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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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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三太太被她惊得目瞪口呆,林云暖连忙又打圆场,笑嘻嘻道:“唐逸不求我,我便不回来。今儿闹成这样,我要不躲几天,还不被老太太骂死?”
  林三太太隐隐头痛:“那你也不能……搬家似的……”瞧瞧,光是衣服首饰就这么两大口箱子,像是躲几天的模样?怕是在外住上小半年也够了吧?
  林云暖笑道:“平素惯用的物件都没拿呢,茶杯碗碟,炭盆香炉,床褥锦被,帘帐窗纱……”
  听她细细数起来,林三太太更是头疼,“好了好了,你别念了,才被你那婆婆气得我胸闷气短,你再吓唬我,怕我就此晕了。”
  原是上门帮忙的,这下倒好,竟惹了大乱子出来,回去筠泽,林太太还不跟她拼命?
  林云暖坐在香芜巷林宅东院窗下,此刻托着腮,心情十分畅快地瞧那外头的月。这些日子淋淋漓漓的雨总是不断,下午还十分大的雨,这会子晴得格外好,连窗外丛丛桂树也香得格外沁人。
  晚霞走进来:“奶奶,三太太身边的喜鹊过来,说三太太找您说话。”
  林云暖想了想,林三太太准是怕回筠泽不好交代,又要劝她回唐家。回手将身边烛灯吹灭,道:“跟三婶说,我睡下了。”
  晚霞出去了,转眼又提了灯进来,朝她摊了摊手:“奶奶,三太太来了。”
  林云暖只得请三婶进来坐,林三太太道:“你也不必怕,事已至此,虽说今儿咱俩冲动了些,到底错在唐家那头。不过有句话我总得问问你,你跟那个姓木的,当真没什么事吧?”
  林云暖哑然失笑:“婶子,你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林三太太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会子在外头听见他们编排你,我这心里就气得不行,在那儿筹谋了好久,想着怎么替你出口恶气。现在也得实话与你交代,其实那周三小子只是皮肉外伤,血是流了不少,好在身子厚实,肥肉甚多,倒也不妨事的,我去周家那会儿,那小子还打发人去周太太屋里要求请戏班子来解闷,给周太太气得不轻,狠狠给骂了顿,见瞒我不住,这才跟我说了实情。周家固然与我有些交情,可跟你谁里谁外我分不清?我自是一心帮着你帮着唐家,想在中间帮忙,把这事情了了。”
  林云暖大为感动,从前只觉林家闷得她喘不过气,礼教规矩快要将她逼疯,不想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这群曾经让她觉得有些厌恶的家人帮她最多,不管是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笑脸的林太太,还是尖酸刻薄的林三太太,抑或那个让家族蒙羞、几乎被排挤出族外的林熠哲。
  “所以三婶当时说周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是吓唬他们的?”
  “是这样。不过五万两的确是周家提的,周夫人的意思,能多拿些赔偿固然好,若唐家实在不肯给,兴许也是可以商量的。你娘这些年受那唐家不少气,如今他们又这样诬你,我想过了,说什么我也不能便宜那姓唐的,这事我不仅要管,还要给他好好搅和搅和。”林三太太想到唐家叫人把她带去的礼物丢出来时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越想越是气不过,如今既然不能再回头,那索性就闹开算了,总不能把黑锅自己背了。
  因道:“只是我不知你究竟如何打算,是想等气消了自己回去,还是等唐逸了事了来求你?你也得与我交个底,我才好打算如何应付。”
  若她只是闹闹小脾气,到头来还是和唐家沆瀣一气,那自己平白替人出头当了恶人,又是何必?林三太太精明是精明,也曾吃了不少义气的亏。
  林云暖想了想,将林三太太手握住,认真地道:“如果锦妹妹与丈夫不睦,想下堂回家,三婶怎么想?是逼她回去求婆家收留,还是速速寻个下家将她嫁了?”
  这一问太过惊人,完全出乎林三太太意料,她悚然惊问:“云丫头,你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想下堂?”
  林云暖迅速调整了表情,笑嘻嘻地道:“我是假设罢了。”饶是林三太太,怕都不能接受她和离的想法,更别说她亲娘林太太,为了她能在夫家好过些,那般强势的一个人,都肯在唐家吃这么多年的闷亏……
  “云丫头,我可告诉你,这回事不管我如何做,都是本着为你好的心意,你若想迅速和唐家修复关系,我明儿就厚颜再上一回唐府。你若打定心思叫唐家上下从此对你多些敬畏,这事儿,你就听婶子的,如何?”
  林云暖听她细细说了计策,只觉得比自己从前想过的许多法子都好,既体面,又解气,还不需费什么银钱。她在唐家吃这么多年亏,也是时候收点利息回来了。
  总之周三死不了,唐逸这官司也就没什么紧要。快刀斩乱麻自是好,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还要等多久呢。
  这边厢唐家人人揣了口闷气,聚在上房齐声咒骂林云暖和林三太太婶侄俩,回头孟氏又对着唐健哭诉了一回。唐健有心找唐逸说说这事,老四不在家,几个女人斗嘴,把老四媳妇给撵了出去,这事还真不好说谁错谁对。毕竟这些年林云暖给唐健的印象,就只是个逆来顺受寡言少语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唐健心里还有些猜测,觉得多半是他妻子孟氏从中起了作用,毕竟孟氏聪慧精明,自然这话却不能对唐逸说。且如今周家张口就要五万两银子,若不想变卖产业筹钱,还得多赖筠泽林家。因此唐健态度颇为暧昧,这边厢不断安慰妻子和母亲,那边厢却叫唐渊催高氏出面去接回林云暖。
  却说清早唐健去官衙探消息,周家派人在唐府外头大闹了一回,周三的妻房简氏十分舍得开脸面,蓬头乱发跪在地当间,大声哭诉自己命苦,“我相公如今昏迷未醒,换了多少个郎中都说眼看活不成了,天杀的狠心短命唐老四,作孽啊,害我周家三房孤儿寡妇没了倚靠……”
  外人不甚知其中事的,还以为周三已然死了。
  木奕珩的马车停在一条街外的巷口,前头被周家带人堵了路,他派去的人打听回来道:“公子爷,是周三奶奶……唐家门上的人说,昨晚他们四奶奶离家出走,老太太和大奶奶都气得病了,三奶奶去了劝回那四奶奶,如今府里就一个姨太太和两个小姐。”
  木奕珩大为意外:“林氏走了?可知道是出于何事?”这个关头弃家而去,这妇人倒是做得出来。
  …………
  傍晚,唐家上房,众人俱蔫了脸一言不发,老太太默默流着眼泪,不时念道:“天要为难我儿,为难唐家啊……”
  周家闹得这样难看,如今云州人人皆道唐家无情,几乎弄死了人,还不肯给半点赔偿,凶手躲着不肯露面,推个外姓的姨母出来给周三奶奶作践,——在门口几乎将胡太太给抓得满脸伤痕。
  这时高氏犹犹豫豫进了屋,老太太知她是去劝林云暖的,想到这一节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倒还不得不求上林家,周家那副样子显然是油盐不进。
  高氏说的却是另外的事:“太太,还请娟妹妹雪妹妹先出去吧,这个事……不好当他们讲……”
  唐老太太隐约觉得不对,就听高氏道:“太太,原来那林氏四年前滑胎伤了身子,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子女了!”
  当下便将自己是如何在门前大街瞧见林云暖鬼鬼祟祟从药铺出来的事说了,进去一打听,原来林云暖却是常客,再许了那坐诊郎中一些银钱,这便一五一十将林云暖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原来林氏从四年前那回小产,就伤了根本,这些年行经不畅,宫寒体虚,那郎中说,她这一辈子怕是再没可能有身子了,还说她许了他许多银钱,叫他替她保密……”
  “等我去了他们香芜巷的宅子,正撞见她身边侍婢端药进去,一见我来,偷偷地将药碗藏到身后,生怕我瞧见了……我略略坐了片刻,她只不肯听劝,回头我仔细一想,怕是,她这回故意惹恼了娘,要搬出去,多半就是想调理身子,又怕叫咱们知道了她的隐情。”
  高氏忐忑地将所见讲完,屋里静得只听得见唐老太太粗哑的喘息声。
  七年无子和一辈子不能生育,那可是不一样的。唐逸如今未有子息,原来不是佛家所说的缘分未到,是他的妻子根本不能生养。
  一个注定无法生养的女人,白白占了四房妻位这么多年,还为了顾她脸面,常年给妾侍们用药……想到这里,唐老太太气得推翻了炕桌,上头茶壶茶碗插屏摆件稀里哗啦散了一炕一地。
  唐老太太道:“去,把老大找回来,叫他去宏观寺,着老四写休书!”


第17章 
  孟氏忙道:“娘,使不得啊!如今四弟身陷麻烦,林家还有用处,这时写了休书,只怕四弟不易脱身。周家软硬不吃,只肯听那林三太太的话,咬死要咱们赔五万两银子,若不从林家想办法,难不成咱们卖了这宅子赔她?”
  高氏目光闪烁,颇不屑地瞥了眼孟氏。这位大嫂子惯来品行端庄,敦实稳重,谁料为了护住银包,连如此直白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唐老太太倒极硬气:“呸!咱们唐家百年兴旺,会惦记他们林家那点子银子?只管叫老大去!便是扛着要卖房卖地,我也如何不能容这林氏祸害了我儿一生!”
  孟氏登时白了一张脸,被唐老太太怼得说不出话来。
  木奕珩从唐府回来,将门前所见所闻与唐逸说了,唐逸心乱如麻,以为那周三真的一命呜呼,频频在屋里踱步,想了好一会儿,道:“木贤弟,我这便下山回家。”
  周家要银子罢了,如今兄嫂僵着不肯给,娘又不肯做主,难不成,真去给那周三填命?且叫周家这般在门前闹事,将来唐家还要不要立足,他唐逸还要不要做人?
  木奕珩倒也不劝,只斜斜拿眼睨他:“唐兄可要想清楚。”
  唐逸想到他索要的那酬劳,不免膈应得怎么都不是滋味,他在这里三天,就憋闷了三天,胸腔里头满是不忿,再想到那日他从窗子瞧见,林云暖脚下打滑被这人抬手给搀住,自己当时的心情,简直就像被人架在火上面烤,难受得坐立不安,一会儿也定不下来。
  木奕珩这次来到云州,明面说是来巡视木家在云州的产业,其实不过是得罪了权贵,被家里给流放过来,自己手上的事如今办的差不多,已差不多就要离开云州。因念着唐逸这人画作方面的确才华横溢,画的那手春/宫,放眼天下无人能及,这才愿意替他使些力气。
  想到下人打听来的那些关于唐四奶奶林氏的话,一时也觉得没必要多嘴和唐逸提及,待他回到家中,自有他家人与他添油加醋。
  唐逸执意下山,人还没进城就被官兵拦了,唐健派人送信,不知怎么惊动了官府,正值那周家闹得厉害,城里无人不晓此事,因周家又肯许诺事后将赔偿款与同知大人对半分配,唐家靠着从前的旧人情,还真就没能得到什么关照。一时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唐逸已被下了大狱。
  唐老太太这头一得到消息,人就哭得撅过去。
  周家收买的郎中,乃是平素官衙帮忙断案常用的那位叶大夫,因周家给的价钱丰厚,又许诺了两个美妾,在官堂上一口咬定,说周三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又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氓地痞,到处宣扬说唐逸仗着才子美名调戏他们的妻妾姐妹,一时讨伐唐家和唐逸仗势欺人的议论声不绝。
  唐逸下狱第二天,唐家的生意又出了事,孟氏手底下管的那几间铺子,突然有人来闹事,说是香粉里掺了炉灰,将人眼睛给用坏了,又有说从唐家成衣铺子买的衣裳以次充好,乃是下等的用料。
  几天内关于状告唐家的状子雪片一般飞入衙门。同知刘嵩这次站在周家那边,心知已然注定要得罪了唐家。
  如今墙倒众人推,却不知唐家究竟招了谁的眼,一时间竟惹出这许多事来。
  前段时间唐家四奶奶打发人来扭送了两个妇人到衙门,说是诈欺钱财,谁知人前脚进了衙门,后脚唐大奶奶就打发人来送礼,说是个误会,请求他把这两人放了。如今想起这两个人当日招供的那些话,什么奉了唐大奶奶之命在四奶奶林氏的铺头用阴招,正与今日唐家被告一事颇有类似。刘嵩一思量,得罪便得罪了,若叫唐家安然脱罪,将来还不知如何报复,索性将事情彻底做绝,倒叫唐家求着他惧着他,不敢再谋其他。
  刘嵩打定主意,命人将前几日放走的吴大娘和张关氏给抓回来,连夜审问,不想,竟牵连出许多起旧案。
  此刻孟氏正在自己住的丁香苑来回踱步,唐健被官府带去问话,已经大半天,此刻天已擦黑,人还未归,适时上房来传话,说老太太被郎中施针救醒了,孟氏连忙起身赶去。一进院门,就闻哭声一片,孟氏有些烦躁,不自觉地蹙了眉。
  一见她来,唐老太太哭声稍歇,红肿着眼问道:“可有老大的消息?”
  孟氏无言摇头,安慰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胡太太心痛地抱怨:“也不知是谁有意栽赃我们,瞧不得唐家好过!”
  众人哭了一会儿,打起精神商量对策,近来唐家招眼,那些交好的人家都在观望,嘴上安抚话说得不少,轻易不肯凑上来帮忙。几人想起那木奕珩来,他在云州如今炙手可热,人人争相与他结交,又曾护佑唐逸,倒是个可能帮得上忙的人选。只是碍于之前他拒了唐娟一事,一直不好出言相求,如今家里几项生意被封,唐健也成了被审问怀疑的对象,哪里还顾得上脸面不脸面的。于是定下由唐渊去宏光寺求人,再命人去香芜巷把林云暖叫回来商量营救之事——会和她商量的,自然也只有钱财一事。
  这时外头又起冲突,门前涌进来无数来要帐的,要赔偿的,声讨为商奸猾的,斥责唐逸荒唐无礼的,堂堂百年大户门前好似菜场,门被砸了,烂菜叶破石头等垃圾扔了一地。孟氏急忙去外头处置安抚,才一起身,却是身子一晃,一股急火涌上来,说话声音都带了些嘶哑。
  这下唐家不想出钱也得出,周家的五万两,脂粉铺的事要罚三千两并赔偿受害苦主每人几十到数百两不等,成衣铺子因被封铺赶不上出货,要赔偿订货方双倍定额。一时间所需七八万两,还损了两个最赚钱的铺子。孟氏一面点算库房中能动用的金银器皿,一面思谋着如何叫财大气粗的林氏拿大头,哪里料到,唐健才被审问完出来不久,她自己就被召审,罪名是谋害人命。
  吴大娘和她儿媳张关氏皆是欺软怕硬惯了的,衙门里惊堂木一拍,铡刀一亮,板子一打,登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连当年如何在林氏铺子做手脚害了人命嫁祸给林氏吃官司的事都一一招了,原来当时做主这事的还不光孟氏一人,连孟氏娘家几个兄弟也脱不了干系。再一查帐,孟氏这些年中饱私囊、放印子钱、背后谋夺别人产业的事这便见了光。
  就有人建议去求林云暖,说起来,她才算当年事的苦主,只要她开口说此事与孟氏无关,孟氏就有一线机会减免罪责,至于当年那条人命,她早已赔偿过了,如今再翻出来叫孟氏陪葬,也有些说不过去。
  林云暖这些日子正有些烦,唐家天天派人来,不是说她无情无义不理会夫家死活,就是苦苦哀求叫她一定要出钱出力救人,之前来的都是些管事、婆子,后来便是高氏、胡太太,连唐娟都被迫上门了。
  孟氏被审问这段时日,唐老太太和唐健筹谋卖了远郊的几个宅子,又出手了不少的古董珍玩,唐老太太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仍有三万两之差,若那些铺子没被查封,倒也还能多凑些,如今铺子被封,也就没了想头。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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