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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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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左边视线不清,左半边身子转动不灵,郗舜才这一刀正砍向他的罩门。

这一刹那,被震退和余大民正跄踉后退!

文张以急变应变急,右手长袖一卷,已卷住余大民,往郗舜才的刀口上一送!

郗舜才慌忙收刀,但他那一刀尽全力而出,气势惊人,力道只及收回一半,但刀势依然砍落!

余大民吓得魂飞魄散,白蜡杆一横,险险架住一刀,棍杆折而为二,郗舜才手中刀也脱手飞去。

这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迅若星火间的工夫,文张已把握住时机,一手捏住郗舜才的咽喉。

——只要能抓住郗舜才的咽喉,就像按住无情的双手。

——无情不敢施放暗器,他就会有活命之机。

文张的手一触及郗舜才的喉咙,就像抓着了一张“免死金牌”。

他正要放心发话,就在这刹间,忽觉颈侧一凉,他连忙放手去抓,但那一截针头,刚刚攒入颈内,他的手指头跟针头轻轻一触,但却抓了个空。

那口针已钻入血脉里。

——无情已出了手。

无情已在这千钩一发间,射出了他的那口针。

——那一件“最后的暗器”。

这件暗器在郗舜才挡在前面、余大民仍与文张纠缠之间,准确地命中目标。

文张一怔。

他的手摸在颈上,双眼发直。

然后,他怪叫一声,仰天而倒。

无情“最后的暗器”,得到最大的成功。

无情放下了萧管,只觉眼皮子在抖动,手也在颤抖。

有些人在危机时从不畏惧,但在危机过后反可能心悸。

——要是射不中怎么办?

无情几乎不敢细想。

文张一倒,局势再变。

舒自绣中箭身亡,英绿荷顿失强助,但她仍能与唐晚词一战,可是文张倒下之后,她就心慌意乱,唐二娘黑发一甩,扫中她的脸眼,慌忙间连铁如意都被唐晚词夺了过来,英绿荷已落尽下风,只求突围而逃。

难怪古时阵战,极讲究双方主将的交战,只要一方主将败亡,军心大失,此消彼长,胜负立判。

不过这在龙涉虚而言,却反不似英绿荷那么受外在环境的影响。

他比葵扇还大的巴掌,已扫着铁剑一下,铁剑僮子翻跌出去,哼哼唉唉一时站不起来。

剩下的铜剑和银剑,要应付这个巨无霸就更为吃力,因为要刺中他不难,但要刺伤他却难上加难,这样下去,剑僮身法再灵活也没用,只成了全面挨打。

幸好余大民这时已赶了过来。

他舞着两截白蜡杆,横扫直刺,厉风尖啸,龙涉虚的“金钟罩”虽强,但也不能不存些顾忌。

无情却无能为力。

别说他已发不出暗器,就算萧管里有暗器,对这硬功横练的巨汉也感无处下手。

他说:“取他的招子。”

招子就是眼睛。

可是龙涉虚对自己的一对招子保护十分严密,而且人身上的数大死穴,他都练得刀枪不入,别人好不容易才攻着他一下要害,他只一闭气,就捱了过去。

余大民跟剑僮一样,越打就越心慌。

无情忽道:“不要让他吐气!”

——他看出龙涉虚的硬门功力,全蹩在一口气上。

——只要让他一口气吐不出来,他的“金钟罩”就有罩门可袭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龙涉虚就怒吼一声,力图突围!

这一来,谁都知道无情正是道破了他的生死斗!

余大民和两剑僮立时交换了眼色: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虽知道“怎么做”,龙涉虚却也知道这是他的生死关头,返首挥拳,力图突围而去!

他力大无穷,更拔出三尖两刃齐眉棍挥舞,银剑和铜剑抵挡不住,余大民的一对白蜡杆,也拦他不住,眼看就让此獠扑奔而去,忽然,龙涉虚往下一栽!

原来受伤在地的铁剑,认准龙涉虚的去势,巧妙的借力,把龙涉虚一绊,龙涉虚冲力越大,越难平衡,一失足掼倒了下去,连手上兵器也脱了手。

龙涉虚一倒,郗舜才第一个已扑了上来,一脚踩住龙涉虚左脖子,右手力扳龙涉虚的右手,另一足发力,苦苦顶压着龙涉虚的挣动。

龙涉虚力大如牛,但郗舜才天生神力,两人纠缠在一起,龙涉虚受制在先,但郗舜才吃亏在一臂伤折,龙涉虚正要以双足回贼,余大民护主心切,双手一揽,紧紧抱住龙涉虚的双腿。

这一来,龙涉虚当真全身被箍个结实,动弹不得。

铜剑、铁剑、银剑都甚精乖灵巧,三人一齐动手。

铁剑捏住了龙涉虚的鼻子。

银剑抓住了龙涉虚的唇。

龙涉虚初还不觉如何,挣动了一会,一口气蹩住了无处可出,整张脸胀得通红。

铜剑提起小巧而淬厉的剑,对准龙涉虚的百会穴,只等他气功一破,立即一剑刺下去。

龙涉虚一口气透不出来,又不能换气,这“金钟罩”迟早要破,不然也得给活生生蹩死。

他这一身硬门气功,连戚少商都破不了,这次却给无情一语道破,数人齐心协力之下,龙涉虚肿涨得像一只鼓气蛤蟆似的,偏又挣脱不得。

不料,有两个变化速然发生!

文张一倒,英绿荷便只顾逃,不敢恋战!

紧接着龙涉虚也仆倒在地,情况危殆,英绿荷更不顾一切,只求逃命!

这时候,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便发生了!

文张像一只怒豹般弹了起来!

他一目已瞎,脸上布血,披头散发,半边身子也被鲜血濡染,左肩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脸上神情,甚是可怖!

他一弹了起来,疾掠往龙涉虚那儿的战局去,人未到,手一扬,嗤地一枚银针,射入银剑左颊,银剑哎唷一声,掩脸而退。

龙涉虚趁机张开大口,用力吐气。

文张人已扑近,一手抓住铜剑的后颈。

这下事出仓然,连无情也不及发声警告,铜剑更来不及抵抗闪躲。

铜剑已被抓住,文张以此为盾,一脸狞恶之色,边退边厉声道:“无情,你要敢发暗器,我就杀了他,我就先杀了他!”

他厉呼而退,疾向道旁一匹健马掠去。

无情纵想发暗器,也不敢妄动,更何况,就算他敢,也有心无力!

——因为他的暗器已发光!

文张要是知道这一点,一动手就可以杀了他!

这刹间,无情心中无限痛悔!

——原来文张并没有死!

——他佯作倒地而死,实是默运玄功,将潜入血管的银针逼出来,觑得着个大夥儿都不防备之时,用刚逼出来的针射伤银剑,一把掠住铜剑,用以作退身之人质。

一个疏失,后患无穷。

无情只有向银剑急叱道:“不要乱动,快把针拔掉!”

文张心性残毒,自己瞎了一眼,对小孩子也不放过,原要射盲银剑一目,但文张因惧无情,发放暗器之时,出手间仍分心提防,加上他一目已瞎,认位不准,左肩伤痛,银剑及时把头一偏,那一针只钉在银剑颊上!

颊上有骨,细针不易流入血管。

无情知道只要银剑不妄动,针头并不难取出!

真正危险的是铜剑!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这时,却有另一个变化同时发生!

文张一旦“复活”,唐晚词不免为之稍微分神。

英绿荷左手本可趁这一刻全力反击,但她反而把握这时机,拼命奔逃!

——她数度遇险,心中矢誓,只要一有机会就逃,决不再冒这种随时丢掉性命的险!

英绿荷一逃,唐晚词也不迫赶!

她扑奔向龙涉虚!

银剑一伤,龙涉虚便能吐气!

只要他再吸气,神功斗发,只怕郗舜才、余大民再也制不住他。

唐晚词知道了时机稍纵即逝,刻不容缓。

她的铁如意闪电般递出,插入龙涉虚正在张大口吸气的嘴里!

龙涉虚惨叫一声,不知那来的气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唐晚词被一股大力撞倒,郗舜才伤臂受震,痛极松手。

龙涉虚神情可怖,把铁剑吓得不住往后退,跟受伤的银剑偎在一起。

龙涉虚双手拼命往嘴里挖,要掏出那一柄铁如意。

余大民拾起地上的两截白蜡棒,左击龙涉虚脸门,右戮龙涉虚颈骨。

两记同时命中。

龙涉虚狂吼,身子压向余大民!

余大民眼见龙涉虚的“金钟罩”已破,自己一击得手,正狂喜间,已不及闪躲,被龙涉虚双手箍住脖子,扭倒于地。

郗舜才再扑上前,想把龙涉虚从余大民的身子分开,饶是他孔武有力,但龙涉虚似拼尽了全力,任怎么下重手也扯他不开!

唐晚词挣扎而起,把心一狠,拾起双刀,一连数下快砍,才把龙涉虚的两臂分了家,再看余大民,已脸色紫胀,舌吐三寸,颈骨折断,竟给龙涉虚当场扼死!

再看龙涉虚,只是他也早已暴毙。

众人心有余悸,唐晚词心里尤为分明:如果英绿荷不是贪生伯死、置并肩作战之同伴生死不顾,她再在旁攻上来,只怕局面就要完全改变:虽杀得了龙涉虚,自己方面的人很可能也要伤亡殆尽!

他们险死还生,一面还替银剑拔除脸上银针,再看那边厢,却发现文张、铜剑和无情却都不见了!

——他们去了那里?!

无论他们去了那里,无情又怎是文张之敌?!更何况,铜剑还被扣在文张的手里!

文张当然不求伤敌,只想以铜剑要协无情,使自己得以保命。

他挟着铜剑,跃上一匹骏马,双腿用力一挟,那匹马急驰而去。

那时分,正好是英绿荷退走、龙涉虚反抗、唐晚词忙着要杀他之际!

大家都在生死关头,谁都无法分心出来兼顾这一方。

无情一咬牙,双手往地上一按,竟翻身上了马匹,右手控疆,左手一拍马臀,这匹马立即泼蹄奔去!

这一跨身,几乎已尽了无情的全力。

他才发力,“秋鱼刀”的蕴力发作,全手麻痹,甚至延及全身。

——只要再给他多一、两天,至少他就可以发放暗器了!

他不能不冒险苦追,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不追上去,文张一旦逃脱,必定会杀掉铜剑,决不会留他活命的!

——以文张向来行事狠辣,纵连幼童也绝不会放过。

他明知就算他追着了文张,也全无用处,可能还要赔上一条性命,可是他不得不去。

他对四剑僮,犹如自己的兄弟、骨肉。

——金剑的死,已让他痛悔深憾!

无论如何,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让文张对铜剑下毒手!

文张什么人都不怕,只怕无情。

但他发现什么人都没有追来,追来的就只有无情!

一个无情,那就够了!

文张已吓得魂飞魄散。

无情双腿残废,要追上文张本来不易,但文张左肩重创,一只手又要摆布铜剑,虽已把他制住要穴,不过,因为生恐无情向他背后发射,只好把铜剑摆在身后,这样一来,又要策马制人,又要提防暗器,闹得个手忙脚乱,只有靠双腿来夹控坐骑的奔驰。

如此一来,无情倒是越追越近。

这时候,他们一追一逃,己驰近猫耳乡。

猫耳乡是离倒灶子岗不远的一处大镇,位居要塞,地方富庶,倒是农田耕作,商贾买卖的要津。

文张等人选在燕南与猫耳镇之间的倒灶子岗下手,因该地虽在官道,但常人多抄小径,官道上反人迹鲜至,若无情熟悉这处一带地势环境,定当会阻止郗舜才选官道上走。

文张见摆脱不掉无情,便极力驰往市镇。

——人一多,无情便不敢胡乱施放暗器!

——只要无情投鼠忌器,自己便有活命之机!

文张做梦也料不到自己完全弄错了!

如果他现在掉过头去追杀无情,只要在三招之间,便定可取下无情的人头!

可惜他不知道。

因此他只顾逃命。

如果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就可以把无情一拳打死,恐怕他得要后悔上一辈子。

第九十六章背后育人

这一来,变成无情以双手控辔,文张以双腿夹马,往猫耳镇的市场驰去。

无情愈追近市肆,愈感不安。此时文张已是被逼急了,为了活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自己又无制他之力,旁杂人俞多,愈易殃及无辜。

文张见猫耳乡近,愈发抖擞精神,待驰近市场,又犹疑起来,因为自己混身染血,又挟持了个幼童,别人必定生疑。如果过来拦阻,自己倒是不怕,怕的是无情逼近,自己就难逃毒手了!

他心中一急,果见途人对他指指点点,诧目以视;文张因受伤奇重,上身东幌西摆,竭力在马上维持平衡,这一来,更加怵目。

这只是市场外缘,已引起注意,而市肆间人群扰攘,见此情景,岂不惊愕更甚!文张惶急之下,默运玄功,右手仍挟着铜剑置于身后,以作护身符。

这时,文张的坐骑正掠驰过一家彩绸布店,因店子西斜,生怕阳光大热,便在外棚撑出了半幕帆布,来遮挡烈阳直射。

棚子外只摆了几正不怎么值钱的粗布,比较好的布料都摆在店里,这时候也无人在棚外看管。

文张在急掠过之际,左手忍痛递出,五指一合,已抓住布篷,“嗤”地撕下一大片,这一来,布棚已支撑不住,轰然而倒,但文张已把一丈来宽的灰布扯在手里,在脸上一抹,再甩手一张,披裹在他和铜剑身上。

这样,虽披着奇形怪状的斗篷大白天里赶路,极不相衬,但毕竟只是使人诧异,还不似原先披血挟童而驰的令人骇目。

不过,文张那匆匆一抹,并没有完全抹去脸上的鲜血,反而使他受伤的左目更感到阵阵刺痛,鲜血更不断的渗淌出来。

市集上人来人往,相当密集,文张一个控制不住,马前撞倒了几人,便传来阵阵怒骂声,甚至有人要围绕过来喝打。

文张见无情更加逼近,情急中忽想起一事:

——此地人多,策马奔驰反而受阻。

——他有马,无情也有马,纵再驰二、三十里,也不见得就能摆脱无情!

——不如弃马而行,趁此地人挤物杂,只要自己以剑僮为盾,穿梁越脊,未必不能逃脱。

——何况,无情双腿俱废,纵伏窜行,无情再快、也赶不上他。

文张一想到这点,立即弃马飞掠,尽往人丛里钻:

——在人群里,无情断不敢乱发暗器!

文张却不知道:如果无情不是功力未复,他这下弃马飞掠是大错特错的选择!

因为无情除了暗器之外,轻功亦是一绝!

无情天生残疾,不能练武,只能练暗器与轻功,他把这两项特长发挥无遗,文张轻功也算不错,但若跟无情相比,就直如山猫与豹!

文张几个巧闪快窜,已自人潮拥挤的街道转入另一条巷子,也就因为他不敢纵高飞跃,生怕成了无情暗器的靶子,所以才不致瞬间就把无情完全抛离。

文张挟在人群里,无情自不能策马冲入人丛里,他知道只要文张一摆脱他的追踪,定会把人质杀死,他不能任由文张对铜剑下毒手,所以只能追下去。

他只有下马。

他几乎是摔下马来的!

这一摔,痛得他骨节欲裂,但他强忍痛楚,用手代足,勉力缀行。

缺少了代步的轿子或车子,而又无法运劲,无情每行一步,都艰苦无比。

可是为了紧缀文张,无情只好硬挺。

他在人丛中双手按地,勉力疾行,只见人潮里的腿脚往旁闪开,语言里充满了惊异或同情:

“这个人在于什么?!”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已残废!”

“他这般急作啥?你过去看看嘛!”

“你看你看,这个人……”

无情以手撑地疾行,由于腿不能立,只及平常人的膝部,只不过“走”了一阵,就大汗淋漓,湿透重衫。

文张跟他相隔一条街,在对面迅行。

无情眼看再追下去,一定追不着他,但也不敢呼求途人出手相助。

——有谁能助?

——不过让文张多造杀戮而已!

无情又气又急,既累既喘,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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