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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山空传-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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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翻身的。也就是说,要么脚下头上地丢下。要么头下脚上地丢。而当时井下无论有没有水,尸体都应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姿势,断然不会出现眼前的这个骷髅这样,直立着身子,贴着墙壁。还高高举起了手。

于是我慢慢更加凑近了一点,此刻竟然发现,白骨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指骨竟然是钩爪状,而指骨下的井壁上,还有几道深深的爪痕。这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当时被推下井底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死,她一直在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然而就在自己拼命挠着墙的时候,突然丢下来一把剪刀,那把伤害她的剪刀,接着大量泥沙倾倒而入,她的眼前和我刚才一样一片漆黑,接着头顶传来石块互相碰撞的声音,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唯一的答案,我完全能确定,我联想的虽然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但绝对大致上差别不大。心里顿时有些愤怒,我看着手上拿着刚才摸到的那把剪刀,觉得眼前这个红衣女人实在太可怜,就算变成了恶鬼,从天理虽然不容,人情上我甚至站到了她的一边,因为如果换了别人这么对我,我也会疯狂地复仇,并且压制住对方,让其不得超生。

眼前的发现同时也证实了先前苏大爷的说法。村里人都说当时的出殡只是猫哭耗子,棺材里根本就是空的,此刻看来丝毫不假。红衣女子的死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被人霸占的身体没有要了她的命、被剪刀刺伤也没有要了她的命,那毫无人性的活埋。并毁尸灭迹,却要了她的命!

费劲千辛万苦,我终于找到了事实的真相。可当目的达成,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我眼前看到的是一具人人死后都会变成的白骨,但它那缺失的下颚骨和断裂的手掌,以及井壁上的爪痕,似乎是在对我无声地控诉着一桩惨案。我相信无论这个女人生前做过什么,都不应该落得个如此下场,我和她非亲非故,知道她的存在竟然大部分都伴随着惊吓。然而此刻,我心里的愤怒却变成一种对她悲惨命运的遗憾,顿时之间,我鼻子一酸,竟然默默地哭了起来。

如果你要问我,我想我无法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哭,只是当时在井下,那个场面突然而至的时候,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交流,仅仅是凌晨时分,那一番人鬼殊途的对白。我是个理性的人,理性到我从不肯为陌生人流眼泪,鬼魂,更不可能。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悲惨遭遇,恰好折射了当时那个草菅人命的岁月里,命运的不公和现实的残酷。弱者在面对强者的时候,除了委曲求全和死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平稳了一下情绪,我冲着井口的男青年喊道,你把我的挎包给我扔下来,我需要一些我包里的东西。那家伙屁颠屁颠地去了,很快就把我的包给丢了下来。此刻我因为下滑的关系,距离井口大约已经有差不多五米多的距离,井壁湿滑,单靠我自己是完全没办法爬出去的。于是我在接到包之后,就让男青年去找根结实的绳子,或者同样用途的东西,待会好拉我上去。他对我说,绳子倒是有,可是为什么不现在拉你,而要待会?

我叹气一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轻声说道,我要给她送上一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振臂高呼

我从包里取出三支香来,点燃后插在了白骨跟前的泥土上。刚才因为我那一脚踩空,滑动了泥土,才让她的身躯从泥沙中露了出来。我无法把她的尸身搬到井外,因为那样做实际上毫无意义。但是我能够给她带带路,虽然罪大恶极,也许我还能让她时隔二十八年,走得更洒脱些。

然而这三支香,就是极其寻常的三支平安香,仅仅是我对这个素不相识女人,一个陌生人的祭拜。

我点燃了香以后,就蹲在一侧,默默等着香燃完。接着我取出碗,在井底的泥沙中反复压了几下,很快压痕中就冒出了井水。我将碗放在白骨跟前,取出七粒米,开始丢在水碗里问米。

自从那口棺材消失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女鬼。所以我无从判断它的心绪。但我相信我钻下井底探寻真相这件事,女鬼一定是知道的。她非但没有阻拦攻击我,让我顺利地下到了井底,我甚至怀疑我那一脚踏空,都是因为她的刻意为之。所以当我找到尸骨的时候,她的心情。应当是感慨万千的。但是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凡间修行,红尘炼心,人鬼之间虽然同为六道众生,但终归各分其道。不可僭越。

借由飘在水面的米粒,我温和地传递着我的信息。死后复仇积下杀业,以致自身无法超脱,被坠魂锁镇压数十年,怨愤难平,虽然大仇得报。但也因此在无尽的增加自己的罪业。命运既公平也不公平,而命运给我们的选择也似乎不多,无从选择的,就是生死。也许真的像佛学里讲的那样,往前一步便是天堂,退后一步就是地狱,而迟疑着的,恰恰才是人生吧。

我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安顺释怀,归于我麾下兵马,早成正果。现如今的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让她继续留存的理由,与其在仇恨中不断困惑,不如朝前迈出一步,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吧。

也许是我传递的信息起到了作用,七粒米竟然一粒都不曾沉下,这种情况简直太少见了。于是我摸出扶乩小木人,放在水碗边上问道,若你愿意放下,随我而去,请沉下三粒。话音落下之后,瞬间就沉下了三颗米。我又问道,即刻便走,永不回头,若你愿意,再沉下一粒,浮起两粒。

这是一个让她在我这里选择的过程,如果第一次问话的选择是冲动,那么第二次还能够反悔。倘若连续两次都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则说明她心意已决,不再更改。

果然米粒再次沉下一粒后。又慢悠悠的浮起来两粒。于是我开始烧符念咒,招魂落幡,将红衣女鬼的鬼魂附在了扶乩小木人身上,接着我用手指沾了点烧尽的符灰,在木人身上画下封印的咒。

站起身来,才发现我已经蹲了太久。脚也麻了,脑子也因为短暂缺氧而眩晕着。我用帆布包上的布把从泥沙里找到的剪刀简单擦拭了一下,然后放到了我的包里。这把剪刀虽然是凶器,但也非一无是处。它就好像日本鬼子杀人如麻的武士刀,人鬼都会害怕。这把剪刀经过净化加持,也许能够在将来作为我的一个武器。

我让男青年将我拉上去,渐渐适应了井下的阴冷后我突然到了温暖的地面,温度的骤然变化让我一时无法适应,竟然打了个喷嚏,我的身上湿淋淋脏兮兮的,于是我让男青年给我找一身他的衣服让我暂时穿着。于是我们回到男青年的寝室后,就开始换干燥的衣服。我换衣服的时候。男青年一直在边上站着欲言又止的。我知道他有话想说,于是就问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遮遮掩掩的。

男青年才开口问你,刚才你蹲在井底那么长时间,又是烧符又是念咒的,是在给这个女鬼超度吗?我说对呀,这不就是你找我帮忙的主要原因吗?男青年又说,那现在这个女鬼被你超度走了,剩下那十多二十个鬼魂怎么办?一个都让你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剩下的做起来,岂不是要耽误个十天半个月的?

我笑了笑说不必担心了,那些人都是生而为人的时候被鬼害死的,所以死后就会一直被鬼魂压制奴役,就算这群人不是坏人,我想要救他们也必须先收拾了害死他们的鬼魂才行。而且当最大的鬼魂被我带走以后,剩下的自然会迅速地乖乖离去,不会留存的。男青年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问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回答他,因为帅。

换好衣服之后,我又水桶边上用瓢淋水冲了下头发,把头发里的沙子也统统清理了出来。看了看天色。渐渐接近傍晚了,估计再过不了多久,那群知青就要陆续下工回来了。可是现场还没有清理,井边到处都是泥沙和碎石块,井底下还有个穿着红衣服的骷髅。于是我索性不走了,既然我没办法处理这个女人的尸骨,那就假借他人之手来处理吧。

于是我和男青年先合力将井盖重新盖上,等到回来的人多了之后,我就拿着男青年吃饭的铁盅,一边在院子里吆喝着,一边用力用勺子敲打着铁盅。这种敲击的声音非常刺耳,声音也特别大,很快,这个知青宿舍里几乎所有人都被我吸引过来了。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一下子把铁盅和勺子扔到了地上,大声说道,战友们!毛主席是不是说过,要和一切无产阶级的人们团结靠拢,要打倒一切现存的封建官僚?

这一招果然奏效,这群小年轻,哪里是我这个神棍的对手。我话音刚落,立刻就从人群里响起一阵洪亮的齐声回答:是!我又大声问道,如果一个封建地主阶级的人,迫害了一个无产阶级的人。那他,是不是该被无情地打倒呀!人群中再次响起一声“是!”声音比先前又洪亮了许多。

我指了指墙壁上写着的“打土豪,斗劣绅,分田地”九个字说道,这个地方,在解放前就是地主家的大宅子。这几个字,就是我们和封建地主阶级抗争到底的决心!是我们无产阶级的光荣胜利!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可是战友们,你们知道吗?就在这个宅子里,就在我们的脚下,曾经就发生了一起封建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残酷迫害!至今沉冤未雪!说完我指着地上的那么多泥沙石块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这口封掉的井下挖出来的,而这口井下,藏着一个杀人不偿命的血案!

大家哗然,我就指了指两个男知青说,你们俩跟我一起把井盖掀开。掀开之后,大家围拢朝着井下张望,都看到了那具白骨。胆小的女知青纷纷尖叫起来,男知青也议论纷纷,我眼看大家的情绪已经被我点燃,于是我高声说道,这个骷髅。就是那个被封建阶级害死的人!几十年直到今天才重现天日,你们说,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接班人,我们该不该给无产阶级人民讨回一个公道?

该!该!该!

声音此起彼伏,我知道我的煽动已经全然奏效,于是我接着说,那我们就把她的尸身从深渊里拯救出来!给她应有的厚葬!团结一致,我们誓与封建阶级不共戴天!战斗到底!说完之后,我挽起袖子,高举着拳头。

战斗到底!战斗到底!战斗到底!

众人在我的煽动下响应着我的口号,纷纷高举着拳头,几个男知青争先恐后地聚拢到了井边,开始商议着怎么下井去把骸骨“救”出来。我却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战斗到底”声中偷偷离开了知青宿舍,趁着天还没黑,就赶回了徐大妈家。

几天之后,男青年再度拜访,除了专程来向我致谢之外,顺便还把我换洗的衣服给我送了过来。当我问起他,那天我走了以后大家都做了什么的时候,男青年对我竖起大拇指说,大哥,你真是牛逼。那天你这么一说,当晚就把尸骨给带了出来,大家还专门钉好了一口木箱子。将骸骨装在里面,带去了后山埋葬。咱们生产队几十号知青,为此还都旷工了半天,集体在山上给她唱歌,替她默哀呢。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绷住了。于是我问他。那天我说的那些话,没说错什么吧?毕竟我宣称要坚决打倒的“封建阶级”,严格说来,我也是其中的一员。男青年说,你说的太棒了,要不是我知道事情,我都差点被你煽动了呢。之后这件事我谁也没说,你不但超度了鬼魂,还让大家厚葬了她,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我微笑着沉默不语,其实算不算好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做了一件我想去做的事。

随着炎热的天气过去,又开始渐渐转凉。我一如既往地这么生活着。期间我收到师父的来信,得知师父已经暂时回到了自己家里,还住在以前那里。但是他告诉我城里最近戒严的情况又变得严重了起来,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让我没事别往城里钻,老老实实在乡下待着。

我算是个听话的人,尤其是师父的话。可是就在秋天里的一天,我外出溜达后回到徐大妈家里,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周大爷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表情焦虑。徐大妈则坐在孟冬雪的身边,伸手扶着孟冬雪的肩膀,而孟冬雪的背影看上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泣。

我楞了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个样子?

第一百二十章 。一封家书

我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妙,于是走到大家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徐大妈抬头看了我一眼,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而孟冬雪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并未抬头,而是一直弯着身子,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哭着,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纸。

我蹲下身子,问孟冬雪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然后我瞥了一眼他攥在手里的那张纸,那是一封信。

以我对孟冬雪的了解,她虽然是宣传队的活跃分子,但平时都是比较安分的姑娘,性格有些内敛,除了正式的唱歌跳舞之外,她是很少会出去和别人一块儿扎堆儿玩的。平日里偶尔会和别人有书信往来,但就我知道的,除了她家里人,就是一个她从未谋面,远在他乡的笔友了。

如果说是笔友,就算出了什么大事,也不至于哭得如此伤心,甚至惊动了全家人。于是我断定,这封信大概是家里寄来的,而且说了一件不怎么好的事,这件事就是让孟冬雪哭的主要原因。

我拍了拍孟冬雪的脑袋说,你怎么了,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孟冬雪没有抬头,而是对着我一伸手,将那封信递给了我。我拿起信有些不知所措,望了一眼徐大妈。徐大妈也表情焦虑地微微点头,大概是说你看看信就知道了。

从抬头“亲爱的女儿”,我得以知道,那就是一封家书。难道说是孟冬雪的哪位亲人去世了吗?我怀着有些不安的心情读完了整封信,信是孟冬雪的母亲寄来的,内容大概是在说孟冬雪的父亲似乎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前段日子因为一些事情,于是就没继续留在单位工作,后来抑郁成疾,现在已经病得有些严重了。医生说这是一种心理病,只能通过开导的方式来缓解,于是孟冬雪的妈妈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让女儿回来探望一下父亲的话,也许会让他高兴高兴,也许病情就会有好转,可是也知道孟冬雪回一次家也并不容易,小妹的岁数还小,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就自然无法照顾父亲了。但是在信的末尾,却又要求孟冬雪要努力劳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做社会主义大厦上的一颗螺丝钉。

看完整封信后,我就对孟冬雪说,既然家里都来信了,你就回家去照顾一段日子吧。好在父亲只是情绪糟糕,别的没什么大碍,你回去陪他一段日子,说不定真是有好转。可我话刚说完,孟冬雪却一个劲的埋着脑袋摇头,哭得更厉害了。我心里就不懂了,因为在我看来这封家书除了她父亲的病情之外。也没说什么呀,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于是我转头看着徐大妈,以表达我的不懂。徐大妈说,傻孩子,你不知道他们这些知青,需要呆满两年。挣够了工分,还要通过政审才能够回家里。哪能说回去就回去。

徐大妈叹息一口说,冬雪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急哭了,担心家里,却又回不去。

徐大妈说的大概就是实情,我并不是知青,于是我并不太懂得他们有这么严格的制度,还以为他们就是我平日里看到的,活波阳光,疯疯癫癫的样子呢。于是我说道,这种时候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只需要请个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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