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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转正实录-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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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嫔的罪,因宫中有意遮丑,知晓实情的并不多,就连果毅公夫人沈氏,也只莫约了解是贤嫔当初害过贵妃,东窗事发方被送到三清庵;但宁妃的罪,当初可是昭告文武的,宗人府档记中也写明,她用五石散秽乱宫闱,意欲奸损贵妃清白。

在沈氏看来,贵妃与宁妃之间有这样的过节,怎么会眼看宁妃胞妹嫁入侯府?况且容穆两家关系一向不错,贵妃自己也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如今她正得宠,对皇帝吹口枕边风,还不是极容易的事。

沈氏打定主意,却没急着去清宁宫,她此前从未去过清宁宫,今日若冒然前去,反而不妙。小轿缓缓行在长巷间,沈氏正犹豫,便听身边跟着的丫鬟道:“夫人莫发愁,德嫔娘娘如今与贵妃娘娘关系很近,咱们何不让德嫔引荐?”

沈氏心中一动,却拒绝道:“我与她之间,你还不知道么?”

能随入宫,自然是沈氏身边的得力之人,这对养母女之间关系如何,早就一清二楚,却附在轿帘边小声劝道:“自古只有母亲责子女的错处,却从未听过哪家女儿不见嫡母的呢。德嫔娘娘如今也是有头脸的人,府里好了与她有什么坏处,她断不会推拒。”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沈氏一听也觉得可行,当即命丫鬟对领路太监说许久没见德嫔,甚是想念,改道往淑仁宫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团儿此刻正坐在花厅长窗下,拿着幅‘春林回燕’,细细绣着,穿针走线中极谨慎,像眼前小小绣绷,便是极要紧的事。

她穿着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綾鸾衣并双碟玉兰千水裙,绾罗髻,头上只插了把玉花鸟纹梳,姣好的脸庞尽是娴静温柔的模样。

就在不久前的上元节上,她还见了穆衡一面,他穿着身石青袍子,挺拔而俊朗,脸上一直浅浅笑着,左右逢源的与人攀谈,好像与谁都能聊得开,那笑容挂在他脸上很好看,是沈团儿也不曾见过的;她想多看他两眼,又怕教人起疑,便只能借与太后敬酒凑上前去,离他愈近,心跳得愈快,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团儿以为他会同平常一样偷偷朝她眨下眼,却没想到他一揖到底,恭敬道,“微臣给德嫔娘娘请安。”

上元节,满殿花灯中,她突然瞬间骤盲。

直到上首的贵妃出声唤她,团儿才回过神来,嫣然回礼,笑擎着酒朝太后走去,美酒本是温过的,端得久了便隐隐发凉,她一饮而尽,好似满腹燥热的挣扎,也被尽数熄灭。

看他坐在公侯最末的位置上,恍惚觉得,她与他,也只能这样远远一辈子。

许是殿中炭火太旺,又绣得久了,眼睛酸胀得疼,沈团儿探身将窗屉推开一道缝隙,直到外面的冷风吹到脸上,才回过身,拈起桌上甜白瓷碟中的桂花糕,又啜饮一口手边燕窝,才缓缓拿起绣绷刺起来。

不得不承认,最近半年多,是她过过的,最舒心的日子。冬日阳光和煦温暖,在这样静好的时光中,想起不久前的记忆,沈团儿轻蹙了眉。

上元节席间,她扶了采韵道偏殿醒酒,却在垂手花廊下,见到阴影中的穆衡。不知为什么,她那一刻忽然不想见他。朝他略一点头,便扶采韵走过去,却不想他横拦下一步,“妹子,为兄有话与你说。”采韵很懂事且单纯,听这样的话,不疑有他,当即退下到门口把风,只留他二人在阴影处。

那日他说的许多话,沈团儿都想不起来了,却只能记得一句:“团儿,你等我。”

团儿,你等我。

只为这一句话,她不知等了多少年。原来她可以向往穆衡带自己离开穆府,到边城去,因为她与他,在情爱上,仍是自由的,彼此爱得名正言顺,没什么不能畅想。

可如今,到底不是往日了。

她要怎么等他?等着他来与自己偷情么?她年少时最斑斓的梦,终究也要沦落在黑暗中,长久见不得光。

穆衡会有妻子,会有妾室,甚至以后子子孙孙环绕膝下。可她有什么?她只有淑仁宫门前彻夜长明的宫灯,只有入手滑凉的绫罗绸缎,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些彻夜不眠的日子,如何一寸寸爬过她的皮肤。

让沈团儿身不由己的羁绊已经太多了,她不想在重重负累之下再加上一份要永远躲藏的感情。

她真的累了。

窗外的梅花已经些微含苞了,站在底下偶尔能闻到些微香气,含着春意与希望的味道,沈团儿静静坐在风口上,只任由窗屉那道缝隙一直敞着,好像那风不仅能吹醒她的眼,还有她的心。

而心底那点弥久不散的委曲与爱意,都随着这阵风吹散了。



沈团儿坐在窗下犹自出神,采韵便挑了帘子从外面进来,见主子坐着吹风,忙低呼一声快步走过去将窗合好:“主子这样吹风,仔细明日闹头疼呢。”

沈团儿抿唇一笑,放下手中绣绷,问道:“可是有人来了?”她与采韵说过想自己静一静,若不是有人来访,采韵是不会擅自入内的。

采韵点头道:“是,主子府上的夫人来了。”不久前,沈团儿已将自己与沈氏的关系挑拣着与采韵说了,得知他们不是亲生母女,故此沈氏来,采韵也并无往日热情。

“嫡母?她来做什么?”扶着采韵起身,沈团儿问道,“她是入宫便来,还是从寿康宫处来的?”

采韵一面为沈团儿收拾衣饰,一面回道:“听抬轿太监回话,夫人一早便递牌子入宫了,在寿康宫与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本来是要出宫的,不知为何,行了一半又吩咐往淑仁宫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鬼神惘论求死意

酉时了,落日的余晖在天边挂起晚红,顺贞门内角楼中已敲过一更,宫中各主子已大多用过膳,宝纱司太监双陆推着一道小车,上架两只原木大桶,由另外两个内监扶着,朝角门方向去。

这条永巷挨着冷宫,行走的人极少,双陆挫着步子往前移,一边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不稳跌落两个皮套大木桶,那里面是主子们一天的便溲,要在天黑之前运出宫去。

好容易到角门,双陆放下推柄,两只手在半新不旧的内监服上蹭了蹭,将腰牌掏出来递给看门侍卫。侍卫扫了一眼,没吱声,只将角门剔开一道大缝,外面已经有一个拉着几十大桶的长马车在等着了,赶车的人本蹲在车轴边上抽旱烟,一见双陆,忙站起身来,将烟袋锅子别在腰上,“双陆,你怎么这么慢,天都快黑了。”

双陆抱歉一笑,与那两个太监合力将两个木桶抬到门外长马车上,才对那人道:“你算算,今日值多少?”

收溲人一脚登上马车,掀开两个木桶盖瞧了瞧,撇撇嘴,下车从怀中摸出一串铜板,交到双陆手中,叹气道:“双陆,你爹又病了。”

门下北风正急,刮得双陆有点冷,他吸了下鼻涕,哆嗦着手将那串铜板拆开,分了些给身后两个太监,又给守门侍卫各孝敬些吃酒,随后将手中剩下的数十枚塞到收溲人手中:“陈哥,劳烦你一趟,拿这钱给我抓副药。”

“哎。”陈哥应了一声,将铜板收好踹入怀中,打量他道,“双陆,你打年前便恍恍惚惚的,我瞧你又瘦了。”

“没事,有点风寒,过去就好了。”双陆清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你快走吧,待会儿天黑了。”

送完便溲,双陆这一天算是忙完了,他回了那两个太监吃酒的邀请,低头拖着步子往北所下三等奴才的住处去,进门随便扒拉两口桌上冷饭,才一头倒在炕上。

好几个月睡不好觉,撑到今天,他实在太困了。

下三等奴才的住处全是阴面,唯有太阳西下时候才能见着点儿光。夕阳从槛窗外头照进来。正好打在双陆那张十三四岁。青白尖瘦的脸上,映着底下浆白发黄的棉褥,让人没来由的发慎。

不知迷迷糊糊躺了多久,双陆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来。他紧紧皱着眉头,嘴里小声不知呻吟着什么,睡得极不安慰,豆大汗珠从鬓角滑到脖梗儿里,又凉又潮腻。

就这么挣扎了一会,双陆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呼了坐起来。外头的天已经尽黑了,院里枯枝桠子被吹得哗哗响,一股冷风灌入。吹得他浑身寒毛都立起来,双陆抹了把头上的汗,赶快探身将窗户关上。

随着窗棂合上,他仿佛泄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靠在灰黄的土墙壁上。呼呼的喘着粗气。双陆头上又冒出汗珠,涔涔顾不得擦,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张发泡肿胀的脸,黑青黑青的,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般,含着冲天的怨气与不甘。

双陆往角落里缩了缩,喉咙中发出两声压抑的呜咽,“宁妃娘娘,求求你,别来找奴才了。”

头痛欲裂,双陆低泣着将头往墙上撞,似乎这样便能缓解驱之不散的恐惧“宁妃娘娘,奴才知道您冤,知道您是教人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求您别找奴才。”四个多月,宁妃死前挣扎的模样挥之不去,只要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宁妃穿着那件蜜合色的锦袍站在跟前,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十个指甲尖长乌黑,像是要扎进他的肉里。

如果可以,双陆宁可挖掉自己的眼珠子,来换冷宫外小池塘的一瞥。

那天,他亲眼看到德嫔将宁妃推入池塘,双手狠狠按在宁妃扑腾挣扎的身子上,他躲在树荫下,眼睁睁看着德嫔脸上狰狞的快意和一寸寸淹没在池塘水草中的蜜合锦缎。

是德嫔杀了宁妃,他看到了。

双陆记得,刚入宫时,教导他的老太监说过,“在宫里,看见了不该看见东西,就只有死。”

这个秘密被他捂在怀里,就是将自己的脖子放在刀底下,他一个无品无银的小太监,在这宫里就跟个蚂蚁似的,一辈子也登不到主子跟前去,这件事只要说出来,也许不等传到大总管耳中,他就先被扔到慎行司去,那里面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想想都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宁妃的冤魂夜夜都来,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双陆受不了,他无数次想到死,只有死了,这些痛苦就都没了,他想着,自己没给宁妃娘娘伸冤,便到底下给她当牛做马去。但他爹还病着,还等着他送钱医病,为了他爹,也得咬牙活着。

双陆混沌坐着,便听门闩一响,是同屋的满长回来了,满长开门便见一个黑影坐在炕上,唬了一跳,叫道:“谁在那儿坐着呢!闹什么鬼!”

“满长哥,是我。”双陆让满长这一声喊回了神。

“黑灯瞎火的,你坐这儿怎么不点灯!吓死人!”满长埋怨一声,几步道桌前将油灯点亮,回头看炕上的双陆双眼肿得像桃核一样,头上还青了一块,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刚才做梦魇着了。”双陆抹一把脸上残余的泪痕,侧身钻到被里躺下。

谁还没点糟心事呢,满长见他不愿说也不细问,但心里却怜惜他还是个孩子,因劝道:“你这孩子,定是又想起你爹来了。别惦记了,惦记也没用,你看你自己瘦的跟鬼似的,还不如留两个钱,吃几顿好饭。”

双陆闷在被里好长时间没答话,过一会儿才抽噎道:“今天陈哥来,说我爹又病了。”

“又病了?你爹这病拖了好些年,把你们一家都拖累散了。”满长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在他看来,双陆他爹,怕是要走到头了,只可惜双陆就此在宫外再无亲人。



又这样惶惶过了几日。双陆傍晚照常到北角永巷角门处倒溲,却见着一脸悲悯的邻居陈哥。

双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回避陈哥的视线,他上一次见到这种眼神,是在他娘死的时候。

果然,陈哥将装溲的木桶放上车,往他手里塞了一贯铜钱,低声道:“自己留着吧,你爹用不着了。”

其实双陆也知道,他爹早晚是要走的。但听到这个消息。眼泪仍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哽咽着将铜钱塞回去,“陈哥,我出不得宫,烦你给我爹买口好棺材。”

“你爹临死前还念叨对不起你。这点钱,自己留着在宫里用罢。都是邻居,一口棺材算是我的心意。”陈哥将钱硬装到双陆袖兜中,安慰道,“行了,你爹死了,总好过在床上熬着,也算享福去了。你们宫里不兴掉眼泪,你快擦干。我这就走了”说着上了马车。赶着往城西方向去。

双陆站在角门风口上,朝外头狠狠抽搭两声,抹干脸上的泪,转身回北所去。一路上,他心中大恸。眼里包着泪不敢落下来,只低头疾走,慌乱中左脚绊在石缝里,跌了个趔趄,抬头一看,霎时脸色惨白。

陈哥说的没错,他爹死了,能转世投胎,再不用受折磨,是享福去了。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过不人不鬼的日子。

眼前破败结冰的池塘是双陆所有噩梦的根源,让他两股打颤,吓得肝胆俱裂,鬼使神差,他竟走到宁妃死的地方!

双陆趴了好一会儿,踉跄着爬起来,却在起身那一刻,获得长久惊惧中,瞬间的清明。

爹死了,所以,他也可以死了。

宁妃娘娘是鬼,娘是鬼,他爹如今也是鬼,如果他陪着他们一道作伴去,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双陆忽然高兴起来,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在前一刻,他还为爹的死感到悲伤,现在,他却因可以走向死亡而雀跃。

八岁入宫,在宫中六年,双陆也听过几种死法,但满长说,上吊死的人,以后会变成吊死鬼,舌头垂在外面,因死相难看,到下面也要做奴才;投湖的人,身子会喂了湖中鱼虾,没有全尸不能超生。

下辈子,双陆想投个好胎,侍奉爹娘,娶媳妇生孩子,他不想再做奴才了。

他想起太医院有一种毒药,喝下去见血封喉,一时三刻便死了,几乎没什么痛苦,只要偷得一指甲盖,他便能换身干净衣裳,找没人地方,体面的去死。

打定主意,双陆踉跄起身,咧嘴笑了一下,脚步却格外轻快。



因贵妃有孕,如今监管太医院药库的,是清宁宫副总领冯喜,每日一早,他只消到太医院逛一圈,前一晚看管库房的管事太监,便会来与他汇报。

寅时三刻,冯喜在清宁宫外的板房矮榻上还阖着眼,准备在卯正贵妃起身前再打个盹儿。

“冯公公,冯公公。”当值的小太监在塌便轻唤着。

冯喜迷糊着掀掀眼皮,“卯时了?”

“没,还差些时候。”小太监往边上沙漏瞧了一眼,接着道,“公公,太医院的药库太监来了,有急情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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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浅瓯吹雪取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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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还差些时候。”小太监往边上沙漏瞧了一眼,接着道,“冯公公,太医院的药库管事来了,有急情请示。”

冯喜眯瞪着坐起来,接过手边小太监递过漱盂,“什么急情,至于一大早来?”

“昨儿晚上药库混进来个奴才偷箭毒木,叫管事逮着了,人关在慎行司,等着您发落呐。”

“什么?!”冯喜一惊,脑袋都有点发蒙,随之便是一身冷汗,“管事呢,让他给我滚进来。”

毒药、迷药均为宫中大忌,故而太医院的药材每一例存档录案,生药库、御药房均专人负责,白天晚上也有值班太监看守药库,整个过程一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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