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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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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她走到门前。
    走到门前,她便似乎已用尽了全身气力,此刻门里若是有个人冲出来,几乎一举手便可将她置之于死地。
    突然间,“砰”地一声,门关起了!
    朱七七心神一震,险些忍不住失声惊呼出来。
    但那却只不过是风,“寒风不解事,为何乱骇人?”朱七七牙齿咬着嘴唇,左手抚着心口,右手轻轻推开了门——门里竟仍似无人,也绝无反应。
    她壮着胆子,悄悄走了进去。
    这时她虽仍不时要打寒襟,但四脚俱已注满真力,全身上下,俱在严密的戒备状况之中。
    她随时随刻,都在防备着黑暗中的突袭。
    但她走了几步,竟全无丝毫意外之事发生——屋子里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她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全无意外”。反而令她大出意外,这出奇的寂静,反而令她更是吃惊,她更摸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楼里究竟埋伏着什么陷阱,什么诡计?
    熊猫儿究竟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这小楼里的人为何还不对她下手?他们还在等什么?
    事已至此,朱七七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到了这小楼里,她反正也不想走出去了,这小楼里无论有什么陷阱,什么诡计,她也只有听天由命。
    她一步步地走着,掌心不断往外淌着冷汗,此时此刻,她的处境与心神,唯有两句话差堪形容,那便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她盲目前闯,随时随刻都可能一步跌入杀身的陷阱中,除了她之外,委实很少有人再敢往前走的。
    突然间,她脚下踩着了件软绵绵的东西,仿佛是人的脚,她身子往前一跌,又碰着一件软绵绵的东西。
    这件东西不但湿而柔软,还带着些男人独有的粗犷气息——那是汗臭、酒臭,与皮革臭味的混合。
    朱七七大惊之下,翻身后退,厉叱道:“什么人?”
    黑暗中寂无回应,却有大笑之声响起。
    朱七七嘶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话犹未了,灯光突然亮起。
    四面俱都有灯光亮起,将室中照得亮如白昼。
    久在黑暗中的朱七七,只觉眼睛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身于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过去。
    突然她后背又撞着件软绵绵的东西,又像是男人的身子,她又吃一惊,拼命向前一冲。
    哪知这时却有只手促住了她的肩头。
    她想挣扎,却又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身旁道:“站稳了,莫摔倒。”
    这语声竟是如此熟悉,竟像是沈浪的声音。
    朱七七这时已能张开眼——她一惊之下,霍然张眼——她眼睛不张开倒也罢了,这一张开,却更令她吃惊得呆在当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灯光明亮,室中桌椅井然,哪有丝毫曾经搏斗的模样?一人面带微笑,当门而坐,却是王怜花。
    她骤然在这里见着王怜花,已足够吃惊,更令她吃惊的是,含笑坐在王怜花身侧的,竟是沈浪。
    她骤然在这里见着沈浪,也犹自罢了,但她做梦也不会相信,此刻大模大样,坐在沈浪身旁的,竟是——竟是那方才已酩酊大醉,神智不清,胡吵乱闹,害得她担了不少心,也流了不少眼泪的熊猫儿。
    她骤然见着这三人,虽然稀奇,也还不十分稀奇。
    最最令她觉得奇怪的,却是坐在熊猫儿身旁的一人。
    此人颧骨高耸,目光锐利,嘴角裂开,有如血盆——他竟赫然正是那已永久无消无息的铁化鹤!
    这四人竟都在这里。
    这四人本来是敌非友,但此刻他们围坐在一齐,面上竟都带着笑容,彼此间绝无丝毫敌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七七不懂,实在不懂。
    灯光亮处,四个人俱都长身而起。
    王怜花抱拳一笑,道:“佩服佩服,朱七七胆量果然惊人,果然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在下端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铁化鹤抱拳笑道:“姑娘为了我等之事,竟不惜如此冒险犯难,又不知受了多少艰苦、委曲,在下更是感激不尽,永生难忘。”
    沈浪道:“你经过此事之后,无论见识胆量,都可增加不少,你虽然受了许多惊骇但也是值得的了。”
    熊猫儿大笑道:“他们说你未必敢闯进来,但我却说你一定会闯进来的,我……”朱七七突然跳了起来,大呼道:“住口!你们全都给我住口。”
    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扭住了沈浪的衣襟,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我已要发疯。”
    熊猫儿走了过来,含笑劝解道:“姑娘有话好说,何必……”话还未说完,突听“拍”的一响。
    熊猫儿脸上已被朱七七清清脆脆的刮了个耳光,他也被打得怔在那里,手抚着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七七已转脸对着他,手叉着腰,大声道:“好说!好说个屁!我且问你,你不是醉了么,此刻为何又突然清醒,你方才是不是在装醉?”
    熊猫儿苦笑道:“我……我……”
    朱七七对准他耳朵,大叫道:“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叫声几乎将熊猫儿耳朵都震破了。
    他倒退三步,呐呐道:“这……这……”能言善辩的熊猫儿,此刻竟说不出话,威风凛凛的熊猫儿,此刻竟是一副可怜模样,目光乞怜地瞧着王怜花。
    王怜花干咳一声,道:“此事其中委实有许多曲折,但在下……”沈浪截口道:“但我们如此对你,却绝无恶意。”
    朱七七跺足道:“没有恶意,还说没有恶意,我问你,他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你们这些鬼男人,为什么都在骗我?”
    她虽在大叫大嚷,但语声已有些哽咽起来。
    沈浪道:“此中秘密,我们本要告诉你的……”朱七七道:“那你们为何不说!”
    沈浪叹了口气,道:“你如此模样,却叫我等如何说话。”
    朱七七又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如此模样?你还敢怪我样子不好,你们这样骗我,难道要我一进来就向你们赔笑磕头不成?”
    王怜花笑道:“但姑娘总也该听完在下等的话,再发脾气也不迟。”
    沈浪接口道:“正是如此,你且好生坐下,且听我等向你解释。”
    朱七七道:“我偏不坐下,你又怎样。”
    倒退几步,却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也知怎地,只要是沈浪说的话,这句话,对她来说,就像是有一种魔力。
    沈浪松了口气,道:“好!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请王兄从头说起。”
    王怜花也松了口气,道:“此事委实太过曲折,连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七七似乎又要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知该如何说,就不说了么?”
    王怜花笑道:“自然要说的,但……”
    朱七七眼睛一瞪,道:“还但什么?”
    王怜花道:“但在下既不知从何说起,便不如由姑娘来问的好,姑娘问一句,在下答一句,有问必答,绝不隐瞒。”
    朱七七道:“好,我先问你——”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怔住了,这件事委实是千头万绪,曲折离奇,她自己委实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她垂下头,又抬起头,在思索中,她目光四下转动,突然,她发现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巨大的图画。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目光立刻就被这幅画图所吸引,甚至连她脑海中的思潮都立刻为之停顿。
    那是幅着色的彩画,画的是夜半。
    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笼罩着整幅画面,一条崎岖、狭小的道路,自画的左下方伸展出来,曲折地经过画幅中央,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淡淡地显示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向哪里”的玄妙意味。
    道路两旁,危岩高耸,苍郁的绿色树木,满布着山岩上部,下面是沉重的灰褐色的岩石,泥土……左面的岩石后,露出了半堵红墙,一堵飞檐,像是丛林古刹,又像是深山中的神秘庄院。
    右面的山岩后,却露出了半条人影,乌发如云,明眸流波,画的是个绝妙少女,像是在躲藏,又像是在窥探。
    飞檐下,也有个女子,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年轻,身躯半旋,像是要走出来,又像是要走进去。
    第三个女子,站在曲折的道路中央,侧着头,露着半边脸,像是要回头窥望,又像是在躲避檐下女子的目光。
    三个女子都是异常的美丽,只是眉字问又都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沉郁之态,像是幽怨,又像是怀恨。
    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期待。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人来?还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这虽然是一幅死的图画,但整个画面却都像是活的。
    画幅中的三个女子,每个人似乎都有着他们的独特思想,独特行为,每个人似乎都正要去做——或是正在做一件奇特的事。
    看画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事,但只要凝注画面半晌,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惊栗,一丝寒意……似乎她们要做的乃是件足以令人寒心的事。
    凄清的月色,使这一切看来更是诡秘,似乎有一种令人要流冷汗的悬宕——某件事将要发生,却又未发生。
    这使得看画的人也都会觉得有一种期待的感觉,期待着某件事快些爆发,打破这诡秘的沉郁。
    若是对这画凝注太久,甚至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似乎就是画中人的心情,竟已感染到看画的人。
    这幅画构图虽奇特,但却十分简单。
    这幅画虽然栩栩如生,但笔法却未见十分精妙。
    简单的构图,通常的笔法,竟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图画,竟能显示出这许多诡秘而复杂的意味一显然,这画图的人在动笔时必定怀有一份十分强烈的情感,这画面中的情况也仿佛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
    只因唯有真实的经历,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情感,而情感中最强烈的两种,便是爱和恨。
    但此刻吸引了朱七七目光的,倒并非是这幅图画中所交织的爱和仇,而是这幅画中的人物。
    她目光正瞬也不瞬地凝注着画中站在道路上的女子,神情间竟已有些惊恐,有些激动。
    只见这女子眼波流动,衣袂飘飞,绰约的风姿,动人的神韵,正已像月光般笼罩了整个画面。
    这女子的面庞虽只画出半面,但朱七七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已可瞧出她正是这小楼中那艳如桃李,毒如蛇蝎的绝色丽人。
    朱七七终于道:“我先问你,这是什么人?”
    王怜花道:“家师……”
    朱七七截口喝道:“胡说,我明明听见你叫她母亲。”
    王怜花笑道:“只因家师爱子,昔年便已失踪,是以便将我收归门下,她老人家将我爱如己出,我自然唤她母亲。”
    朱七七“哦”了一声,显然已接受他的解释,但瞬又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承认我是见过她的了。”
    王怜花颔首笑道:“不错。”
    朱七七道:“你是否也承认她曾经将我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中,后来是你放了我的,而我也确是自那棺材铺逃出。”
    王怜花颔首道:“不错。”
    朱七七道:“那么,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也确是被你们一路押到这里来的,也曾被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里。”
    王怜花笑道:“不错。”
    朱七七声色俱厉,句句紧逼,王怜花竟一切俱都承认了,而且神色不变,面上也始终带着笑容,朱七七忍不住又跳了起来,大怒道:“好呀!这件事你直此刻才肯承认,那时为何要否认,害得别人还以为我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王怜花含笑道:“只因那时在下还不知道沈兄究竟是敌是友?自然只得对什么事都暂且否认的,而此刻……”朱七七道:“此刻又怎样,此刻沈浪难道已和你站到一条线上不成?”
    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在下已知道,沈兄与在下等,实是同仇敌忾,此刻无论什么事,在下不会再对沈兄隐瞒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又被惊得怔祝
    她眼见王怜花与他“母亲”做出了那许多诡秘之事,每一件都在危害着别人,甚至危害着武林,她实在不能相信沈浪居然也和他们一鼻孔出气,她做梦也不会相信素来侠义的沈浪,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禁大呼道:“沈浪,快说,他说的话完全不是真的。”
    沈浪面带微笑,缓缓道:“王兄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朱七七又自一震,嘶声呼道:“我不信……我不信……”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泪流满面,嘶声道:“我绝不相信你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我……我绝不相信你会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
    沈浪摇头叹道:“你错了……”
    朱七七“噗”地跌坐了下去,仰面瞧着沈浪,目光中,又是惊疑,又是悲哀,颤声道:“难……难道你真的那么卑鄙?”
    沈浪道:“你更错了。”
    朱七七以手捶地,嘶声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我不懂……我越来越是不懂了。”
    沈浪道:“我告诉你,无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的,而这件事你却只看到表面,所以你非但不懂,还起了误解。”
    朱七七头发披散,满面泪痕。
    她抬起头,道:“误解……”
    沈浪道:“不错,误解,王公子并非你所想象中的恶魔,王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更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朱七七截口大呼道:“但那些事明明是我亲眼瞧见的。”
    沈浪叹道:“你所瞧见的并没有错,铁大侠,方大侠,展镖头,这些人的确是被王老夫人自那古墓中救出来的,她老人家早已潜入那古墓中,你我正在与金不换,徐若愚等人的纠缠时,她老人家已将展镖头等人救出,再令人送来这里,此举可说是完全出于侠义之心,绝无丝毫恶意。”
    朱七七大声道:“她既无恶意,为何要做的那么神秘,而且……而且还迷了展英松等人神智,再叫那些牧女们赶牛赶马似的将他们赶来?她救人若是真的出自侠义之心,一救出后,就该将他们送走才是。”
    沈浪道:“只因王老夫人深知主使此事的,乃是个狡黠无俦的恶魔,无论计谋武功,都绝非展镖头等人所能抵敌,她老人家若是在那时就将他们放了,这些人便难保不再落入那恶魔掌中,你说是么?”
    朱七七“哼”了一声,勉强算作同意。
    沈浪接着又道:“她老人家救人要救到底,自然只有暂时将他们送来这里,保护着他们,只因唯有这里才是最最安全的所在。”
    朱七七道:“既是如此,她更不该将他们当作牛马一般赶来?”
    沈浪截口道:“她若是以平常方法,把他们送来,不出百里,便要被人发觉,那恶魔若是令人半路拦截,此事岂非又将功亏一篑?”
    朱七七寻思半晌,又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沈浪接道:“何况那时时机紧迫,王老夫人根本无暇对展镖头等人解释其中的奥妙,纵然解释了,展镖头等人也未必肯听从她老人家的忠告,她老人家为了行程安全,也为了争取时间,只有以非常的方法,先将他们送来此地,只因那时事值非常,所要对付的又是个非常的人物,是以她老人家才会做了这非常的手段……也正因这手段太不寻常,是以你才会发生误解。”
    朱七七道:“但……但……但我跟来这里,她为何又要那般对我?”
    沈浪微笑道:“那时她老人家怎知你是何许人物?又怎知你不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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