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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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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及冠才取字,我生下来便叫奕珩,你知何故?”
  他扬眉笑:“奕世簪缨,珩节行止,我娘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我能兴家旺族,如佩上之玉,皎皎于人上。”他扯唇笑了下。
  “不必惊讶,我有几斤几两,谁人不知?我娘他,神智失常,是个疯妇。”
  见林云暖似十分讶异,笑着牵了她手,“你不必惊惶,她的疯病没传给我,不会影响我们子孙后代的。”
  林云暖气结,刚要将他手甩脱,听他又道,“她是被人逼疯、吓疯的。她怀着我,被大火困在屋内,几乎死了。烧毁了容颜,只剩半条命,就在适才你我说话的屋中,拼着全身力气产下我。”
  他又笑了下,“我不骗你,大年初一,我的生辰。就这刻……你不表示表示,祝愿什么的吗?”
  林云暖喉咙滚了下,开口难言。
  木奕珩飞快将她抱住,在唇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嗯,这礼物,我很喜欢。”
  “——如果是你主动的就更好了。”
  林云暖落后一步,觉得气氛变得十分奇怪。
  木奕珩温柔起来,有点吓人。总觉得这份乖巧里面,藏着一些不安好心的东西。
  他还打开话匣子,跟她说起往事。
  他的身份,外头众说纷纭,木家三缄其口,将真相掩得极深。
  木奕珩立在一束梅枝前,手攀在枝上,转过脸来。狭长的眸子倒映她的影子,白皙的面容衬着艳色红梅,竟有几分媚色。
  “我猜,如今家中已在到处找我。他们想不到这里,当年卖了这院子出去,我才十岁,他们以为我定不记得了,并不知,九岁前的许多事我都记得,记得我娘那张烧伤的可怖的脸,记得她如何失常用扫把、藤条、椅子腿打我……”
  他见她眸子缩了缩,扯唇笑道:“你看见过吧?我背上那些……”
  她轻轻点了点头,看见过,可是……不关心,也不曾问过。
  毕竟这人当真欠揍,别说被人打一背伤,就是给人打死了怕也活该。
  木奕珩接着道:“后来我把这院子买回来了,里头买的几个下人是他们不认得的,对外就称是别人的宅子。我还没带谁来过,你是第一个。怎样,觉不觉得有些荣幸?这可是小爷长大的地方。”
  林云暖心中一动,问出那点疑惑:“上次,我是不是来过?”
  他奇怪地横她一眼:“怎么,这就不记得了?娘的,那一晚差点吓瘫老子,老子还以为搞坏了你肚子,弄死了你孩子。”
  林云暖沉下脸,白他一眼。
  片刻才道:“我醉得厉害,不大记得……”
  木奕珩愣了会儿,目瞪口呆。
  “你那晚……”想起他以为的乐于顺从,乖巧迎合,后来的突然变脸、冷漠相对……头隐隐作痛。
  林云暖不理他,自己朝前走去。
  “卿卿……”
  轻声的唤。
  她回眸,他便凑上来,扯住她的手。
  “再往前,就是我娘的衣冠冢……”
  不知缘何,他声音有点抖,问她:“你愿不愿,随我一同去见见她?”
  林云暖一怔,垂下头,挣开了那只手。
  “不必了。”
  三个字,干脆冷漠。
  木奕珩眼帘垂下,扯唇笑了下,“好,知道了。”
  年节还没过完,木沈两家就闹出不愉快。木奕珩执意退婚,说什么不能耽搁人家沈家丫头。甚至外头传出风言风语,说是他上回受刑,已经做不成男人。
  林云暖听人议论这话,背过身脸涨得通红。
  他可真是没脸没皮,豁得出去。
  这人,当真是孩子气,婚事玩笑般定下,又玩笑般反悔,如今闹得人家沈家姑娘,不好做人。
  沈如叶蒙在被子里,气得抓狂。
  “不要脸的下贱胚子,谁稀罕他!他倒要退婚!退就退!谁稀罕他似的,不要脸!”
  这几日沈世京也听说了那些风声,心情有些起伏。
  上元节,夜里灯市连绵十里,林云暖着人送元宵来给他,沈世京随口一问,听悦欢笑道:“奶奶晚上要随二爷瞧花灯去呢。第一回 赶上京城的上元灯节,总得见识见识。”不仅自己去,还给婢子们都放了假,准他们各自找相熟的人玩去。
  林熠哲拂开拥挤的人群,把林云暖护在自己身后。在曲水桥前,驻足瞧那些文人斗诗作对。转眼,牵着他衣角的手被人潮冲散。
  不远处一个茶楼上面,朱彦光、何之义他们几个都在,此刻目视下面的人潮,露出咋舌的表情:“我瞧错没有,适才木九在人群里扯走的……”
  对面脸色发白地点头:“没错,我也瞧见了,跟在那男人后面,遮面纱,梳的是妇人髻……”
  “我的妈呀!”
  在闹退亲的关键时候,和别人家的老婆扯在一处,论荒唐胡闹,谁能出木九之右?
  唐逸牵着钟晴,身侧跟两名小婢,挤出人潮,往放河灯的那堤上去,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眼前一闪。
  他心内一动,喉结滚了滚,“晴儿,你先去买几盏花灯,我撞见熟人,打个招呼去。”
  他绝不会看错,这样两个人。
  便是化成灰,磨成粉,他也能从淡淡的气味上辨出,他七年的发妻。
  踉跄着脚步,往越来越黑暗僻静的巷子里去。
  他明媒正娶、一心爱重的前妻,给人抵在墙上,捏住下巴,半抱着,无所顾忌地亲吻……
  唐逸胸腔剧烈地一痛。
  那晚,木奕珩发狂般撕烂那幅画,吞入肚去,不惜杀伤人命,夺那画出来……
  若换做是他,早知那幅画落在卫子谚手上,会否冒着撕破脸、也许没了性命的风险,生生给夺回来?
  “啪”地一声脆响,把他吓了一跳。
  妇人扬手打那人一掌,那人竟笑嘻嘻地:“打得好,不解气,左边,再来一下?”
  唐逸快速离开那巷口,才走没几步,迎面遇上林熠哲。
  背后是五光十色的灯市,林熠哲面色阴沉,似瞧不见他般。
  唐逸握紧拳头,又松开了,与他擦身错过,谁也没出声。
  不远处的小楼上,童杰手里把玩着一把灯,见唐逸走得远了,转过头,与身侧的少年道:“这就是你说,那个貌若潘安、宛如谪仙般俊雅的唐季安?”
  那少年弓着腰,一只眼上蒙着黑纱,戴着掩住耳朵的冠帽,用十分沙哑含糊的声音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童杰阴阴一笑,手里那灯捏得碎了,也不怕那烛火灼烧,连蜡烛一起掐得稀烂。
  “顺儿,”他沉声道,“他年纪太大了。不好玩的。”
  那少年身子轻轻颤了一下,跟着笑出来:“也是,任旁人再好,总不比木九爷一根指头啊……”
  童杰笑得越发欢快,手舞足蹈起来,站起身,手捏在那窗格上,嘿嘿道:“你放心,我早晚把那木九,绑在房梁上,叫你亲手,摘了他眼睛,割了他耳朵,叫他死去活来,哭着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木九这个无赖甩不掉啊,除非杀了他,怎办啊!好痛苦,谁有办法收了他啊?
  童杰告诉我,别急,对付熊孩子,他有办法。木九穿纱衣,披长发,还是比吊儿郎当、骑马喝酒更好看些的。


第35章 
  木奕珩得意地登上楼梯; “傻愣什么呢?来来来; 接着喝酒!”
  何之义瞪大眼瞧着他; 嘴上蹭了淡红的唇脂印子,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若无其事地摆着这两样证据; 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座; 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点儿没不高兴; 似乎十分快活呢。
  朱彦光戳了戳他:“我说木九; 你偷吃完是不是把嘴擦擦?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是不是?瞧你叫人揍的; 很风光么?”
  木奕珩端着酒杯笑嘻嘻地:“这有什么?我媳妇儿揍我就是稀罕我; 你懂什么?”
  听得身后一个声音沉沉道:“我怎不知,木家何时娶了九少奶奶?”
  众人一见来人; 都站起身。
  沈世遗负手登楼; 身后跟着几个沈家小辈,都对木奕珩怒目而视。
  众人都是识得的; 算是通好之家,何、朱都行了全礼,唤:“沈四叔。”
  沈世遗不过二十七、八岁,长辈架子却是端得十足。他只是略略颔首; 朱彦光拉开一张椅子; 他就在上坐了,侧目瞧着木奕珩,眸光中隐有怒色:“怎么不答?木奕珩; 我怎听说你废了?”
  木奕珩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陪着坐那,自己斟了杯酒道:“废了就废了,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一样儿,看得开,藏着掖着何用?沈四叔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沈世遗冷笑:“近来正研习一本医典,上有偏方,许对小九你的症状,改日你来我家,我替你瞧瞧。”
  两人机锋尚未打完,听见下头响起一片喧嚣。
  “走水了!走水了!”
  几个差人登梯上楼:“九爷,绿杨堤前,一个灯笼铺子起火,又有的摊档上头堆了爆竹,一下子都燎燃了!已经回去喊人了,听说您在楼上,特来报一声。”
  几人探头街下,只见远处火光熊熊,那西边的行人都朝东跑,东边的行人后退不及,不少走不稳的都被踩踏,场面极乱,大呼小嚎哀声一片。
  好好的日子,这般晦气!木奕珩提了腰刀就走,与沈、朱、何几人道:“外头起火,烧不到这儿来,你们先别忙着挤出去,小心被人群伤着了,我去瞧瞧,回来再喝。”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喝酒?几人目送木奕珩下楼,一行穿差服的人随在他后头,逆着人群朝着火的方向去。
  这时候人人急于逃命,谁还去仔细辨认官差?
  木奕珩被冲撞得踉跄一下,一个小吏目连忙将他往边上一扯,贴着墙根儿,“九爷,您拿主意就行,只管让我们去。回头写文书请功,您还是头一份儿!”
  木奕珩面容狰狞,一把将他推开:“滚你的!老子女人在前头!”
  索性亮开刀,大喝一声:“巡防营办差救火,都给我滚开了!”
  生生劈开一条路,拼命朝前去。
  钟晴在桥上,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几乎摔下桥,抱着桥栏回头,不见唐逸身影。
  “奶奶,别等了,咱们先逃吧!说不定四爷也先回家了……”
  钟晴不听侍婢劝阻,逆流一点点朝后挤,嘴里念道:“郎君,郎君……”
  鼻腔里吸进呛人的烟,眼睛也刺激得流泪看不清了,突然脚下一绊,摔在桥旁,不知谁踏来一脚,正踩在心窝上,猛地呛了下,痛得冷汗都出了来。
  唐逸一路尾随在兄妹二人之后,见他们立在巷子里说了会儿话,又走出来买了盏灯。她有束头发还没拢上去,随意地落在肩上。唐逸手指蜷缩着,不由自主动了两下。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侧旁巷子里冲出一匹马,惊得人群乱起来,不知谁手里的花灯被抛上半空,落下,就燃着了整个摊档,摊主慢了一拍,火星弹到侧旁的爆竹摊子上头,那火光就伴着巨响熊熊冲天,一盏连着一盏的花灯,瞬间连成一条火线。
  比火势更猛的是人群的恐慌,他们尖叫、推搡、奔跑、踩踏,路变得拥堵。
  林云暖被林熠哲护在怀中,贴着墙根徐徐随人流向前,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低头寻去,见到一双双飞奔的脚的空隙里,落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别,别,我的孩子!”
  妇人尖利的叫声被喧嚣淹没。林云暖瞳孔猛缩,那孩子离他们太远了,怎么办?怎么办?
  就见一只脏污的手,抓住那襁褓的一角。
  林云暖心都随着静止了。
  有人匍匐在地抓住了那孩子,背上被连番踩了几脚,他将孩子紧紧护在自己怀里,好容易才爬起身,挤开人群钻进身侧的巷子里去。
  林云暖眉头一松:“是、是沈大夫!”
  沈世京在旁,也瞧见了林云暖,她被林熠哲护着,贴在对面墙角下。
  纷扰的人流,在他们中间的道上一波波涌去。
  那孩子的母亲终于冲破千难万险,扑过来一把夺回孩子。
  小小的襁褓上头有大人踩下的鞋印,妇人哭着打开,查看孩子伤了不曾。
  接着跪在地上,哭着向沈世京道谢。
  林熠哲拥着林云暖凑过来了,沈世京朝他们一笑:“你们都没事吧?”
  视线落在林云暖身上,暗暗打量。
  “没事。沈大夫怎么会来?”不是说,花灯节无趣,每年都宁愿窝在家里瞧医书,也不爱出来凑热闹吗?林熠哲这话里有几分揶揄。
  沈世京微微一窘:“凑巧出来……”
  又道:“烟往这头吹呢,火势不甚大,这种情况最引起容易伤亡的,反而是推搡踩踏。前头我见巡防营已经派人来了,水龙车正往这头赶。你们稍待一会儿,我去瞧瞧那边有否伤者,尽一份薄力。”
  林熠哲抿了抿唇,觉得自己适才的揶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沈世京朝他们点一点头,贴着墙慢慢往前走。见到伤重之人,就拖到一旁巷子里,免他再受伤害。
  烟呛得人不由自主眯起眼,两人生怕被卷入人潮,掩着袖子在巷中暂避。
  是林云暖先瞧见了唐逸。
  他推开人群,头发散了一半,身上蹭了块脏污,焦急地往这头挤来,环顾四周,寻觅着什么。
  终于,两股视线交汇。唐逸霎时顿下步子,眼睛湿润起来。
  她完好无损,被林熠哲护着……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远去。这一眼望去,恍若回到了初遇那天。两船在水中擦过 ,他瞭望去,撞见撩帘偷偷看过来的女孩儿,一眼对上,就知道那是自己寻寻觅觅、此生一直在追求的所爱……
  而今,却再没理由向前一步,将她护在怀里。
  唐逸未及伤感许久。听见一片高声的嚷叫,穿差服的人划开人流,对拼命奔跑的行人大声呼喝, “慢些慢些,烧不着你们!瞧把孩子撞倒了,你怎么回事? ”
  沈世京恰时拖了个被撞伤了头的少年过来, “有没有帕子?有没有? ”
  很大声,焦急地问侧旁的人。
  林云暖连忙扯下面巾,林熠哲帮忙递过去。
  这远远不够,那血很快渗透了,流得沈世京满掌。
  沈世京不及思索,顾不得是在谁人面前、又在何地,他快速将外袍脱掉,用牙齿撕出一大条布,朝林熠哲道: “你过来,给他按着! ”
  林熠哲接过伤者,沈世京又扑出去,将一个哭得凄惨的七八岁孩童拽过来。他朝林云暖一瞥,林云暖就快步上前,将那孩子手牵住,蹲下来小声安慰他。
  也有别的人受沈世京感染,停下步子,帮忙劝住推搡的人群,或是去扶那些不甚撞倒、跌伤的人。
  唐逸眸子动了动。他清晰看到,林云暖和沈世京在视线对上时,露出会心一笑。
  她的笑容,他已多久不曾见到……
  木奕珩就在这时冲来,手里的刀往刀鞘里一收,高大的身体撞开挡路的人,走到巷口,才觉腿软,两手撑着膝盖弯下腰,边喘边笑。
  “娘的,吓死老子了!”
  见她蹲在那,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由撇撇嘴,“把他放开,我先叫人护你去安全的地方。”
  见她颇不赞同地蹙眉,又解释道:“那边不少爆竹摊子,待会儿一个不好,说不定炸死人……”
  沈世京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妇人。他扬声道:“林夫人!来帮帮忙。”
  林云暖抚了一下孩子的头,立即便冲了过去。
  两个路口外,沈世京摊开双臂护在一个妇人身前,免人群将她冲撞。
  林云暖一过去,望见那妇人捂着肚子,裙子上一片红色印记。
  她连忙将妇人搀起,“夫人,夫人!您可是有孕了?”
  妇人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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