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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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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二人上马车时,周围一片寂静;直到帘子放下;才终于有人咳嗽一声,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林嬷嬷扶着小姐坐下;将傅兰芽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满脸爱怜地打量小姐。
  她焉能不知那些少年男子落在小姐身上的目光意味着什么,饶是如今境况特殊;身上一无饰物;小姐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一般;处处透着夺人心魄的美。
  她身为小姐乳母,眼见小姐从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出落得仿佛画上人一般的大姑娘,要说不自豪,那是假的。
  只是——
  她看着傅兰芽宛如凝脂般的脸颊;忽然冒出一个久已存在的疑问。
  照理说;夫人也生得极美,但其实仔细看夫人和小姐的五官,母女俩并无相似之处。
  譬如小姐的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但夫人的眸子却很细长,眸光流转时带些妩媚滋味。
  再者,小姐是标准的鹅蛋脸,夫人的脸型却生得略窄长。
  而且小姐的嘴唇小巧丰润,宛如樱桃,夫人的嘴唇却薄上几分,就算不说话时,嘴角亦微微上翘,带着抹笑意。
  非要说母女俩有什么相像之处,恐怕就是都有一副形状整齐的雪白牙齿,笑时不经意露出一点贝齿,给整张挑不住毛病的脸庞更添一抹丽色。
  跟小姐不同的是,虽说大公子的五官有着男子特有的刚毅,但冷眼看去,大公子的脸部轮廓每一处都带了夫人的影子,两人一望而知是母子俩。
  她以前曾琢磨过这个问题,但后来想起女儿肖父,小姐之所以不像夫人,也许是因为生得更像老爷的缘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曾令她百思不解其解,自从调任回京后,老爷的官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但夫人却甚少肯带小姐出门,遇到递帖子上门邀约赴宴的,通常是能推能推,实在躲不过去了,才会带小姐出去应酬一二。
  也因为这个缘故,小姐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少得可怜,亏得老爷给小姐在府中聘了西席,让小姐跟大公子一道开蒙学学问,小姐整日忙着读书做功课,半点不得闲,否则还不知在府中会有多闷。
  虽如此,因小姐生得太出众,人又聪慧有学问,到她十二三岁时,名声在京城高门中渐渐传扬开来,加上当时老爷在朝中日得先帝倚重,每日上傅家提亲的人家可谓络绎不绝。
  老爷和夫人也是在那段时日千挑万选,给小姐定下了大学士陆晟的大公子陆子谦。
  可谁知……
  想起那位生得人模狗样的陆公子,林嬷嬷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恨意,要不是陆家做得那么绝,小姐何至于连步退路都没有。
  倘若进京之后,老爷无法翻案,依照本朝律例,小姐免不了会被罚到教坊司。而一旦到了那种肮脏地方,以小姐的姿色,会沦落到何等境地,她真是一想就觉得肝颤。
  念头转及此处,忽然想起那位邓公子,她不止一次怀疑邓公子是受了陆公子的委托前来照看小姐,意识到这两日未见邓公子,不免奇怪,“小姐,连着两日都没见到那位邓公子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在六安逗留?”
  怎么会?傅兰芽本来正低头撩裙看自己的伤足,听到林嬷嬷这话,眸中露过一抹讥讽之色,淡淡道:“他们一定会一路跟随的。”
  林嬷嬷不知傅兰芽这话何意,只当小姐也对邓公子颇有好感,便点头叹道:“邓公子真是古道热肠,那晚遇袭时,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嬷嬷哪还能活着见到小姐。”
  傅兰芽动作一顿,抬眼静静看了一会林嬷嬷,明澈的眸子可清晰地照见林嬷嬷的倒影。
  片刻之后,见林嬷嬷在她的注视下露出困惑之色,她理了理裙角,面色平静启唇道:“嬷嬷,我且问您,那晚刺客闯入客栈时,人数多是不多?架势吓不吓人?”
  林嬷嬷心头掠过一抹阴影,连忙点头:“那还用说?那晚真是吓死人了,刺客手里的长刀足有这么长,一刀砍下来,少不得缺胳膊断腿的,要说李大人他们也真是了得,一个人足能对付两三个,得亏如此,否则的话,咱们主仆恐怕早被掳走了。”
  “是了。”傅兰芽弯了弯唇,眸中的冷淡却丝毫不减,“那晚情势那般凶险,邓公子的妹妹邓小姐跟我们不过一廊之隔。邓公子却撇下自己的亲妹妹,屡次三番要来救我,我失踪后,他更带着您下到一楼四处找寻,完全未顾及过邓小姐,您有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嬷嬷心头一跳,对啊,那晚邓小姐也在客栈里,邓公子却好像全然想不起自己妹妹似的,一个劲地往小姐身边凑。就算他受了陆公子的委托照看小姐,总不至于将小姐的安危凌驾于亲妹妹之上。
  “也许。”她忽然想起什么,犹犹豫豫嗫嚅道,“嬷嬷记得永安侯府的护卫功夫都厉害得紧,当晚一直守在邓小姐的房门前,邓公子也许是对自己手下的护卫颇为放心,又见我们主仆身陷险境,所以……”
  “所以他一再地追在我身后,哪怕我从三楼逃脱以后,亦不肯罢休。他追下楼这么长时间,就不怕邓家护卫抵挡不住刺客,邓小姐会遭连累?”傅兰芽盯住林嬷嬷,语气难得的冷淡,“嬷嬷,傅家遭难时,以往那些跟咱们家有交往的挚友和故交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无人肯出手相帮,您觉得,一个跟我们非亲非故的邓公子,凭什么会如此古道热肠?”
  “小姐是说……”林嬷嬷渐渐了然。怪不得平大人对邓公子也没好脸色,难道他也跟小姐一样,早早就看出了邓公子的古怪?
  傅兰芽移开目光,语气平缓道:“嬷嬷,你我相依为命,你该知道,这一路已生出太多波折,除了彼此之外,没人可以相信。”
  林嬷嬷目光转为坚定,点头道:“嬷嬷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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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外,秦门和形意宗的人马已然聚齐。
  如今中原一带,江湖正派中以秦门和形意宗为尊,秦门习修剑术,形意宗则以铁砂掌闻名。
  秦门虽然旁门左道无所不精,但因行事颇讲规矩,算得上响当当的武林正派,形意宗老掌门更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以匡扶正义为己任。
  如今两大门派闻得百年邪教镇摩教重现江湖,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秦门中除了秦勇、秦晏殊姐弟之外,另来了不少资历颇高的长老。
  形意宗则由少庄主李由俭领头,也早早率领门下二十余名精兵强将在此等候。除此之外,还有海龙帮、青城派等一众武林人士,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平煜被众人环绕在其中,听李珉附耳回完事,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秦勇等人笑道:“各位,时辰已然不早,六安离下一处驿站甚远,不如趁早赶路,也免得夜宿山中。”
  秦勇等人连道极是,纷纷上马。
  一行人刚要启程,忽然客栈中又出来一人,李珉等人回头一看,诧异得连手中的马鞭都险些掉落。
  就见王世钊面色如常,大步流星地朝平煜走来,无论从脸色还是行动速度来看,完全看不出头两日的重伤痕迹。
  到了平煜跟前,他皮笑肉不笑道:“属下收拾行装,耽误了些许功夫,来迟一步。”
  平煜静静看着王世钊,脸上神情虽没有变化,但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那日王世钊疗伤时,他为了确认虚实,从头到尾都守在一旁。
  他亲眼见到王世钊整个腹部都被长刀贯穿,虽侥幸避开了要命之处,但伤口处却血肉翻飞,伤得委实不轻。
  正因如此,他笃定今日启程时,王世钊无法相随。
  可没料到,不过短短两日功夫,王世钊便能恢复如常,一点看不出半点伤重之相。
  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到王世钊的腹上,那处衣料极为平整,不像敷着厚厚敷料的样子,且王世钊目光明亮,说话时中气十足,绝不像有意强撑。
  此事太过古怪,他脑中立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忽然想起王令身上的那些古怪之处,他曾不止一次怀疑王令懂些旁门左道,看王世钊这模样,莫非前晚东厂的人夜探王世钊,曾对王世钊施了什么秘术?
  王世钊见平煜望着自己久久不语,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点得意之色道:“平大人,属下已然复原,就不劳你安排六安的食宿了,这便归队,跟你们一道回京。”
  平煜这才笑了笑,道:“王同知辛苦了,既已好了,莫再耽误,这便上马吧。”
  王世钊便拉过一匹马,翻身坐上,整个上马的动作都极为流利轻松。
  平煜眯了眯眼,收回目光,一抖缰绳,策马往前而去。
  李珉等人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静下来后,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后驱动马儿,将傅兰芽主仆的马车围在其中。
  秦勇等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位王同知一出现,众锦衣卫的神色都变得这般古怪,但眼见锦衣卫等人已然出发,只好也策马追上。
  因前段时间流民作乱,官道上有几处都遭了损毁,一行人马走走停停,还未赶到下一处驿站时,便已天黑。
  傅兰芽主仆正在车上闭目养神,马车辚辚声忽然止住,下一刻,便听李珉在外道:“傅小姐,请下车吧,我们今夜在此处暂歇。”
  傅兰芽主仆下了车,抬头一看,见不知何时天已擦黑,路旁是一处树林,透过稀疏的树影,可以看见不远处有黝黑山脉,在暮色中起伏连绵。
  李珉领着她们往林中走,脚步踩在地上的落叶枯枝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了没多远,便到了一处宽阔的湖边。
  湖旁灯火通明,满是早先那群在客栈门前见到的年轻人,相隔不远的地方升起了好几处篝火,再稍远些,有人正搭建帐篷,整个湖边都笑语晏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这处原本该僻静幽暗的山谷,因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到来,变得格外明亮喧腾。
  傅兰芽主仆一出现在湖边,周围便有不少目光敏锐地瞥来,傅兰芽只当什么也没察觉,跟在李珉身后往前走。
  到了一处早已搭好的帐篷前走,李珉笑道:“傅小姐,山中寒凉,一会你和嬷嬷若觉得冷,可到帐外来烤烤火。”
  傅兰芽含笑道了谢。
  秦勇跟平煜并肩立在湖前,负手环视山谷中的景象,笑着做介绍:“这湖水清澈见底,常年能倒影月亮,故得名双月湖。”
  平煜正凝神观察周遭的景象,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忽听身边原本正在说话的秦晏殊和李由俭都静默下来,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就见傅兰芽正低着头扶着林嬷嬷的手,缓缓往帐篷前走。
  秦晏殊收回视线,忽然身形一动,手腕转动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耍了一招极漂亮的剑式,刺向身旁的李由俭。
  李由俭徒掌劈开秦晏殊的剑,跟他过了两招,笑道:“你小子从下午起就开始心猿意马,说,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秦晏殊俊脸一红,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虚晃着回手一剑刺向李由俭的肋下,故作镇定道:“我在想怎么破你昨日的那招平沙落雁,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输了你可得赔我一壶武陵酒。”
  李由俭笑着边打边退,忽然回身,划掌为指击向秦晏殊握剑的那只手,意欲点住他的穴位,口中打趣道:“武陵酒虽能提升内力,却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我家还有好几壶,大不了送你便是,我就想问问你,你刚才眼睛往哪瞄呢。”
  秦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傅兰芽消失的方向,见弟弟和李由俭已然打得不可开交,头疼似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弟弟跟李由俭向来交好,两人从小打到大,多数时候在闹着玩,根本无需理会。可是,她仔细看一眼弟弟的神色,李由俭口里所说的人莫不是指那位傅小姐?
  她想了一会,决定先静观其变,便不以为意地转过头,欲要跟平煜说话。谁知目光一触及平煜的侧脸,就见平煜正目光锐利地看着弟弟,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第29章 
  秦勇心中一凛,正暗自揣摩平煜的目光是何意,平煜却陡然移开视线,看向弟弟身后。
  她跟着转头往前一看;就见树林中火把晃动;人影憧憧;似乎有不少人朝湖边走来;而且看这架势,来人似乎还不在少数。
  湖边原先还在说笑的众人都静默了下来;神色转为端凝;各自握紧兵器,警惕地看着来人。
  就听林中纷沓的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渐渐朝湖边逼近;过不一会,火光照耀,当先几人的身形彻底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李由俭看清来人,惊讶道:“邓公子?”撇下秦晏殊等人,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来人的确是邓安宜;他手中持剑;面色透着几分防备;身后跟着一众永安侯府的护卫,旁边有位女子身着帏帽,被几名丫鬟嬷嬷簇拥在其中。
  见李由俭走来,邓安宜神情松懈了下来,露出个温煦的笑容道:“李少庄主。”
  李由俭因着家中长辈的缘故,曾跟邓安宜打过好几回交道,见他虽是侯门贵公子,但行止谦虚,为人宽和,对他颇有好感,走到他身边,讶笑道:“邓公子,昨日我们在一处喝酒时,你不是说还要在六安逗留几日?”
  邓安宜脸上露出一丝忧虑,叹气道:“原是做此打算,奈何今晨收到荆州那边的急信,说外祖母挂念舍妹,要我们莫在路上拖延,好赶上她老人家的寿辰,享享天伦之乐。我不敢忤逆她老人家,只好连日动身,只是没想到还未赶到驿站,天就已经黑了。”
  李由俭刚要笑着接话,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秦勇和平煜。
  来时路上,几大帮派曾在一处议定,镇摩教路数太邪,为防生变,路上无论遇到何人,都尽量避免与之同行。
  另外在出发前夜,秦勇因虽处事老练有谋断,被几大门派的长老推举为此行的首领,路上遇到任何需要商榷之事,均需经过她首肯。
  除此之外,因镇摩教是奔着平煜手中的罪眷而来,遇到与锦衣卫意见相左时,只要平煜不点头,秦勇亦无法擅作主张。
  李由俭自是欢迎邓安宜一行人跟他们同宿,但在此之前,还需请示秦勇和平煜的意见。
  秦勇不是看不出李由俭眸中的征询之色,沉默了一会,因顾虑重重,便要委婉地拒绝邓安宜同宿湖边的打算。
  刚要开口,忽然瞥到邓安宜身边那名女子,想起永安侯府跟平西侯府似乎有结亲之意,若真能成事,邓公子这位妹妹岂不会是平煜的未婚妻?
  此时平煜尚未开口,她若先拦在前面,不免有多事的嫌疑。
  便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微笑不语,静等着平煜做决议。
  平煜将目光从邓安宜身上收回,掩去眼中的讥讽之意,对陈尔升等人扬了扬下巴,道:“将树林入口封死,莫再让其他人进来。”
  听这话的意思,平煜是默许永安侯府一行人也宿在此处了,李由俭不由得松了口气,拉了邓安宜道:“一会安置下来后,过来跟咱们一道喝酒。”
  邓安宜淡淡瞥一眼平煜,对李由俭笑道:“自当奉陪。”
  说完,另择了一处宽敞的空地,令手下护卫支帐篷,安顿妹妹和一干下人。
  那位邓小姐静立了片刻,似乎往平煜的方向看了看,转过头,扶着身边婢子的手,不紧不慢跟上邓安宜。
  秦晏殊立在原地,冷眼看着永安侯府的人忙前忙后,好一会,才将剑缓缓收回剑鞘,低声对秦勇道:“姐,你不觉得——”
  “嘘——”秦勇转眸,示意他噤声。
  平煜余光瞥见姐弟俩的举动,牵了牵唇角,负着手转身往帐篷走。
  边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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