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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汉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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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命二人起身,又转向太后道:“额娘,儿子还有一事,今一早佟妃命人去养心殿请旨,想带着玄烨出宫前去西山碧云寺救治,她说一来天花极亦传染,宫中人多,只怕一个不留神,况惹的人心不安。二来玄烨年幼,恐熬不过去,想去安置在佛前,日夜焚香祷告,乞求佛祖保佑。儿子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额娘示下。”

太后思量了片刻,沉吟道:“也罢,她所言也有道理,就准了她所请,命胡宫山和阿哥所内伺候的太医宫人们一并随了她们母子前去。”

我心内霎时涌起浓浓的不舍和挂念,却也不好出言阻拦,正难过着,太后忽对我道:“你心中必定不舍,额娘准你到宫门前相送一程,将额娘的意思也告诉佟丫头,玄烨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熬过这一劫。叫佟妃好生照顾自己个。”

众人暗暗的松口气,我略能明白佟妃的苦心,为何忽做此决定,她是太清楚这宫里的人情淡漠,跟红顶白,幸灾乐祸,她是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在忍受着病痛生死未卜之时,还要背负着他人的埋怨和诅咒。

神武门外,六辆马车装的满满衣物药草,宫人们手执宫灯,微弱的月光下,一片淡红色的朦胧影绰不清,秋风萧瑟中佟妃小心将裹的严严实实的玄烨抱到第二辆车上去,又密密的掩上车帘才转向我,淡淡道:“你只当我去西山看红叶了罢,不必挂念。”

我静静注视着她,不过一夜的光景,眼窝已经深深陷了下去,双目红肿,只强撑了站在那里,心内不觉酸楚的厉害,勉强道:“你只当我是个糊涂的吗?去西山,到寺里,你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玄烨真的捱不过去,恐怕你也不会再回来的。”

佟妃是极冷的脾性,喜怒亲疏不形于色的,此时见我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觉见了真情,黛眉微颦,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哪怕真到了那个地步,你是能体会的,那于我倒是一种超脱,总算没了世间纷扰,还我一份清净自在。”

眼泪到底落了下来,只是默默相对无言。我目送着马车渐渐离去,离紫禁城越来越远,一时落寞的无可依托。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与我做伴的不过只有她罢了,她的淡漠只是宫中最好的生存之道,她疏冷的眸子看向我的时候,隐隐的温暖总能叫我突生感动。

一个人缓缓走到城楼上去,只见万家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围绕着整个紫禁城,我遥遥的往西南方向看去,福临下旨修建的定南王府正是在那个方向,再西面是佟妃娘家佟府,往东面是岳乐的安亲王府,那是我曾经最向往的地方,我以为那里会是我的幸福桃源。所有的人都会有个叫家的地方可以依靠歇息,我却什么都没有,这京城如此繁华热闹广阔之地,竟没有哪一处可供我容身。

苏麽麽挑了灯过来寻我,见我只是默默站在城楼上出神,叹气道:“但愿上天保佑,小阿哥能熬过去。”

我的眼泪,在冷厉的寒风中,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流了满面。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五十六章

顺治十四年(1657)十月初七日,皇贵妃董鄂宛宁产下一子。

福临派接生麽麽去慈宁宫报喜之时,我和太后正跪在佛前为玄烨祈福,檀香袅袅中,只听接生麽麽喜孜孜的跪在地上絮絮道:“四阿哥生的额头宽,鼻梁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太后您是没见,皇上搂在怀里呀高兴的什么似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朕的第一子终于诞生了,把承乾宫里的奴才们都赏。。。。。。。。。。。

:“慢着。”太后猛的打断接生麽麽的话,站起身来,冷冷问道:“你再说一遍,皇帝抱着四阿哥说了一句什么?”

接生麽麽呆呆看着太后冰雕一般的神色,忙道:“回太后,奴婢,哦,皇上是说朕的第一子终于诞生了。”

太后不再做声,转过身子给菩萨上了柱清香,苏麽麽低声对依然傻跪着的接生麽麽道:“还不快出去!”

接生麽麽醒过神来,忙跪着爬出去了。

我和苏麽麽站在太后身侧,不知说些什么,太后面色凝重,喃喃道:“天不遂人愿啊,只恐怕好不容易的安宁日子从此就没了。”

当天,福临下旨:封皇贵妃之父鄂硕为三等伯。众臣哗然,汉臣更是私下讽刺道:“唐时,杨贵妃三千宠爱于君前,一门贵妁,如今董贵妃丝毫不逊于她,何况董妃比之杨妃还多了一个儿子呢,日后更是不得了啊。”

太后听闻此言,皱起眉头,心烦意乱地将手畔的茶盅推至一旁,此时寒月已升,福临派人来请催了两次,太后仍未发话前去承乾宫去看四阿哥,苏麽麽低声对太后道:“您还是去瞧瞧吧,皇上心里恐怕不自在呢。”

太后语气平缓的如同一泓深水,只是冷彻心骨,没有一丝暖意,低低道:“你们过去瞧瞧吧,只说我在为三阿哥祈福便罢。”

苏麽麽和我对视一眼,略有些为难的道:“只是,太后不赏些什么吗?”

太后随手指着内务府刚送上来的一些锦缎首饰道:“拿过去吧。”

苏麽麽无法,只得唤了小太监过来捧着,携了我一同往承乾宫去。

寒风呼啸在耳边,承乾宫内一片灯火通明,人影熙熙攘攘,苏麽麽走至宫外,踌躇道:“这些物件,皇上见了不定怎么呢。”

我亦忐忑不安着,素日宫妃有子,太后一向赏赐颇重,古玩玉器成堆的送去,偏福临这样在意的孩子,太后只不闲不淡的送些锦缎首饰之类,越发连寻常妃子都不如了。却也只能勉强安慰道:“瞧瞧再说吧。”

承乾宫正殿太监见我们过来,大声向内通传道:“四格格到!”苏麽麽遂将锦缎等交于门外伺候的宫女,叮嘱等人散了才拿进去。

走至殿中,扫视四周这才发现除了皇后和出宫在外的佟妃,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在此贺喜,围在奶娘旁看四阿哥,陈嫔更是殷勤的紧,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喂宛宁喝人参鸡汤,见我瞧着她,脸色微微有些潮红,我鄙夷的目光掉转开来。

苏麽麽笑对福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后啊命咱们过来瞧瞧皇贵妃和四阿哥呢。”

福临见太后未亲自前来,神色很是不豫,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只命乳母将四阿哥抱来给我和苏麽麽瞧,四阿哥小小的身子被裹在姜黄色的绸布里头,眨巴着眼睛往上看,苏麽麽伸手将之搂在怀里,笑道:“瞧,这眼睛长的可真象贵妃娘娘,水灵灵的透亮,一看啊就是个聪明孩子。”

众人附和着凑趣,福临见夸赞儿子,脸色这才微微有些笑意,转过脸对我道:“妹妹,不知额娘在做什么,该抱了四阿哥去给她老人家瞧的。”

我本欲以太后原话告知,但一眼瞥见斜靠在床边的宛宁,面色苍白,双目中满满的期待,一时不忍,只淡淡道:“额娘每日此时皆在礼佛,无暇前来。”

福临略释然,也不多再说什么。宛宁眸子里到底有些黯然的,又轻轻朝我感激一笑,她这般通透之人,是瞒不过她的,太后不是无暇,只是不愿,我不过是给她圆面子罢了。

次日,福临在朝上提及立太子一事,众臣不解,反问道:“皇上正春秋鼎盛,何必急着立嗣呢?”

福临只笑道:“早晚都是要立的,早立了免了日后纷争谋算,也向天下臣民昭示我大清后继有人。”

巽亲王试探的问道:“敢问皇上欲立哪位阿哥为太子呢?”

福临含笑道:“自然是四阿哥。”

螯拜愤然而出道:“四阿哥尚未足月,是还是坏尚未得知,怎能立为太子?”

福临勃然大怒道:“朕说他好,必定是好的,难道朕会把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交到无能之辈的手中吗?”

螯拜正欲争辩,索尼以目阻之,出列沉声道:“三位阿哥均年纪尚轻,不能取信于天下臣民,况皇上春秋正盛,子嗣绵绵不绝,何不暂等数年再择优而立呢?”

福临冷哼了一声道:“朕早就猜到你们有此一说,但是朕要告诉你们,你们反对也好,赞成也罢,这个太子朕立定了。”说罢,竟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后,众臣公推了索尼和螯拜进内廷朝见太后。索尼和螯拜忧心重重的向太后转述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幕。

太后听完,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螯拜满面怒气,口气强硬的道:“太后,皇上在内宫宠幸哪个妃子,奴才们管不着,可既然提到立太子,奴才们哪怕冒死也要说的。”

索尼接口道:“以私宠而定天下主,奴才以为此举不妥,四阿哥一月未到,若立为太子,不说前廷如何的反对,就是后宫也无法平静,这对皇上,对大清,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烦请太后劝说皇上改变主意。”

太后命他二人坐下,一收方才的忧烦之色,坚定的道:“只要有我在,不会允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皇帝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们安抚众臣,不必惊慌,好自办差就是。”

螯拜听太后此言,松了口气,道:“太后这样说,奴才心里就有底了。”

索尼却仍是紧皱着眉头,道:“皇上性子执拗,只怕听不得劝,如果执意要立太子,又该如何呢?”

又道:“太后,恕臣直言,且不说这四阿哥年幼,只他额娘皇贵妃的那段过往,恐怕满蒙亲贵们就不能答应,一旦与皇上冲突起来,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太后一面叫苏麽麽去请福临过来,一面沉吟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你们的顾虑我也很清楚,皇上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厉害关系他会掂量的,你们先退下,待我和皇帝细说。”

两人依言退下不提。

太后下意识的抚了抚肩膀,我上前为她柔捏着,太后无奈道:“他都是这些孩子的阿玛了,行事还是这般任性,只叫人放心不下。”

我恍然想起那日,太后对着菩萨许愿但愿宛宁生位格格的缘故,毕竟格格无关政治,宠上天去不过是一句内宠逾制罢了,而今,怕又是一场大风波了。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五十七章

少时,苏麽麽来回道:“皇上与安亲王在养心殿议事,说晚膳后再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点头不语,半晌对我道:“咱们到承乾宫走一趟罢。”

正要起身,忽听外头太监拖长嗓子大声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走进殿中之时,我和太后不禁愣在那里,只见皇后身着深绿色粗布衣裙,散着满头青丝,浑身未佩带任何金玉首饰之物,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宫女,手里捧了个描金珐琅托盘,用明黄色锦缎覆盖着。皇后面色平静的忽冲着太后跪了下来,小宫女怯怯的将手中的物件呈上来。

我接了过去递给太后,太后冷冷瞥了一眼皇后,道:“你自己打开来给我看。”

皇后依然跪在水磨金砖地上,闻言只抬起手掀开了锦缎,我不由抽了一口冷气,那明黄锦缎下的赫然却是系着黄色绶带,上书满汉文篆书的中宫皇后之宝和册封之时一并授予的金册。那是皇后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轻易不现于人前,只有在废后之时才会被命交出的。此时,大清入关以来的第一位皇后,身着罪人服饰,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对太后呈上金印金册。

太后压着怒气道:“告诉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对太后深深一叩首,抬起头时已是满面泪痕,悲声道:“姑姑,皇上当日对贵妃的承诺正在一一对现,立贵妃的儿子做太子,立太子之母为皇后,侄女顷刻之间就会被废,圣旨一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全族皆会因我而蒙羞,大祸临头,侄女无颜以对,想自请废后,恳请免罪于我科尔沁。”

:“你以为这样做就会使皇帝回心转意吗?事到如今,还只是任性,如此打扮,叫奴才们瞧着象什么样子?苏茉儿,扶皇后下去梳洗换装。”太后不胜烦忧的厉声道。

:“姑姑。”皇后凄声叫道,推开苏麽麽搀扶的双手,挪到太后脚下,搂着太后的手哭道:“难道穿着皇后朝服,戴着凤冠,住在坤宁宫里头,每日受众人朝拜,这样我就是皇后了吗?皇上他的心里没有我,我就什么都不是,您没有看见吗?那个给他生了儿子,被他日日守在身边的女人才是他的皇后啊!”

太后接过苏麽麽递来的帕子为皇后拭泪,温言道:“听额娘的话儿,乖乖跟着苏麽麽去梳洗,有额娘在,谁也不能无故废了你。”

苏麽麽亦上前劝慰道:“娘娘,您别急,太后啊不会让您受委屈的,来,跟麽麽去换衣裳。”皇后不再做声,顺从的起身到后头去了。

太后满脸的疲惫之色,颓然一声长叹,扶着我的手站起身来,往承乾宫去。

自宛宁入宫住进承乾宫,这还是太后头次亲临,宛宁早得了信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草草梳妆罢,便带着宫女太监远远的跪迎到宫门前,太后只打量她一番,淡淡道:“外头风寒,你该在里头将养着的。”

宛宁忙笑道:“多谢太后关切,太后格格快请里边坐。”

承乾宫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一踏进去,满室的药香扑鼻而来,关了门窗,将外间正殿里遍点了红烛,又笼着粉粉的纱罩,柔和的微光里带些亮红色,照得满殿温馨恬淡。

我细细打量,只见她只着了件石青色缎绣三蓝花蝶袷锦袍,外头加了青色团牡丹金缎小坎肩,面上略施薄粉,一只素簪将青丝绾起,只越发清瘦了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倒真个是轻云出岫一般。

宛宁请太后正中塌上坐了,亲自奉上茶来,又忙着命人上点心,太后指着一旁的绣凳道:“你不必忙,坐着说说话便是。”

宛宁含笑应着坐了,眉宇间略隐约有些局促不安,太后瞧出她的惶惑,微笑道:“四阿哥呢,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早抱过四阿哥来,太后只就乳母手中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笑道:“眉眼间倒是象极了你的。”

宛宁明知太后前来必定是有话要说,遂命乳母和侍侯的宫女退下,轻声道:“额娘,您是有话要和臣妾说吗?”

太后亦不拐弯抹角,叹道:“还是这般伶俐的人儿,若没有那档子事,恐怕我该收你做了女儿的。”

宛宁闻言,触动心肠,不禁红了眼眶,跪下来对太后哭求道:“额娘,宛宁知道狠狠的伤了您的心,求您给宛宁一个赎罪的机会,让宛宁好好侍奉您,伺候您,就象女儿那样。”

太后伸手要宛宁起来,无奈道:“晚了,怎么还能回到从前呢?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我这心里不好过啊。”

宛宁的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链一般,纷纷而落,太后长叹一声,转了语气,正色道:“我今儿来,是想问问你,早朝上的事不知你听说了不曾?”

宛宁拭了泪水,茫然的问道:“不知额娘指的是什么?臣妾不曾出宫门,外廷之事一概不知。”

太后盯着宛宁的眼睛,沉声道:“早朝之上,皇帝提出要立太子,而太子的人选就是刚出生仅两日的四阿哥。”

宛宁大惊,忘形的站了起来,脸色变的苍白似雪,太后窥着她的神色,情知她是不知晓的,也只叹气不做声。

宛宁回过神来,忙跪下对太后道:“太后,在臣妾未生产之前,皇上曾提及此事,臣妾当时婉言推却,皇上便不再提,没曾想皇上竟。。。。。。。。。。。

太后接口道:“没曾想皇上竟为了你们母子再次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吗?”

宛宁愣在那里,只不知如何答言,太后语带深意的道:“你是个聪慧之人,该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此时,立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四阿哥,尚不说对朝廷,对大清是福是祸,对你们母子而言,却是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我想,你是已深有体会的,自不须我多言。”

宛宁此时已明白太后的意思,紧咬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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