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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全本精校)-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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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帮完忙之后,他还可以得到一碗没有卖完的糖水,由邱妈妈那个从远方投奔来的侄女儿亲手舀来递给他。
  邱妈妈的侄女儿名唤隽娘,一个多月前才从原籍婺州千里来投的。她刚找到这个街坊时,显然是一路上吃了许多风霜劳苦,不仅面黄肌瘦,而且神情恍惚,向人询问时连话都说不太清,最后晕到在街上,还是童路把她救回去,问了半天才问出是找邱妈妈的。不过邱妈妈嫁离家乡太久,虽然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侄女儿,却已是相见难以相识,最后还是看了隽娘左肩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才把她认出来,姑侄二人抱头大哭了一场,邻里乡亲们劝了好久才停。此后隽娘就在邱妈妈家住了下来。
  既然住了下来,邻里街坊里便有了来往,偶尔隽娘也会吐露一些自己的情况,似乎是夫死无子,地方恶霸意图欺侮,被她连夜逃了出来。大家见她虽然消瘦憔悴,但却真的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会被人觊觎,所以都甚是同情。尤其童路想起以前妹妹所受的屈辱,更是感同身受,有空便会前去相帮,而隽娘也因为当初被他所救,想着要报答,时常为他做些洒扫浆补的杂事。两人免不了有所接触往来。
  既有新来者入住,十三先生照例也调查了一下,查实隽娘所言的初嫁新寡,族人不容,恶霸相欺,连夜逃脱等等都确有其事。而且隽娘来后,日日早起晚睡,帮着邱妈妈制糖水叫卖,能吃苦,会做很多事情,日常生活也十分简朴,看得出是一个从小就习于劳作的庄家女儿,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经过一个月的养息,虽然日子清苦,但姑母慈爱,邻里和睦,日子过得平安详和,隽娘的心情愈来愈好,面上黄瘦渐退,整个人越来越有风姿,普通的荆钗布裙,也能衬出的她清雅娇美。连童路这样经常去妙音坊见过许多美女的人,时不时也会在她含羞带怯的眼波前发呆,如果哪天有事情耽搁没有见到她,心里便会怅然若失,苦涩空虚。而隽娘对他,似乎也不是全无感觉,有时含情脉脉,有时若即若离,那种旖旎情态,万千柔肠,不知不觉间已引得童路对她牵肠挂肚,神魂颠倒了……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八章 怨恨
  
  霜降之后,各地今年秋收的统计年表都已陆续送达朝廷。由于今年春夏偏旱,好几个州府都早报了灾情,有些地方甚至在秋天时又继发了蝗灾,乃至颗粒无收,饥民四方流散乞食,情况十分严重。誉王为挣名声,在户部赈灾的粮银外又以削减本府用度节省之名,另捐了白银三万两安民,赢得一片赞誉。靖王原本家底就不厚,又养着一大帮军中孤儿,宫中静妃也无力帮衬,所以显不得这个慷慨,一时相形见拙。
  恰在这时,抚州境内发生一桩劫杀镖队的大案,惊动了刑部派员勘察,最终案子破了,被劫去的财物也追回,还抓住了几名劫匪,顺利结案。本来这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最多就是刑部因破案快捷露个脸。没想到最后竟然查明,这个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总计不下五千金。岳州是今年灾情最重的几个州之一,在等朝廷赈济的过程中早已饿死过人,那些被捕的劫匪都说是不忿于此,故而干冒奇险想要将财物劫去,散还给灾民。消息传开,岳州许多民众联命请求减免劫匪之罪,闹得沸沸扬扬,让誉王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多次出来声明自己不知道岳州送礼之事,以前也没收过州府地方上的礼。虽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诸臣中有几个会相信岳州丰年不送礼灾年反送,那就难说了。
  就因为这桩丑事,梁帝虽未明确指责誉王,但却让他避嫌,不得插手一应赈灾事宜,而改派了靖王。靖王与户部尚书沈追原本就交好,两人配合默契,彼此间毫无制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严,极有原则之人,杀了撤了几个不明风向仍按惯例行事的州府大员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虽不敢说把差事从上到下都办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灾银只有三分进了灾民手中的情形,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追是个实干家,京城里坐不住,请旨亲到灾区巡查,务求做到少死人、不起暴乱、平安过冬、来年春耕不荒。靖王与他天天书信往来,绞尽脑汁琢磨其他能让民生尽快起复的方法。在这方面靖王虽稍弱,但梅长苏十多年身处江湖,了解民情,手下也有许多在底层摸爬多年的人,提了些建议给靖王,让他跟沈追讨论。那位尚书大人在实地考察了些时日,与靖王所提的意见十分相同,他自己又补充了几条,最终成章上报梁帝。
  往年大灾,容易产生暴乱,都是因为灾民一来无食无衣,二来无事,经过灾年后没有办法安排来年春耕事项,所以心中绝望,一些小小由头,都能引发大乱,一向是最让朝廷头痛的事。靖王与沈追的奏议主要针对这个,虽然条陈甚多,总结起来主要就是先让灾民都得以果腹,再根据各州实际情况,安排民众操持其他副业度荒。比如临水的渭州盛产蒲草,可编织为围兜、茶套、草席等织品,经官运入京,极受欢迎;其他各州也有类似的产业可以发掘,以做补益。同时乘着天气尚有一两月和暖,由朝廷工部召集进行修路建桥、疏浚河道、垦山开矿等工程,让力壮无手艺的灾民以劳作换工钱,有些不封冻的州甚至可以一直开工到来年春天。灾地春耕时的种子粮,由官府专款拨发,无种的耕农可以来领,当年的赋税全免,次年如为丰年,再把种粮费添在赋税中不加利偿还。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灾民比往年得益,朝廷赈济的银子却少花了好些,大部分人有了事情做,纵然不能完全自给自足,但也总比到处乞食挨饿或坐着干等官府赏口活命粥的好。若遇到有些地方官头脑灵活安排得宜,这灾年的苦楚更是可以减轻许多。
  这一奏议经梁帝核准实施以来,收效甚佳。不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灾无大乱,国库也没有因此受到大的亏损,同时整肃了地方官的行为,开了新例。靖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形象进一步确立,沈追也官声愈着,在朝中越发地有威望,誉王想办法找了他几次岔儿,最终也没有得手。
  到了年底,司天监报东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梁帝便以此下旨,称太子无德,天已示警,故废太子为献王,令迁出京,谪居献州。同时再加靖王王珠两颗,与誉王同为七珠亲王。
  当这道旨意经朝阁明发时,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誉王正在他的书房内大发脾气,室内能砸的东西基本上全都砸完了,连他自己最心爱的一盆蕙兰都不能幸免,整个暴风场周边谁也不敢接近,唯有久不见她活动露面的秦般若还算有些胆气,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誉王发飚。
  等誉王把心头的气恼怒火都发泄得差不多了,这位红袖才女方冷笑地道:“所谓‘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琅琊阁可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啊!”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扎进誉王心中,他霍然回身,双眸赤红地瞪着秦般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般若星眸幽沉,阴冷似冰,扬了扬线条清俏的下巴,咬牙道:“去年秋天江左梅郎刚刚入京时,殿下你是什么情形,靖王是什么情形?现在一年多过去了,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靖王又是什么情形?这两相一对比,到底是谁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誉王猛然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他从九月间景琰晋封亲王时便开始疑心,一直犹豫不定,此刻被秦般若明明白白地揭破出来,只觉得气血翻涌,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挤为齑粉。
  “殿下不要再存幻想了,靖王已得了梅长苏,这件事我已确认,殿下希望我拿证据出来吗?”秦般若有意刺了他一句,见他颓然垂下头,不由笑得愈发清冷,“说起来这位宗主大人真是了不得,有决断,敢选人,也会调教,若无他的匡助,靖王几时才挣得到如今的地位?现在连宫中局势也变了,越贵妃失势,静妃上位。她闷声不响这些年,皇后哪只眼睛瞧得上她,不料想一朝得势,竟是这般的难对付。这些情形,想必王妃进宫回来后,都跟殿下说过了吧?”
  誉王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有否认。
  与当年锋芒铄铄的越贵妃不同,静妃就象是一汪柔水。软的也好,硬的也罢,什么手段在她身上都无效。她一不多心二不多疑,不争宠,不敛财,不拉拢人心,礼节上又一丝不苟,每日里只想着把梁帝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讲。梁帝如果封赏她,她便领受,不封赏,她也不委屈讨要。皇后好言待她,她便恭恭谨谨,若存心为难,她也甘之如饴。总之就跟一大团棉花似的,压不扁揉不烂,一拳打上去,什么力道也没有,皇后对付了越贵妃十几年,都没这一阵子对付她那么累。
  “是我小瞧了这对母子,”誉王长长吐出一口怨气,“本以为是羊,结果是两只狼。但要让本王认输还早着呢,本王连太子都能扳倒,还愁撕不碎一个靖王?”
  “殿下有此雄心,般若深感佩服。可是梅长苏此人实在过于阴险,不先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只怕是撕不碎靖王的……”
  誉王看了她一眼,道:“先收拾他,说的容易,你的红袖招如今零落至此,是反被他收拾的吧?”
  这句话正说到秦般若的痛处,使得那张娇媚容颜上不自觉地掠过了一抹怨毒之色,“若论这一回合,是我输了。但我输不要紧,关键是殿下的大业不能毁在这个小人手上。殿下难道就不想讨还被他欺瞒利用的这口恶气吗?”
  她这一撩拨,誉王胸中再次怒意翻腾,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拍得自己的手掌都痛得发麻。不过刚刚发泄了一通之后,他已冷静了不少,虽然气得发堵发闷,不停喘息,但他最终还是咬牙忍耐了下来:“你想要我把精力积中在梅长苏身上,报了他毁你红袖招之仇,这个我明白。若论愤恨,难道我不比你更恨他?但现在的情势,不是一年多前,那时只要折了梅长苏,靖王便再无出头之路,可如今我这个七弟已非池中之物,并不是单靠梅长苏,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放任他坐大。何况梅长苏再厉害,终究只是个谋士,一个谋士的弱点总在他的主君身上,与其先攻梅长苏,不如釜底抽薪对付靖王,没了主子,任他什么麒麟才子,还不跟一条无人收养的野狗一样吗?”
  誉王说最后一句话时,恶毒之气已溢于言表,连秦般若也不由暗暗心惊,定定神问道:“那殿下打算从何处下手?”
  “何处?”誉王在满是狼籍的书房内踱了几圈,冷笑道,“梅长苏的弱点我不知道,但靖王的痛处可是明明白白的。这十多年来他不受宠,根源在哪里?是他笨么,不会办差么,犯了什么错么?都不是。相反,他倒是屡立军功,辛劳不断,可父皇就是不赏。而不赏的原因……还不是那桩梗在父子们心头谁也不肯让步的旧案么……”
  秦般若眼波微睨,慢慢点头,“不错,靖王的痛处,的确就是当年祁王和赤焰军的那桩逆案。”
  “为了这些逆贼,靖王违逆顶撞了父皇多少次,我数都数不清了,只不过十多年的放逐之后,父皇老了,不想计较了,靖王学乖了,不再硬顶了,大家把那一页悄悄翻过,只藏在心里,谁都不提。可不提并不代表遗忘或痊愈,只要找个好机会重新翻出来,那依然是他们两人间最深的一道裂痕……”
  “这果然是个很好的切入点。”秦般若甚是赞同,“不过殿下要重新揭开这道旧伤疤,不能随意,要一下子全都扯开,越是血淋淋越好。”
  “正是因为不能随意,所以我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如果现在能出现一个什么契机就好了……”
  秦般若黑水晶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慢慢道:“契机么……般若暂未看到,不过有一个人,殿下却应该想办法与他联手……”
  “谁?”
  “悬镜使本代首尊,夏江。”
  “夏江?”誉王眉尖一跳,“恐怕不行吧……悬镜司历来的传统,都是不涉党争的。以前我与太子斗得那般如火如荼,他也没有……”
  “以前是以前,”秦般若快速道,“您与太子之争他不插手,没什么好奇怪。可现在您的对手是靖王。夏江不是糊涂人,他很清楚靖王与当年赤焰旧人的关系,当然也记得赤焰军的案子是谁主查的。说轻了,这是心结,可往重了说,那就是仇怨。殿下以为夏江可以视若无睹地看着靖王一步步地接近储位吗?他就是再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将来的下场吧?”
  秦般若正中誉王下怀,令他不自禁地连搓了几下手,目光有些兴奋。夏江对梁帝的影响力,悬镜司在各地暗黑的力量,对于目前实力大损的誉王来说,这些就是雪中燃烧的火炭。
  “殿下,”秦般若盈盈一笑,敛衽施礼,“如想要暗中试探夏江是否有联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个师姐,正是夏江的旧识……”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九章 风雪
  
  年前的几天,天气特别地寒冷,连续数天的大雪,将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梅长苏犯了旧疾,总是整夜的咳嗽。自从他咳咳咳地到密室去见了靖王一次后,萧景琰就不肯再主动来了,不知是因为他本身年关太忙,还是有意让梅长苏安静养病。倒是誉王登门来探过几次病,言谈间依然关切备至,仿佛毫无心结似的,可惜他再怎么装都没用,大家谁都不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儿上,梅长苏也不会再不切实际地幻想誉王仍是一无所察。
  “宗主,童路来了。”黎纲今天受命外出,所以前来回报的人是甄平。
  “让他进来吧。”
  童路大踏步进来,带入一股雪气。甄平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让他在火炉边先烤烤再过去。
  “看起来,今天没有什么急报,”梅长苏笑着指了指桌上,“喝杯茶吧。”
  童路搓搓发热的手,笑着趋前一步,两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甄平笑骂他一声“饮牛”,便出去忙自己的了。
  “十三先生有两件事命我回禀宗主。”童路知道正事要紧,把嘴边的茶渍擦擦立即道,“谢玉在流放地近来数次遇袭,都被我们护了下来,现在吓得不行。另外,夏冬这几个月出京的行踪已查明,她是去找谢玉当年的左副将,现任嘉兴关守帅魏奇的。可是昨天得到消息,在她还未赶到嘉兴关时,魏奇就在半夜离奇死了。”
  “死了?”梅长苏面色冰寒,“是夏江干的吗?”
  “大概是……不过还在查实。”
  梅长苏闭上眼睛,微微沉吟。其实谢玉的左右副将虽然算是当事人,但只是听命而已,对当年的真相,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所以死活都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当年奔袭绝魂谷,魏奇并没有去,夏冬如果单单是为了调查聂锋之事,怎么会去找他呢?莫非……这位女悬镜使打算为了屈死的夫君,要把他主帅的整个案子,从头再调查一遍?而夏江急急灭口,想必还是很看重这位已然起疑的女徒,不愿意和她走上最终决裂之路……
  只可惜夏江并不知道,那日在天牢幽暗的监房内,夏冬已经从谢玉口中听到了最致命的那段口供。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遮掩,自从他当年狠下杀手时起,决裂就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梅长苏将放在腿上的暖炉向上挪了挪,指头慢慢摩挲着炉套,“告诉十三先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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