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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满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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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义眨眨眼睛,温和的微笑。“绘画不是摄影,像不像是技术问题。只要时间一久自然可以熟练。你是初学者,说你画得很好是指你的观察和表达能力。画得不像,不代表画得不好。”

观察和表达能力?那是什么?为什么人总是可以把很普通的词用得那么抽象?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陈信义拍拍男孩的肩膀。“不用担心,那只是一种说话而已,慢慢的你就会懂。来,你说自己的画怪怪的,能不能告诉老师,你觉得哪里怪?”

※※※※※※※※※※※※※※※※※※※※※※※※※※※※※※

“那个不良少年在跟你爸学画?”林筱屏推推眼镜,声调有点怪异。

她点点头。

高中生活固然无聊呆板,但每天总有一些可怕的小考、公车上、隔壁班或报纸刊登的不大不小的轶事新闻,或是其他专属于女孩的各种粉色话题占据时间。也因此,一直过了好几天,她才找到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林晓屏。

“她干吗跑去找你爸学画?”

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中午时间,她和林晓屏一如往常的一起用餐。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便当,林晓屏说要减肥,所以只喝从合作社买来的盒装低脂牛奶。

学画……不就是学画吗?她不懂林晓屏的问题。

像是嫌她迟疑,林晓屏不耐烦的别她一眼。“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先是在校门口等了你一个星期,然后又突然去找你爸学画?”

“可是常常有人找我爸学画啊……”她皱起眉头,还是不明白林晓屏在暗示什么。“你是说他一开始来等我,是想要我帮他拜托爸爸吗?”

“拜托,你以为你爸爸是谁?那个不良少年的目标是你啦!”

突然间,她有一种受到伤害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林晓屏眼神里隐约可见的厌烦,还是刚刚那一句应该是无心的话。

你以为你爸爸是谁!

难道真的是她太骄傲了吗?她知道对很多不了解绘画的人来说,陈信义这个名字根本无足轻重,但她认为爸爸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画家,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喜欢爸爸的作品,也一直以次为荣。这样想……错了吗?

摇摇头,甩掉脑中奇怪的感觉。林晓屏说那句话是无心的,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她咬咬下唇。“林晓屏,他不是不良少年啦。”

";你怎么知道?“

她说不出来。那只是一促感觉,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虽然上次嘲笑她的行为真的很恶劣,可是基本上,他应该不是报上写的那种混帮派的不良少年才对。

看到同学半响说不出话来,林晓屏只是叹口气,认真的提出忠告:“陈若衣,你实在是太相信别人了。而且就算他不是那种帮派的不良少年,看那头金发,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学生。我说真的,他到你家去学画一定是存好不良,打算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自己要小心。”

“我也觉得林晓屏说的对。”收拾书包,打算去参加仪仗队练习的吴文琦耸耸肩,回答同学的疑问。“那个家伙去学画,目的只是想追你而已。”

两人难得的意见一致,让她皱起眉头。难道只有她这么天真,以为他是真心想要跟她爸爸学画吗?

“不过,这也挺浪漫的。”吴文琦愉快的说:“我不知道那家伙这么死心眼,在西门町看到你一次而已,不只是追到学校来,还为了你,跑去找你爸拜师学艺。”

她感觉到脸有点烫。“文琦,你在笑我。”

吴文琦大笑。“拜托,小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实在话,那天我看到那家伙,要不是那头看起来久很不良的金发,其实我还觉得他蛮帅的。你应该感到骄傲,有这么帅的男生喜欢你呢!”

“不要闹了。”她红了脸,死命摇头。“那只是你们随便猜的。”

“八九不离十啦。”瘦高的女孩耸耸肩。“说真的,我还有点羡慕你:这么快就展开多姿多彩的搞中生活了。”

“才……才没有呢。”文琦的生活才是多姿多彩。吉他社和校刊,现在还可能加入仪仗队。功课也和国中一样,始终保持顶尖,不想她,一进高中不行了。除了史地国文以外,其他课的小者偶尔及格就很高兴了,“我功课那么烂……”

“我也是啊。”吴文齐背起书包,不在乎的说:“每天拼死拼活的念,还是老那样。反正大学联考还早得很,有恋爱谈还是最好的。”

怎么话题又绕回这里来了?她咬咬下唇。“文琦,我想问你——”

“啊,我怕来不及了,小衣,我先走了。明天再聊。拜。”说完,人影已经在教室门外,追之不及。

“对不起,王晓铭。我妈妈说我太依赖别人帮我读书了,成绩不好就急着想找别人帮忙。”她闷闷得向国中同学报告前天母亲的答案。“她说我应该自己努力一次看看。如果真的不行,再去找补习班。”

“这样啊。”跟她等高的男孩难掩失望之色。“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补习的。”

“没办法,我也希望可以跟你一起补习,可是妈妈不答应。而且,我想妈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可能真的太依赖了。以前国中有老师会帮我们做复习,现在高中老师咬我们自己念书,我就慌了,根本不知道怎么着手……”

说话的女孩忙着唠叨的自我反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男孩的神色有异。

“陈若衣,你……你也是这样想的吗?”王晓铭一时大喜过望。自己这一年来的暗恋中就不只是单相思而已。

“对啊。”她咬着下唇,反复思考自己上了高中之后的读书习惯。“我想可能我还是努力不够吧。”

“是啊!那我帮你去跟你妈妈说说看,或许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补习了!”

“可是,我也已经很认真了,笔记和习题都很努力在做,上课也很专心在听,还是常常考不及格,到底我是哪里不努力——”她停顿下来,这才听到王晓铭刚刚的话。“跟我妈妈说?”她不懂。“王晓名,你要跟我妈妈说什么?”

机灵的男孩立刻发现自己刚刚会错了意,脸色霎时一阵青白。“没……没什么。我以为——没什么啦,我刚刚有点听错了。”

皱起眉头,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妥。“真的——”

“若衣。”一抬头,熟悉的身影站在她家公寓楼下,向她挥手招呼。

看到在冬阳下闪闪发光的那头金红头发,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根本想不起自己刚刚到底想说什么,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回应,只好切怯的半举高手,迅速又放下来。

听了林筱屏和文琦的话以后,她一直觉得怪怪的,想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胃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原本就不太知道该怎么和“他”应对,今天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王晓名,我家到了。下次见。”她咬咬下唇,及时想起礼貌,向同行同学道别。

“陈若衣,他是谁?”看到各种外在条件都明显优于自己的同龄男孩,王晓铭感觉到大脑某处有个警铃开始想起。

果不其然,可爱的少女突然开始脸红。

“他、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和刚刚单纯柔和的声音不同,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比蚊子还要细——另一个警告。

而且,他刚刚叫她什么?若衣?可恶,她跟陈若衣当了几年同学,都还不敢这么大胆!

完了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晓铭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暗恋了一年多的对象不会就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横把刀就夺了爱吧?

该死的,看看那头要红不红、要黄不黄的头发,那家伙是个不良少年咧!更、更别说他穿的是谋私力高中的制服,根本配不上北一女的学生——陈若衣是怎么回事?

心碎的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心上人朝自己挥挥手,然后一步步走向情敌,深深感到天地之残酷不仁,万物岂止是为刍狗而已?

前一秒钟,他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现在却还是深处地狱之中——

视线开始模糊,他的初恋就此结束了吗?男孩没有答案,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即将沉落的夕阳走去。

苍茫世间路,不是杀人,就是人杀。

“你那个同学怪怪的。”一边看着她努力地开着门锁,他没话找话。

“嗯——咦?”她愣了一下,似乎这才了解他刚刚说了什么。“王晓铭?他……他人很好的。”

好个头,一看就是个靠学校制服招摇撞骗的家伙。他暗自底毁那个矮冬瓜,无法控制心中那股源源不绝的酸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嗯……我、我问他关于补习班的事情,这样而已。”打开门,她迅速闪进门里。

其实不在意他们究竟聊些什么,见鬼的,就算他们只是在聊天气,他也会觉得不舒服。而且,相对于刚刚跟矮冬瓜一起的轻松自在,现在加快脚步爬楼梯的她摆明了差别待遇ZE i8。电子书。“喂,若衣。”

她似乎僵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反应:“有什么事吗?”

“你——”你为什么都不看我?不成,这个问题太直接。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呃,突然这样问好像有点无厘头。你觉得我下次把头发染成什么颜色好?嗟,这算哪门子鬼问题啊?

靠!他连一个普通的问题都想不出来吗?

对了,请她陪他去拍照!这可是老师交代的,够光明正大了吧?

才要开口,许久等不到反应的女孩怯怯地半转过头,想看看不说话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两阶楼梯弥合了两人的身高差距,一双秋水盈盈,正好对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心跳开始失控。

突然间,原本那个完美的借口变得逊到极点。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你可不可以当我的女朋友?”

第三章

“然后咧?”许东生拉开蛙镜,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好奇地问。

坐在泳池边,两条晒成小麦色的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水花,他闷闷地说:“她吓跑了。”

听众不赏脸地爆笑出声。

“喂,你们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坐在远处躺椅上翻着杂志的男孩毫不留情的说:“苯到这种地步的家伙没有必要同情。”

“靠!我说表哥,你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他用力的一脚,池水往在泳池边笑不可抑的好友脸上溅去。“还有你!死阿东,笑个屁啊?”

松手放开岸,许东生敏捷的用仰式别离他的踢水攻击范围,一边继续狂笑不止。

十月暮秋。踏出台北市区,骄阳的气焰霎时收敛不少,似乎也和世俗凡人一样,不敢太过造次,得罪居住在仰德大道上的达官贵人。

深宅大院,林引尽处,阳光透过枝栩,晃成粼粼金色波光。少年们在泳池边喧哗嘻闹,秋意还未上心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孩拉着泳池畔的梯子上岸,摇头甩开头发上的水珠,磁性的嗓音直指问题核心。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被你们取笑了。”瞪向还在狂笑的好友,声音从咬金的牙关迸出。“妈的,许东升,你是笑够没有?”

“歹势歹势,笑够了。”许东生努力控制残余的笑意,划水游近脸色发黑的男主角。“不过话说回来,玄麟,情况也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我只觉得糟糕透了。”他皱起眉头。“你没看见他那时候的表情,像是我刚刚杀了人还兼放火焚尸似的,马上就溜的不见人影。”

“谁叫你染那种头发?”表哥乐离懒懒得说:“不怕你才有鬼。”

“说到头发——玄麟,你这次是怎样?橘色?”许东生翻了个白眼,一幅不敢恭维的表情。“难看到死。”

“染坏了不行吗?你以为我愿意啊?”他努力不露出尴尬的表情,一边狠狠的朝又开始爆笑的好友比根中指。“别管我的头发,我要问你们怎么办啦?”

“什么怎么办?你的头发?回去重染啊!”

“我靠!”他死命的磨牙,转头看向在场唯一没跟着发神经的老大哥。“哲天,你怎么说?”

“我——”严哲天清清喉咙,努力控制也即将溃堤的笑声。“我觉得阿东刚刚说得没错,事情没有你想象的糟糕。”

“反正你还在跟她爸学画。他啊也不可能一直躲你。”乐离不耐烦的指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离哥说得没错。”许东生笑着说:“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太担心。追那种女生,迂回作战还不如单刀直入。至少,你让他知道状况了。她躲归躲,也不可能真的躲你一辈子。有耐心一点,等到她再也躲不掉的时候,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说完,男孩有一头转进水里,进行另一次的折返。

耐心?妈的,要是她有耐心的话,还需要来找他们商量吗?他恼火的踢水,看向一旁拿着大毛巾挠头的严哲天。

似乎感觉到询问的视线,严哲天停下动作,看向显然对答案不堪满意的男孩,了解的勾起嘴角:“耐心一点吧,玄麟,就当作是你对她的诚意。”

“若衣,你今天是怎么了?又在发呆?”

抬起头,发现是林晓屏在说话,带着眼镜的学艺组长一边填写教学日志,一边心不在焉的问。

咬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把上个星期发生的“那件事”告诉林筱屏。

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真的那样说了。是自己太迟钝吗?连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的林筱屏都能够猜中他的心思,她却还傻傻的以为他真心要跟爸爸学画。结果那只是他为了接近自己的手段而已。

好过分。自从听到那句话以后,她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自己被背叛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多吸引人,也不觉得被这样“追求”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而且——如果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想?他口中那个“有天分的孩子”感兴趣的对象其实不是画画,而是他的女儿——她要怎么告诉爸爸这种事?爸爸一定会很失望的。

突然间,她觉得好生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谈恋爱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事吗?连欺骗都可以当作手段?

“筱屏……我想问你——”她停顿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筱屏抬起头,推推眼镜,严肃的眼睛闪过一抹光。“是那个不良少年?”

她惊讶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拜托。”眼镜女孩撇撇嘴,“今天要考两课小考,你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还老是在发呆,向也知道不是因为功课的问题。既然不是功课,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当然是那个不良少年的事了。”

“哦。”她只能这样回答。

“他真的在追你?”

严格说来,那并不真的是文句,但她还是老实的点了头。

“我就说吧。”林筱屏摇摇头,为同学的迟钝而叹息,低下头继续填写教室日志的工作。“所以呢?”

“我……我不知道。”

听到回答,女孩的身体似乎瞬间绷紧,接着又回复成平常的样子。

“他、他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可是……可是我觉得有点生气,他、他这样不是骗人吗?说要跟我爸爸学画,其实是想要、想要……”话声突然消失。即使听话的人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但真的要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还是感觉很奇怪。挣扎几秒,她放弃了原先的句子。“……爸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你知道吗?我爸爸一直说:很少看到那么有天分的人,刚刚开始学画,就可以把一些要领掌握得很好……结果她却不是因为喜欢画画——他……好过分。”他皱紧眉头。“而且——”

“拜托,”林筱屏盖上教室日志,不耐的开口:“陈若衣,你不要一直自说自话好吗?谁说他要追你就是不喜欢画画的?你问过他吗?你自己才是那个过分的人吧?连问都不问,就以自己的想法决定一切。要不要跟他交往是你的事,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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