气早就馋虫大动,忙让侍女倒出一盏来,尝了之后便也到:“这便是一坛?忒也小气,叫人速速备上五坛,待会也好待客!”
莫大听了,却也咂舌,他本想开口要说这一坛和旨当得三坛眉寿的价儿,可一想黄天八可是千金宝马说买就买的壕客,便也打住了。
随后众人也是吃酒闲话,足足吃了快有小半个时辰,才见有小厮快步跑了进来,道:“贵客,门前说是贵客候着的客人到了,小的便也赶忙来问,是否撤旧换新。”
黄天八听来,倒也觉得这樊楼做得这般大,也是有道理的,便也允了。
随后就见门外一股脑的进来十余个小厮,手脚麻利的迅速将桌上的残席撤去,甚至连台布也都换下,然后迅速布上了新席面。甚至小厮们还抬了三副温酒的木架进来,却是用盖子遮住了香气,只等客来筛酒。
然而,这还不算了,旋即就有侍女捧了铜盆进来,却是与众人净手洁面,更上来帮忙擦拭梳整,还奉上一盏香茗漱口。
待做完这一切,侍女们鱼贯而出只时,众人都是坐在原位不曾挪动,可酒阁之中的情状却是整个儿变了一变。
过了十数息,就听门外呼声起来,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格门一开,众人便是眼前一亮,只见当先进来这人,摸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头戴一顶乌纱抓角儿头巾,颈前一条大红英雄巾,身穿一领鹦哥绿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脚蹬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整个人瞧起来好不威风。
当即莫大等人全都起立抱拳,唤一声:“见过林教习!”
但见这林教习入内之后,便也用环眼一扫,自然将目光停在黄天八身上,随后跟他进来的曹正便也道:“师傅,便是这位道长了!”
当即便见这林教习神色变了数变,却也还是上前叉手道:“在下林冲,见过道长!”
黄天八便也起身,却也叉手还礼道:“久仰久仰!俺俗家姓黄,单名一个杰字,草字子英,道号天八。林世兄若不见外,唤俺黄杰或是子英就是。”
林冲眉头紧皱,却是来问:“不知道长何故唤林某为世兄?”
黄杰便也笑道:“俺唤世兄自然不错,俺义兄曹宝莫非不是林世兄的义弟?”
“阿吔!”林冲惊叫一声,却是两步上来,满眼都是欢喜之色,便捉黄杰双手相握道:“早听宝哥儿说道,他在黄州有一位义弟,才智、文章、胆色,俱是人上之资,想不到……想不到啊!”
卷五 东京寒 第三百七九章 【小王太尉】
有了曹宝这个中人做引,气氛自也融洽起来,只可惜如今曹宝不在东京,说是政和六年时曹家与他走了门路得了锁厅试的机会,考得了一个同进士出身,又得了恩宠,如今竟也外放去了河南府下的偃师县做了县令。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一切倒也好说,曹宝是林冲的义弟,而黄杰也算是曹宝的义弟,所以黄杰叫林冲一声世兄,林冲唤黄杰一声贤弟,自然也就皆大欢喜了。
再说黄杰一来东京,便也揽下了林冲徒弟曹正的事儿,又舍了五百贯与他了账,说是看在林冲这个世兄的面儿,可情义却就不敢如此计算了。
所以这酒过了三巡之后,二人干脆各自举盏来到窗前,当着皇天后土碰盏而饮,将这义兄义弟的名分先坐实了,待日后曹宝回了东京,三人再正式的焚香盟誓,斩鸡头烧黄纸。
这之后,酒便更是喝得热烈,林冲和黄杰二人似乎也浑然忘了什么偈语的事情,便来谈些东京风物和见闻,不想眨眼间时光飞逝,转瞬天色也是黑了,便有小厮来报:“好叫贵客得知,今夜樊楼有幸,请来封大家、李大家两位献艺,不敢扰了贵客雅兴,却来探问一声,可是要开窗辟门,一探仙音?”
这樊楼的小厮,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人出身,开口用词也是文雅不俗,黄杰正要答应,却是听一旁的鲁达瞪眼问道:“李大家?可是李师师?还是李妙红?”
小厮忙道:“正是李师师,李大家!”
鲁达突然面色一红,就来看黄杰,神色中似有乞求意味,却叫黄杰奇怪,不过也是一笑道:“能遇两位大家献艺,这等好事如何能错,自然开窗辟门,一探仙音!”
小厮答应之后,便也忙将酒阁间冲里的一面阁窗和门扉打开,还在窗外拉了两扇竹帘,倒也能遮住里面景物,不至于失礼。
不久就听一阵丝竹之音响起,门外小厮倒也报来道:“贵客且听,如今便是封宜奴封大家献艺!”
黄杰等人所在酒阁子本在二楼,距离楼下月台也是不远,丝竹之音听来竟如身临其境一般,而后就听一把柔柔女声唱到:“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一曲唱出,众人都是听的如痴如醉,可黄杰却是听得不妥,这一曲词乃是柳永最著名的《采莲令月华收》,自柳永成词至今,无人敢续作新词,所以该词牌至今只有柳永的一首。
且这《采莲令月华收》本是寄情之句,上阕着意刻画情态,“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十一字便凸显了一个美丽多情十分可人怜惜的女子形象。下阙写落寞之情,分别之愁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只是一句便也道出心中所思所想。
黄杰尚在狐疑,一旁的林冲却是抚须一笑,道:“此等怨曲久不曾听,稀奇!稀奇!”
黄杰便也问道:“林世兄,如何?”
林冲笑道:“这封大家出道东京,怕是已有三年,至今不曾听闻她寄情与谁,今日却唱采莲令,该是已有所托。”
黄杰赔笑一声,道:“想不到林世兄竟也通东京风月!”
说完突然发现周围有些情势不对,回头看时才发现鲁达、岳飞还有莫大等人都是瞪眼来瞧自己,当即也是有些愕然,却也不好分说。
便在这时,就听楼下封宜奴的柔柔之音又自传来,却听她道:“今日奴家有幸,遇见一位大才,讨来新词一首,便也就此献与诸君。”
而后就听琵琶混着萧笛,便是《雨霖铃》的过场,随后就听封宜奴歌喉婉转,唱道:“樊楼初见,夕旦霞好,缘来无恙。总是喜见新颜,无觅处,回眸阑珊。莫道聚散无常,自古相见欢。曲悠悠,唱尽繁华,仙音妙言三生幸。”
“欢颜若是如初见,却难说,许几多舛磨。朱颜怎堪采撷?动情处,丽质不改。回首听磬,怎奈蟾宫远隔人天。只愿卿是画中仙,含笑看人间。”
这一首《雨霖铃画中仙》,自然就是黄杰所留之物,却不想转眼封宜奴便拿来献艺,却叫黄杰皱眉不已。
也就在他皱眉不已的时候,却听楼下突然传来乒乓之声,似乎有人推桌掀盏,而后便是纷乱之声。方才来请开窗辟门的小厮伸头一瞧,便也连道祸事,忙来道:“不敢扰了贵客,楼下小王太尉吃醉了酒,小的这便关门闭窗,不敢污了贵客清净。”
说着便来关门闭窗,可楼下传来的纷乱之声却是不弱反强,黄杰便也忍不住问林冲道:“这小王太尉却是何人?敢在这樊楼闹事?”
林冲摇头不答,还是莫大答道:“敢叫道长得知,这小王太尉乃是去年官家升为特进、少宰的王黼王少宰家中衙内,名唤王骢。今岁传言官家欲将茂德帝姬婚配与他,他便得势横行,街市之中便与他一个诨号叫做小王太尉,乃是暗指他早晚要落得小王都太尉一般的下场。”
这小王都太尉,便是王诜王晋卿,说起来还是高俅发迹的引路人,娶宋英宗女蜀国大长公主为妻之后也是放纵跋扈,横行东京,虽然有些文才诗才,但人品减分严重,且宠幸妾室,对公主不好,更不拘小节,和小妾在公主身边为非作歹,小妾还常常触犯公主。
元丰三年(1080年)公主去世(是年二十九岁),后公主乳母告发,宋神宗命彻底追查,杖打八妾并把她们婚配兵卒,公主既葬,王诜也就被贬谪到了均州吃捞面,崇宁三年(1104年)去世。
一听是王黼家中衙内,黄杰便也来了兴趣,正要细细询问这小王太尉有些什么事迹的时候,却听楼下喧哗声渐大,而后门外伺候的小厮突然撞门进来,惊慌失措的对黄杰道:“祸事了!祸事了!小王太尉问得贵客下午曾在封大家的阁中盘桓,如今要上楼来寻贵客的晦气,贵客且快随小的走避……啊!”
那小厮话还没完,突然一个恶狗扑食的姿势便跌了进来,跟着便见门外进来一个身穿紫花锦缎的少年公子,凶神恶煞的喝道:“竟是何人,敢与封宜奴留词?却是将俺王骢不放在眼里么?”
卷五 东京寒 第三百八十章 【张狂】
凶神恶煞的少年进得门来,倒也要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他身长足有六尺,玉面丰颜,俊逸非凡,生得一副顶号的皮相,便是如今横眉怒目的模样,叫人看来也是顺眼。
若非黄杰乃是事主,不然定然要同情他被人躲了心头所好的愤怒之情。
然而,眼下好像不是该同情这小王太尉的时候,黄杰便也取盏一笑,道:“与封大家留词之人,便是俺了!你是何人?却要如何?”
那王骢听了,瞪眼来看黄杰,突然就哈哈起来,然后甚是不屑的张望道:“正主儿快些出来,既然与俺架了梁子,岂有走脱的道理!”
黄杰与众人都是一愣,黄杰便也讪讪的伸手一指身旁的阁间道:“小王太尉果然名不虚传,倒也叫你瞧破了,正主儿其实就在隔壁……”
王骢哈哈大笑一声,转身也就出了门去,跟着就听隔壁传来了鸡飞狗跳和告饶之声,报信的小厮与鲁达、林冲等人当即都是瞪眼来瞧黄杰,黄杰道:“人家看着不像,便不像,还要如何?”
不过很快隔壁的纷扰突然迅速消停,而后便瞧见那王骢拉着一个身穿天青色大袖襦裙的女子再次闯了进来,但见他猛然一拽便将女子拽倒在地,更恶狠狠瞧着阁中众人张狂的喝道:“贱人,究竟是谁?”
黄杰一瞧,自然看清了王骢拽倒的女子正是封宜奴,更瞧清他抓拿的地方已然出现了乌青指印,封宜奴头上的云髻也早被扯散,脸上都是泪痕,当即便是怒不可遏,手中微微使劲,酒盏便化作流星一般飞了过去。
噼啪一声,白瓷做的酒盏不偏不倚,正中王骢额前,甚至盏中残酒也是一滴没跑的全泼在他面上,当即就听他啊哟一声便撒手扶额,可残酒并非清水,泼在面上便是烧疼,况且眼睛也沾了不少,当即一个脚下不稳便跌坐在地,惨嚎起来。
场面一时惊悚,众人也都呆住了,这小王太尉纵是张狂,却也是当朝少宰家中的衙内,如今黄杰想也不想出手便伤了,可叫众人如何是好!
黄杰却是不管众人惊诧的模样,施施然起身后先至二人身边,先将封宜奴扶起揽在身后,然后伸手一抓王骢左肩的锁骨,便将他生生提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人高喝一声“不敢伤了衙内”,跟着便有一人飞扑上来,却使的是一记太祖长拳的探马式便要来拿黄杰。
黄杰瞧也不瞧,身子不动就是一记原地垫步侧踢,伸足点在那人胸腹之间,跟着就瞧见黄杰身子微微一晃便也稳住,而那人的身子却是如遭蛮牛撞击一般先如虾米一般弯折,而后便直直向后倒飞,又是噼啪一声撞断了二楼的木栏杆,径自跌下了楼去。
黄杰看也不看,一手揽着已经腿软如酥的封宜奴,一手抓着王骢锁骨将已经叫不出声的他好似提布袋一般提着,慢步往座位走了回来。
这一次,不说鲁达还有岳飞,便是林冲和曹正师徒二人也惊呆了,莫大等人更是互相对望一眼,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剩下的便是钦佩与仰慕。
“好身手!”
林冲击掌叹道:“好一式鬼脚蹴,发力精准,势大力沉却不失灵动,贤弟使时竟能双肩不晃,更叫人防不胜防。”
这鬼脚蹴也是太祖长拳之中的一式,与黄杰方才所使的招数大同小异,黄杰闻言一笑,却是将封宜奴趺坐在一旁的靠椅上后,提着已经光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王骢过来,示意岳飞让了位置之后,便拿着他双双坐下,一边取了净手用的清水慢慢淋在那王骢头上,一面缓声答道:“说是鬼脚蹴,倒也不错,不过这般招数却是俺在巴蜀时,与山中灵猿对练时所悟,本来起了个名字叫做无影脚,后来一想俺本黄州人士,不若与家乡挣些名头,便改名黄州无影脚。”
林冲听了,摇头晃脑的叹道:“黄州无影脚,倒也是个好名字!”
黄杰这边说话,那边早用一钵清水将王骢浇了通透,自然将他脸上眼中的酒水冲淡不少,而后黄杰便拿起桌边抹手的手巾,细细与他擦了额头,双眼还有鼻唇,谁知擦拭下来,却是越擦越花,不少擦过的地方赫然露出了皮下的粉刺来。
原来这王骢,远远看去玉面丰颜的模样,是因为他在脸上擦了粉的缘故。
黄杰也不管他,几下将水擦干后,瞧他真实的面色已然发青,口唇上也微微浮现了紫绀,便也微微松了些扣住他锁骨的手劲,展颜笑道:“你便是小王太尉,当朝太宰王黼的衙内,王骢可对?”
王骢从小到大,何曾身受过此等场面,一时也是茫然,不知道如何作答。黄杰也不恼他,随手在桌上拿了个酒盏,倒了半盏和旨与他喂下,还伸手轻拍他胸腹与他顺气道:“莫怕!莫怕!喝一盏酒水,先顺顺气。”
便也在这时,却见门外呼啦啦来了三五个人,都做武服装扮,还有一人倒是管事服色,管事瞧见阁中状况也是一惊,忙伸手向身后的武士按了按,便轻轻的跨步进门,先叉手做了一礼,却不开口只是来看黄杰和阁中众人,瞧见林冲时,眼瞳不由微微一缩。
黄杰与王骢喂了一盏后,便来瞧管事道:“无甚事,俺与小王太尉本是老相熟,方才也是玩闹,如今还要一道儿吃酒,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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