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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一家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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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花缭乱。于是这舞不得不练耐晕的功夫。初七被米荷要求原地打转,直到不能承受为止。初七原地转了半个时辰,直转晕了头,晕晕乎乎地晃了一整日的脑袋,到最后连路都识不得,迷迷糊糊在乡野小道上瞎逛,不想竟被三只野狗缠上。这三只狗身上均掉了毛,牙齿间吐着白沫,爪子锋利地刨着地,见着什么都要扑上去撕个粉碎。初七定了定神,察觉危险来临,立即将从前的本性全显露出来,呲牙咧嘴地扑上去就跟三只野狗打了起来。这场架虽比不上在翠清山与野猪山猫扑杀搏斗,但因今日她头晕得厉害,手脚并不如往常利索,斗得便有些吃力。过了不知多久,她一人终于将三只野狗全部制服,却弄得一身狼狈。

康摩伽见初七许久未归,便按耐不住到处寻找。找到初七时,她头发散乱衣着脏污,身上印着野狗的爪印,脑袋还在晃晃悠悠。这景象不免让康摩伽又是惊恐了一番。他只怕她已被野狗咬伤,不由分说带上她就去找大夫。可就在他刚要迈步时,便见那三只野狗还静静地等候在不远处不敢动弹。初七冲它们叫了几声,它们才乖乖四散而去。康摩伽自己本来练过驯兽,当时因为年纪小,又跟只巨大的灰熊同一兽笼表演,很出风头。后来那只熊得病死了,安岩也没多余的钱买猛兽,他便重新练了幻术。今日初七能使野狗如此驯服,可见是有极高驯兽天赋,若能好好挖掘,说不定就是一条出路。于是,一到了长安城,他没顾得上回安岩租的大院,领着初七立马飞去西市买野兽。

长安西市附近有一条深巷名叫花鸟街。在这里,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活物都有卖。

康摩伽牵着初七的手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但见沿途嘈杂,禽鸣兽吼,吐蕃的骆驼,林邑的五色鹦鹉,真腊的大象,渤海郡国的海方小说青……这些漂亮的禽和兽价格皆不菲,凭康摩伽的一点积蓄是绝对买不起的。他最多钻进便宜的摊位里看看有什么惊喜。初七还没学会说话,往往看到新奇的方小说西就冲着叫几声。听到她叫唤的生灵莫不畏惧,但听所经之地一片禽兽惊恐之声,即便是狮子在前,竟也如同小猫一般。可她叫声古怪,常引人侧目。一个卖雀儿的摊主见了便道:“这女孩儿不是人养大的吧?”

康摩伽没好气道:“怎么不是人养大的?我不是人吗?”说完,他拽了初七便走,边走边说:“七,以后不能让人看不起咱们,知道不?”

初七听不大明白,视线还飘在远方。便听一阵乐声传来,她突然挣开了他的手往反方向跑。康摩伽急了,大喊:“七,你去哪里?回来!”初七不知为何突然逃跑,康摩伽顿时着了急。这长安城怎能容得下她孤身一人存活?即便不是在长安,她离了他怎么能活?康摩伽慌忙拨开人群去找。幸好初七也没跑远,只站在一家高耸的酒楼对面发愣。酒楼牌匾上写着梨花春三字,门口挂着酒帘,插着彩旗,楼上有悦耳的丝竹之声传来招揽客人,隐约还能看见妙龄少女在侍酒。这样的大酒肆里不乏靠色相赚钱的女人。初七却突然表现出对她们的兴趣不禁令康摩伽不安。他抱起初七便道:“可不许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长安这么大,你遇上歹人该如何是好?”

初七眼神还在酒楼上,一时都没回应康摩伽的话。康摩伽将她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义正言辞地重复了一遍,直到初七似懂非懂地点头才肯罢休。便是在刚才,初七寻着笑声和丝竹声抬头去看那酒楼的临窗。那里站着一个身着翠裙的女人,手中端着酒杯在服侍酒客。这张面孔初七竟觉得格外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康摩伽不许她胡思乱想,她只好就此作罢。最终,他们这一趟没能买成什么野兽,早早就牵手一起回去。

长安城如同一副层套的棋盘,大城套着小城。杂耍班子所在的大院坐落在永安坊附近的巷子里面。安岩在长安市井也有些名气,因而住得起容纳一二十人的院子。无论汉人胡人,黑白两道,他都有认识的朋友,虽都不显赫,但全都够义气。每三年,他便带着手下一帮子人出去周游一番,广交好友,收受新人。这一年出门,他收获并不大,林林总总只留了初七这个至今吃白饭的。

而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里,长安的大院里也有人留守,其中一个就是跟康摩伽同龄的曹铭昭。他是曹国人,跟大数出来流浪的昭武九姓一样背井离乡,从小混迹长安。曹铭昭跟康摩伽虽然同龄,又都是胡人,但脾气完全不同。他人缘糟糕,脾气暴躁,偏偏有一副天生的好样貌,因而常能被女人宠着。安岩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也有诸多考量。曹铭昭第一眼看到康摩伽带回来的小孩,褐色的眼睛便染了些戏谑。早听闻班子里多出个狼孩,他一直都很好奇。原以为会是个冷酷无情,乖戾诡异的小孩,可康摩伽领回来的分明就是件贴心的小棉袄。也不知道哪里的狼能养出这样的孩子,竟比人养大的还要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最要紧的是,她不仅是个汉人,而且还是个女孩。曹铭昭失望极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大院的井口边上,一见康摩伽和初七踏进门口,便大声说道:“我们院子里养个唐人的女孩是怎么回事?班主怎么也就肯了?”康摩伽与他历来不和。安岩收徒本来要从他们两个中挑,曹铭昭不知为何没能选上。后来康摩伽毫不疑问成了台柱,待遇地位全比曹铭昭高出许多。因而说他们宿怨已久都不为过。

康摩伽见了曹铭昭就知道没有好事,也不想跟他吵,略停了停就道:“初七就是跟我了。你有不满找师傅说去。”说完,他就快步抱着初七回了自己屋里。初七伏在康摩伽的肩头往后看,看到曹铭昭同康摩伽一样白皙却又张扬的脸,不禁眨了眨眼睛。曹铭昭回瞪她,带着愠怒,高挺的鼻子都皱了起来,像极了桀骜不驯的狼。初七隐隐有些遇到同类之感,却一点不想跟他亲近。

 曲江

7在一个混住了几个国家人的大院里,难免会有很多磕磕碰碰。曹铭昭打一照面就讨厌起了初七,就此看她不顺眼起来。大伙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练功的时候,初七都能感觉到曹铭昭投来的眼神。她并不能理解人的世界里有一种恶意的情愫叫嫉恨。但敌意和杀意她却都是可以敏锐感知的。

曹铭昭设小圈套捉弄她,故意用绳子绊她,捉蛇和青蛙吓唬她,总是一无所获。初七打小就在极为危险的山林里生活,应付陷阱从来游刃有余,连狼都比不上她的灵敏。因而曹铭昭的小伎俩便是犹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恨的是,他又不能当面跟康摩伽起冲突,私底下的小诡计失败连抱怨都没脸说。可就是这么连番的恶作剧,曹铭昭也跟初七混了个脸熟。他着实有些惊奇初七这样的孩子。她有着野兽该有的桀骜不驯,却从来不张扬,十分懂得如何与周围环境互相融合,即使不会说话不懂人事都极能招人喜欢。长安这么大的城市,住了各种各样的人。对于野兽来说,这里实在狭窄到不能伸展腿脚。每日要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奔逃的初七心中是害怕自己在安稳局促的生活中消磨去了野性和强健的身体的康摩伽的宠爱有时令她感到无奈。她只在他面前乖巧,私底下却总是想尽办法四处探秘着如山林一般险恶的长安街头。她去看拥挤的戏台子前演的傀儡戏,去深巷子里看男人们赌钱,去大街上看吞刀吐火爬竿走索。这一点康摩伽不知道,曹铭昭却是一清二楚。他最喜欢逮着这样的机会趁机教训她一番,手边随时都准备着弹弓和石子,一看见她溜出了大院就跟上去弹上几丸。可很快他也知道初七精于躲避埋伏,且嗅觉异常灵敏,一闻到他的气味,马上逃得飞快,从没有空隙让他得逞。他们两个仿佛玩起了十分危险且没有止境的猫捉老鼠。

对初七来说,有了曹铭昭这样到处伏击她的猎人,反而让她感到高兴。所以,每当曹铭昭几乎要放弃找她麻烦的时候,她自己就会故意露馅,偶尔还让他得逞几次。渐渐地,这个不单纯的游戏里谁是猫,谁是老鼠已经分不太清了。有一次,她溜出门晃荡,偶见一个杂耍班子在街上表演顶竿爬竿。便见一个大力士头顶着一根花竿,竿上置木山,五色彩绘而成,宛如仙山瀛洲。继而金鼓弦管作响,有几个女孩手拿彩旗,缘竿而上,到了竿顶各自徘徊往复,手挥彩旗,腾跃倒挂,惊险无比。众人看得喝彩连连,惊叹不已。初七未曾见过如此精湛的竿技,一时看得忘我,不防曹铭昭早已埋伏在四周,对准她的脑门就是一颗石子。初七中招,惊叫了一声,拔腿就逃。曹铭昭第一次得逞,哪里容得初七逃走,快步便追了上去。初七个头小,往人群里一挤便没了影。她被打得有些疼,因而逃得急,不防这么钻到了人群最前面,正遇上杂耍班子里拿着口袋到处收钱的女孩。初七断然是知道世上有钱这么一回事的。它们或是金或是银或是铜板,买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要掏出来。可她从来没有过这方小说西,只好对那女孩摇了摇头。那女孩无奈地笑了笑,脚步没停下,继续将口袋挪向其他看客。初七第一次感到难为情,便为了没能给上这钱。她讪讪地离开,脸上泛着羞愧的红色。不想,她刚一挤出人群,曹铭昭已恭候她多时。他讥笑道:“没钱还喜欢看热闹,羞不羞?”

初七抿着嘴,有些受伤,哪里知道曹铭昭趁此机会已发了两弹过来。她被激怒了,抓起一颗他弹来的石子朝他狠狠扔了过去。曹铭昭轻松躲过,石子却砸中了旁边一个胖老头。那老头恼羞成怒,举着拐杖便打过来。初七和曹铭昭均不敢再打闹下去,纷纷逃命去了。这样玩了几次以后,初七没想到自己竟高估了曹铭昭的耐心。如此这般戏弄,曹铭昭几乎已经将初七恨到了咬牙切齿。他决心一定要等个时机,把总账算清。就有那么一个机会,安岩决定重新在长安表演,赚回些名气。于是,班子里的人那一日去了大半。康摩伽怕初七看见肢解表演又吓着,再来那些场所声色犬马也不适合小孩子去,便将初七留在了自己房里头,千叮万嘱不能乱跑。初七点了头,康摩伽也就不想用绳子拴着她,只将房门锁了才走。康摩伽一走,初七便没了拘束,抓松了辫子,脱了衣服,往被窝一钻就开始发呆。她最近常常想着前些日子看到的酒楼,酒楼里面站着的女人。那个女人不过十四五岁,却画着浓艳的妆,模糊了面孔。她究竟是谁?一想到她,就能听见从前一家人欢乐的笑声。她的爹爹有着肥硕的下巴,哈哈大笑时整张脸都在颤动。她的娘亲脸颊有个深深的酒窝,亲她的时候嘴里带着香气。那些模糊的片段里,一家人总是在笑着,仿佛没有人知道痛苦和忧伤。初七敲着脑袋总也想不起来更多。

就这么发着呆,窗户突然被人撬开了,曹铭昭利索地跳了进来,站在了初七面前。这个人带着敌意而来,让她有些戒备。曹铭昭看她什么也没穿,缩在被窝里边瞪着自己,有些嫌恶道:“你都这么跟康摩伽一起睡?他居然受得了你?”这一点初七深有体会。康摩伽爱干净到不行,每日都要搓澡洗脸换干净衣裳,连带她也得如此。为此,他还买了个大澡盆,方便两个人一起洗。初七被折腾得习惯了,却总也不会欢喜他这毛病。

曹铭昭见初七没反应,干脆道:“你还听不懂人话了吗?穿上衣服,跟我出去。”

初七摇头,显然是懂曹铭昭的意思。她与他玩够了捉迷藏,自然是不会傻到跟着敌人走的。曹铭昭想了想,再道:“那你想去哪里?长安城我熟的很。我都可以带你去。”初七想到了那家酒楼和酒楼里的女人,倒有些心动,可又惦记着跟康摩伽的约定,仍旧没答应。曹铭昭有些不耐烦,上来拉她。她一口就咬过去。这个时候,她吃饱了力气足,一咬起来就能留下血口子。曹铭昭吃痛,另一只手就打了过去。他年纪大,力气更大,一下子打在初七脑门上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缩回了手时,他手背上已有了一个血齿印。曹铭昭嘴里骂了几句,见初七被打得没了反应,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棉被将她裹起来扛在身上,原路从窗子跳了出去,然后一溜烟从大院的小偏门跑了。现今正值初春时节,长安城还没回暖。傍晚的大街上,行人被寒风一吹,都缩着脖子加紧赶路。曹铭昭扛着一床棉被出了大院,一路往曲江池方向奔去。他一边走一边道:“今儿个算你倒霉了。谁叫康摩伽捡了你回来。他什么都抢我的,我如今也抢他一样不过分。”曹铭昭对康摩伽的嫉恨非一日两日。他们同年进的班子,又是同岁,资质也差不多。可安岩就是选了康摩伽做徒弟,培养他做台柱。于是,他一直就想找个机会让康摩伽吃吃这种苦。

曹铭昭起先倒真没想把初七这么个大活人怎么着了。可这一下手,他才知道自己也挺狠的,一条人命已经任由摆布了。奔到了曲江池边,他捡了个人烟罕至之地,将初七扔在地上就道:“我知道你是被狼养大的,鼻子灵。可到了水边,你也拿我没辙。有本事你自己找回去。”初七裹在棉被里不动。水边冷,她又没穿衣服,身上不觉哆嗦起来。她从来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更不知道长安城内有个曲江池。曲江池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方小说西短、南北长,两岸弯曲,因而称为曲江。沿池四坊,遍布殿宇楼阁,绿荫环绕,美不胜收。可偏偏这初春时节正是百花未开,枝头未绿之时,任凭池水美如斯,游人却早已趁着天色未黑,四散归家。日落黄昏,清冷之感蔓延而至。曹铭昭没敢看初七哆嗦的可怜摸样,背过脸去自觉是报了康摩伽的仇。可他终究扔的是个人,心里便有些不好受。初七看着曹铭昭磨磨蹭蹭地走了,也没跟上去,就这么裹着棉被在水边坐了一会儿,实在冻得不行便活动了一下筋骨。曲江池边游人虽多,此处却个寒风阵阵,谁都不爱来的去处。初七迎着风光着脚丫子走了几步路,忽然很想念翠清山里暖呼呼的狼窝,再一想自己已被狼群驱逐,心里便涌上来一阵难受,张嘴嚎了几声。这一嚎,像极了狼,立马吓着附近几个正要归家的游人,有女人甚至还在尖叫。初七被那些声音弄得有些害怕,顶着棉被向高处躲去。后来,周围乱糟糟地聚了些操着家伙的男人,四处搜寻狼的踪迹。初七自觉躲不了多时,犹豫着要不要逃出去又或是跳水。可她跑的地方离水面有些远,何况她既畏高又不识水性,这一跳简直要她的命。初七只好决定冒险冲出去搏一搏。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就从下面幽幽地冒了上来道:“跳下来,别往外跑。”

 小船

8初七大着胆子往下瞧,只见一叶挂着几盏红灯笼的小船悠悠飘了过来,停在了附近。寒风吹得拿船上的灯笼摇晃不止,衬着水声和夜色,竟填了几丝鬼魅。船头站着个裹着黑披风的人,正对着初七说话。初七她从棉被里露出小脸仔细瞧,怎么也瞧不见这人是什么模样。但她闻得到他身上传来的香草气味,鼻子一痒就打了个喷嚏。“你着凉了?”那人又问了一句。初七醒着鼻子,这发觉此人正是当日在淮水边上抓她的夜华。她虽并不欢喜他,却感觉对方并非敌人,遂纵身一跳,跳上了他的船。身上披着棉被,用四肢走路让初七到哪里都活像个小怪物。她冻得慌,顾不上人的那一套礼节,一上船就往温暖的船舱里钻,钻到一个小薰炉边上才缩成一团取暖。船上摇着桨戴着斗笠的男人一见她跳上来,吓得跌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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