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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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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的克星。

可是这里所有的书,全是线装书,当然不是簇新的,但是书本的状况都佳美无比,是用甚么方法保存的?

在这时候,“屋中有人”的感觉更是强烈,所以当我看到温宝裕正在一张大书桌前拉开一个抽屉之际,竟自然而然地道:“小宝,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温宝裕听得我如此说,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愣,但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也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抽屉是空的。”

我挥了挥手,也不知再说甚么是好,温宝裕又咕哝了一句:“要是没有人在不断收拾的话,真不能令人置信,我相信这屋中的一切秘密,陈长青一定是知道的。”

我定了定神:“或许根本不是甚么秘密,譬如说,有一些人定期来收拾屋子,而你恰好没有遇到,这种琐碎的事陈长青自然也不会对我们说。”

温宝裕作了一个鬼脸:“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极高的古董,会随便交给人来打扫?”

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法不是很能成立,所以没有再说甚么,退出了书房之后,来到了通向地窖的楼梯口,也有一道锁著的门。

温宝裕在门前,用口咬著手电筒,在一大串钥匙中找著适合的钥匙,我背对著他,无目的地用手电筒扫来扫去。这一翼的底层和地窖,也都没有通电,可知是根本不准备使用的了。

如果有人来打扫,那非在白天进行不可,若是点汽灯或用手电筒,那未免太麻烦了一些,弄坏了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无可弥补的损失。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又想到,现在已将近午夜了,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已黑,屋子中自然漆黑无光,但如果是在白天呢?这屋中只怕也光亮不到甚么地方去,因为光源并不是太足。而且,没有电也罢了,何以屋中到处都未见有灯?甚至连烛台也没有?

一想到这里,我向前走出了一些,以便抬头看大厅顶上的情形,在左翼的大厅正中,是一盏很大的水晶灯吊著的,用的自然是电。

那么,这里自然应该也有吊灯,就算是燃点蜡烛的,也应该有,住在这屋子里的人,总不能一到晚上就不用灯火的。

但是,当我看到大厅的顶部之际,我不禁呆了一呆,天花板上一样有著水圈似的花纹,但是在正中部分,根本没有吊灯,别说大吊灯,连小吊灯也没有。而且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甚么灯台都没有。

我在那一霎之间,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正在这时,突然,温宝裕的一下惨叫声传了过来。

我听到的不是“惊呼”声,而真正是“惨叫”声,而且,肯定是由温宝裕发出来的。我大吃一惊,疾转过身去,在那一霎间,思念电转:他刚才在开门,我走了开来,他一定是打开了通向地窖的门,走下了楼梯,而且在地窖中看到了甚么,所以才发出了这样的惨叫声来的。

那不消说,他看到的情景一定是令他吃惊之极的了。要知道,他并不是没有甚么见识的人,他到过南极,在不知多少年前形成的冰洞之中,见到过许多可能是地球“上一代”留下来的怪物。

我一面想著,一面已向前飞奔而出,就在这时,看到温宝裕也飞奔出来,恰好和我迎面而来,他竟连手电筒也丢掉了,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发现他的身子在剧烈地发著抖,双眼睁得极大,口也张得极大,伸手指著通向地窖的楼梯,连呼吸也几乎闭住了。

我用力摇了一下他的身子:“别大惊小怪。”

温宝裕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声响,颤声道:“你……你……说……中……了……”

那四个字的一句话,他分成了四截来说,我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甚么,在这样的情形下,多问也没有用,最好是自己去看看。

我立时扬起手电筒向前走去,温宝裕紧拉著我的衣角,仍不免有点发抖,跟在我的后面,又说了一句:“你说中了。”

这次他虽然一下就说了出来,可是我仍然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到了楼梯口,发现下面有点光亮,那自然是温宝裕掉下的手电筒并未熄灭所发出来的。

我急速向楼梯下走去,温宝裕仍然紧拉著我的衣角,他显然有点不想下去,所以拖慢了我下去的速度,但是我只下了十几级楼梯,转了两个弯,已经看清下面地窖中的情形,一看之下,我虽然不至于发出惨叫声,但也真正呆住了。

也在那一霎间,我明白温宝裕那句“你说中了”是甚么意思了。

手电筒光照射得到之处,在地窖之中,竟然是排列得相当整齐的一具一具的棺木。

手电筒的光芒,由于电力消耗大多,本来已近于昏黄,地窖的空间又大,照上去只是昏蒙蒙一道弱光,那些棺木,看来大得出奇,棺木造成的阴影又摇幌不定,棺木上的油漆,泛起一种幽秘暧昧的光芒,那情景实在是阴森可怖之至。难怪温宝裕算是胆大了,在一见之下,也会发出修叫声,掉了手电筒逃走。

我刚才曾戏言陈长青的列祖列宗全在地窖下面,原是一句玩笑的话,想不到竟然说中了。

棺木和死亡有直接的关系,每一个人自小就根深蒂固地在思想上有著棺木和死亡,鬼魂的联系,所以一排排静静放在那里的棺木,虽然没有任何怪异,总会给人极不舒服的感觉。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己完全定下神来,而且,在刹那之间,我已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想到是怎么一回事,心情登时轻松起来,温宝裕还在我的身后拉住我的衣角,可是他又不是完全躲在我的身后,而是还在探头探脑向前看著,一副又紧张又好奇的神态。

我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拍,道:“好啊,见了几十具棺木,就惨叫著弃甲曳兵而逃,你这算是甚么冒险家。”

温宝裕苦笑:“这种情景,你见了能说不害怕?”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怪是怪了一点,也不必吓成那样,你知道这屋子分成两翼的原因了吗?左翼是住人的。右翼根本整个是一座陵墓。”

温宝裕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陵墓?哪有这样子的陵墓?”

我笑了笑:“就是有,在菲律宾,富有的华侨就在祖先的陵墓之上,建造华丽的房子,虽然不供人住,但是甚至连现代化设备也应有尽有,目的自然不是表示他们对先人的尊敬,而是炫耀财富,不能说是一种正常的行为。有一次我曾去参观过一个那样的‘墓园’,就曾不客气地指出,在一个这样贫穷的国家作这种豪举,那无疑是在为他们自己建造陵墓。”

温宝裕听了,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点头:“我也在报章上看过有这么一回事……怪只怪你刚才说了那些话,所以才害怕的。”

我笑著向下走去,他跟在后面,已不再牵我的衣角了,走到下面,把手电筒拣了起来,那手电筒掉在地上时,还是亮著的,可是跌下去的时候,不知踫坏了甚么地方,一拿起来,反倒熄了。温室裕摇晃拍打著,也没有再亮起来。

只有我手中的一只手电筒,光线自然更加暗淡,我四面看看,粗略数了一下,竟有上百具棺木在,一色的黑漆,漆工极好,那是经年累月,一层又层加漆加上去的结果。棺木的形制是中国南方式的  南方式形制的棺木,甚至还讲究线条美,看起来有一种庄严感,一头比较高翘,有类似建筑物上的飞檐的装饰。

我只看了一下,便觉得这许多棺木在一起的情形,固然不容易见到,可是这里却另有一种怪异之处,就是所有的棺木,都没有灵位,另外也没有甚么灵龛之类的物件在。

那也就是说,这些棺木中如果有尸体的话,除非是极熟悉当时排列的人,不然,很难辨认出棺木中放的是甚么人。

而且,为甚么棺木只是放在地窖中而不埋在地下呢?中国人似乎没有这种丧葬的习惯,只有西方人才有。欧洲几个大教堂中,石棺是放在地面上,再加上石像以供人凭祭的,中国人有这种情形的极少。

我心中正疑惑时,温宝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笑了起来,用手拍著他身边的一具棺木:“我真是自己吓自己。这些棺木全是空的。”

我向他望去,他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指著棺木:“看,上面没有牌位,如果葬了人,一定有甚么某公某某之灵的字样,所以这些全是空的,我看这一边也不是陵墓,这里那么多棺木,都是搜集品。”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胡说甚么,哪有人搜集棺木的?”

温宝裕道:“难说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去抬他身边那具棺材的盖子,可是却抬不起来,他转过头。示意我去帮他一下,我摇著头:“小宝,你的观察力还不够详细,你仔细看,就可以发现棺盖是钉上的,虽然钉上之后又曾加过漆,但是还是有痕迹可以看得出来的。”

我用手电筒照向棺盖的边缘,温宝裕低头去看,又用手摸著,笑了起来:“果然。”他迟疑了一下:“那么,怎么辨认在里面的是甚么人?”

我摇头:“想来总有方法的。”

温宝裕长长吸了一口气:“这些全是陈长青的祖上?”

这是我刚才戏言时的假设,现在看来,也可以成立,所以我“嗯”了一声。

温宝裕在一个一个棺材中走著、抚摸著、拍打著,口中喃喃自语:“他家里祖宗倒多,到了他这一代,怎么只有他一个人了?”

然后,他忽然有所发现似的转过身来:“不对,我认为这些棺木之中并没有死人,只是放了不知甚么需要隐秘收藏的东西,那边屋子中有得是工具,我们弄开几具来看看?”

我吃了一惊,这小子真有点无法无天了,忙道:“万万不可,惊动他人的先人骸骨,那是极大的一种侮辱。”

温宝裕居然纠正我的话:“在传统上,被认为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宝,陈长青是我们的朋友,是不是?你想,如果他在场,他会同意我们这样做吗?”温宝裕想了一想:“不会,他若是同意我们这样做,他自己早就这样做了。”

我道:“是,他为甚么从来不对我们提起这屋子的情形?是因为他知道这屋子根本是一座陵墓,是为死去的人而建造的。为死人造那么华丽的墓室,自然是一桩十分愚昧的事,他这个人好面子,当然不好意思在他的朋友面前提起。”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没有说甚么,不过看起来他并非十分同意。说话时,他已在整个地窖中蹲了一转,一列列的棺木集中在广阔的地窖中心,四周围仍然有不少空间。

温宝裕走到了一角,大声道:“那么,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出那不见了的一层来了?”

他说著,用脚在地上顿著,在墙上踢著,我不禁笑了起来:“你慢慢找吧--不过这样找法,是找不出来的。”

看到了那些棺木,我想到造屋子只是华丽墓室的无聊行为,太极八卦九天之类,自然是应阴阳风水之需而定下来的,在我心中,怪屋子的神秘感已然消失了,自然也提不起甚么兴趣再探索。

自然,屋子中值钱而又值得欣赏的物件极多,但那不属于神秘事物的范围,我的兴趣不会太大,大可以照陈长青的意思,留给温宝裕去慢慢发现整理。

温宝裕用十分讶异的目光望著我。显然不明白何以我忽然之间会兴致索然。我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先出去了再说。他虽然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但是一个人又有点不敢逗留,所以只好跟著我出来。

我们又上了五楼,通向左翼,再下楼,离开了那幢屋子,看看时间已接近午夜,我们在那屋子之中,不知不觉竟花了将近六小时。

六小时,而我们只不过是大体上看了一下而已,可知我适才对温宝裕说。这屋子可以花他二十年时间,也不算是太夸张了。

我把我没有兴趣的原因向温宝裕说了,他默然不语,直到上了车,他方道:“事实上,这屋子之中,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发掘出来的。”

我笑了一下:“是啊,等你去发掘。不过记得,不能去擅开人家先人的棺木。”

温宝裕翻了翻眼:“若是真到了非开不可的地步,那也没有办法。陈长青把屋子一切都交给了我,他也一定早知屋中有棺木,也知道我是甚么都敢干的。”

我知道他甚么都敢干,所以也不好再说甚么,只是笑道:“不要再吓得连手电筒都丢了就好。”

温宝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如果要用钱,可不可以卖掉一两样值钱的东西?当然,我的钱是用来探索那屋子的秘密的。”

我想了一想:“可以。不过你年纪小,去卖古董会吃亏,我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你。”

温宝裕显得十分高兴,有点坐立不安,看起来一肚子计画的样子,我没有问他,他有点憋不住,道:“第一步,先把没有灯的地方全拉上电线,不然,白天那屋子只怕也暗得可以。”我不置可否,顺口答应了几声。我先送他回家,他立刻逼著我要了我刚才说的“几个人的名字”,然后我才回家,发现白素正在看那些图样。

白素见了我就问:“一大一小,夜探怪屋,结果怎样?”

我笑道:“乏善可陈,一点也不惊险刺激。”

白素扬了扬眉:“应该很有点苗头,一层屋子整个不见了。”

我道:“就是这一点比较难解释一些。”

接著,我就把经过情形和我的想法,说了一遍。白素笑了起来:“教人家小孩子卖古董,这太过分了吧。”

我笑道:“那有甚么关系,取之于屋,用之于屋,反正陈长青把屋子给小宝的时候,早就应该料到这一点的。”

白素又侧头想了一想,没有再说甚么,把图纸叠了起来:“我不以为一个英国设计师会懂得阴阳五行九宫八卦,不妨去查一下那个泰云士建筑师的底细。”

我做了一个“何必多此一举”的手势,白素放好了图纸,合上箱盖,在我来看。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这件事,当然没有告一段落,相反地,只不过才开始而已,以后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在这时候绝料不到的,在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有一个小插曲倒可以叙述一下。

第三部  一对珍贵绝伦的瓶子

是在三、四天之后,下午,忽然接到了一个古董商的电话,那古董商的生意做得极大,而且是一个十分内行的行家,一接到他的电话,我就想起那天晚上在给温宝裕的几个人名之中,他排第一。他在电话中气咻咻地道:“卫先生,我收到一个小孩子送来的瓶子  ”

我知道温宝裕在开始他的计画了,就纠正他:“不是小孩子,是少年人,甚至已勉强可以算是青年人了。”

对方道:“不管他是甚么人,是你介绍他来的?”

听得他呼吸急促,我有点好笑:“是啊,他拿了甚么好东西给你?你可不能杀他的价钱。”

对方呆了一会,才道:“一对青花鸡首白瓷壶,绝对是辽代精品,卫先生,这对瓷壶我可以出价八十万美元  当然我脱手会有钱赚。”

我笑了一下:“那还有甚么问题,他年纪轻,别给他太多钱花。”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道:“问题是,问题是……这对瓷壶,是上谱的。”

我知道“上谱”是甚么意思。珍贵的古物(西方,罕见的珍宝也有同样的情形)一定有人编入书册,详细说明它的来历、特徵、出土日期、转换物主的情况,等等都记录在案,这就叫“上谱”。详细的记录,甚至还有古物的图片。在摄影术还未曾发明之前,有精细的著色描绘。

这时,那古董商特地提了出来,语气又相当异样,使我感到其中一定有多少问题在。

我就问:“那又怎样?”

对方道:“这对瓶,由于在当时也是精品,首先被列入‘辽金精品瓷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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