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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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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色一阴,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道:“我劝你别仗着自己连了尊主教你的心法,便觉得天下无敌了,我且告诉你,你仔细瞧瞧,不说那位平大人,这些人里头,可有一个吃素的?
  红裳女子却不耐烦听她呱噪,眼见平煜等人已走,起身,往楼下而去,笑道:“我除了功夫,还有一样好处,便是脑子。功夫不及之处,不是还有脑子么,再不济,还有张看得过去的脸,你且少罗嗦,成与不成,三日后再见分晓。”
  说完,极为自信的一笑,转身走了。


第77章 
  到了城北一座宽阔大宅,平煜停马,令在此安置。
  傅兰芽顾不上打量那宅邸情形,一进到内院,便帮着林嬷嬷一道收拾行李,以便早些休憩。
  她们主仆不比武林中人,在船上行了小半月,早已累得骨头都痛,加之安置完行李后已是深夜,未等平煜过来,主仆二人便沐浴歇下。
  第二日起来,榻上没有平煜的踪影。
  傅兰芽昨夜睡得太沉,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努力回忆了一番,怎么也想不起平煜后半夜有没有来过。
  想问林嬷嬷吧,毕竟眼下不比从前,林嬷嬷对她和平煜的事心知肚明,一旦问出口,谁知林嬷嬷会不会端出那套闺阁规矩来训她。
  因此她反倒不如从前坦荡,琢磨了半晌都不知如何启齿。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不着痕迹的问法,乌眸滴溜溜朝林嬷嬷一瞥,谁知林嬷嬷不等她开口,便瞟她一眼,自言自语道:“昨晚平大人来时,都已近寅时了,早上天刚亮又走了,一整晚都没几个时辰可睡,说起来当真辛苦。照嬷嬷看,这都指挥使委实不好当,每日不知多少事要操劳,片刻不得闲。所以嬷嬷说,这天底下的东西,历来没有白来一说。”
  傅兰芽听了,担忧地蹙眉。
  到了金陵之后,情势更比从前复杂,为了防备东厂,平煜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她不用想也知道平煜眼下必定事忙,可平煜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舟车劳顿了近半月,好不容易到了金陵,竟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长此以往,熬病了可如何是好。
  她味同嚼蜡地用完早膳,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回房拿了母亲那本快被她翻烂了的小书来看。
  行程已过了一半,离京城越来越近,她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除了想帮自己之外,更想帮平煜。
  事到如今,她已知道书上的图腾便是坦儿珠上的花纹,比起从前的毫无头绪,再看此书时,多多少少有了底。
  她也知道,王令所有的秘密都跟蒙古离不开关系,母亲甚至极有可能是二十年前的药引,母亲背负了这么多秘密,死后又留下这本满是鞑靼文的古书,若说这书没有古怪,怎么也说不过去。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觉得,若是能早日勘破这书里的秘密,平煜对付王令时,也许又会多一份胜算。
  盯着画着图腾的那页细看一番,发现那图腾位于山峰之巅,而那山峰线条两旁凸起,当中却又凹陷下去,状若驼峰,又似双月,不由暗忖,若是此山在当年的北元境内,不知单凭这幅图,可否找到山的具体位置?
  近日暮时,仆人来送膳。
  那仆人刚摆好膳具退下,平煜来了。
  傅兰芽见他果然满脸疲色,忙从桌边起来,迎过去,“平大人。”
  仔细瞧他一眼,又柔声道:“可用过膳了?”
  平煜怔了一下,只觉她这句话如清泉一般缓缓灌入心间,说不出的熨贴清凉,一整日的奔劳顿时消弭于无形。
  他心头微喜,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下,道:“还未用过膳。”
  林嬷嬷见状,不等吩咐,忙从拿食匣中取出一道干净碗箸,放于平煜面前。
  平煜动箸前,踟蹰一下,抬眼望向傅兰芽因路途颠簸而瘦了几分的脸颊,少顷,指了指桌面,道:“这道熏鱼银丝面,是金陵小食,颇能开胃。那道菜名碧丝咸水鸭,是本地厨子所做。金陵人素爱食鸭,自前朝起便常有百姓腌制鸭肉来食,有一鸭多吃之说。你不妨都尝尝。”
  说完,垂下眸子,不再作声,沉默地提箸用膳。
  傅兰芽看向桌面,果见桌上摆了不少以鸭肉做的佳馔,想起从前曾在哥哥书房见过一本《金陵风物》,上提到金陵板鸭,曾说:“购觅取肥者,用微暖老汁浸润之,火炙色极嫩,秋冬尤妙。”
  记得她当时见了,还对板鸭颇为向往,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真在金陵吃到。
  她心一暖,默默看平煜一眼,先拨出几块鸭炙,给林嬷嬷留着。吃了一晌,又夹起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那道咸水鸭,微微笑着,夹到平煜碗里。
  平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傅兰芽。
  她用膳时,仪态最是娴雅大方,胃口却极好,不言不语便能将碗中饭食吃得干干净净。哪怕食欲再不佳,看到她用膳时的模样,胃口也能跟着好起来。
  他残存的那点繁杂心事顿时一扫而空,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用完膳,二人在榻前相对而坐,傅兰芽将那本书推到他跟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平煜:“这画上的山,你以往行军时,可曾在北元境内见过?
  平煜皱了皱眉,他当初一从傅兰芽手中拿到此书,便认出书上文字是古老鞑靼文,也曾在记忆里搜罗了一番跟画上相似的山,一无所获。
  后来他索性令人找来一份北元地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惜毕竟未亲临其境,地图又粗陋,看了许久,依然未能看出端倪,眼下听她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北元广袤无际,山多无名,光从形状想要推测出此山所在之处,恐怕有些不易。不过我曾跟你提过,有一回我随军夜行时,在旋翰河边见过一座古庙,因庙中壁上刻着这种文字,那庙又出现得突兀,印象极深刻。奇怪的是,一月后,再路过旋翰河时,那座古庙却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傅兰芽思忖着道:“嗯,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事后我想了许久,总觉得此事虽古怪,却未必跟怪力乱神有关,没准是有人在古庙周围设下了奇门之术,故弄玄虚。“
  平煜见她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点头道:“是。那古庙外应该是设下了什么机关,平日里此庙隐匿无形,那晚不知何故,有人启动了机关,却未及时关闭,我们误打误撞,才不小心闯入庙中。如今想来,那庙中藏着不知什么秘密,亏得当时行军人多,对方不好动手,若是人少,我等恐怕已被灭口。”
  他说话语气再寻常不过,傅兰芽却听得心底起了波澜。
  这桩事当时寻常,可事后回想,却藏着无比的凶险,最让她不安的事,此事竟还不过是他发配宣府时,经历过的无数事的其中一桩。
  可见他当时在宣府过得有多艰难,稍有差池,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她愧疚又心疼,默默看着他,半晌无言。
  平煜却神色无改,继续道:“后来我听闻旋翰河不远处有座古山,名曰托托木尔,听说山里有些古怪,鞑子将其奉为神址,瓦剌现今的大汗坦布营下有位异士,能预知吉凶,听说便是坦布从托托木尔山上请下来的——”
  他说着,想起当年被虏时那女巫师的行径,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怕让傅兰芽看出来,忙起身,负手往屋中走了两步,等胸膛里的愤恨和不适稍见平缓,这才继续道:
  “可惜我未亲眼见过,而托托木尔山恰好在那古庙附近,我在想,这书上的山会不会便是托托木尔山。就算不是托托木尔山,旋翰河边那座古庙,多半也有些不妥。 ”
  傅兰芽听他声音有些阴沉,只当他想起当年被发配时的艰难岁月,沉默了一会,轻声问:“林之诚有没有说过将坦儿珠凑齐后,在何处启动阵法?那阵法当真是用来复活死人的么?”
  平煜道:“他如今一心等着我派出去的人护送他夫人来金陵,在见到他夫人之前,什么也不肯说。洪帮主也说当年之事他多少也有些责任,如今林之诚身受重伤,万一落到东厂手里,势必性命难保,这几日没少在我面前说项,求我高抬贵手放林之诚一马,我碍于情面,不便对林之诚用刑,一切只好将林夫人接来再说。”
  说完,转身看向傅兰芽,“当然,林之诚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知道王令底细的人,如今他好不容易落到我手中,我还需用他来指证王令就是布日古德,怎么也不会让他被东厂的人掳去。”
  傅兰芽心中一动,暗暗点头,当今皇上哪怕再昏聩无能、再倚重王令,想来也绝不能容忍一个蒙古异族来祸害他祖上打下的江山。
  这时外头日影横斜,暮色熹微,从窗户透过,淡淡洒在榻上。
  两个人各自想了一番心事,傅兰芽抬头,看向平煜的侧脸,见他垂眸思量,神情凝重,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心中一动,微微转头,就见林嬷嬷不在屋中,不知何时早已躲去了净房。
  她踟蹰了一会,下定决心,突然起身,微红着脸道:“你晚间是不是还要去跟李将军他们议事?我见你十分疲乏,趁此时有空,不如在榻上歇一会。”
  平煜错愕了下,回头望她,见潋滟的红自她脸颊上氤氲开来,当真是娇羞无限,可语气虽娇软,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在傅兰芽面前睡觉有些难堪,本能地便想回绝,然而在她担忧的注视下,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似的,竟将他身上隐藏的疲乏尽数勾出。
  两个人对视一晌,他只觉身子的确困倦得厉害,不在榻上歇一会都不行了,于是顺水推舟,镇定点头道:“便依你所说。”
  说罢,表情却如石雕般固定得极好,人却走到榻前,抱着绣春刀,合衣躺下。
  傅兰芽早已摸透他性情,见他装模作样,也懒得戳破他,见他闭上眼,怕他着凉,转身走到橱前,踮起脚,吃力地取下枕头和一床薄被,小心翼翼抱到榻前,红着脸替他安置好,不敢多看他,又轻手轻脚离开,坐到桌旁,重新翻那本书。
  平煜眼睛虽闭着,却能感觉到她轻缓的动作,周身都暖洋洋的,只遗憾她抱来的被子和枕头均不是她自用的,若是她自用的,想来那上头都有她身上的甜暖气息。
  忍不住睁开眼,转头瞥她一眼,从他的角度看,她脊背挺直,纤腰却不盈一握,纤腰下面,臀线竟是浑圆,他以往从不品鉴女子身段,可此时却觉得傅兰芽的身段说不出的养眼。
  他心却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几分,忙闭上眼。
  片刻,身子也跟着热起来,他经历前几遭,此时多少已有了经验,为防鼻血突然溢出,忙抬起胳膊挡住鼻子。
  所幸傅兰芽正想着怎么能去旋翰河边亲眼看一眼那古庙才好,专注得浑然忘了一切,并未察觉身后平煜的怪异举动。
  谁知平煜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身子镇定下来,自觉再无流鼻血的顾虑,刚要拿下胳膊,好重新入眠,却听外头传来仆人的敲门声:“公子,那几位锦衣卫大人正四处找你,似是府外出了什么怪事。”
  平煜和傅兰芽同时一怔。
  傅兰芽讶然回头,朝他看来。
  林嬷嬷也如蒙大赦,抓紧机会从净房中出来。
  片刻,平煜匆匆掀开被子,从榻上起来,往外走去。
  傅兰芽不及跟他说上话,见他关上门走了,心怀隐忧往窗外一看,见天色不知何时已是墨黑一片,也不知府外出了什么怪事。
  平煜到了宅子后头的小巷中,李攸及秦勇等人早已先他一步赶到,未几,洪震霆、秦晏殊、李由俭也先后赶来。
  “平大人。”见平煜出现,许赫迎上前,“刚才属下跟林千户在此处轮值时,听得巷子里有异响,等赶到跟前,就发现了这女子的尸首。”
  平煜走到近前,果见一名女子躺在地上,身着红裳,年约十七八,面容艳丽,嘴唇却惨白如纸。
  伸手探了探尸首的脖颈大脉,确已断气,尸身却仍温热,显见得刚死不久。
  缓缓扫过尸身,落到女子双手处时,忽然目光一凝,探手向前,隔着衣裳抬起她胳膊细看,就见她手指比常人生得略长,指端如钩,指尖却结着厚厚茧子,一望而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而且看这架势,多半武功还不低。
  秦勇沉吟一番,抬头朝平煜看来:“平大人,若在下未看错,此女所练功夫名叫玄阴爪,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魔教昭月教的独门功夫。”
  昭月教?平煜蹙眉,前些时日,洪帮主和秦勇姐弟提供给他的怀疑藏有坦儿珠的江湖门派名单中,昭月教便排在第一位。
  难道昭月教为了摸清底细,特派了门人来探路?
  他眯了眯眼,道:“搜搜她身上。”
  许赫和林惟安领命,搜检一番,果然从这女子身上搜出一块令牌和一包药丸。
  平煜接在手中,打开那包药丸闻了闻,只觉一股香味冲鼻而来,心神都随之一荡,忙系好丝绦,重新丢还给许赫。
  “媚药。”他道。
  且药力还不轻,不知这位昭月教的教徒打算用来对付谁。
  秦勇脸几不可见地红了红,洪震霆却拿了那块令牌在手中仔细察看,见上面一面写着: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另一面却写着:莫匪尔极。 不识不知。
  他面色一凛,沉声道:“的确是昭月教之人,且令牌乃银制,佩戴之人为昭月教里的‘奉召’。奇怪的是,能做到昭月教奉召之人,要么极得尊主的赏识,要么武功天赋不差,算得有头有脸,怎会无声无息死在此处?”
  李攸摸了摸下巴,开口道:“这女子的心脉已生生被人震断,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有武功之人心脉震断,凶手内力远在她之上,难道是昭月教的人为了抢夺坦儿珠打了起来?不对,他们连宅子都未能闯入,傅小姐的面更未见到,怎会在墙外就打了起来。”
  平煜垂眸想了片刻,昭月教既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魔教,不会专养些酒囊饭袋, 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窄巷周围环境,道:“从发出响动到许赫发现此人尸首,时间极短,与其相信此女是死于内讧,我倒愿意相信她是被人灭了口。”
  “灭口?”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晏殊挑眉朝平煜看来。
  平煜看向女子尸首道:“不过是推测而已,未尸检前,做不得准。光从外头看,此女似乎除了胸前那致命一掌外,别无伤口。也就是说,此女多半是想潜入府中所以会摸到巷中,可不知何故,跟凶手撞见,这才被凶手一招毙命。”
  秦晏殊这些时日看平煜极不顺眼,听得此话,带着挑衅意味道:“就算如此,怎么能证明她不是死于内讧?也许她跟同伴一道到了巷中,为着利益,突然起了冲突也未可知。”
  平煜看着他,淡淡道:“昭月教之人不全是傻瓜,来之前,想必知道这宅子布下了天罗地网,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我手下。她们好不容易闯过重重关卡,进到了巷中,怎会失心疯突然打起来,就不怕被我等生擒,前功尽弃?”
  说着,蹲下身子,又看一眼那女子细细晕了胭脂的脸颊,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之感,这女子前来探路,吉凶尚且不知,竟还有心思涂脂抹粉。
  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因此凶手跟此女绝非一路人。照我看来,凶手多半也是潜入巷中,试图摸索府中情形,不料跟此女撞上,二话不说使出杀招,又在许赫等人闻声赶来前,飞快遁走——
  “这就是我想不通之处,就算他被昭月教的人不小心撞见,听得许赫等人赶来,只管逃走便是,何必多费一番功夫,非要将这女子杀死后再逃走?尤其这女子武功不弱,凶手那一掌需得耗费十成功力——”
  李攸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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