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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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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觉一股辛辣古怪的怪力沉沉压下,顷刻之间,如狂风般沿着他的肩部席卷至胸窝,将他的内息搅动起来。
  摧心掌甚为狠绝,这一招下来,被击中之人就算不当场内力尽失,免不了遭到重创。
  平煜一向性情坚毅过人,无论遇到何事,从来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灰心丧气。
  正因如此,方能屡次绝处逢生。
  可到了眼下,他眼见摧心掌了得,心难免凉了半截,想着傅兰芽如今虎狼环伺,若自己有了不测,往后她处境该何等艰难,到最后,免不了落到王令等人的手中,脑子里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念头一起,目光却是一定,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身陷险境。
  这么想着,胸膛里原本紊乱的内息竟如无数溪流汇集为大海,瞬间归元于一处,而内力更是无端暴涨数倍,沿着脉络飞窜至肩头,往上一顶。
  这莫名而来的冲势虽不至于将摧心掌全数化解,却能将金如归的怪力勉力顶在原处。
  金如归脸上诧色闪过,怔了一下,顿时有所领悟,转眸看向门外,虽一时看不见傅兰芽在何处,却隐约露出狂喜之色。
  因这一挡,洪震霆和文一鸣已包抄而来,一左一右逼向金如归,彻底将他困在原地。
  金如归三面遭击,不得不撇下傅兰芽,双臂回收,往后一仰,在半空中翻个筋斗,双腿横空一劈,放出脚上利刃,偏不刺向洪震霆和文一鸣,反对上身后的秦晏殊和文峥。
  二人见势不妙,忙往后掠开一步,好躲避那锋芒,如此一来,金如归眼前便露出一片空地。
  机会难得,他趁势便欲欲突出重围,谁知忽然斜刺里扑来一人,丝毫不避讳他脚上利刃,探爪朝他胸口抓来。
  却是王世钊。
  金如归见他来势汹汹,不得不挥掌与其对上,因两人一个武功卓绝,一个怪招频频,一时间倒难分高下。
  而旁人更是再不给金如归可趁之机,将他团团围住。
  傅兰芽惴惴不安地躲在廊柱后,听里头呼喝声不断,不时传来东西倒地声,心知众人正打得紧要处,唯恐暴露藏身之处,也不敢抬头往内看。
  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一个黑影如重石般破窗而出,狼狈地落在廊下,直往后趔趄了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子。
  傅兰芽小心翼翼往外一瞄,就见那人是位身着乌纱裙的美貌妇人,单看上半截,端的是气度高华,跟寻常贵妇一般无二,可下半截却只着过膝的亵裤,一双长腿露在外头,细腻白皙不输旁人,偏偏脚上还穿着双做工精致繁复的月白色金丝鞋,看着既滑稽又怪异。
  傅兰芽还要细看,便见里头紧接着飞出数人,丝毫不给那妇人喘息的机会,各自使出招式,再次缠住那妇人。
  饶是金如归武功盖世,被一帮高手缠斗了一晌,也不免露出颓势,外头一干教众又被制住,不知境况如何,再斗下去,今夜少不得损兵折将。
  眼见硬拼是不行了,他百忙之中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一掌拍开,一眨眼工夫,里头便放出浓浓黄雾。
  众人心知这东西带毒,忙捂住口鼻,往旁一退,金如归趁势腾空而起,一双锐目往廊下一扫,眼见傅兰芽藏身之处离他太远,再要近前,需得越过众人,风险太大,不得不作罢,眼风朝平煜一溜,笑道:“平郎,咱们后会有期! ”
  说罢,已经几个起落,身影翩翩,消失在院外。
  他明明声音低沉,偏作出一副娇媚音态,一声“平郎”从半空中袅袅传来,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傅兰芽听得清楚,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秀眉不满地蹙了蹙。
  王志钊却愣了一下,不怀好意地朝平煜看了看。
  平煜全当金如归放屁,追了两步,立在廊下,抬头一望,眼见金如归跑得不见踪影,心知金如归轻功卓绝,一旦逃脱,断难追上。
  他放心不下李攸,急于到外头察看状况,又怕傅兰芽留在原地,有什么闪失。
  提刀四下里一顾,见不远处廊柱后露着一角衣裳,似是因廊柱不够宽阔,傅兰芽又藏得太急,不小心露了痕迹在外头。
  他便朝廊柱走去,谁知傅兰芽戒备心太重,因一时未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何人,便悄悄往旁一挪,将整个身子都藏匿在了廊柱后的阴影中。
  虽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平煜见此情形,仍觉好笑,走到近前,怕她害怕,唤道:“傅兰芽。”
  傅兰芽听得是平煜的声音,忙从廊柱后出来,光光的眼睛往他一看,见并未受伤,心头一松,迎上前去。
  这时,因除了洪震霆及文一鸣以外,其余诸人轻功都不堪与金如归相提并论,追了一晌,未能追上金如归,不得不去而复返,见到傅兰芽,齐齐朝她一望。
  傅兰芽只觉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朝她瞥来,抬目一看,就见除了早已熟悉的秦门及行意宗等人,另有一名年轻男子,脸上含着抹笑意,目光灼灼地打量她。
  她眯了眯眼,刚要细看那人,谁知眼前一暗,视线被整个遮住。
  再往上瞧,便是平煜的肩膀。
  秦勇及白长老迎上前,道:“平大人。”
  平煜见众人似有要跟他商议的模样,一拱手,正色道:“今夜一战始料未及,亏得诸位义薄云天,方未能让金如归得逞,此刻昭月教教众仍在府外纠缠,容我出去部署一番,再议旁事。”
  说话时,目光淡淡落在文峥身上,见他立在原地,并无离去之意,看他一眼,侧过头,低声对傅兰芽道:“走。”领着她往外走。
  正要下台阶,李攸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见到平煜,他大步迎来,道:“昭月教诸人倒是都撤走了,可惜方才洪帮主和文庄主只差半步便能将金如归捉住,谁知末了,还叫他的教众搅了好事 。”
  平煜见李攸安然无恙,暂且放了心,只皱眉道:“金如归还会再来,这回逃了,下回未必再能来去自如。”
  他眼下最为挂心的便是林夫人的下落,金如归出现得太过蹊跷,里头大有文章,沉着脸思忖一晌,正要将许赫等人招来,便听一声清啸,抬头一看,却是洪震霆和文一鸣返转。
  李攸唤道:“师父!”大步到洪震霆跟前。
  文峥也快步下了台阶,对文一鸣道:“父亲。”
  傅兰芽这才知道这二人竟是父子。
  洪震霆领着文氏父子到平煜身前,为彼此做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平大人。”
  “这位是万梅山庄的文庄主,旁边这位,是文庄主的公子。”
  文一鸣面容和煦,笑容里仿佛蕴含着春风,叫人一望便生出好感,一拱手,笑道:“久闻平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文峥一礼,诚恳道:“平大人。”
  平煜笑道:“今日多谢文庄主出手。”
  又冲文峥点了点头,“文公子。”
  秦晏殊姐弟及李由俭、白长老等人,也纷纷近前,含笑见礼。
  洪震霆朗笑一声,对平煜道:“不瞒平大人,其实今夜我携文庄主前来,正是为了金如归之事,不想刚到府外,恰好撞见昭月教的教众在外滋扰,文庄主一向嫉恶如仇,见金如归如此猖狂,便跟我一道进府,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平大人,我有个提议,既然金如归已出手,势必还有后招,我等不防连夜商议个万全之策。”
  平煜心中另有计较,脸上却笑着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傅兰芽垂眸静立在平煜身后,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只觉自到金陵之后,局面愈加复杂,金如归虽然首当其冲,却未见得便是持有最后一块坦儿珠之人。
  对方如此沉得住气,也不知平煜该用怎样的手段,方能在迷雾般的表象里窥得一点真相。
  此事看起来容易,真要施行起来,却是内忧外患,分外棘手。
  想到此处,忍不住看向平煜的侧脸,目光里不自觉透着几分心疼。
  忽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回头,却正好对上王世钊肆无忌惮的眼睛。
  他正一眼不错地打量她窈窕的背影,目光似垂涎,又似含了丝遗憾,见傅兰芽回头朝他看,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
  傅兰芽只觉他虽然跟从前一般无耻下流,望她的目光却仿佛收敛了不少,不由奇怪。
  一转念,又想起林嬷嬷,不知她是否安然无恙,心中猛的一跳,想去后院寻她,平煜却仍在跟洪震霆及文一鸣等人说话,她只得强自按下。
  这时,平煜不知是否有所感应,转头朝她一望,又对洪震霆道:“经过刚才一役,外书房已经一片狼藉,诸位不如同我一道去花厅议事,我这便吩咐下人做些宵夜,诸位若不嫌弃,不如先填填肚子,再议事不迟。”
  众人忙应是。
  文一鸣笑道:“平大人当真豪爽,后日武林大会,我等也置下了薄酒,还请平大人务必赏脸,前来一聚。”
  平煜笑应了,令人下去安排。
  一行人便往花厅走。
  傅兰芽为着不引人侧目,有意落后平煜几步。
  半路上,林惟安过来,对平煜耳语几句。
  平煜沉吟了片刻,略落后两步,等跟傅兰芽走近,眼睛看着前方,嘴里却对傅兰芽低声道:“林嬷嬷无碍,一会我便让他们将她领来。你们主仆所在的厢房家具大多损坏,无法安置,花厅后头有个房间,你跟嬷嬷先到那房中歇息,一会我们在外头说话,你有什么想听的都可听见。”
  傅兰芽先听得林嬷嬷无事,绷着的弦便是一松,再听得说一会可在一旁听平煜跟江湖人士议事,更生出几分希冀,连方才在暗室中握住平煜那物事带来的尴尬和窘迫都忘得一干二净,嘴角翘起,轻轻应道:“知道了。”
  平煜却不比她,瞥她一眼,脑子里顿时浮现之前情景,脸蓦地一烫,忙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负手往前走。


第91章 
  傅兰芽眼睛亮亮地暗自筹划; 浑然不觉一旁秦晏殊正打量她。
  他刚才一眼不漏地将傅兰芽和平煜的情形看在了眼里; 早前的疑惑变得越发具体; 一颗心怅惘得简直无处安放,连脸色都黯淡下来。
  在此之前,他虽早已看出平煜对傅兰芽心思不一般; 可他一向乐观,总觉得即便如此; 平煜毕竟位高权重,又是侯门公子; 真到了京城,未必肯许傅兰芽正妻之位。
  而以傅兰芽的品性; 怎肯委身平煜做妾?
  故而他总认为,不论平煜对傅兰芽态度如何,末了,都只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傅小姐断不会给他半点回应。
  谁知经过今日一遭; 他意外地发现傅兰芽看向平煜的目光里,清清楚楚含着倾慕和疼惜; 当时便觉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闷胀得无从排解。
  秦勇瞥见弟弟的神情,暗叹口气,弟弟素来关注傅小姐,经过今日一遭,不难看出平煜和傅小姐已是两情相悦。
  不过这倒未见得是件坏事; 弟弟越早知道,越能及时抽身,此时虽免不了有些失落,总好过惘然无知,最后泥足深陷。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晌,连开口说话的兴致都无。
  秦晏殊眼看走到花厅,忽然想起一事,深觉此事重大,不得不将傅兰芽的心思暂且放下,对同样寡言的姐姐和李由俭道:“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早就想跟你们说了。”
  秦勇和李由俭朝他看来,“何事?”
  “上次我中毒之后,曾服过傅小姐给我的解毒丸。”秦晏殊道,“自那之后,我内力便精进不少,初始时,我总认为是因我破了秦门心法第九层的缘故,可我问过大姐,姐当初练到第九层时,内力并未短时日内大增,是以我也有些糊涂,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先前想岔了。”
  秦勇疑惑道:“此话怎讲?”
  秦晏殊抬头看了看傅兰芽的背影,轻叹一声道:“今夜我等在傅小姐房中跟金如归交手时,我曾亲眼目睹金如归鞋上利刃划到了平大人的手,本想提醒平大人,谁知不等我出声,平大人便带傅小姐去了从后窗走了。”
  秦勇面色一白,一时间担忧得无法正常思考, “平大人中了毒?”
  李由俭立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秦勇焦切的脸庞,平大人若是已毒发,焉能像现在这般生龙活虎?这么简单的道理,阿柳姐却因关心则乱,自动忽略了。
  秦晏殊点头道:“我等追着金如归到了外书房,平大人和傅小姐却不见踪影。直跟金如归打斗了一盏茶功夫,平大人才再次出现。
  “我因担心平大人毒发,曾仔细打量他神色,却发现他半点没有中毒迹象,想那金如归残暴成性,既在刀上喂了毒,想必毒药十分了得,平大人又怎会安然无恙?是以我当时便猜测平大人之所以消失这么久,没准是傅小姐发现他中毒,给他服了药丸。如我所料,后头对付金如归时,平大人的轻功陡然拔高,一点不输于金如归,我也就越发肯定他服了傅小姐的药丸。”
  秦勇听了这话,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下。
  李由俭却道:“可傅小姐那药丸既是用来解毒之用,又怎能增长内力?”
  三个人都觉纳闷。
  白长老在后头听见,虽未搭腔,却陡然想起一事,当年元人统治中原时,曾搜罗天下奇珍异宝用来熬炼丹药,听说有一味丹药名赤云丹,因集元人之大成,是珍药中的珍药。
  后来元人被驱逐出境,北元贵族在民间四散逃亡,不慎遗失了不少宫中秘籍,自那之后,某些北元秘术才大白于天下,而其中便包括关于赤云丹的记载。
  傅小姐既是药引,手中持有蒙古人的赤云丹并不奇怪。
  听说此药虽能解毒,于滋长内力方面,却因药材至精至纯,只对未泄过元阳的男子有效。
  让他颇为纳闷的是,帮主尚未婚娶,仍是童子身倒还说得过去,万没想到平大人竟然也是……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忽又大喜,据他所知,当年用来炼制赤云丹的七彩芍药及雪鹿均已绝迹,当年虽然有人得了方子,却因缺少药材,无从复炼赤云丹,傅小姐所持有的多半是当年北元太妃所残留的那几粒。
  此药一旦注入体内,便会如藤蔓般在体内蔓延滋长,渐至没入五脏六腑,日复一日,春雨般无声无息益养功力。
  因赤云丹服的药性不易把控,初始时,服药之人时常会有力不从心之感,等融会贯通之后,内力才会越发洪大,最后渐臻幻境。
  他忙将此事告诉秦勇等人,末了笑道:“恭喜帮主,赤云丹乃当时奇药,早已在世间绝迹,没料到因缘际会,倒叫帮主得着一粒,真乃秦门之幸。”
  秦勇等人都惊讶莫名。
  白长老又悄声道:“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上京路上,不说那些层出不穷的争夺坦儿珠之人,光那一个虎视眈眈的王同知,就足够叫人头痛了。而王同知所练的正是北元邪术,所谓相生相克,说不定这至阳至纯的赤云丹,正可用来克制王同知。”
  秦勇等人仍要细问,已到了花厅门口,王世钊立在台阶上,阴着脸看着他们。
  ”
  众人一凛,掩了口,目不斜视越过王世钊,到花厅依次落座。
  那边傅兰芽早被领到花厅旁一个小小厢房里。
  她见房中床榻俱全,便猜这房间是平日宴请来客时,专给醉酒之人歇息醒酒用的。
  在榻上坐下,正默默想心事,林嬷嬷被林惟安给领来了。
  主仆相见,自是分外唏嘘。
  然而经过这一路的磨砺,林嬷嬷心性不比从前,抹了回眼泪,很快便镇定下来了。
  少顷,仆人呈了宵夜来,两人用了,林嬷嬷劝傅兰芽合衣在榻上躺一躺,傅兰芽却惦记着要听外头的谈话,只摇摇头,悄悄贴到房门前,竖着耳朵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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