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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1-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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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人才的味儿吗?现在成了人才了,狗屁!但是,在局长面前哪里敢露出半点情绪,我讨好地说:”我知道局长就像长辈一样,亲爹老子也不过这个样。只是,只是……研究一下,行不行,给个回答。我知道领导怕担把人放走的责任,如果不行,上报市里怎么样,让他们表态,你责任小一些。“我是想,齐秋月已经相当有身份了,报到市里,她就直接搭上腔了。齐秋月告诉我,老贺是老资格,同她老爹一个辈分,她不好直接找他放人,只要报到上边,她就可以说话了。她对我说:”什么人才外流,流到台湾,也是中国,还能帮助台湾解放出点力。“但是贺局长回答:”不予研究,也不上报。“斩钉截铁。无奈之下,我只得去找齐秋月。

齐秋月正在开会,约我晚上在菊潭大酒店见面再谈。

晚上,我如约走进她开的房间。她没有站起来,只轻启嘴唇笑了一下,尔后就迎着我的目光忧郁地看着我。她这天穿一件官场女性常见的茶色对襟布扣外套,显得干练、灵秀、清雅。我走到她坐的沙发前,她好像才醒悟过来一样忙站起来,握住我的手说:“知道你为上新疆一事心都急飞了,帮不上忙,真对不起你。”我说:“都怨我老婆是社员,生个儿子也是农村户口。”她轻声一笑,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说:“你有啥经不好念?”她茫然地看看我,摇了摇头,说:“再说吧。”我这才注意看她的眼睛,她那黑亮亮的眼睛汪了一潭水,有点忧伤,但更显风韵。我问:“今晚咋啦?你这么深沉。”她说:“是吗?我会深沉?”接着她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单独坐坐,在这里可以排除外界干扰。如果我这次真的上成了新疆,再找这样的机会,就不容易了。她又神秘地冲我一笑。我最怕她这女人味十足的笑,真是勾魂摄魄啊!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也不显老,还掐一指甲流水哩!”她嗔了我一眼,说:“是吗?我就喜欢你奉承,先是脚,后是手,这一回轮到对我整个一个人进行综合考评了。”很得意地扮了个少女相,“像个姑娘吗?老了,尤其是这里老得怕人。”她指指自己的心窝窝,说着话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生日蛋糕。“哎呀咋不早说,我也该送个礼物哩!”我说,不好意思地扭动着手指。她说:“你人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擦着火柴点亮了蜡烛。火柴擦燃的气味,让我有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我昏眩了。

“这些天,我很忙,知道你为应聘的事也忙。但是,我想你不会觉得我太俗气了吧,不会拒绝我什么吧?”我会拒绝她什么?她又要我帮什么忙?我是要她帮我的忙哩!我说:“你也不会拒绝我吧?”她笑了,说:“好,一言为定。谁也不拒绝谁!”烛光中,她脱去了罩衫,微微欠起身为我沏茶,我触电似的望见了她开胸不算太高的羊毛衫,粉白的脖颈上还别出心裁地缠着一条碎花丝巾,她说今天是她生日,她想把这个日子留给她和我。我的心就要蹦出胸膛了,天哪!今天是我生平中最好的一天了吧!我建议喝酒,喝红葡萄酒。

今天不会喝酒也得喝,好日子哩!

殷红的葡萄酒倒入酒杯,一杯一杯就进了干渴的胸膛。夜已深,我说了我调动的活动情况,起身告辞。她却握住了我的手,用那带电的眼睛告诉我:不要走。我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指今晚不走,还是上新疆不要走。她看我迷惑地望着她,就又说:“不要走,陪我。”说着把身体靠近了,喘息着……

多少年啦!齐秋月留给我的激动人心的“诱惑”,今晚就能实现吗?她说:“你要问的我家难念的经就得从这儿开始给你说。”我不解地望着她。“真的。真的。”她又说。

天还不亮,我起身要走。她抱住我轻声细语地说:“坐到天亮吧,到我家,我给你做早餐。你吃了再走。”那天早晨,她为我做了一碗又香又辣的炸酱面。我风卷残云地吃着,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我津津有味的吃相,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说:“我愿意为一个心爱的男人做一辈子饭,就像伺候宠物一样。”我抬起头来,抹抹油光的嘴巴,问她:“你能为我做一辈子饭吗?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堂堂地方官呀!”她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她流泪了。她说,在市里,表面上风风光光,同一些高官贵人推杯交盏,但内心寂寞得很呀!她抚摸着我的手说:“羡慕你……”我说:“羡慕我?一头沉的单职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告诉我,她不希望我上新疆,一走,菊乡就没有说话的人了。看着女人那带有忧伤的眼睛,我点头答应了她。

不走了,我也不想走了哇!她真傻。

但是,不想走却又必须走。

 第三卷第十二章戈壁“疯”景线(3 )

 因为这些年同齐秋月的交往,王书记是有看法的,尤其是这几次同小齐幽会性质的见面,让王贵桥有所察觉。齐秋月他们就吵了一架又一架,吵架的结果,姓夏的必须离开菊乡。实际上是把我赶出了菊乡。

文教局贺局长直接通知我:一、支援边疆,安家落户。终生不得返回菊乡;二、顶替菊乡每四年一次的支边任务,永久性地听从菊乡支边调遣;三、全家迁出菊乡,不留后路。

我就是这样离开了老家。

到达新疆克拉玛依油田采油六厂,是一个下午。我们跳下汽车,正是一线采油工上四点班的高峰,马路上,采油工们穿着工作服,拎着饭盒成群结队往调度室停车场拥去。我正要问路,猛抬头,看见远处路边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不知是男是女。身上穿着过大的工作服,缩着头,像整个人都装在工装里了,很像戏上的武大郎。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疯子,工装油腻腻的,像油房庄那些油匠。他眯着眼睛,似睡似醒的样子,吓死人了。王记香赶忙拉住儿子往一边躲。后来见走过去的采油工还同他说话,丢给他一块馕,撩给他一个包子,他都接了,摁嘴里就吃,又扭身就着旁边浇花浇树的水管喝上一口再吃,狼吞虎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王记香说,“谁家的人也不管他,搁这里丢人现眼。”看他不是那种武疯子,路过这人身边时,我就胆大了,认真扫了几眼,觉得面熟,他虽说蓬头垢面,但眉眼不丑,也不呲牙咧嘴,文文气气。脚上蹬着一双高筒皮靴,破破烂烂,像从垃圾堆里捡了来的,活脱脱一个油鬼子。这时有个女采油工从他身边路过,他眯着眼睛瞄了一下,笑了,又哭了,喃喃着说:“陈小焕,陈小焕。”采油工们就笑了,拍起了巴掌,乱起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好姑娘,预备——起!”他就真的唱起来,那女工说:“唱《卡秋莎》!”他也听话地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歌”无伦次,他是沙吾同。

他是齐秋月让我来新疆打探底细,而我听了王记香的话,不愿意打听的沙吾同。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一身冷汗,赶忙把王记香一拉,领着孩子离开这个疯子。我不敢认他,也不敢让他认出我来。要是露了相,他被抓走是小事,我也会被隔离审查。我同这里的各种关系还没有接上,老婆孩子的户口迁移、粮食关系还没有安上,一家都还是黑人,我出了事,他们喝西北风!

听给我们带路的小师傅说,这个疯子不打人不骂人,是文秀才。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谁也不知道他晚上睡在哪里,多半年了,不管刮风下雨,真难说清他怎么熬过来的。他说:“你还没有见,要是丫头们给他东西,比如给他衣服啦,帽子啦,他就会立起来,敬个礼,再喊声:”坐下‘,他才坐下。看样子当过教师,婚姻不幸,疯了。“听着小伙子这样说,我心里似乱箭穿过胸膛,一步也迈不动了。吃饭时,我不知道怎样咽下,我也不知道老婆孩子是怎样让人领到招待所安顿下来的。这时招待所小毛师傅来交代,晚上睡觉把门窗都要关好,气象预报二十四小时内有十级大风,还要降温。我就担心起沙吾同来。风能把他刮跑吗?冷了怎么办?我真想偷偷跑去看看他,陪着他度过这一夜。我想给王记香说出实情,又怕把她吓坏了。她同沙吾同见面也就那么几次,还没有留下印象,她没有认出他,现在给她说了,她会害怕呢?还是会阻拦我呢?正这样犹豫不决,听见小毛同谁在打招呼:”赵厂长,来看老乡啊!“领导来了,我忙坐起身要穿衣服。赵厂长按住我说:”别起来,时差还没有倒过来,早点休息好。“就要走,我赶忙披衣而起,赵厂长扭头说:”那就坐床上,不许再动了,谨防看生了病。单这水土也得年二半载才能适应。“我说,来新疆时,带了一袋土,听说放水缸里,每天喝沉淀水就没事了。他把地上放的小布袋掂了掂,说:”老家是黄土,这里是白碱土,所以这里就叫白碱滩。“我问:”你真的也是菊乡人?“他笑了,说:”咋哩?不认我这个老乡啦?“一句老家话,把心里搞得热乎乎的。他又看看王记香和孩子说:”都来了,扎根边疆,建设边疆。好,好。“妻子接腔说:”好啥?听说老夏又让退到上边了,再退回菊乡咋办。来时就给人家立了军令状,终生不得返回菊乡。“又说:”这叫两下撩到半路上,不成了盲流?“眼睛里就一亮一亮闪着泪花。下午到组织干部科去,一个干事说:”等不到你们的消息,把你们指标退到石油局了,你们到招聘办公室去报到,看分哪儿,要是再分到六厂,我们再研究。现在你们吃住就到招待所,钱嘛,先自己掏。“妻子说:”这人生地不熟,要饭也找不到家儿。“

赵厂长听了原委,说:“别听他们胡说,一群不知道深浅的东西。调来一个人才是容易的?商调手续你来我往,调档案,发公函,双方领导磨嘴皮子,本人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赵厂长说到我的心窝里了,我竟当着他的面流下了泪。我说:“想起调动,我的皮都叫剥了一层。”赵厂长扭头对小毛说:“就算是我的客人,食宿都记到我头上。”又劝我说:“老乡别介意,办公室的人就那么个水平,只会照章办事,没高没低的。前两天,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姓钱,他们要听课。这个钱老师问是用英语讲,还是用汉语讲,他们说随便。这个钱老师就用英语讲了一堂,第二堂就不让讲了,说你这材料大,搁这厂里太亏,就把人家推到局里去了。这个钱老师是上海医学院1959年毕业生,上学时打成右派,毕业后不予分配工作,赶回广东惠阳老家,管制劳动。1962年蒋介石叫嚣窜犯大陆时,说他有海外关系,怕他离海边近,串通一气做内应,又把他正式判刑十年,押解到青海劳改服刑。刑满后就在当地就业,当医生。这次他是以医生名义来的,咱们厂里缺英语老师,他就改行教英语,多好的同志,硬是让这些经办人把人才赶跑了。多么叫人痛心。就那么个素质,就那么个水平。”赵厂长说了那么多,我都没有往心里去,他忽然提到沙家什么的,我才一个惊愕,灵醒过来。他问:“你在菊乡工作多年,听没听说沙家湾沙一方家还有人没有?”我说:“赵厂长真是菊乡人了,还知道沙一方!”

我就说了点天灯女人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发的沙郑两家几十年的恩怨纠葛。他听了,无限悲戚地勾下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么说,她活下来了。”我问:“你是说谁?”他不回答我,只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她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后来哩,她人哩?”我问:“你说谁,赵厂长?”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戚然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她叫郑翠香,就是这个名字。”听他念叨,我们才知道他就是那个赵大山。

他说,那时他本想让地下党搭救她,只是地下党力量太小,得想办法暗救,智救,不能明救,硬救。时间太紧,眼看人就要被烧了,他心急如焚,就叫上打油的伙伴去闹场子,想趁乱抢走她。“谁想油匠里有黑道上的刀客,漏了风,这些人为了抢走郑翠香,从背后向我开了黑枪。也是我命大,没有死,我爬到山坡上,藏到一家车屋里,这家男人就是地下党的交通员,我养好了伤,正式参加了革命,党组织没有计较我的过失,我就跟着部队走南闯北。后来部队改编为石油师,开进克拉玛依,开发大油田,我就在这里扎下了根。”他伤感地说,“没想到她还活着,走上了刀客路……”

他说,他们该有一个孩子。

他说,沙家坏事干尽,应当断子绝孙。

我说了文化大革命到现在沙吾同的遭遇。

我说了菊乡几十年来的人事变迁。说了郑运昌,郑连三。

就是没有敢把沙吾同就在六厂当疯子的事告诉他。这天夜里我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

 第三卷第十二章戈壁“疯”景线(4 )

 大风是第二天早晨突然刮起来的。没有任何前奏,我起来上厕所,只听一声尖啸,犹如高空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就铺天盖地了。我们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赶忙窝到屋里。妻子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只怕一松手,就让大风刮了去,又怕大风把房顶掀了,墙倒屋塌,砸住孩子。这时屋子外边,像有万马奔腾,像是两军厮杀。天已经闪亮了,我挪到窗边,看马路边的树几乎被风吹得趴到地上,沙砾被风扬起,拍打着玻璃,劈劈啪啪响。招待所的小毛怕我们害怕,用纱巾裹着头脸跑到这边来给我们做伴。她说:“克拉玛依的风堪称世界之最。风多,一年只一场风,开春刮到秋后。”说着笑了,为她的幽默,我也笑了。她说,这厂区要好得多。要是正在戈壁滩上跑井,碰上大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你要躲不到有沟的地方,两手扒住地,大风能把你吹上天,抛到几公里之外,再吹起,再抛,你就不用活了。要是汽车,能把你掀翻,让你像驴打滚。就是在厂区,车不开进车库,那你看吧,沙子会把车身子打得连一点电镀也没有,光光的成了大白熊。前年春天,她还在第一线当采油工。原来预报有十级大风,没刮。都说预报错了,没在意,她刚刚到一个井口房里抄好压力,取了油样,看见西天边有一道白线,心想糟啦,急忙往站上跑,半道上风就来了,把她顶了回来,她只得爬回井口房里躲避。大风呼呼直往屋里灌,逼得她出不来气。她看见墙角谁撩下一个破棉袄,像是擦采油树弄脏了,不要的。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拉来捂到头上顶住墙角,包住自己,才算出来气。大风又把门推开,眼看一堆沙涌进屋来,说话不及,把大门堵死了。她说:“我这回要被大风活埋了。我就哭,可又想着哭也救不了我。我感到气喘,没空气了。我想到死。又想起毛主席的教导:”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想咱比不上泰山,但我这是为祖国献石油,死了也要比鸿毛重吧!我就念诵着:“重于鸿毛,重于鸿毛。’念着念着就啥也不知道了。是我们指导员领着人马把我救了出来,井口还是用推土机推开的。”说得王记香直打哆嗦。这时厂里的高音喇叭正在一遍又一遍播放通知:“各采油队,修井队,电气队,汽车一队、二队,特车一队、二队、三队,队长,指导员,各位职工家属同志们,凡是上八点班的,一律带上水壶、干粮,到调度室集中,整装待命。”我说:“这真像打仗。”小毛说:“这就是打仗,风一停,马上就得抢救,晚一分钟就会有人命。”窗外有工人路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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