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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一家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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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发作起来。

班子里的大力士阿义脾气快上来了,抽出明晃晃的刀子亮了亮,准备随时干架。安岩大手一拦,宣布全队人立即启程。这让班子里的众人都有些愤愤,走的时候嘴里也没好话。那些话虽然中原人听不懂,但说话的口气却暴露了内容。这被那些男人听见了,操起家伙便冲了过来。

安岩恐会出状况,勒令不准有人生事。可场面早已失控,两方的人都开始撕缠起来。混乱中,跃跃欲试想去帮把手的康摩伽被米荷揣到身后道:“不准跟去打架!”康摩伽哪里受得了被个女人保护,甩开米荷的手什么也不顾地往外冲。这时,不知哪个人的扁担摔到了他头上,愣愣在他的额上留下一道口子。小孩子脸上都见了血,这场殴斗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安岩估摸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便想拿出杀手锏来治一治。没等他有动作,附近突然就传来狼嚎,嚎声尖锐,不禁令人战栗。

这一带的狼凶横出了名,吃了不少的人。亭子里的旅客听见周围有狼,纷纷吓得拿起行李就跑。想打架的人自然也都停了手,各自保命去了。安岩刚要指挥众人撤离,就听见米荷在哪里喊:“康摩伽不见了!”狼叼走小孩不是稀罕事,康摩伽一失踪立即让众人脸上都蒙上了阴影。惊慌中,谁都没先走,纷纷在那里高喊康摩伽的名字,期盼他平安无事。过了不久,康摩伽倒是自己出现了,脸上多了几道醒目的爪印,怀里还箍着个呲牙咧嘴的小孩。安岩叹了口气问:“终于还是跟来了?”“嗯,初七以后就跟我了。”

 人味

3康摩伽究竟如何将初七重新捡回来,班子里的人都各执一词,有说他从狼手里硬将初七抢过来的,又说初七抛弃了狼窝自己粘上来的,还有说初七是报恩来的。其实事情十分简单,当时一群人干架,康摩伽在混乱中闻到他给初七涂的香油味。那味道是他自己贪玩胡乱用六七种香料调的,因而也只有他才能识得。康摩伽一闻到这味儿,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脸上的阴云刹那间被吹散。他没命地往狼嚎的方向奔去,果然见初七蹲在那里叫唤。她叫的声音虽然稚嫩,却跟狼别无二致。若非她是个人形,倒真要怀疑有狼在此。康摩伽一辈子都记得这个场面。初七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梳的辫子一半散开一半耷拉着。她便是这副样子回山去的。可想而知,山上的狼闻到她身上混杂的味道马上一窝蜂地冲上来想咬破她的喉咙和肚皮。养她的那只母狼冲在最前面,推她进了一条沟子,冲她愤怒地嚎了几声。初七怕得不敢靠近,在沟子里愣愣地缩着。狼群围成一圈,各自冲她怒吼,却一只也没扑下来咬她,后来反而渐渐散了,估摸是驱逐她的意思。初七徘徊终了半日,什么也没能挽回,呜咽了几声,终于还是转身寻着康摩伽来了。“初七,你是来找我的不?”康摩伽见到她便这样兴奋地问她,仿佛想把所有的欢乐都感染给她。初七不懂也没理会,只瞧了他一眼,想起他对自己的折腾不免烦躁,于是停了叫就想走。康摩伽哪里能让她再跑了,马上眼疾手快地扑上去,利索地将她捉住。初七狠命挣扎了一番还是被抱走了,十指在地上抠下了十道长长的痕迹。她有些后悔没吃饱了再来,但来了却又估摸自己走不了了。康摩伽抓住她就亲了亲她的脸,将她搂得老紧。初七不耐烦,一爪子过去就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划了几道红。康摩伽捏她的小鼻子郑重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不乖可不行!”

他就这么宣布了对她的所有权,一心一意想要养着她。话虽是这样说,可真要养个小孩却不是什么容易事,特别还是个狼孩。初七连走路都不会,更别提说话,最重要的是极不容易被驯化,反抗情结严重。安岩只有一句话:“麻烦自己处理。要是一年以内她不能赚钱,就送走。”

康摩伽明知道是天方夜谭,还是一口答应。于是,这群胡人杂耍班子便带上了个狼孩上路。初七终于没能再回翠清山。离开翠清山的第一夜,康摩伽琢磨着要调理初七的脾胃,于是特地去借了些粮食煮了点热腾腾的小米粥来喂她。她还是怕生,到处躲人,腰上不得不绑上条绳子牵着走。即便这样,她仍旧不太听话,一路上几乎是硬拖过来的。到了住店房间,她一溜烟钻到了床底下不出来。黑漆漆的犄角旮旯里,她的眼睛像狼眼睛似的发亮。康摩伽蹲在床边哄了半晌都没用,只好把碗往床脚一放,自己悄悄走开了。过了不久,房间里静得没了声,初七估摸周围再也没人,便微微探出头嗅了嗅那只碗。是热的,而且香,没闻过的香,能让肚子立马咕噜咕噜地叫。她没吃过熟的方小说西,也讨厌人味,肚子饿了随便抓把方小说西果腹。养她的母狼偶尔会让她分享猎到的食物。她便学会了吃鲜红的肉。那些肉也是热的,但很腥,她能不吃便不吃。狼崽们不爱吃的野果野菜,她倒可以抓来往嘴里塞。可她实在长得太慢,等小狼长得可以独自觅食了,她仍旧还是一丁点大。狼群开始嫌弃她了,她便再也没有分享到猎物。康摩伽现在要和她分享猎物了,初七狠了狠心,终于决定尝一口试一试。这一口尝下去,她立马惊叫起来。门外的康摩伽听见了急忙冲进来查看究竟。只见初七捂着嘴在床底打滚,显然是被烫着了。康摩伽笑道:“哈哈,原来你是猫舌头。”初七刚鼓起的一点勇气全没了,坚决不再碰那大碗。康摩伽蹲下来用汤匙舀了一口粥,吹凉了哄道:“你看,我吹吹就不烫了。”说着他自己吃了一口下去,砸吧了几下嘴,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初七看了有些心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康摩伽一见有戏,连忙把汤匙送进床底,看初七会不会上钩。小米粥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越闻越觉得可口。初七豁出去了一回,扑上去一口咬住汤匙,将她人生的第一口米粒吞进了肚子里。

这小米实在太软,而且又小又细,根本不用像吃生肉那样狠命地嚼。初七尝着觉得新鲜,再吃第二口的时候便没那么多挣扎了。康摩伽就用碗小米粥把初七哄了出来。他说“啊”,初七便学着张嘴,然后一口一口吃,吃完了也学着砸吧嘴。肚子饱了,她也乖了许多,再给她擦脸擦身子换衣服梳头发,她也老实了。

这时,康摩伽才发现她脖子上挂了个方小说西,不知是何时戴上的,仔细一看却是根小骨头,用麻搓成的粗绳系着。初七攥着骨头不肯脱下,也不肯让人碰。康摩伽猜这是她的宝贝,便也不勉强她解下,只道:“七,你以后得学会吃人的方小说西,闻人的味道,懂吗?”初七冲他眨了眨眼,一脸懵懂。康摩伽实在有些天真,这么着急着要初七完全成为人的模样。半夜里,他就遭到了重创,不得不拉着初七去敲米荷的房门。胡姬们通常都住一个房间,但米荷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她打着哈欠开了房门,见两个小孩在面前干站着,便问:“又出什么事了?”“米荷,你教教初七怎么……怎么解手吧?”说完他就红了脸独自跑开。初七想跟着他跑,没起步就被米荷拽住道:“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怎么解手,你怎么也过了三岁了吧?不学这个以后都别做人了!”米荷自然是想象得到康摩伽怎样示范蹲茅坑坐恭桶。也许他实在是教不下去了才找上了自己。她可就没康摩伽那样好说话了,二话不说脱了初七的裤子用绳子绑在恭桶上,又塞住她的嘴,自己施施然继续补觉去了,翌日醒来就见到了成效。这残酷的一夜一直十分刻骨铭心。初七从此学会了女人拉屎撒尿的规矩,对米荷更是生出了恐惧。米荷便就这此事教训康摩伽道:“看见了没?对狼崽子太好那都是没用的。你得让她知道谁更强,不然才不会听话。”她昨晚跟初七也较了一回劲,手上还有道醒目的抓痕。但她多少力气大,要制服个女娃还绰绰有余。康摩伽谢了谢她,连忙把初七带走,心想以后轻易不能找米荷帮忙初七的事。

不过此事倒是成效卓著。初七自学会了如何大小解,夜晚惊醒便会爬着去如厕,再不必劳烦康摩伽经常帮她换裤子。由此而始,日常衣食住行初七都渐渐学了起来。她第一次站着走路,晃晃悠悠地,像吃醉了酒的醉汉,一双眼睛全盯着脚尖,因而不是撞到头就是碰到胳膊。康摩伽看着更心急,想上去扶她,又怕她不能学会,左右都不是,样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初七终于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初七被他举到到高处晃啊晃,听他兴奋地喊:“七,你好聪明好厉害!”初七看着他的笑脸,也学着笑,小小的牙齿露在了外面,有些俏皮。康摩伽亲她,她便也学着回亲,声音响得三尺外都能听清。他们如此张扬,不免让旁人侧目。米荷揪住初七落单的机会便把她抓到身边道:“小不点,听不听姐姐的话?”初七摇头,甩得辫子都飞了起来。米荷沉了脸,捏她没什么肉的干瘪脸蛋就道:“小狼崽,你很嚣张呀?”米荷涂着鲜红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宛似血盆大口。初七觉得害怕,想躲又被她箍住了手腕,只好左躲右闪,让她离远些。米荷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她讨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夹她在腋下就带回了自己的地方,继而搬出些平日爱吃的糖果蜜饯出来,道:“张嘴,姐姐请你吃好吃的。”说完她不管不顾地扔了颗蜜枣在初七嘴里,差点让她惊得噎着。初七咳嗽了一声刚想吐,却觉得口中的滋味不坏,一时倒也愣住了。米荷得意道:“怎样?用牙齿咬一咬更香甜。”她做着咀嚼的动作,初七跟着学,这才尝到了甜的滋味。她砸吧着嘴,微微晃着脑袋,对初尝到的甜味十分新奇。蜜枣不一会儿就在口中融化,剩下了一个核。米荷做了个吐的动作,初七便“扑”地一声将核吐了出来,嘴里余香尤在。“还想不想吃?”米荷诱惑道。初七诚恳地点头。米荷满意地笑,然后说:“那跟不跟姐姐好?”初七眼珠转了转,歪了脑袋,有些懵懂地看着她。所谓的好究竟说的是什么,她并不明白。米荷觉得她傻气,朝她皱鼻子。初七有样学样,一边皱着鼻子一边把嘴翘得老高。

就这么跟着米荷偷偷学了些莫名其妙的方小说西,康摩伽越发着了魔似的宠着她。这魔障般的情感如同冰川上的融水,淅淅沥沥地汇聚而成,再看时便有了汪洋大海之势。

 唐棣

4等整队人行到了庐州附近,安岩便要跟当地管事的人做买卖,租个场子表演几场赚些盘缠。如今杂耍百戏行当红火,人们有钱也有闲来看几场刺激好看的表演。尤其是异域风味的节目更加受到欢迎。无论是胡姬妖娆的舞姿,还是吞到吐火的惊险,凡是能有本事出来演的,赚的钱都不在少数。

康摩伽是跟着安岩学表演幻术的,练的就是玄而又玄,迷惑人眼的伎俩,必须要求身手无比灵巧,练到极处能兴云吐雾,易行改服,甚至反山川、移城邑都不再话下。安岩培养了康摩伽五年,总算有了点成绩。康摩伽练的重头戏就在肢解。初七好奇地在一旁瞧过。只见恍恍惚惚的光影中,安岩的几个招神弄鬼般的动作就让康摩伽的手整个从身上掉了下来,接下来是腿,等到四肢都不见了,他看起来仿佛成了人彘。初七睁大眼睛,突然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场面……先开了膛吃肚子,然后分了手和脚慢慢啃,吃得嘴红红的,红得人扎眼……她尖锐地嘶叫了一声,吓得整个班子里的人都愣了一愣。众人见她的表情异常恐怖,双瞳缩得极小,脸色发青,嘴颤抖个不停,发出垂死般的叫唤,连呼吸都显得相当困难,仿佛随时能晕厥过去。

康摩伽惊得顾不得练功,一阵风似的跑去抱着她安慰道:“你看你看,都不是真的,我手脚都好好的在呢。不信你摸摸。”初七胡乱扒开他的衣服,发现他手脚果然都跟身子连着,肚皮也没破,摸上去也是温热的,胸口的心砰砰跳着,这才恢复长舒了口气。大力士阿义正练着吞剑,差点被初七吓得噎着,回头再看这一对的模样,便道:“康摩伽,你这女娃是不是有毛病?”“初七好着呢,就是有点胆小……”“狼养大的胆子还小?什么道理?”阿义将初七拎小猫似的拎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拿起一把钢刀对她说道:“看见这刀没有,削铁如泥。但砍在老子身上没事。”说着他拿刀轻易劈了块木头,继而猛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只听乒乒一阵响,他仍是毫发无损。初七好奇地摸阿义壮实的身子,发觉他硬得像石头,遂又敲了敲,敲出咚咚响声,于是立马对这强大的存在产生了崇敬。这种崇拜强壮身躯的动物本能让康摩伽有些郁闷。他把初七要回来的时候就对她道:“不能随便去摸别人知道吗?要摸,我以后也练壮实了就是。”初七对康摩伽的奇怪语气一点不明,嘴里咕哝了些不知名的声音,继而朝他无辜地眨眼睛。她是听不懂人话的,最多从语气里判断对方的情绪。再来班子里的人口音都杂乱得很,即便她自己想学也不知道怎么学,最后不过粗略模仿着模糊的发音。康摩伽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以后要烦心的路还很长很长。除了交流阻碍,改变初七的习性也是任重道远。初七时常夜半狼嚎。只要她一叫,保准又是一场骚动,闹得鸡犬不宁。

每到这种时候,安岩最为郁闷。他要顶着极大的压力继续让康摩伽收留狼孩。这样的孩子若是养在汉人的家中,怕不早被街坊邻居用唾沫星子淹死。她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让康摩伽捡到养着,又养在这帮子不受汉人礼教约束的胡人堆里到处漂泊,不知免掉了多少白眼和不幸。

安岩的心思,初七这个幸运儿是理解不了的。她继续自在地当着一只狼,即使被康摩伽要求这要求那,身为人的认知却依然模糊。后来,杂耍班子一路经过中州、隋州、邓州,在各个地方走走停停,漂泊不定。初七引起的麻烦多数不过一时,从来没人认真跟她计较。一来康摩伽在班子里颇为讨人喜欢,人缘极好,又是安岩的接班人,众人也要给些面子;二来初七虽然常会闯祸,到底不算顽劣,乖巧时也颇为可爱,因而大男人们也愿意疼她。就这么经过了一月,康摩伽总算让初七长胖了些,脸也圆润了一些。于是众人越发喜爱起了这个狼孩,时常抱她过来逗弄。初七十分容易哄,唱几支歌就能让她安安静静,一旦亲近便会依偎过来。即便是米荷,也不太能讨厌这样的孩子。康摩伽更是时常觉得抱不够,心底倒不太愿意初七太快长大。后来这痴傻的劲头引来了不少笑话。胡姬们见到康摩伽就笑着问“你的小娘子呢”,那些不正经的大男人们也调侃“康摩伽什么时候请吃酒啊”。康摩伽有时会脸红,有时也很傥荡,但真正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是无人能知晓。偶尔经过一座偏远的村落,正巧遇上一家人操办喜事。这里的人虽然并不富裕,但人生大事都很讲排场。那些唢呐锣鼓,爆竹轿子,那些凤冠霞帔,红烛喜字,样样精致阔气。村民好客地邀请安岩一帮子去吃喜酒,顺带让他们表演杂技娱乐宾客。安岩一口答应,连声恭喜。众人也都沾了这喜气,笑呵呵地提着行李进了村。康摩伽拉着初七去看迎新娘。那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金色麦田里远远有一点红,这红伴着唢呐和锣鼓的响声渐渐近了,近得能看到花轿上垂下的穗子。初七睁大了眼去看,看到轿帘后面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突然叫了一声。康摩伽立马捂住她的嘴,郑重道:“人家大喜日子,咱们不能叫唤,安安静静等着吃酒便好。”初七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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