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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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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希望逃离入秦的命运,长留解忧身畔,哪怕只是偶尔看上她几眼,听她说一句话,弹几首琴曲也好。
  “蘅所求过矣。”解忧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她哭得两眼通红,泪水盈盈,真是我见犹怜的好模样,只是可惜了……她又不是男子,对这样一幅美人含泪的画面终究是无动于衷。
  楚蘅是贵族女儿,既然曾经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如今就该为这付出相应的酬金,这是她不可逃的责任。
  “蘅好自为之。”解忧甩了甩袖,将被她拽住的袖角抽出,笼回手内,转身进了怀沙院,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楚蘅总记得解忧待人温和体谅,没料到自己低声下气相求竟换来她绝情的言行,想起前途渺茫,呆愣过后哭得愈发肝肠寸断。
  低头哭了小半刻,似觉前头天光一暗,应是有人来了,还以为解忧回心转意,忙用袖角抹去泪,吸吸鼻子抬头。
  面前人一身干净的白衣,立在苍绿的竹影下,渺淡得似乎一痕雾气。
  “医沉?”楚蘅擦了擦眼,一双手局促地拧着裙幅,不知是该起身,还是继续赖在院外不走。
  医沉淡淡扫了一下她狼狈的样子,“蘅何以在此?”
  “妾……”楚蘅霎了霎眼,一颗泪珠又滑出眼眶,哽了片刻,才将来意和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回转而强调她万分地不想去秦国。
  都说墨家兼爱天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进秦地,却见死不救吧?
  “闻庄氏萤、蓝氏清徵,甚而燕姞亦将为美人入秦,蘅何德不往?”医沉只淡淡的一句话,就将楚蘅噙在口中的恳求尽数挡了回去。
  当初寿春城破之际,众多贵女滞留城中,卿大夫家的赐给了军士享用,与楚王族关系亲密一些的则被纳入秦宫成为宫婢,像楚蘅这样漏网的可不多。
  如今各地贵族只能凑出这不多的几个美人送往秦地,她自以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逃离这一切呢?
  “有大用者,不为牺牲;或无用者,亦不为牺牲。”医沉转身离开。
  有大用处的东西是不会被作为祭祀的牺牲的,而像庄子提过的那些杂色牛羊、不成材的樗木,也可以逃脱这样的命运。
  只看楚蘅愿意选哪一个了。
  楚蘅怔了一会儿,展开皱的不堪的丝帕,擦净脸上泪痕,望着怀沙院紧闭的院门,轻轻出声,“如此,蘅欲复国仇。”
  ps:周末愉快,明天双更
  

第一百零七章 传道授业
更新时间2016…1…10 12:06:08  字数:2025

 ps:嗷嗷嗷,第一更~
  解忧斜倚在廊下,半边肩臂靠着打开的竹门,忙里偷闲将断简上的字迹誊抄到崭新的竹简上面。
  为了这一份简牍能够长久保存,供人传抄,她采取的是先用刻刀刻出字迹,再用墨笔顺着刻痕描一遍的法子,尤为费时费力。
  偏偏还与诸医定下了时间,一会儿要往西堂一道探讨那些断简内存疑的药物,不得不尽快刻录完。
  刻画篆字的间隙,解忧抬眸瞥了瞥坐在书案对侧的三个少女,不由自主凝了眉头。
  之前直言谢绝楚蘅之后,没消停几日,她竟带着南苑另外两个少女一道前来拜访,说是她们求了景玄,来向解忧学习诡道,好在入秦之后有周旋的余地。
  解忧差点没怂恿荧惑去哀郢院咬人,她为了那些药经的事情已忙得殚精竭虑,还要不时为山中居民配制药物,又要分出精力安排黔中郡的定居之所。偏偏景玄像是怕她不够忙,硬把这三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塞给她,美其名曰教她们诡道,说明白一些,不如叫作教她们女子的媚道。
  解忧定下心思以后仔细想了一想,这么个馊主意,多半是相夫陵想出来的,最后熄了与景玄算账的心。
  一教就是大半月,几日前熏风吹过,将将入了夏,听闻几个小姑娘明春才去秦地,解忧惆怅地望了一回天,觉得自己的苦日子杳无尽头。
  “医。”唤解忧的女子坐得极端正,一身黑地赤色绣线的曲裾楚服庄严凝重,连发丝都绾得工工整整,一痕不乱,墨发黑衣,将她的面色衬得莹润如蓝田白玉。
  “清徵但言无妨。”解忧收回远望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女,这女孩是蓝氏嫡女,身份尊贵,因此所着衣衫与景玄一样,也是正色。
  蓝清徵微微颔首,唇似笑非笑地勾起一定的弧度,一行一止优雅守礼,尽展庄严,半点没有少女的活泼之态,“妾览《梼杌》,见后妃之中有似樊姬者,亦有如郑袖者,不知医忧何以观之?”
  《梼杌》是楚国的史书,在这时的人们眼中,它与鲁国的《春秋》、晋国的《乘》、秦国的《记》没什么差别,后来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春秋》才被奉为圭臬,而其他几国的史书,渐渐失落在岁月之中,仅在古籍里留下只言片语。
  “忧以郑袖为善。”解忧笑笑,搁下手中刻刀。
  蓝清徵晶亮的眸子一闪,满是惊讶,但没有出声,她身旁的翠衣少女抢着质问道:“袖劝释张仪,累吾怀王客死于秦,医何以慕郑袖为人?樊姬讽谏庄王,毁琴明志,岂非大贤?!”
  “樊姬一语而毁名琴‘绕梁’,忧爱琴之人,恨之恶之尤不足。”解忧仍旧笑。
  翠衣少女一怔,话噎在喉中说不出来,她据理力争讲的是家国之道,怎地到了解忧口中,就轻描淡写地成了一桩爱琴与不爱琴的风雅故事?
  “医非如此人也。”楚蘅插话进来,语气柔柔的,带着几分娇怯,仿佛丝缎。
  解忧向她挑了挑眉,楚蘅远远坐在案头,低垂着头,近来她的话有些少,面色也不甚好,甚至不敢抬头对上解忧的目光。
  “蘅何以有此一言?”解忧放柔了语气,身子坐正,收起方才的玩笑之态。
  医沉后来与她说起过,那日楚蘅在院外哭了许久,她这些日子总自问当时是否过于冷情了些,毕竟楚蘅不过是个娇养的贵族少女,怕是受不得这样大的委屈。
  然那又算什么委屈呢?她终究要去秦地的,就要做好准备尝一尝“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的寂寞。
  “医渺如远山,悠若曲水,心性淡泊,通情明理……”楚蘅顿了一下,抿抿唇,局促地攥着衣带,只觉词穷。
  以她的拙劣之语,如何能描绘尽解忧出尘的仙逸之态呢?
  “医诚玩笑也。”翠衣少女被楚蘅点醒,一扫面上的疑惑与纠结,眉开眼笑。
  她们三人跟随解忧已有半月,这期间跟随解忧读史,听她细细讲解,句句在理,从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原来只是玩笑之言,逗逗她们而已。
  “庄萤。”解忧阖了一下眸,手指屈起,轻轻敲打着手边的竹简,慢悠悠道,“呼先王之妃,当谓之‘夫人’。”
  唤作庄萤的翠衣少女愣了一下,郑袖确实是夫人,但她们痛恨郑袖祸国,下意识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妾谨记医忧之教。”蓝清徵垂眸,她性子聪颖,所受教养又特为严格,解忧一说,她便明白是要教她们多些谦卑,少些自以为是。
  庄萤素来以蓝清徵马首是瞻,听她如此说,忙笑着附和,“医所言甚是,妾省得了。医所知者众矣,兄曾言,医可为谋士。”
  她有的时候还当真困惑,解忧通医术,懂兵法,明达世情,对史册有着奇诡的解读,人都说物不平则鸣,解忧几乎无有不好,却为何能够忍受清寂的墨家生活?还是说……她另有隐情、另有所谋呢?
  “忧亦非完人,卿谬赞矣。”解忧摇头,眉弯了弯,浅浅地笑,“然卿等皆以忧为善,岂非忧之成也?”
  人无完人,说什么努力克服短处不过是虚妄之言,只有善于隐藏短处的人,才是成功者。
  楚蘅缓缓抬起头,眸子半阖,长睫的倒影密密匝匝,轻抖了抖,溢出几分惊讶之色。她身上换了鹅黄色的楚服,玫色的发带挽上鬓发,在翠色的玉笄上打个结子,明丽的配色衬得她面容甜美可人,只一双眸掩在阴影中,平添无尽幽深。
  解忧发觉了她神态有变,含笑打量着她,这衣衫是她嘱咐楚蘅换的,她教三个少女如何打扮,如何言行,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细细嘱咐。
  在三人中,蓝清徵矜傲太多,庄萤憨态难减,楚蘅虽然一副谦卑娇弱的样子,很少说话,却是三个少女中做的最好的。
  或许是那日医沉劝过她,令她豁然省悟了罢?

第一百零八章 北杏
更新时间2016…1…10 19:59:55  字数:2049

 ps:电脑断网中,这个是手机传的,如果排版有问题,大家将就一下,我明天改~
  “医……方才所言,非特为玩笑耶?”楚蘅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询问,解忧既然说她们猜错了,是不是意味着,她方才那句话并不仅仅是玩笑之言。
  解忧偏了偏头,手指拨弄着案上的刻刀,笑着反问,“卿以为……?”
  楚蘅思索良久,咬咬唇,“……以蘅之见,医非为玩笑也。”
  她的目光平落在案上,并不在意身旁两个少女震惊的神色,淡淡补充道,“蘅等往秦,欲夺秦王之宠也,郑夫人虽阴狠诡诈,然终夺怀王之爱,此谓之成。”
  解忧点头,楚蘅竟能看这么清楚,这令她欣慰,“后人不齿郑袖,然以一己之力,惑乱宫闱,如此才色,横行天下可也。”
  郑袖并非楚宫中最美的,但她深谙人心,能屈能伸,有计有谋,稳稳占据宠妃之位。蓝清徵她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郑袖作为妃子,无疑是成功的。
  而她们这几个少女,正是要以郑袖为最终目标,就算心里再看轻她,也得学着些她的行事。
  “妾……不愿……”蓝清徵抬了抬下巴,始终优雅的面容有些崩裂,露出几丝疲惫,眸中又流出一丝决绝,一只手紧紧扣住书案雕花的边缘,骨节微微隆起,似是做着极大的取舍,“然父兄死于是,清徵亦愿死于是。”
  低了头,一颗尚带着温热的泪珠砸在书案上,湿了山风送到案上的落花。
  她不愿意曲意逢迎,不愿意谄媚奉承,更不愿意去用诡计害人,她只想留在故国,不想去往秦地,可是她有什么选择?族中养着她,护着她,这些关怀都是用她的自由换来的,她生来如此,连选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底,不过是身不由己,死而后已罢了。
  这乱世中谁人不在苦苦挣扎,比她更痛苦的大有人在,她不该有所怨望。
  “清徵。”解忧玩味地笑了笑,轻佻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指尖将她眼底的泪抹开,弄得眼眶一片湿润,长睫纷纷黏在眼眶上,凌乱不已,又看了看,解忧这才满意地收回手,从袖中摸出一面小铜镜,举在她面前照了照,“如此更惹人怜惜。”
  蓝清徵当真抬头凝视铜镜,细细记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咬唇道:“妾谨记之。”
  见她如此痛苦挣扎,另两个少女的面色也凝重得很。
  “暂归南苑。”解忧摇了摇手,今天她们想必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需要给她们足够的时间考虑,就不说旁的事情了。
  “喏。”三个少女齐声应了,款款起身。
  蓝清徵拭去泪,双手规规矩矩地扶在腰间,向解忧颔首,“妾等告退。”
  “且慢。”楚蘅急急出声,见三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自己身上,低头咬了咬唇。
  蓝清徵是蓝氏大宗的嫡女,嫡系最长者为大宗,馀子为小宗,大宗百世不迁,小宗五世则迁,孰贵孰贱,一览无遗,因此蓝清徵的地位早已定在那里,至于其他人,俱是陪嫁媵妾罢了。
  楚蘅这时出言阻止,无异于当众拂了蓝清徵的面子,极为不逊。她自己也晓得此举过,但仗着解忧与她相识在先,这几日待她又尤为温和,不同别个,霎了霎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医,蘅欲随医习得粗浅医理,不知可否……?”
  “可。”解忧点头,仍在案前坐下,随手拈了右侧堆着的一卷书简递给她们。
  “‘杏核之令人……终身不痤也’?”庄萤抬起头,盈盈笑眼中带着疑惑,“医忧曾见杏子耶?”
  据说杏最早产于西北,虽然能适应各地气候,但终究还是北方多一些……而且此时杏树的栽培远未推广,对于温暖湿润的南国,杏子是个稀罕物件,连庄萤这样的贵女也未曾一见。
  解忧怔了一下,这些简牍中记载的药物她大都见过,之前抄录的书简中,倒是忘了考虑此时的地域气候对药物分布的影响了。
  “忧为赵人,赵地多杏,俗谓之北杏。”解忧点头,“杏实金红,酸甘可人,其花叶根枝核亦可入药。”
  蓝清徵对药物的兴趣不大,只安静地立在那里,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礼貌地听着解忧描述。
  楚蘅却一个劲地追问,“此简云,‘杏核之令人终身不痤也’,何谓之‘不痤’?”
  她天真地认为,解忧既然行医,看到她对医术如此好奇,大抵会对她更有好感,却不知解忧当初选定这条路,实属无奈与机缘巧合罢了。
  “杏实酸而热,多食动宿疾,产痰热,孕妇忌之。”解忧顿了一顿,纤细的手指蘸了一旁陶碗中的茶水,在桐木的案上草草画出一丛郁郁杏叶,叶间掩了几枚圆溜溜的杏子,鲜活可爱。
  一旁再画出一枚心形的杏仁,这才续道:“其核五月采,内服之而已肺疾,涂于面则美容色,然其两仁即可杀人,故入药需浸去皮尖或麸炒,慎之。或云,食杏仁多,迷乱将死,以杏根切碎煎汤服用,即解,忧未尝一试,故不敢妄言。”
  庄萤听得怔怔,想不到这竹简上只寥寥十字,到了解忧口中,便能长篇累牍讲上这许久,还附带一幅这样鲜活的图画。
  “医,杏核伤人,然亦可已疾、美人,则……当如何取舍?”蓝清徵抿了抿唇,她只是将这个当做一则寓言故事来听。
  一样东西既有其好处,又有其坏处的时候,刚如何选择呢?她希望听一听解忧的回答。
  “不因噎而废食也。”解忧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见蓝清徵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她才迤迤然补充一句,“然清徵将入秦宫,宫闱之内,慎之又慎,不若废其用而避其嫌。”
  看似消极逃避,但真的可以省却很多的麻烦。
  蓝清徵这才淡淡笑了,“妾知之矣。”侧头看了看楚蘅,见她毫无去意,记起之前似乎风闻楚蘅倾慕医忧,或许想同解忧单独说些话,笑一笑,体谅地向她道:“清徵与阿萤先归南苑。”
  

第一百零九章 春归夏至
更新时间2016…1…11 21:00:19  字数:2125

 ps:起名废想了很久的章节名……然而没想粗来什么好的。。。话说本来周三有客户端推,打算双更,淡素团子编安排了这周五上架,要求三天万更……所以周三就不双更了吧【表打
  解忧目送蓝清徵和庄萤走出院门,慢悠悠地跽坐在案前,重执起小巧的刻刀,细细将未刻好的篆字完成。
  楚蘅挪着碎步小心翼翼地靠到案前,手中握着那卷竹简,垂首立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她刻字。
  解忧刻得很慢,一笔一画细而浅,与竹片的颜色相差不大,只有用墨描过后,才能看得清晰。
  楚蘅耐心地侍立一侧,低垂着眉眼,若不是一双眼还随着解忧的手转动,只怕要叫人错认成一尊石像。
  山中不知又绽了什么花,渐熏的夏风不时送来馥郁香气,将颓败的山玉兰吹落案头。
  解忧转了转眸子,抬手拈起一枚花瓣,花瓣已枯萎,浮现出一道道冰裂一般的焦黄纹路,山玉兰已开了整整三月,终于也到了谢幕的时候。
  “花颜烂漫,终有一死。”解忧侧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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