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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保卫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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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说话极为犀利,毫不留情面,月华约略就有些尴尬。这件披风乃是自己一针一线所绣,因为当时手头拮据,所以选材的确寒酸,也难怪他会看不起自己。
  月华闻言却是并不着恼,只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站在门首风口处。外面暖阳投射进来,清风轻拂,就正好吹动斗篷。斗篷面是挑选了丝滑柔顺的绫罗,随风而起,就有些像是澹白的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荡漾着青白的月华。
  那下摆处色彩暗淡的桂枝此时在光波流转里愈加影影绰绰,虚虚实实,恍如月宫之上的绝尘仙影。
  掌柜一愣,脱口而出:“蟾宫折桂!”
  月华淡然笑道:“刺绣再精美,也不过只是刺绣,既然选来衬托衣服,自然不能喧宾夺主。这绫罗素有‘蟾宫掠影’的美誉,搭配的花样自然要融合,方才不显突兀。若是选了亮丽的鹅黄或金黄丝线,那不是衣服,只是绣品。”
  掌柜方才知道自己这是看走了眼,连连拱手,将月华让至雅厢之中。
  ………………………………


第二十九章 初露锋芒
  月华踏进雅厢,拂面一股袅袅茶香,缭缭绕绕,若有若无。一紫袍伟岸男子,正端坐于雅室屏风后煮茶,由檀木泼墨屏风相隔,看不清眉眼,但是可以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身影,貌似极挺秀魁梧。
  他听到几人进来,侧脸向外看,月华没来由地觉得那目光清冷如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与适才偷窥之人的灼灼如炬大相径庭。
  掌柜已经走到一面墙壁之前,缓缓拉开了上面覆着的遮尘纱,月华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便目不转睛,再也移不开目光。
  怪不得邵子卿竟然这般执着,专程跑去将自己拉扯过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这幅《百鸟朝凤》可谓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尤其是中央的百鸟之王,色彩斑斓,流光溢彩,而又融浑生辉。那些小雀鸟也是纤毫毕现,呼之欲出。若是果真得手,送予太皇太后,这份心意肯定独占鳌头!
  掌柜见月华满面惊艳,脸上就有些得意:“想长安泱泱大国,怕是也寻不出第二幅我南诏这样巧夺天工的绣样。”
  习武之人有武痴,恋画之人有画痴,但凡精于一样,痴迷于一样事物的人,对于此中精品都会有一种难掩的偏执,月华亦是如此。她恨不能踮起脚尖,跃进那绣作之中,成为其中的一只鸟,一朵花草,满面痴迷。
  掌柜愈加得意:“此乃我南诏的瑰宝,乃是精挑细选二十名眼明心亮手巧的绣娘不分昼夜,轮流赶制出来的绣品,价值连城,稀世难求。我南诏使节便打算将它在太皇太后寿诞之日献上去,请长安众多有识之士品鉴一番。”
  邵子卿为难地看了月华一眼,月华就懂得了他的意思。邵子卿乃是长安第一学士,自诩见多识广,今日却被难在了此处,来日若是果真朝堂上相见,岂不尴尬,有损长安王朝的威严?
  月华转身冲着那掌柜笑笑,眸子里一片清明。
  “掌柜的若是不怕太皇太后降罪的话,便尽管将这幅绣作献上去。”
  邵子卿与掌柜俱是一愣,屏风后的人也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似乎是在凝神侧耳倾听。
  “什么意思?”
  “如果月华猜想不错的话,这幅绣作所用绣线乃是选用百鸟羽毛,捻进极细极韧的金蚕丝,所做的绣线。那金蚕丝十六根方才合成一根头发粗细,羽毛挑拣极轻极柔而又最富有光泽与亮度的绒毛,活生生从飞鸟身上拔取,每个部位纤毫之间都极为挑剔,半丝都错不得,一只飞鸟最多出二十八根羽毛,然后用最尖细的绣花针绣成。”
  掌柜不说话,有些瞠目。
  “用孔雀鸟羽绣花在我长安数百年前就已经有过记载,绣品色泽层次渐变,流光溢彩,如梦如幻。曾风靡一时,一寸千金,多少逐利之人争先恐后入山捕捉,造成当时孔雀数量锐减,哀鸣遍野。我长安帝后心存怜悯,委实不忍,遂下达封杀令,下令不可再肆意捕捉雀鸟,绣制孔雀翎,得万民拥护。
  这幅《百鸟朝凤》莫说百鸟之王的凤凰扼杀了多少孔雀,单就那一只只不起眼的雀鸟,更是杜鹃泣血,百鸟哀鸣,怕是捕杀了不计其数的生灵,来成就这副华丽血腥的《炼狱图》。
  当今太皇太后悲天悯人,慈悲仁善,风靡长安的点翠工艺巧夺天工,美仑美奂,她老人家尚且因为上面沾染了翡翠鸟的血腥下令以蓝绸替代,若是见到这幅绣作,您说,她这寿辰如何心安?”
  月华一席话,娓娓而谈,并无分毫夸张,掌柜听得大汗淋漓,只觉后怕不已。适才所说的敬献之言,不过是借以讥讽长安无人之意,但若是果真传到宫中去,难免不给自己招惹祸端。
  他冲着月华打恭作揖,满脸惶恐:“多谢这位姑娘点拨,不胜感激。”
  月华唇角微微噙笑,望着那掌柜,颇有一番凌人之势:“南诏与长安原本就是一家,南诏虽然的确有扎染技法颇负盛名,但是掌柜的忘了,这染布之术原本便是自长安流传至南诏,更遑论采桑养蚕,抽丝纺织,刺绣之巧。掌柜实在没有必要借此讥讽我长安无人,这是有子嫌母丑的嫌疑。”
  掌柜的没想到月华看似温良平和,竟然说出这般咄咄逼人的话来,而且自己根本无法辩驳。南诏现任赞普钟想要依附吐蕃,有不轨之心,路人皆知,月华这是借“子嫌母丑”讽刺南诏。
  掌柜汗颜,一时之间,应也不是,辩驳也不是。
  屏风后面的紫衣人已经站起身来,面向着月华几人的方向负手而立,月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清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穿透屏风,包含着万千种难以名状的滋味,还有威严的霸气。
  她觉得极不舒服,如芒在背,手脚都不自然起来,转头问邵子卿:“邵公子对这幅绣作可还有兴趣?”
  邵子卿眼见适才还盛气凌人的掌柜吃瘪,被月华教训,正心中酣畅淋漓,听月华问话,摇摇头:“这等血腥残忍的做法,我长安不耻,罢了,罢了,掌柜的自己敝帚自珍吧。谢过月华姑娘,有劳了。”
  月华想走,思忖片刻,方才鼓足勇气:“邵公子大恩,月华尚且无以为报,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月华请绣庄里的绣娘为邵公子赶至了一件雪绸锦袍,若是您此时得闲,烦请屈尊移步绣庄,容月华表示感激之意。”
  邵子卿眸子明显一亮,迸出几分欢喜,正待满口应承下来,那隐在屏风后面的人抵唇一声轻咳。邵子卿望了那人一眼,就有些为难之色。
  “这。。。。。。”
  这一声轻咳,月华只觉得莫名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看邵子卿脸色,明白这屏风后面的人并非是店铺里的什么管事,而是与邵子卿熟识,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神秘,竟然畏首畏尾地躲藏起来,想来应该是避着自己呢。
  她笑笑,害怕邵子卿出言拒绝自己,当先替自己解了围:“是我太心急了,盘算下来,许是这时候锦袍还未绣好,改日我遣人专程送去府上的好。今日我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那我送姑娘回去,改日再行答谢。”
  “邵公子自管忙碌就是,这里距离绣庄不远,月华告辞。”
  邵子卿想挽留,张张嘴,应是顾忌到屏风后面的人,遂只能歉意地笑笑,客气两句,将月华送出布庄门外。待到左右无人,方才有些不舍地寒暄:“近日朝中事务繁忙,一直不得空去看月华姑娘,不知可好?”
  月华也只低头笑笑,当做是客套之言,多少有些落寞之意:“一切都好。”
  邵子卿便不知道再多说什么,又有些留恋:“月华姑娘怎么一眼便看出那绣作乃是雀羽所绣?”
  “此事不过凑巧,当年我父亲南征南诏凯旋归来之时,曾经给我带过一件雀羽织就的褙子。母亲叹服不已,但听闻织法之后,便不允许我穿戴,说会纵容杀孽。那幅绣作色彩那般明丽,色彩渐变,更是生取所得,尚留一线生机在其上,令人不忍目睹。”
  言罢又是一阵默然无语,两人都拘束着自己,中间仿若隔了无形的屏障,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轻松愉悦。
  月华弯身行了福礼,便告辞转身,聘婷而去。
  邵子卿站在原地,只是将溜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目送着月华的背影拐个弯便消失不见。
  “子卿好像有些恋恋不舍?”身后有人似乎是在调侃,却带着几分认真。
  邵子卿慌忙转身,面上已经带了嬉笑:“殚精竭虑数日,好不容易相中这一样贺寿的物件,转眼就泡了汤,子卿正在害怕如何面对您呢?我未来一年的俸禄,这些时日都被罚得七七八八了。”
  身后门首处,陌孤寒一身紫衣锦袍,探究地盯着邵子卿:“你好像对于我这几日交付给你的差事颇多怨言?是不是在心里怨愤我占用了你逛画舫陪佳人的时间?”
  若非是在大街之上,邵子卿怕是就要跪下请罪了,他连连摆手,暗自有些心惊:“哪敢哪敢?子卿断然不敢因私废公,为了长安子民安居乐业,为了皇上千秋江山,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陌孤寒一声轻哼:“少拿你哄女人那一套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语来蒙骗朕。”
  ………………………………


第三十章 太皇太后口谕
  店里掌柜见邵子卿送走了褚月华,哪里肯放过这样两尊一看便财大气粗的财神?忙不迭地追出来,拱手道:“这幅绣图两位公子若是不喜,老儿手里还有一副绣作,堪称精品,两位贵人可以过目一下。”
  陌孤寒兴致缺缺,淡然道:“不必了!”
  掌柜仍旧不屈不挠,向着身后伙计连使眼色:“快些将那副《独钓寒江雪》拿出来给贵客过目。”
  陌孤寒已经一只脚踏出了门口,又生生顿住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几个字原本他素来不喜,但是现在却是他的心头好。
  他的名字来源便是起于此。当今太后原本只是先帝宫里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诞下他那日,听说漫天飞雪,是个冷寒的天气。先皇自诗词中信手拈来这一句诗,给他赐了名字。太后为此郁郁寡欢了许久,以为这名字不吉利,更无半分霸气,他在皇上心中定是没有半分地位。
  后来,他出类拔萃,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是先皇告诉他,此诗妙在“独钓”二字,为何渔翁独钓的不是鱼,而是江雪?那便是志向不同,心怀有多大,志向便就有多大,成就也有多大!
  先皇摸着他的头,意味深长:“孤寒,你是想钓鱼,还是钓江山?”
  所以,陌孤寒顿住了脚步。
  伙计已经飞奔着捧过一方长条樟木盒,掌柜忙不迭地打开木盒,取出那副绣图,展示给陌孤寒看:“公子请看,这幅双面绣图磅礴大气,而又意境深远,绝非寻常凡品。”
  掌柜察言观色,看陌孤寒的气度,便知道绝非泛泛之辈,所以一不提绣工,二不言出处,只讲意境。
  陌孤寒斜过眼尾,眉梢间便多了一抹惊艳之色。
  掌柜见他顿住脚步,立即奉迎道:“门口风急,公子请移步雅室,慢慢品赏。”
  陌孤寒转身便将那副绣图抄进手里,完全展开来,呈现在面前。整幅绣图只有一种颜色——灰,天空是暗沉的灰,山石嶙峋是峥嵘的灰,远山笼罩在暮霭之中,是朦胧飘渺的灰,江水瑟瑟,是闪着磷光的灰,江边芦苇荻花,深深浅浅,是萧瑟的灰,江边一叶扁舟,是历经风浪摧残,腐蚀厚重的灰。
  一种颜色,却是几十种绣线,层次多变,而又融合难分,似乎是雾气凝结而成的海市蜃楼,而非一针一线的刻意雕琢。
  最为与众不同之处,乃是那披蓑老翁,并非是端坐孤舟之上,随波逐流,而是弃舟登峰,盘膝高踞于一方嶙峋挺拔,白雪皑皑的江峰之上,手中鱼竿上垂下来的鱼线夸张地垂至江心之中。便是这匠心独具的一点,令整幅逍遥山水的飘渺之作,有了遗世独立,独钓江山的磅礴大气。
  陌孤寒觉得,这幅绣作的画样不应出自绣娘之手,此人胸有乾坤,当是名家!
  “掌柜!这幅绣图朕要了!”
  ……
  月华从南诏布庄拜别邵子卿之后,径直去了绣庄。送给邵子卿的锦袍已经做好,一尘不染的月白,前襟处银线绣展翅鲲鹏,下摆河山锦绣,袖口处也细细密密地绣着如意纹。绣娘们仔细地熨烫过了,无论绣工,还是样式全都无可挑剔。月华将它包好以后,拿回了家里,准备下次再见到邵子卿的时候,亲手交给他。
  回到家中,天色刚刚昏黑,香沉和魏嬷嬷正在厨房里忙碌,香澈将晾晒好的绣线仔细地缠成穗子,归拢到月华的针线簸箩里,见到月华歪头一笑,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一直闪烁着怯生生的羞涩。
  这个丫头小的时候受过一场惊吓,胆子较小,总是跟一头受惊的麋鹿似的,惹人怜爱。
  月华将带回来的水晶虾饺递给她:“热烫的时候口感是最好的,一咬一汪油,直翘舌头,改天带你出去吃。”
  香澈接过来,兴奋地笑脸通红:“小姐吃过了么?”
  月华点点头:“快些趁热吃吧。”
  香澈晶亮的眸子里欢喜满溢:“谢谢小姐。”
  果真像一只小鹿一样蹦跳着出去,径直进了厨房。
  月华刚刚坐下,便听到门外马蹄声疾,蓦然起身,瞬间心如擂鼓,以为是邵子卿。
  她支起耳朵听,那马至门首处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隐约有人跃下马来,然后叩响了院门。
  厨房里的香沉扯着嗓子喊:“香澈,看是不是邵公子?”
  香澈正在摆放碗筷,应声出来,一溜小跑地去开门。月华惊慌地整理整理头发,暗自咬了下唇,心里竟然如揣了兔子一般,乱跳不停。
  香澈打开院子门,却惊呆了:“请问您找谁?”
  “请问这里可是褚月华小姐府上?”声音尖细,拿腔拿调,并不是邵子卿的温润声音。
  “正是。”香澈说话的声音怯生生,又有些犹疑:“您是哪位?”
  香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谁呀?”
  “太皇太后有口谕,烦请月华小姐接旨。”
  香澈慌里慌张地打开大门,回头喊道:“是宫里来人了!”
  屋子里的月华大吃一惊,宫里怎么会来人?专程寻到这里,找自己又是福是祸?
  香澈已经撩帘走了进来,满脸兴奋:“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太皇太后有口谕。”
  月华的心便“扑通”一声掉落下来,顿感不妙,太皇太后的口谕?太皇太后专程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她不敢耽搁,满怀忐忑地走出屋子,抬眼看,院子里是一位蓝灰太监服饰的白面公公,约莫就是三四十岁光景,见到月华,弯了眉眼,抬手一拱:“月华小姐有礼。”
  对方竟然这般客气,月华有些受宠若惊。太监传旨,有皇命在身,见了高官权贵都是可以平身不拜,今日见了自己虽然只是拱拱手,但是也亦是极给脸面的。
  月华慌忙福身还了一个礼:“见过公公。”
  那太监身量不高,腰间系着白玉钩黑带,看来在宫里是个吃香的,也惯会察言观色,是个人精一样的人物。他对着月华微微颔首:“杂家此行是专程来传太皇太后懿旨的。”
  月华立即心领神会,一提罗裙,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褚月华恭听太皇太后懿旨。”
  太监神色一敛,端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宣道:“传太皇太后口谕:宣褚将军之女褚月华本月初八日辰时进慈安宫觐见,钦此。”
  太监拖长了话音,声音尖细,听在耳中好像指甲剐蹭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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