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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尽头的餐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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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跟随着从瓶中汩汩地流到桌面上的液体,得干点儿什么来处理这件事,他想。

“嘿,你想喝点儿吗,”他问。他那受到压抑的思维终于开始意识到,这次老友重逢缺了点儿什么,而缺的这点儿什么在某种意义上与下述事实有关:这个坐在他对面、身穿铂灰色套装、戴着银色帽子的胖子至今还没有招呼一句“嗨,福特”,或者“时隔这么久,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或者任何别的什么话,更关键的是,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霍特布莱克?”福特说。

一只肥厚的大手从后面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推开,他狼狈地跌出自己的座位。福特抬头张望,想找到这只无礼的手的主人。这个主人并不难发现……因为他是一个是有7英尺高的庞然大物,跟那些皮沙发似的……油光锃亮,粗笨结实,填满了实实在在的材料。包裹着这样一个身躯的套装,看起来似乎它之所以存在的惟一目的,就是把这样一个身躯塞进一套衣服里有多么用难。这人的脸,从质地上看像是橙子,颜色则像苹果,跟任何甜甜的东西的相似之处也就到此为止。

“小家伙……”一个声音从这人的嘴里滚出来,仿佛在他的胸腔里度过了一段很艰苦的时光,

“啊,什么?”福特以想好好聊聊的人的口吻说。他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稳脚跟,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头顶还没超过这人的肩膀。

“滚!”这人说,

“噢,什么?”福特说,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如此清醒,“你是谁?”

这人想了一会儿,以前从来没有人向他提过这样的问题。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过多久便想到了一个答案。

“我是叫你滚蛋的人,’他说,“不然就揍扁你的蛋。”

“喂,听着,”福特紧张地说,他希望自己晕平乎的脑袋能停止旋转,平静下来,把握住形势。“喂,听着,”他继续说,”我是霍特布莱克最老的朋友之一,而……”

他瞟了一眼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他仍然呆坐在那儿,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而……”福特又说道,一边在想有什么好的词可以接在“而”后面。

那个大块头倒是在“而”之后接上丁一整句话。他把它说了出来。

“而我是迪西亚托先生的保镖,我对他的身体负有责任,对你的却不负任何责任,所以我要把它带走,免得它受到伤害。”

“喂,等一会儿。”福特说。

“什么!”保镖轰隆隆地说,“不能等!迪西亚托先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

“你应该让他自己说说他是什么打算。”福特说,

“他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保镖咆哮着说。

福特瞟了霍特布菜克一眼,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这真是事实:对面仍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完全没有理会福特的强烈要求。

“为什么?”福特问,“他出了什么事?”

保镖告诉了他。

第十七章

《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注明,“灾难地带”足一支来自伽古掎卡卡思维区的钚播滚乐队,它不仅被认为是银河系中最吵闹的摇滚乐队,实际上,它根本就是所有噪音中最吵闹的。常去听他们演唱会的歌迷们判断,最佳音效平衡点通常是在距离舞台十七英里之外的巨型混凝土碉壤内,而乐手们自己则留在这颗行星轨道上的一艘完全隔音的太空船里,通过遥控来演奏他们的乐器。更经常的做法是,乐手们留在另一颗行星的轨道上。

他们的所有曲目都非常简单,大多描写这样一个主题:在一轮银色的月亮之下,男孩遇上了女孩,然后,月亮就在没有任何充分理由的情况下爆炸了。

许多世界已经完全禁止了他们的演出,有时是因为艺术上的原因,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这支乐队的公井扩音系统违反了本地区的《限制战略性武器条约》,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们大赚特赚,他们的方法是回推“纯超数学”的边界,他们的首席研究会计师最近刚被任命为马克希姆佳伦大学的“新数学”教授,这表明,他关于灾难地带返税的普遍性及特殊性理论获得了承认,在这一理论中,他证明了时空连续体的整个构造不仅是弯曲的,而且完全是弯曲的

福特摇摇晃晃地回到赞福德、阿瑟和崔莉恩坐的桌子边,他们在郡儿等待着好戏开场。

“来点儿吃的吧。”福特说。

“嗨!福特,”赞福德说,“你和那个制造巨大噪音的小于谈过了吗?”

福特不置可否地晃着脑袋。

“霍特布莱克?在某种意义上我和他谈过了,是的。”

“他说什么?”

“哦,其实不太多。他……嗯……”

“什么?”

“因为税的原因,他正在度过一年的死亡期。我得坐下来。”

他坐了下来。

侍者走上前来。

“您需要看看菜单吗?”他说,“或者您来份今天的例餐?”

“啊!”福特说。

”啊!”阿瑟说。

“啊!”崔莉恩说。

“太好了,”赞福德说,“给我们来肉。”

在这家上的一间小屋子里,一个四肢细长的瘦高个拉开一块窗帘,映在脸上的是一片虚无和湮没。

这张脸算不上漂亮,也许是由于虚无和湮没映在它上面的次数太多了。首先,它太长了,眼睛太凹,崩骨太突出,脸颊太过深,他的嘴唇太薄也太长,当它们分开时,他的牙齿看上去像极了刚刚擦拭过的凸窗。抓住窗帘的手同样长而细,并且冰凉。这只手轻轻压在窗帘的皱褶上,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如果他不是像老鹰那样看管着它们的话,它们就会自发地缓缓爬走,到一个角落里做出一些可怕得无法形容的事情来:

他让窗帘落下来,于是,照在他脸上的那些可怕的光消失了,跑去照在别的什么更健康的地方,他在这间小屋子里来回转悠,像一只正在考虑晚餐猎获物的螳螂最后,他终于在一张支架搁板桌旁的一把晃晃悠悠的椅子上坐下来,翻看起几页笑话来。

铃声响了。

他把几页纸推到一边,站起身来;他用手轻轻掸了掸装饰在他央克上的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金属片,然后走出门去,

餐馆里,灯光昏暗下来,乐队加快了节奏。一束锥光射下来,打破通往舞台中心的台阶上的黑暗。

一个浑身五颜六色的高个子跳上台阶。他冲上舞台,轻快地移动到麦克风前,用他细长的手猛地一把抓起麦克风,然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台下的观众左右鞠躬,答谢他们的掌声,同时也展示着他的凸窗板牙,他朝观众中间他的某些特别的朋友们挥手致意,即使那里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朋友,他在等待掌声平息。

他继续举着手,笑了笑,这笑容不仅从耳朵延伸到耳朵,看上去甚至超出了整张脸的范围。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他喊道,“非常感谢。真是太感谢了!”

他冲他们眨了下眼睛。

“女士们、先生们,”他说,“宇宙,如我们所知,已经存在了超过十七万个百万个十亿年,它即将在半个多小时内终结。所以,欢迎你们中的每一位以及全体来到‘天尽头’,宇宙尽头的餐馆!”

用一个手势,他巧妙地唤起了叉一轮自发的掌声:而用另一个手势,他终止了掌声,

“我是你们今晚的主持人,”他说,“我叫马克斯,科沃尔德勒普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他的表演在整个已知银河系都非常出名,但他还是要说出这个名字,为的是激起新一轮掌声--而他则用一种否认的微笑和挥手致意来答谢:“我刚从时间的另一端直接赶过来,我在那儿主持了一场在‘创世大爆炸汉堡包餐吧’的表演——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在那儿度过了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夜晚。女士们、先生们——而现在,我将和你们一起度过这一历史性的时刻,那就是,历史本身的终结!”

爆发出的又一阵掌声很快就平息下去,因为灯光变得更加黯淡了。在每张餐桌上,蜡烛自己燃起来,这引来了所有用餐者的轻微喘息声--并将他们笼罩在微微闪烁着的烛光以及无数隐隐约约的暗影巾上方的巨大金色穹顶开始非常缓慢地黯淡下来,逐渐褪色时,一阵兴奋的震颤席卷了整个昏暗的餐馆。

马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一片肃静,“女士们,先生们,”他换了口气说,“蜡烛点燃了,乐队发出轻柔的音响,我们上方的防护盾穹顶变成透明,显露出灰暗阴沉的天空。天空上布满逐渐膨胀的恒星发出的来自远卉的光芒。我可以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带来的启示!”

极度震撼的冲击降临在所有以前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人身上,这时,连乐队发出的轻柔音响都消失了,

一道强烈而可怕的光倾筲进来,洒在人们身上。

一道令人惊骇的光。

一道炽热而危险的光。

一道甚至会摧毁地狱的光。

宇宙正在步人尽头!

在似乎永无止境的几秒钟内,整个餐馆在狂暴的虚空巾寂静地旋转衄后,马克斯终于义开口了。

“你们希望见到宇宙隧道尽头的光芒,”他说,“这就是了。”

乐队重新开始演奏。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马克斯喊道,“我待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而现在,我将把你们交给瑞格·纳利发先生那异常灵巧的手以及他的大洪水爵士乐队?掌声热烈些吧,女士们、先生们,为瑞格和他的伙伴们!”

天空中,邪恶的骚动继续着。但片刻之后,正常的交谈就恢复了,马克斯开始在餐桌问穿棱,和客人们开着玩笑,一边大笑一边高声喊叫,以此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一头巨大的哺乳动物走到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的餐桌旁。这是一头肥厚多肉的牛状四足动物,有着巨大的的跟睛和小型的角,嘴上带着几乎可以理解为讨好的笑容,

“晚上好,”它降低身子,向后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后腿上,“我是今天例餐的主菜,我能向你们介绍我身体的各个部位吗?”它清了清嗓子,“哼哼”了几声,扭动着把自己的后四分之一部分身体调整成一种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平静地盯着他们。

它的目光遇上了阿瑟和崔莉恩投来的吃惊而迷惑的目光,以及福特顺其自然的耸肩,还有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表现出来的赤裸裸的饥肠辘辘。

“也许可以来点儿肩膀上的肉,”这头动物建议说,“用白葡萄酒调味汁来炖。”

“嗯,你的肩膀吗,”鲥瑟毛目悚然地小声问道,

‘当然是我的肩膀啦,先生,”这又动物满足地哼哼着,“我才不提供别人的东西呢。”

赞福德起来,开始颇为欣赏地戳戳它的肩膀,感受着它的肉质。

“或者,臀部的肉也非常不错。”这动物咕哝道,“我一直在锻炼这个部位,还吃了很多的粮食,所以,这儿有许多不错的肉。”它发出了舒眼的哼哼声,开始咀嚼反有的食物,然后再把这些食物咽下去。

“或者,也许可以拿我做道砂锅炖菜。”它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头动物真的心甘情愿让我们吃掉它?”崔莉恩低声问福特。

‘我……”福特说,目光有些呆滞,“我什么意思也没有。”

‘这太可怕了。”阿瑟惊呼,“这是我听到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地球人?”赞福德说,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这动物巨大的臀部了,“我吃它,”阿瑟说“这太残忍了。”

“总比吃一头不总被吃掉的动物好吧。”赞福德说。

“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阿瑟抗议道。然后他又考虑了一会儿,“好吧,”他说,“也许这确实是关键。我不在乎,现在我不会再想这个问题了。我只是……嗯……”

字宙以自己临终前的痛苦挣扎表达了他的愤怒。

“我想我还是只点一份蔬菜沙拉好了。”他口中嘟哝到。

“我能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肝吗?”这动物说,“在现在这个阶段,它肯定营养丰富,而且非常嫩。我强迫自己超量进食已经好几十年了。”

“一份蔬菜沙拉!”阿瑟强谰说,

“一份蔬菜沙拉?”这动物问,一边转动着它的眼睛,不以为然地盯着阿瑟。

“难道你要告诉我,”阿瑟说,‘我不应该吃蔬菜吗?”

“哦,”这动物说,“我知道许多蔬菜确实不喜欢被人食,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除非心甘情愿。先生,我就在这儿。”

它微微欠身,鞠了个躬。

“请给我来杯水。”阿瑟说。

‘你瞧,”赞福德说,“我们想吃东西,不想老在这里讨论点菜的事。请给我们来四份嫩内排,要快。我们已经有五十七万个百万年没有吃东西了。”

这动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出甜蟹的哼哼声。

“非常明智的选择。先生,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非常棒。”它说,“我赶快退下去,把我自己给射杀掉。”

它转过身,友善地冲时瑟眨了眨眼腈,

“别担心,先生,”它说,“会很地道的。”

它摇摇摆摆,不慌不忙地朝厨房走去。

几分钟过后,侍者端上来四份还冒着热气的巨大肉排。赞福谐和福特丝毫役有犹豫,径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崔葡思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也开始吃起来。

阿瑟盯着自己那份,感到有点儿恶心。

“嘿!地球人,”赞福德说,“你怎么回事?舌头被人吃了?”

乐队继续演奏。

整个餐馆内,人们都放松了,聊着天;空气里充斥着这样那样的谈论,飘着由奇异的植物、奢侈的食物以及诱人的葡萄酒混合而成的气味。在无限延伸的每一个方向上,宇宙大灾难愈演愈烈,终于达到了高潮。马克斯瞟一眼手表,然后手舞足蹈地回到舞台。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他微笑着说,“你们所有人部在享受这美妙的最后一刻吗?”

“是的,”那些每当滑稽演员问他们是否在享受美妙时光时都会喊出“是的”的人喊道。

“太好了,”马克斯热情洋溢地说,“真是太好了。光了风暴正在我们四周聚合成涡流,准备将最后的那些红色炽热恒星撕个粉碎: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会作好准备,和我一起,分享这次必然会让我们大家感到无比兴奋的终极体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闪烁地看着观众。

“相信我!女士们、先生们,”他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这一刻排在倒数第二,这就是终极。”

他又停顿了一下。今晚,他的时间把握得堪称完美。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主持这个表演,一晚又一晚,当然,“夜晚”这个词在这里--在时间的末端并没有什么意义。这里有的只是最后时刻的尤尽循环。这家餐馆缓慢地向前摆动,越过时间的最远边界的边缘——然后再摆回来。尽管如此,今天这个“夜晚”还是不错的,观众们完全被操控在他那憔悴的手掌中。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们必须绷紧神经才能听清楚:

“这--”他说,“真的是绝对的终极,是终点的寒冷和荒芜在这里,天地万物的宏伟的绵延传承灭绝了。这,女士们、先生们,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刻’!”

他把声音压樽更低了,在这样的寂静中,连苍蝇都不敢清嗓子,

“在这以后,”他说,“就是一无所有空白。虚空,湮没,绝对的一无所有!”

他的眼睛又闪了闪——或者,是眨了眨?

“一无所有!当然,除了餐后甜点和精选的毕宿五(金牛座q星)利口酒!”

乐队用音乐声附和他,他却并不希望他们这么做一他不需要这些,没有哪个艺术家有他这样的爿能他能把观众玩弄于股掌之问,就像演奏自己的乐器一般:他们如释重负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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