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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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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奕珩点一点头:“等事情了了,厚葬。他家可还有什么人么?”
  属下摇头:“本有个寡母,自打他兄长给小顺子掳走献给威武侯后死了,他娘也跟着去了。这人多年筹谋,就为了复仇。这回虽没杀死童杰,到底重创于他,已是他一个平民百姓能做到的极限了。若非公子爷从旁相助,他怕荥阳王府都进不得,……想他也知感恩,这才宁死不曾供出公子爷您。”
  木奕珩冷冷一笑:“供不供的,值什么?你当童杰不知,我在其中穿针引线?”
  顿一顿,又道:“自张勇前日飞鸽传书,我始终放心不下,这便回京。这边事情你负责料理,对外只称我先行回京报奏军情。”
  ……
  梅雨时节,潺潺不见天日,林太太一行在津口闲度六七日,才盼来一个晴天,哪知上了车,才出津口城门,那马便出了差错。
  林太太给甩下马车,擦伤好大一块。
  在津口延医看症,那伤口反复感染,总不见好,林轩哲心急如焚。这事自然瞒着林云暖,林太太坚持不肯给林云暖添麻烦,约束所有人不得走漏风声。林轩哲不得已寻了林熠哲,介绍沈世京来津口给瞧了一回病症。
  这事就通过药童的嘴传出去,林云暖知道后,匆忙叫人备车往津口赶。
  京城到津口,乘车最快也要大半天,晚上必是回不得的。叫她放下钰哥儿,却又百般的不放心。
  张勇吴强可靠,总不能把守到她房里去,乳娘王氏都能给人设套策反,旁人难道就无可能?
  就见林云暖吩咐人备了许多孩子的物品上车。
  她手里捏着一只小拨浪鼓,心不在焉地随车疾驰上路。
  …………………………
  天香楼二楼雅间窗旁,卫国公无意识地用指尖敲打着桌面。
  马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驶过楼下的街巷。
  他索性伏在窗上,兴致高昂地瞧起热闹。
  几个乞婆带着小儿,团团将楼下雕金马车围住。
  “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林云暖带有点心,尽皆命悦欢赏了出去,那伙乞儿却不肯走,几个调皮的小子,竟来攀车,车帘给撩开,现出林云暖微冷的面容。
  那几个孩子似乎愣住,本来口中不停地叫嚷着“可怜可怜我们,再给些钱吧”,登时纷纷住了口。
  木府的护卫驱走了孩子,马车这才通过。
  楼上卫国公嘴角的笑意凝住,脸色变得铁青。
  不一会儿,有人登楼:“禀国公,少夫人不曾带小少爷出行。”
  卫国公捏着茶杯,闭眼深吸口气。掩住眸中道不尽的失望苦楚。
  那孩子出生四个月,他这亲祖父还一眼未曾瞧过,更别说亲手抱过。
  林云暖在津口一耽两日,林太太不住催她回去,不想钰哥儿久久不见亲娘,又怕婆家诸人有话说。
  林云暖见其伤势有好转迹象,也着实牵挂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辞别母亲,坐上回程马车。
  津口城门禁严,一一盘查过往车辆。林云暖只觉心中不安,来时那些乞儿着实太过可疑,不容她不多心。
  城门守卫查到这边的车马。木府的马车镶有纹饰,守卫们只是略略作个样子便即放行。
  林云暖才松下一口气来,却听一阵疾驰的清脆蹄声渐近,将她的车截停在道上。
  随行侍从们不及说话,就见面前帘子一掀,一个身穿铁甲,腰悬宝剑的年轻军官踏车上来。
  来人风尘仆仆,下巴上冒着胡茬。
  林云暖愣怔住,下一秒,给人紧紧箍向那坚硬的胸膛,热气喷薄而上,堵住了她失语的嘴唇。
  除夕那晚,险象环生的一夜,他给惊着了,自此如履薄冰。
  头几个月,她镇日的没力气,卧床歇了许久。又有小家伙降生,注意力都给小的吸引去,两人着实少却许多的亲近机会。
  这一吻,他便有些忘形。将她抱住,按在车壁上头,热情激烈的纠缠。林云暖觉得气短,胸口发闷,手抵上他胸膛,想推开,不及使力,又心疼得不行,改为伸手环抱住他,搂住他的颈子,纵由他任意施为。
  许久许久,两人相拥倚在车上。
  木奕珩让灼烧的念头稍稍平息,才喘着气道:“……知道你来津口,我立时便赶过来了,岳母大人伤情如何?我是不是该去看看?”
  林云暖想到如今处境,不免心事重重:“你可回去先看了钰哥儿?总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木奕珩亲了亲她的头发,劝道:“你别多想,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先送你回去,再独个儿来瞧岳母大人。”其实是舍不得分开,小别胜新婚,这么一抱住,就再不想松手。
  见她似乎瘦弱了许多,孕时增的那点分量都消磨了去。木奕珩每每想及她受过怎样的苦,就觉心头闷痛得不行。
  林云暖懒洋洋倚在他怀里,也不嫌他胸口的铁甲硌得难受,“……有什么事你别总想瞒我。王乳娘家境何样,怎会有人偏偏选中她丈夫引他染药瘾?那药几百两才一小撮,要害也得害个财大气粗的,若说没人背后筹谋害我们钰哥儿,我是不信的。张勇吴强在我面前说查不出源头,对你必不是这么说的。”
  她抬眼看着木奕珩,神色有些郑重。
  木奕珩笑了下,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蹭了蹭,跟她打太极:“钰哥儿又没得罪人,害钰哥儿作甚?定是咱们太有钱了,人又精明,人家挨不着咱,这才从身边人下手。你身子不好,最忌胡思乱想的,如今我回来了,你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林云暖见他不肯说,心想难道这事十分棘手?
  木奕珩有多会得罪人,她不是不知道的,只是男人家外头的纷扰,动念头到内宅去,还对未满周岁的小娃儿出手,未免太过下作。令人不齿。
  这回出行,本想带钰哥儿同行,是木老夫人叫人在门前拦住了她。把钰哥儿交给木老夫人,她是放心的,毕竟这世上没谁比木老夫人更紧张木奕珩,更紧张钰哥儿。
  木奕珩的身世,虽没与她细说,她多半也猜得出,木奕珩并非真正的养子。木老夫人待他太宠溺,若是养子,这份厚恩着实没道理。便是刻意施恩,亦不必事事替他忧心。
  可他不想说,她便不问。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比如她,她来自于何地,至今不也不曾与任何人提起。
  去接钰哥儿,顺便就跟木老夫人请了安,木奕珩平安归来,全家人都很高兴,木大夫人特别吩咐备宴给他洗尘,木奕珩喝了些酒,天黑透了才往岚院走。
  纷飞打了帘子,木奕珩一走入,就见林云暖穿件桃红色的褙子,怀抱钰哥儿正在哼一曲小调。
  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眼热。
  他小的时候,记忆中并没有听过母亲唱歌儿。
  大多时候她都疯疯癫癫的,喊着“钧颐”的名字,不是望着他流泪,就是把对“钧颐”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小小年纪,他就懂得察言观色。但凡母亲有点异样,便迅速地找位置躲藏。
  只是斗室狭小,他又能躲去哪里?背上一条条痕迹,留下的不仅是疮疤,更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
  从小他就知道,哀求无用,软弱无用。自己想要的,必要自己争取而来。
  一如,他挣脱束缚,趁母亲病中小憩,逃出那方逼仄的天地。
  他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滋味,见识天地的广博。
  他在小院外的野梅花林里,贪玩流连,玩了整整一日才回去。
  可他没想到母亲会死。
  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叛逆会成为母亲催命的咒符。
  他跑出屋子时不小心碰倒的铁叉,绊倒了母亲……
  头上生生戳出三个血洞。
  母亲睁着眼,就那样惨烈的死了。
  没人知道是他。
  至今,没人知道是他,害死了亲生母亲。
  如果不是他逃跑,如果不是他碰倒了铁叉,如果不是母亲想要出来寻他……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抿了抿嘴唇,轻轻的,靠过去,从后抱住了他的妻儿。
  林云暖的歌声止住,感到身后男人似在发颤。
  他浑身酒气,无言地贴在她脊背上。
  林云暖示意悦欢抱走钰哥儿。回过身,上下打量木奕珩。
  “你……”
  “可不可以……”木奕珩埋头在她胸口,不叫她看清面上表情。
  他声音低哑,似在哀求。
  “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林云暖愣了一会儿,才弄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木奕珩甚少有感伤脆弱的时候,大多时候,他嬉皮笑脸厚颜无耻闹得人头疼。
  只在这愣怔的一瞬,木奕珩的手钻进她桃红色的下摆,嘴唇贴上她颈子,笑嘻嘻地道:“我问过沈世京,他说你如今已大好了,……没问题。”
  这转变太快,叫林云暖一时无法反应。
  下一秒,已经叫他握住了。
  “卿卿……好想你啊……你可有,思你的好哥哥”


第59章 
  许是太久不曾见他; 每一个亲吻和触碰都叫她紧张得战栗起来。
  年轻热血的男人; 娇弱无助的女人。
  只有这时方能确信; 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是属于他。他一个人的。
  不问过往; 不溯将来。只在此刻; 他完完全全拥有着她。
  便一时忘形。
  这妇人; 不知如何吸引了他,为之心悸若此; 狂热若此。
  木奕珩眸子垂下; 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滴下; 眼前这段风光; 使他忆起那幅“紫藤花下”。终于终于,在她身后的人; 是他……
  ……
  第二日自然是起晚了。木奕珩常年早起; 练剑时心不在焉地想,昨晚闹狠了; 还不知待会那妇人起身,又要如何冷脸给他瞧。
  思及那几声可怜兮兮的“好哥哥”,木奕珩咧开唇角笑了一阵,眉梢眼角都添了几抹喜色。
  林云暖有些头昏。
  屋外悦欢等人得了吩咐; 无人敢来扰她清梦。她迟起不说; 还腰酸背痛,几乎爬不起身来。
  含羞垂头把悦欢喊进来服侍更衣洗漱,叫人一个未婚的小丫头也臊得脸红心跳。
  ——就当她没瞧见旁的; 奶奶颈子上的痕迹也太张扬了些。待会儿去上房请安,还不知如何掩饰。
  木奕珩却根本没想叫她过去请安。手持宝剑从外笑嘻嘻地走进来,朝她一笑:“起了?吃点东西,待会儿带你逛街市去。”
  她自打生育,除上回林太太受伤去过一回津口外,就根本没出过门。
  可想到要留钰哥儿在家,……又想到昨晚眼前这嬉皮笑脸的混账东西昨晚如何欺负自己,她便不大乐意。
  “不去。”赌着气,坐在妆台前梳头,悦欢和烟柳一人持镜,一人端着首饰匣子,等林云暖自己选头饰簪上。
  木奕珩大步走过来,伸手从林云暖掌中夺过一枚玫瑰金镶碧绿猫眼石的的簪子,“这支老气!戴别的。”
  他不爱她成熟装扮。
  乌发雪肤,骨肉均匀,这样的好颜色如何能叫岁月轻易毁去?木奕珩捡了两支玳瑁嵌宝的小花簪,给她比在鬓边,嘴里没遮没拦地道,“瞧瞧,这谁家十八大闺女?走出门去,可不得迷死一路客?”
  林云暖拍他一下,虎着脸道:“一边去!没个正经!”
  当爹的人了,还这样跳脱。林云暖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儿子,小的是钰哥儿,大的是木奕珩。
  两个丫头都笑他了,还没皮没脸的耍宝。就这德行,还欺负她,逼她喊“好哥哥”!
  林云暖指头扭着衣摆,耳尖便红了。
  木奕珩挥退两个丫头,俯下身来在她身边悄悄道:“真不出去?今儿去瞧岳母大人,又舍不得你,想你一起去。顺便在津口吃饭,逛窑……子……”
  林云暖就知他说不出好话,伸手捂住他嘴,严肃道:“你注意些,一会儿乳娘说不准抱钰哥儿过来,你这副样子,钰哥儿学坏了怎办?”
  心里头有些失落,木奕珩待她虽是不错,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如何教育得好孩子?
  果然,木奕珩不负众望地嘿嘿一笑:“学坏才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木奕珩的儿子,自然子类其父,将来在美人儿堆里,所向披靡。”
  这话才落,就听一阵哭声。
  幼儿清脆的嗓音,哭得叫人心碎。
  包乳娘昨夜值夜,今早换班的是新请的一位刘乳娘。这妇人奶水极好,生得干净秀气,家世清白,只当娘的经验不多,钰哥儿又有些认生,不大适应她的怀抱,换班初时总要哭闹一阵。
  就见适才还嬉皮笑脸的木奕珩面容一肃,跳马般跃过门槛把孩子抢过来,眼睛瞪得要吃人:“你把我儿子如何了?”
  那刘乳娘初次见着木奕珩,还没瞧清男主样貌就给他的身手和喝斥给吓得不敢动弹。
  木奕珩抱着钰哥儿左摇右晃,横抱竖抱,最后架着腋窝,给举得高高的。那白白胖胖的小人儿登时就不哭了,睁大一双水亮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初次在这样高的角度看世界,叫他觉得快乐又惊奇。
  林云暖忙走过来,一路挥手:“放下!木奕珩,你赶紧放下他!”
  木奕珩笑嘻嘻地把儿子抱回怀里,“紧张什么,这我亲儿子,我能摔了他不成?”
  孩子见着林云暖,伸出手呀呀唤着求抱。
  木奕珩凑近孩子,眼睛却盯着林云暖,没正经地道:“你找她抱做什么?她又没奶水,你爹都替你吃完了,你还是乖乖,找你乳娘去……”
  这话说的何其下流!林云暖简直不敢相信。
  当着孩子,当着外人,他这脸皮是厚到了什么程度?
  就听向来平静的岚院里,传来林云暖恼羞成怒的爆喝。
  “木、奕、珩!你给我滚出去!”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过去,林云暖扶着发昏的额头看了两本账。木奕珩还是自己去了津口。
  去之前,特特拐个弯,去了趟沈世京的医馆。
  林太太之前伤处不好,主要是用错了药,其中可疑之处沈世京已与木奕珩说明了,剪去腐肉,重新敷上伤药,只管静养几日便可。一见木奕珩大摇大摆进来,沈世京放下手中医书。
  “又怎么了?”若问沈世京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事,离家开医馆不悔,醉心医书没能娶亲不悔,义诊施药一贫如洗不悔,独独后悔当日答应木奕珩,替他料理林云暖的身体。
  他身为通好世家的长辈,给世侄媳瞧脉本就有点尴尬,遑论那是个他曾爱慕过的女子?
  更叫人尴尬的却还在后面,除夕夜当晚产房中施针,怕是他第一回 ,手抖脚颤浑身汗地面对病人的身子……
  好死不死这木奕珩像是故意羞辱他似的,不时就要过来向他讨教一些私密事。比如她的身体适合做到什么程度,哪种法子不易有孕……
  木奕珩自己不臊,可把沈世京臊死了。
  林云暖跟着这样一个没节操的男人,榻上还不知给作践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沈世京越发不自在。
  木奕珩一见沈世京红透了耳尖,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厮憋着什么坏主意呢,脸都红了,三十好几的人,这是玩什么把戏?
  不过木奕珩没时间去关心他的脸色,毫不恭敬地拱拱手喊了声“三叔”,就挥一挥手,从外召进来三四个彪形大汉。
  “拿人!”他言简意赅地下令。
  小小药铺里除沈世京外不过三名学徒,另有个名叫阿宝的药童。——说是药童,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在沈世京手底下做事已三年,几乎长得与沈世京一般高。
  那几个彪形大汉直奔阿宝而去,架住两条细胳膊,给拧在身后,吓得少年脸色惨白,哀声喊:“师父!”
  沈世京面色一变,扯住木奕珩袖子:“奕珩,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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