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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妇之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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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妈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麻利的打开她手上的镣铐,嘴里还念叨:“看这手毁的,这一两个月怕都是拿不了针了。”

云凤还有些恍惚:“是他……让你放了我吗?”

柳妈点点头,左右看看,小声说:“是倒是,唉,我老婆子自你走后,就被派到厨房去了,唉,年纪大了,手脚不如那些小姑娘利索了,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徒然被人嫌,也没个儿女照应,想是这辈子就完了,谁知道,昨儿个艾总管竟亲自来把我提出来,让我以后依着往日的情形照看你,以后月钱什么的就到他那儿支,和西屋的一样,一个月五十两呢。”

柳妈瞪圆着双眼,肉乎乎的巴掌撑得开开的比了个五,一脸的兴奋。

云凤却兴奋不起来,也不知这喜怒无常的艾峙逸又耍什么把戏。

转了转除了手铐的腕子,倒是无限轻松。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艾维笑嘻嘻的站在外头,冲她行礼,身后的美人蕉开得绚烂:“大奶奶,您慢走。”

云凤还是有点云里雾里,她儿时听说判了死刑的人在杀头前总会有顿好饭吃,心里不免怀疑这艾峙逸会不会派了人在内湖边上,只等她过去,就一棒槌把她拍死在湖里。

艾维看她神色恍惚,只当她想见峙逸,一脸谄媚道:“爷去湖北赈灾了,临行前嘱咐小的要好好伺候大奶奶,东屋那头都布置好了,只等着奶奶回去了,小的还特意给奶奶备下了两个婆子,四个丫头,和西屋奶奶一个样儿,就是怕奶奶不合意……”

云凤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有柳妈就够了。”

艾维还是笑:“奶奶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小的……”他自小就跟着艾峙逸,又机灵又滑头,很会讨人喜欢,说起话来总是商量的语气,却也让人拒绝不了,所谓仆大欺主,这艾府里头,也就他担得起这句话。

云凤索性闭口不言。

艾维知她倔强怪诞,生怕拂了她的意思,艾峙逸那边必然让自己过不去,立马转了话头叹道:“若是奶奶真的不要,那奴才也没法子不是?爷说了,样样事都要称奶奶的心。东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妈一个人也操持不过来,依小的的意思,配上两个洒扫丫头,再在小厨房给你配上一个厨子,两个烧火丫头,既打扰不了您的清净,又能让柳妈松快些,这样可好?”

“好啊好啊,极好的啊……”不待云凤开口,柳妈已经一叠声的喜不自胜的应承艾维,作揖作得头都要点地了。

云凤见这般光景,便不再多言,只得应承。

云凤回到东屋,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架上了缠着花藤的竹篱笆。不知道哪里移来的粉色蔷薇旖旎娇艳的开了一大片一大片,花尖儿眼看着就要攀上了墙壁。

柳妈开心道:“这花儿真好看,若是待到明年,估摸着要爬得整面墙都是,那就好看了。”

屋里窗子上罩着碧色纱,床前垂着水丝帘,缺了角的旧油灯换上了素雅的明月盏。柳妈喜滋滋的摸了摸妆台上崭新的水银镜:“奶奶快来看啊,这镜子照得人可真清楚啊,听说这种水银镜子贵重着呢,咱府里只有西屋那位使的是这个,就连素琴奶奶那里都用的是铜的呢。”说到后面,话音也压得极低了。

云凤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时兴镜子,拿手抚了抚,镜子里映出她憔悴苍白的脸,把她自己都吓到了。

好丑的女人啊。

若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云英,他怕是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哎呀,奶奶,这绣墩真是个好东西啊……”

“爷真是舍得啊……”

这样一想,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半月后

云凤伏在蔷薇花架下看书,柳妈喜颠颠的跑来:“奶奶,您知道谁来了吗?”

云凤的心“突”的就跳了一下,她听说艾峙逸前两天就回来了,想着今天这一劫怎样都躲不过了,他既然为她做了这么些,自然是要讨些好处的。

谁知却是她料错了,柳妈身子一闪,后面赫然站着的不是雨珠是谁?

云凤看着面前笑吟吟的人儿,忍不住眼眶就热了,主仆两人搂做一团。

“小姐,我前些日子来看你,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让进了,我寻思着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雨珠又哭又笑,逗得云凤泪珠儿也滚了下来。

柳妈悄没声的就走了。

云凤摸着雨珠的脸:“我看看,倒是长胖了些,家里都好吗?我爹好吗?”

“家里……还行吧,虽比不得从前,倒也平安,老爷身体也康健,还让我给你捎了东西来。”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几张加起来面额不足千两的银票,几根旧簪子。

云凤认得那几根簪子,都是母亲遗物,拿在手里异常的重。

当年母亲死了,这些都被继母抄了去,自己以为是无缘得见了。

云凤诧异的看着雨珠。

雨珠四下看看,伏在她耳朵上道:“老爷说上回那事,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惦记着孝顺他,虽没成功,却累了你受罪的事,他心里知道了,父女一场,自然不会亏待你,这几根簪子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是镶了金珠的,家里钱财都被夫人把持着,他也就能拿出这么多了,他还说艾峙逸是个睚眦必报的,让你以后寻着机会就带着这些跑路,不然还有得你受的。”

云凤有几分心凉,她早知道她爹是个重利轻情的人,但话说得这样明白,也确有几分哭笑不得:“既然知道这里是虎穴,当初干嘛还要把我嫁过来?”

雨珠脸上神色变了变,有几分欲说还休。

云凤没注意,又问道:“那云英呢,她还好吗?”

“……前儿才听说老爷打算把二小姐嫁给京城首富牛家做续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牛老爷是出了名的暴发户,虽是有钱,京城里倒是没几个看得起他的。

云凤可惜:“怎么就成这样了?”

雨珠道:“可不是吗?老爷素来官声不好,当年姑爷家的事,被传得满城风雨的,加上最近老爷又遭了难失了势,咱家虽说是官宦人家,现在也不过是个空壳子,加上云英小姐前前后后被许过几次人了,所以……就这门亲事还是舅老爷寻来的呢!”云英的娘本来出身极低,哥哥不过是个卖纸钱的商贩,后来还是靠了周家,才发迹起来,但怎样,都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市侩商人罢了。

云凤苦笑:“若是当初爹把她嫁进艾家,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事了!”

雨珠到底忍不住:“小姐快别这么想,当初的事儿,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云凤诧异:“什么?”

雨珠咬了咬唇:“我也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你不知道,如今……夫人都把家当贴了舅老爷家了,像是估摸着老爷的日子不长了,家里如今越发松散没型,我那口子前些时候身子不好,我去药房抓了药,怕招人口舌,就躲在里间柴房煎药,因着天气热,也没人怀疑里面有人,我听见夫人的贴身婆子周灿家的跟她女儿嚼舌头,原来当年……当年……”

云凤催促:“当年什么?”

雨珠却立时三刻变了锯嘴葫芦。

云凤往身后一看,也吓了一跳。原来是峙逸立在那里,一身月白衫子,水蓝的腰带上吊着一块玉。

她也连忙站起来,双手紧张的拧着帕子。

谁知艾峙逸竟也恭敬的对她行了一个礼,不似从前的冷漠如冰、喜怒无常,倒是温润谦卑的很:“许久不见了,来看看你。”

云凤不软不硬的还他一礼。

他没有恼,脸上带着笑容:“都还习惯吗?”

云凤十分礼貌:“习惯得很,不知该怎么感谢艾少爷。”

艾峙逸点点头:“习惯就好,缺什么短什么就让柳妈去问艾维要便是。若是有人找上门来生事,让艾维禀了我,我必然给你公道。”

云凤看他这一副吃错了药的架势,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屈膝对着他福了一福,希望他早点走。

谁知艾峙逸竟和气的和雨珠聊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妇人家老是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不如这样,以后每月逢一逢五我就派轿子去周府接你,她一个人在这边也怪寂寞的,你多陪陪她。”

“这……”艾府从不和周府打交道的事情,无人不知,艾峙逸这么一番话,让雨珠傻了眼。

峙逸还是笑:“若是你家主子不同意,我自会让人去说,好歹艾府也是姑爷家,这么生分做什么?”

这番话说下来,雨珠和云凤都不寒而栗了。

峙逸对着雨珠笑笑,冲着云凤招招手:“你过来一下可好,我有话单独对你说。”言毕,自行走到不远处的柳树下。

云凤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峙逸站定后,对着她笑:“你胖了些。”

云凤垂首不语。

“上次是我的错,把你吓坏了吧,我想清楚了,当年我爹跟着你爹,也不能摘得那么干净。我已想通,以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你既是我的妻,我自当好好待你。”

云凤早已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一个劲儿的别扭。

“但是既然你对我没有那个心,我也不会再勉强你,所以,你不必害怕。”言毕,要伸手去挽云凤鬓边碎发,手伸出来,看到云凤退缩,又尴尬的收了回去,面上笑得自嘲。

“我走了,以后若是你不想见我,我也不会无端端的跑来的。”峙逸说完就转身要走。

云凤却道:“你就不怕我再和周府通消息出卖你?就不怕落得阮家那样的下场?”

峙逸并未回身,只是低低道:“我信你。上次是我出手陷害你爹,你不过是要讨回公道,如今我和你爹相安无事,你自然不会这样做。更何况……阮家的事,我从来不信是你做的。”

最后这一句话,让云凤隐隐有丝鼻酸。

这么多年了,坊间传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若是真的有一个相信她支持她,她也不是不动容的。

一个人扶着树干愣愣站了半晌,等到雨珠过来拍她臂膀,才回神过来。

雨珠一脸欣喜:“小姐,看来这姑爷真的是开了窍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不用跑路了。”

云凤淡淡一笑,拍拍雨珠的脸:“会说人话的未必就真的是人。”

雨珠迷惑,想着艾峙逸近来颠三倒四的言行,也一头雾水。

云凤:“你刚刚说你在厨房,究竟听到了什么事?”

雨珠这才正色:“就是有关你当年嫁入艾家的事情,其实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将就看吧

这文好冷好冷啊,呜呜呜呜

13

13、第十二章 。。。

“当年,将小姐嫁到艾家的主意,是夫人出的。”

云凤听了雨珠的话,不以为然的苦笑:“是她出的又如何?爹什么都听她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雨珠摆手:“不是啊,整件事都是夫人做的,老爷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可是木已成舟,也改不了口了!”

云凤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如若是这样,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就都想通了。

十九岁的云凤,住在周府的偏院,她记得小时候也随母亲住过正宅,但是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她寡居在家,鬓边插一朵白色绒花,继母说云英尚未出嫁,见着她不吉利,便遣她住了偏院。

还有什么比寡妇更不吉利的。

好在偏院更自在。

她和往常一般,忍了。

那一日,云英要嫁了,她刻意躲在院子里,一天都不出去,怕坏了大家的兴致,冲撞了妹妹的喜气。

继母却古怪的将她招去:“都说凤儿针线上眼光比谁都毒,来帮妹妹看看盖头的花样。”

她就纳闷了,怎么这时候看花样啊!后来一想,云英不比她,想是备用的盖头太多了,挑花了眼。

云凤怕晦气,刻意找了件水红衫子穿上去了。

路过园子,就奇了,继母把云英看做手中宝,怎么婚礼办的比她当年还要俭省。

想来听说那艾家最近倒了势,不比从前,也许是怕刺激了亲家吧。

继母坐在房里,看着她直笑,百褶裙下露出一只绣着五福献寿的大红绣鞋,五只蝙蝠团成一朵团花,每只蝙蝠的眼睛都是米粒大的黑珍珠。那鞋不住晃动,晃得云凤有些眼花。

继母伸出白皙的手比了一下下首的座位:“凤儿来了,坐啊!”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她生得美而媚,还带着一股子辣味儿,喜欢穿些花红柳绿的衣裳,首饰也爱大件儿的,特别夏日里,脖子上拴根粗金长链,压在桃花色的衫子上,让人看了觉得艳得惊心动魄。

云凤恨她,所以不愿看她的脸,半低着眼帘望着团花地毯。

这主宅已经和当年大不一样了,到处金光闪闪,无不彰显这女人粗俗的出身,连地毯上都织着金丝。

她无法忘记这个女人怎样一步步将母亲逼到深渊,让她的少女时代变成噩梦。

母亲出殡的时候,是大寒天,云凤站在母亲的薄棺旁边,白麻的孝衣下面不知是哪房表亲家女儿穿剩的旧棉袄,棉袄是褪色的褐,泔水一样的颜色,袖子长出孝服一截,她知道自己像极了一个傻瓜。

继母当时站在自己的对面,白衣下露着捆金边的桃花出风毛黑狐皮袄,正扭着头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脑后发髻上的银牡丹的花蕊竟是星星点点的碎红宝石,鸽子血一般的殷红随着她每一次花枝乱颤的笑,颤巍巍的抖动着。

云凤恨继母,所以也恨云英,她明白云英是无辜的,种种矛盾,让她和这个妹妹从来无话可说。

继母的似笑非笑含着鄙夷,云凤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儿,心里只是奇怪她怎么在这时候有闲心跟自己敷衍。

正当此时,周灿家的捧上一碗茶来,继母笑嘻嘻道:“你才十九,这么年轻,怎么能守得住呢?”

云凤恨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却只能低头饮茶。

不知又聊了多久,她就觉得身子发软,软的手都握不住。

她听见继母似乎在唤她的名字。

她想应,却发不出声音。

继母的嘴一张一翕动个不休,却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周灿家的给她换衣服,连外衣都没换,就罩了一件红喜服,正待要把她鬓边孝花拔掉,继母却摆手阻止了,云凤要说话,怎么也开不得口。眼泪都急得落了下来,一个红盖头照头蒙下来,世界全被蒙蔽。

周灿家白胖的手紧紧的攥着她,将她半拖半扶上了轿。贴着她的耳朵一声声道:“大小姐,这可是老爷的意思,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女婿啊?要听话,不要把事办砸了!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艾家不要你,周家你也是回不去的。”

她听说嫁给艾家,只觉得不可思议,想起今日所见,却又有丝了然。艾家倒了,父亲舍不得掌珠云英,就把这鸡肋一般的寡妇女儿踢了出门。

轿子一路颠簸,她只是想吐,听得到外间鞭炮噼啪响,人声鼎沸,她却半分动弹不得。她大哭起来,发不出声音只是泪水雨一样的落,她索性痛快的大哭,外间的一切被鲜红隔绝,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哭泣,却也只能哭泣。

轿子落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了进来,握住了她的,看见那同样艳红的衣袖,她知道这是谁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她依稀听见周灿家的大笑声:“艾少爷急什么啊……总不是你的人吗?”

周灿家的那只白胖的手再一次伸了进来,她被这肥壮的女人搀扶着拜堂进房。

浑身依然无力,终于连哭泣也无力了。

大红的喜服下面,她还穿着雪白的百褶裙,雪白的裙褶旁边,放着贴着喜字的马桶,马桶里盛满了寓意早生贵子的百果。

莫大的讽刺。

她听见脚步声,十八岁的新郎踉跄着脚步走过来,执着她的手,絮絮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颤巍巍的用喜称挑开了她的盖头……

她看见他年轻秀美的脸瞬间变化:不可置信、无法原谅、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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