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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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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漠不经心地抽出最后一封,瞧着上头已然有些泛黄的字迹,正是自己的亲笔,唇角竟露出丝潋滟的笑意。“泰郡王手上如何有这些东西?本宫若是记得不错,写这封信的时候您还没有出世,怎得又翻出沉谷子烂芝麻的东西。”
当年这许长佑费尽心思与自己搭上桥,自谓要尽绵薄之力。这许多年下来,除却为谢贵妃提供了些毒药,再无旁的建树,瑞安如何会将他放在心上。
她随意翻捡了几封信,便就无趣地收回手来,向何子岕微微叹道:“这许长佑是个痴人,颇有些不自量力,到颇将以螳臂当车。”
面对瑞安语中的轻贱,何子岕其实有几分同意。
婚姻大事尚且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若要两人结盟,联手去搏天下,更须旗鼓相当。而这许长佑以罪臣后裔的身份流落民间,本是个落魄酸腐的老朽,偏想与瑞安平起平坐,打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路子。
何子岕只以微笑淡然处之,竟微微点了点头。他月白的锦袍无风自动,霁散了绝世的风华,向瑞安轻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早便知晓子岕与这位长佑公的亲戚关系。今日既是将这些信全都拿来,殿下又何必再绕圈子。”
“哦?许长佑那老家伙有日子未与本宫联络,想是受泰郡王所治,你到比他明白事理。泰郡王此番拿着这些旧物千里迢迢而来,难不成是向本宫兴师问罪吗?”瑞安身子前倾,脸上轻薄的胭脂剔透,语气里多了些轻佻的成份。
何子岕再浅浅一揖,眸间的笑意如繁星璀璨:“子岕岂敢有向殿下问罪之意,千辛万苦得了这些东西,自当是拿来做个牵线搭桥之物。”
瑞安何等聪明,听得何子岕言下之意,大有撇开许长佑之态。她微微一笑,前倾的身子又倚向靠在身后的大迎枕,风姿绰约地说道:“许长佑竟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你,本宫到十分稀奇,他怎么不苦求着跟你走一趟大裕。”
何子岕手上握着把竹骨绢面的扇子,徐徐挥洒间,上头一幅浓浓的泼墨山水如在眼睑。一滴温润的水滴形玉坠子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更显得面前人澹若谪仙,俊美无俦的少年瞧得瑞安呯然心动。
只听得何子岕略带些磁性的嗓音低沉地回荡在瑞安的耳畔,他轻轻笑道:“他纵有此心,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又能晓得什么东西。子芥不知晓此事便罢,一旦知晓,又怎么容忍殿下您迂尊与他合作?”
少年人清幽得如同竹上的初雪,又似是剔透的雨滴,令瑞安悦目而且赏心。他聊着许长佑的生死,恍若聊着窗外晴好的天气:“殿下纵然再事无巨细,大约也不会晓得一个普通大阮子民的生死。子岕临启程的前夕,长佑公郊外的庄了失火,他与高嬷嬷都葬身火海,官府已然结案。”
“哦?”瑞安对眼前的年轻人更添了些兴趣,她伸出纤纤玉指拈起枚糖渍的酸梅,饶有兴致地望着何子岕问道:“未知许长佑过世,是天灾还是人为?”
何子岕的眸色温煦迷人,轻轻笑道:“方才子岕便已经说过,天灾无情,官府早便结案。他又是孤家寡人,那处废园子也只得充公。”
若说何子岕初进殿时,瑞安只是被他的美色所迷,如今谈了几句,到欣赏他这种狠绝无情的脾气。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天灾的背后必定是人为,许长佑的死与眼前这俊美得不像话的年轻人脱不开关系。
瑞安本来为黑衣客折翼于大阮有些遗憾,想着宫内除却谢贵妃再无什么眼线,如今却是天赐良机,又送了她一位同盟。
姜还是老的更辣,何子岕一心求成,浑然不晓得瑞安此刻都有些自身难保。面对送上门来的帮手,瑞安自是却之不恭,却故意端住了架子,与何子岕半推半拒地谈论起了大阮的国情。
夕阳渐渐西斜,天际美轮美奂的云霞染红了整个碧水长天,银安殿的朱垣碧瓦都被涂涂厚厚的金色。一秋与半夏两个守在门外,已然等得百无聊赖。
只说是例行的觐见,最多也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半夏命小丫头去瞧瞧钟点,多宝阁间的沙漏稀疏有声,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一秋只担心瑞安的身子受不得劳累,眼里渐渐添了不耐之色。她思之再三,命人端了盏温在炉上的燕窝莲子羹,缓缓敲响内殿紧闭的门扉,轻声说道:“殿下,燕窝粥已然熬好,奴婢给您端一盏进来可好?”
待了片刻,才听得瑞安带着丝娇媚的声音自里间响起,她不答一秋的话,却只问了句:“泰郡王在宫内的住处可曾安排妥当?”
一秋隔着门答道:“回殿下,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也请方才那位公公掌了眼。单等着泰郡王瞧了,若哪里不合心意,奴婢再吩咐他们重新改过。”
心想话说到这个地步,便是瑞安不逐客,里面那位也该听出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偏就朱红的镂花门依旧紧闭,听不到何子岕丝毫动静,院中仿佛唯有花落的声音。
隔了半晌,却是瑞安淡淡的吩咐隔着门扉传出来:“赐宴吉庆殿,本宫替泰郡王接风洗尘。”
第五百零七章 不足
前后如此大相径庭的态度,一秋与半夏都是始料不及。
此时天色不早,一秋匆匆去御膳房传话,顺待将司膳开出来的菜单把一把关。半夏便指使着小太监往礼部送信儿,传了瑞安赐宴吉庆殿的口谕。
吉庆殿上的晚宴规格并不高,李隆寿托故并未出席,只命小常过来致了歉意。瑞安也只遣了当朝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等几位陪客,酒过三巡便渐渐接近了尾声。
何子岕稍有几分酒意,乘了一顶笼着月白纱缦的步辇,带着小豆子等几个随从,被半夏指派引路的太监宫婢簇拥着,往一秋替他安置的交泰殿行去。
瑞安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办事得力,不过短短的功夫,交泰殿内便收拾一新,还笼着炉清心宁气的苏合香。
许是瞧过了何子岕的穿着,一秋晓得这位泰郡王喜爱素净,特意命人将殿内的帷幔承尘都换做极浅的玉色,被夜风一吹便是如水般的逶迤。
何子岕席间饮了几杯薄酒,身上沾了微醺的味道。他十分不喜,进了寝殿便命小豆子侍候自己沐浴更衣。
重新换了身银线滚边的玉脂白云锦绘绣青竹寝衣,何子岕才有些疲惫地靠着大迎枕倚在了紫檀木的瑞云纹雕花榻上。他叫小豆子熄了灯,自往外殿去睡,自己却听着外头的虫吟切切,静静阖了双目养神。
自来只晓得女子的美貌是件利器,却不晓得男子的倾城比女子更甚。他抚过自己修长如竹的指节,忽然想碰到块通红的炭火,又慌忙抽回手去。
方才在净室中已然将那只手洗了千遍,何子岕却仿佛依然能清晰地瞧见今日黄昏时,那半老徐娘落在自己手上的朱唇印记。
胃间一阵不舒服,好似是席间那几杯清酒的酒意上涌,何子岕忍不住干呕了几口。却不愿开口唤人,自己探手拿过炕桌上温着的热茶漱了漱口,索性将半敞的窗扇全部打开,任由如水的月色筛进一地的积水空明。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子岕在心内一遍一遍念叨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叫他羞愤的心情稍安。他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凉茶,又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近六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交泰殿地势高旷,夜风十分宜人。何子岕再往净室里重新沐浴,才稍稍收拢了自己的心,于二更天时朦胧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梦里。何子岕此刻的想法天马行空,梦里自然各种场景次第纷呈,也难辨孰是孰非。他好似梦见自己立在九重宫阙,再定睛细瞧,却又是万丈高崖。何子岚与他被一片浓雾所阻,在他身旁拼命的呼喊,想叫他退步抽身。
何子岕明明极想回头,双足却不受控制。他眼望脚下的万仞深渊,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惶恐,偏就挪不动半步。他只得眼望何子岚露出无奈的悲哀:“姐姐,我回不去,回不去了”。
“你回来、回来”,何子岚的呼喊声越来越凄厉,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何子岕再瞧时,自己竟又仿佛置身宫闱。何子岚的尸身斜斜躺在墨玉石阶之上,蜿蜒的血水汇流成河。
在她的旁边,是瑞安举着把血淋淋的砍刀,露出狰狞的微笑:“何子岕,既是上了贼般,便该与从前抽刀断水。这样的姐姐留在你的身边,只会成为负累。”
何子岕呀的一声惊叫,从睡梦中醒来。外头小豆子听得动静,低低叩着门问道:“殿下是梦魇了么,可要饮一盏热茶?”
“不必,你睡你的吧”,何子岕尽力将声音放缓,便是亲近如小豆子,也不愿意叫他瞧见自己此刻大汗淋漓的模样。他摸一下被冷汗漉湿的玉簟枕席,瞅着外头那一地的琼华如水,竟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无声呜咽起来。
瑞安对何子岕前后大相径庭的态度让李隆寿极不舒服,因此李隆寿并不出席瑞安的赐宴,也好叫这位七皇子瞧一瞧他与瑞安并不和睦。
何子岕的封谓重了景泰帝的名讳,既入了大裕便该避嫌,偏偏瑞安与她那班奸臣逆党一口一个泰郡王称呼着,到好似故意为之。
听得小常悄悄附在自己耳畔说道,瑞安竟吩咐将这位泰郡王留在宫中,还拨了交泰殿给他下榻。李隆寿更是暗眸沉沉,添了几丝不忿。
若这何子岕是个识实务的,就该晓得避人家的尊讳。便是瑞安赐了交泰殿,他也该紧辞不受,依礼与随行的使臣同住鸿胪寺馆中。如今他却恰似与瑞安一丘之貉,浑然不将先帝与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李隆寿这般忖度并不冤枉在交泰殿中夜不能寐的何子岕。他来时将大裕的局势弄了个透彻,晓得李隆寿不过徒然披着张龙袍,根本便是个傀儡皇帝,自然要将他晾在一边,只求达成与瑞安的合作。
有了这一层意思,李隆寿与何子岕两人之间便暗流汹涌。苏梓琴爱屋及乌,对这位新晋的泰郡王颇有微词,自然与李隆寿夫妻一体。
李隆寿从小在夹缝里求生存,对人的一言一行格外体察入微。他说与苏梓琴道:“这个何子芥瞧起来有些别扭,你给陶灼华去封信,叫她往后留意一二。”
苏梓琴虽是想不出前世里这何子岕翻腾了什么浪花,却也对他与瑞安走得颇近有些疑虑。便就提笔写信,请苏世贤替自己送出。
在费嬷嬷的帮助下,苏梓琴将瑞安的生辰宴预备得齐齐整整,瑞安心内却稍嫌不足。她命人给大阮送国书时,也一并给波斯王阿里木送了请柬,邀他拔冗来喝一杯水酒,想瞧一瞧与这位新任的波斯王还能不能冰释前嫌。
大阮歪打正着派来的这个到有些用处,波斯国弹丸之地却态度强硬,不仅贺喜的人未见一个,连封书信也未曾派来送到。阿里木的态度摆明了便是与瑞安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一直恼着她在两兄弟之间挑拨,酿成手足相残的祸事。
第五百零八章 吐信
夜色阑珊,御花园里百花齐放、红烛明灯高悬,酒宴早便齐备,小戏台上已经唱起了整套的《麻姑献寿》,美轮美奂的场面恰似人间仙境。
何子芥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翩翩而至,与瑞安和朱世贤、李隆寿和苏梓琴夫妻同坐了主桌,瑞安另指了朱旭陪酒,坐在这一桌的下首。
李隆寿话不多,瞧着小戏台上开了班热闹的《大闹天宫》,更多的时候只是故做饶有意趣地听着上头的锣鼓铿锵。何子岕连着两次同他说话,他都是微微一笑带过,到显得惜字如金,更惹得瑞安眉头微蹙。
朱旭做为瑞安大胆起用的年轻后辈,自然极有眼力。他长袖善舞,不时有几句妙语如珠,既哄得瑞安开心,又将一桌上的气氛调动起来。唯独瞧着别有种阴柔之美的何子岕,朱旭不晓得他何以得了瑞安青睐,也只得好生恭维。
酒至三巡,何子岕起身向瑞安敬酒,他端着酒杯自苏梓琴身后走过,飘然的身姿若仙,引得无数宫人瞩目。
何子芥身材颀长,自苏梓琴身后经过时,刚好遮挡了华穗流苏的宫灯,在她身上投下片浅浅的暗影,苏梓琴竟下意识地抓紧了李隆寿的手。
空气中有淡淡的杜若香气弥散,带着丝木釉纸纹般的清冽。何子芥锦衣玉带,端得华贵清美,不晓得牵引了多少或羡或妒的目光。对方明明霁若晓阳,苏梓琴却感觉有那么种毒蛇吐信的冰冷。
她浑身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紧竖,握住李隆寿的手凉意浸骨,好似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慌。李隆寿诧异于苏梓琴这一刹那地情绪大变,他不愿妻子在瑞安面前失态,便将她的小手轻轻包容在掌心,无言地紧紧一握。
苏梓琴回过神来,眼神不由追随了刚刚从自己身后绕过的何子岕。
她不记得自己前世里与这位泰郡王有过交集,偏生今次离着如此近的距离,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怕叫瑞安瞧出端倪,苏样琴打起精神应对,娇言软语哄着瑞安开心,又默默一牵李隆寿的衣袖,示意他多加留意。
旁人没有察觉苏梓琴方才那一闪逝的惊悚,李隆寿与她心意相通,却读懂了她眸间深藏的诧异与戒备。少年天子手握酒杯,眼中有着洞彻世事的空明。他的目光从何子岕再转回瑞安身上,深觉两人之间透着些怪异。
酒过三巡,吉庆的戏文也唱了几出,素日瑞安面前得脸的文武大臣们便各自领着部属们连番上前祝寿。你方唱他他登场,络绎不绝的官员们渐渐退去,紧接着又是一队一队的内外命妇,连郑贵太妃这些人也不得不在瑞安面前走个过场。
瑞安讲好热闹,又极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得了费嬷嬷的提点,苏梓琴这样遍邀广众的做法极对她的胃口,便守着人嘉许地赞了苏梓琴几声,演绎些母女情深的感觉。
玉液琼浆流水一般一杯一杯不断,瑞安果真有千杯不醉之量。苏梓琴冷眼瞧去,除却格外精心装扮的脸颊间再添了些红晕,瑞安的言谈举止竟丝毫没有醉意。
朱怀武重新领着手下几名重臣过来敬酒的时候,瑞安望着自己这些忠心的臣子,脸上的笑意更是满足。她吩咐半夏道:“朱尚书最近京内京外来往奔波,实属劳苦功高。今夜本宫另外赐宴银安殿,几位将军一并参加。”
再指一指温煦淡然的何子岕,瑞安端然笑道:“也是机缘巧合,请泰郡王过来小饮一杯,本宫替你引见几位大裕皇朝的肱骨。”
这第二场的赐宴,瑞安竟只字未提做在身旁的丈夫、女儿、女婿。一秋瞧着瑞安脸上添了些春色,生怕她守着苏世贤却对旁人做出些失礼之举,到底有损颜面,便在她耳边低低提点道:“殿下,朱尚书等人还要连夜出宫。这边的生辰宴结束便就到了二更,不若将赐宴安排在明日可好?”
瑞安凤目一冷,脸上随依旧带着笑意,到令一秋刹那间有秋风萧瑟之感。她不敢再言,便请费嬷嬷在此间多多照应,自己与半夏去张罗银安殿间的第二场。
朱旭察言观色,晓得瑞安此刻已然意不在生辰宴上,这满堂彩的热闹场面就该适可而止。他命人收了戏单子,传令唱最后一出《八仙过海》,苏梓琴已然叫御膳房上了点了红印的寿桃,又一人一碗鸡汤银丝长寿面,亲手奉到瑞安的面前。
瑞安推说酒意上涌,拿筷子挑了几根寿面应景,便就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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