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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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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嬷嬷就着小环打起的帘子进了殿,向何子岚曲膝问安,瞧着炕上摊开的绸缎布匹,多嘴多舌地问道:“公主这是要添些夏衫?这几匹缎子颜色当真好看。”
“高嬷嬷坐吧,这是德妃娘娘方才送来的绸缎,我正想替弟弟缝双便靴,您瞧那块琥珀色的锦缎如何?”何子岚敷衍地问道,对这位老嬷嬷添了些无奈之色。
闻得是德妃娘娘送来的东西,高嬷嬷脸色便凝重起来,她起身冲何子岚行礼,切切说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德妃现如今隔三差五往您宫里送东西,莫不是想笼络人心?奴婢早便说过,当年大学士去得冤屈,许家一家都去得冤屈,如今莫不是陛下迷途知返,才要德妃从中周旋?”
何子岚将脸一沉,冷冷说道:“嬷嬷,这些个话也就是在我长安宫里说说。漫说你只是个奴婢,便是我又哪里敢评说父皇的功过?嬷嬷若是真心希望我与七弟都过些安生日子,往后这些话再别提起。”
高嬷嬷被何子岚说得脸色讪讪,却是长叹一口气道:“奴婢只是气不过,才想着将当年的事情与公主您说说,偏公主您讳莫如深,奴婢并没有旁的意思。”
何子岚端起炕桌上的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又重重搁回原处:“嬷嬷请回吧,我这里摊着一大堆的东西,还要收拾收拾。您也晓得我长安宫里奴婢缺少,凡事需要亲力亲为,嬷嬷好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故居
小环本就瞧不得高嬷嬷对何子岚总是说教的态度,巴不得何子岚口中说出送客的话语,立时便将帘子挑起,轻脆地冲着高嬷嬷说了个请字。
高嬷嬷脸上挂不住,有些话到了嘴边只好咽下,只冲着何子岚叹息道:“公主,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实在不如七皇子重情重义。”
何子岚目无表情,只是瞅着高嬷嬷悻悻离去,眼圈蓦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小环眼望高嬷嬷离去的方向轻轻啐了一口,转身打来盆清水,替何子岚净面,诚心诚意劝道:“公主,高嬷嬷越来越没规矩,您纵然敬着她是从前的老人,她却总是倚老卖老,再不能惯她的脾气。”
何子岚没有答话,只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洒去,闷闷说道:“使人去瞧瞧子岕在忙什么,他若是无事,便请他晚间来长安宫里用膳。”
小环乖巧地答应着,又替何子岚重新匀了面,这才唤了个小太监往长平宫寻何子岕。其时,高嬷嬷正在长平宫新开的那片药圃前耕种,瞧着依稀是长安宫的来人进了宫,便悄悄尾随了上去。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夏风一吹,青莲宫畔莲叶又是接天浓碧,迎来一年最好的景致。
陶灼华除下了孝衣,德妃娘娘从前送的那些蜀丝与杭椆便派上了用场,娟娘早替陶灼华预备了夏衫,瞅着天气愈加热辣,便寻思着再替她制两身凉绸的裙衫。
主仆几个贪图凉快,时常在湖畔的水畔旁做针线。娟娘早命人醅上冰,再将四面的窗扇打开,醇厚的过堂风一吹,水榭里便有丝丝凉意。
众人有说有笑,原是为了纳凉取乐,到不在意真正做多少针线。菖蒲替陶灼华绣完了一条宝蓝色垂丝海棠的宽边腰带,伸了个懒腰立起身来,便轻轻灵灵走到廊下,去取醅在湖中的西瓜。
和子早与内务府的人打得火热,送上几许银钱,新鲜的瓜果便短不了青莲宫的份例。今日取来的西瓜还带着瓜蔓,宛若翡翠一般的绿色瞧着便沁人心脾。
茯苓瞧着那瓜个头有点儿大,不待吩咐已然搁了绣棚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一只七八斤重的大西瓜搬到水榭里,拿刀剖了开来。取了正中粉嫩鲜红的沙瓤切成薄片,再盛在骨瓷兰纹的碟子里,菖蒲便恭恭敬敬奉给陶灼华。
陶灼华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给自己绣块帕子,此刻南风熏染,被荷风吹得有几分陶醉,她将手上的针线往桌上一搁,便招呼大家同吃。
水榭里虽然凉快,做了好一会儿针线,娟娘额头上也沁出细小的汗珠。她将替陶灼华缝了一半的夏衫重新放回针线簸箩里,微笑着冲菖蒲与茯苓招手,也唤了一声忍冬的名字。
忍冬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绣墩上,依然与大伙儿格格不入。
只是她如今学了乖,瞧起来异常沉默,到似是安份守己。听得娟娘唤她的名字,忍冬便将手上绣的一双布袜放下,默不作声地向陶灼华曲膝道谢,再捧起块切成三角的西瓜,悄悄倚着窗边的立柱啃了起来。
陶家如今百废待兴,老管家忙得脚不点地,陶灼华本是有心立刻发落忍冬,却只好再等些时候。她拿银签子挑着西瓜,略显玩味地注视着忍冬。忍冬察觉那一道审视的目光偶尔在自己身上环绕,便将头垂得更低,并不与陶灼华目光相接。
算算时日,陶超然一家出海已然一年,陶灼华依旧接不到舅舅音讯,总是心间梗着根深刺。六月初十那一日,想着离上次出宫又过了几日,陶灼华便又向德妃娘娘告了假,想要再去寻老管家说话。
着了娟娘替她新制的湖绿色凉绸阔裙,再罩了件玉簪白的右衽掐牙滚边半臂,陶灼华拿着出宫的对牌,带了娟娘与茯苓去东风醉酒楼寻老管家。
比之上次前来,东风醉已经重新修缮过,显得更加古朴典雅。老管家特意在后头专辟了几间净室,都依着从前陶府旧居的样子布置,预备陶灼华过来说话。
另有条长长的过道隐在一片青砖黛瓦的厢房后头,两旁植了些雏菊与苍兰,通往一个被修竹半遮半掩的月亮门。打开月亮门,便通着老管家在槐荫胡同购置的宅院角门。老管家精心算计,将陶府与东风醉连在了一起。
闻得陶灼华再次出宫,老管家喜不自胜。他拱手行了个礼,笑咪咪地说道:“表小姐,咱们终于盼到了老爷的来信,您且随我转去陶宅,咱们坐下来细读。”
陶灼华听得欣喜万分,也顾不得寒暄,便要老管家赶紧引路。老管家喜滋滋地立起身,亲自引着陶灼华穿过过道,再打开了月亮门上紧锁的鎏金双环铜锁。
绕过一块粉垣灰瓦的大照壁,老管家领着陶灼华拐了几个弯,便到了陶府的后院。瞧着熟悉的景致,陶灼华眼前豁然一亮,如今的陶府后院居然与青州府的旧居有着十成相像,浑然是陶宅原样不动地搬来大阮。
老管家走马观花,领着陶灼华略瞧了瞧后院的布置,指着东跨院里那些错落有致的迎春道:“表小姐,这便是您上次念叨的那些迎春,这里刚刚修缮好,老奴便都使人挪了过来,如今剪去了旺条,今冬里一定长长势极好。”
睹物思人,陶灼华有些百感交集,她弯下腰去轻抚着迎春被剪得短短的枝条,又想起从前母亲在花前盘桓的孤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老管家将陶灼华迎进后院的正房,里头依然如同陶府里从前的每一个夏季,临窗的大炕上是玉色的簟席,炕几上有几枝新鲜的荷花,两旁的坐椅上搭着茶色暗纹的坐褥,后头的紫檀木花架上有两盆崎岖的铁树,开着艳红的花朵。
除却院中的香樟树未曾长大,一切一切都宛如从前的模样。陶灼华喜得连连点头,冲老管家轻轻一福道:“您老人家实在有心。”老管家侧身避过,却是笑得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书
风送荷香,新修葺的陶府虽然还没有完全呈现当初的模样,却已然初具规模。
老管家请陶灼华上坐,又命人去斟茶,这才邀功似得从带着锁的匣子里取了封拿火漆封好的月白铜版纸信封,喜滋滋说道:“家主终于来了信,写给老奴的那一封,老奴已然阅过。这一封是特意给表小姐的,您快瞅瞅老爷信上说些什么,也好叫咱们安心。”
认得信封上果然是陶超然狂放不羁的字迹,陶灼华险些喜极而泣。性情不同的两个人,便是再刻意模仿,也总有些字迹真髓临摹不来,因此当日苏世贤的信描得再像,也缺了陶超然这般的风骨,让陶灼华一眼便认出真伪。
如今得着舅舅的确切音讯,陶灼华欣喜地将信贴在胸前,又迫不及待请老管家拿了剪刀过来,再将信小心刨开。
老管喜滋滋地立在一旁,等着陶灼华读信,眼瞅着这刚满了十一岁的小姑娘一目十行,满眼满心都是钦佩。
陶超然给他的家书里写得明白,此次陶家能脱大难,全赖陶灼华提前斡旋。不独如此,他们沿着陶灼华给出的航线一路航行,已是收获颇丰。陶家能从大裕金蝉脱壳,又以愚公移山之势在大阮站稳脚底,陶灼华着实功不可没。
一贯不显山露水的陶灼华,此次替陶家立了大功。
在海上的日子,陶超然想得明明白白,当日只因事出突然,又逢着陶婉如乍然过世,他心神恍惚之下,才信了陶灼华的托梦之说。
其实细细思索,陶灼华这些话并不值得推敲。一则阿里木的真实身份,连他自己都是到了后头才知晓,陶婉如长居深闺,又从哪里会知道?再则陶婉如从不接触陶家航海的路线,她手中又怎么会有一幅详尽的航海图?又怎么会晓得那航海图的线路连着满是矿藏的孤岛?
真实的迷底依然在陶灼华身上,她大约是早生了什么慧根,才以托梦之名叫整个陶家脱离瑞安的魔爪。陶超然纵然觉得匪夷所思,还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陶超然有心细探究竟,奈何如今山海茫茫,与陶灼华相见不易。他只是一再授意老管家,陶灼华是陶府的正经主子,他们一家人不在大阮的时候,无论人脉还是钱财,一切听从陶灼华调度。
老管家得了东家嘱托,再想着陶灼华悄悄安置的那几个人,对刘才人诞下麟的身份有了深深的怀疑。只是此时除却钦佩,更多的还是信服,不该他的问题却不该多问。
他只是笑吟吟瞅着陶灼华读信,极有耐心地立在一旁等候。
陶灼华展开信来,里头却是厚厚的一沓,另套了两个略小些的信封。
除却陶超然写来的信,另两封字迹迥然的信笺必然是陶氏姐弟写给自己的东西。陶灼华此时顾不得细看,先捧着陶超然的信往下读去,一时眸间璨璨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依着陶灼华当日提供的航线,陶超然与阿里木果然顺利地寻到了那一片无人居住的海岛。海岛位置险要、矿藏丰富,阿里木几番勘察之后,有心在那里蛰伏。
陶超然此时才将阿里木真实的身份和盘托出,原来阿里木本是波斯王子,因为受人陷害,与兄弟争夺储君失败,这才远走中原避祸。
阿里木手上原本握着几个金矿,手上并不缺钱。而且多年经营,身边早培植了一支精锐的队伍,一直存着重新杀回故国的心思。
如今得了那么大片的铜锡矿,阿里木打算以那片群岛为据点,再度扩充军队。一则在海岛上锻造武器,提升军队装备;另则训练一支海军,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杀回波斯,图谋东山再起。
陶超然私心揣度,大裕皇朝已是回不去,陶家虽在大阮安身,一切却须从头再来,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如今刚巧阿里木敬佩陶超然博览群书,胸有丘壑,便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和盘托出,恳请陶超然能助他一臂之力。
商贾虽然能富甲一方,在权势面前却须低头,昔年苏世贤抛妻弃女,为得不过是个权字。陶超然眼瞅着亲妹妹十年郁郁,心里早不痛快。为着后代子孙打算,早便有心弃商从政。
权衡再三,他答应了阿里木的请求,想要随着他搏出一方天地,也要让陶家跻身仕途。晓得陶灼华慧根早植,他也没有隐瞒,而是在信里吐露了真实的想法,要陶灼华一起参详参详。
只怕妻儿留在身边受累,陶超然决定明年寻机将家眷送来大阮,便在老管家重新置下的宅院里安身,也好与陶灼华宫里宫外时时照应。
两重欢喜席卷着陶灼华,她微笑着仰起脸来,剔透如的笑容比插在瓶中的一捧栀子花开得更盛,心里是满溢的欣慰。
一是与亲人们团聚有期,她在大阮终于不是孤身一人。另则前世没有陶超然的相助,阿里木一样给了他那位异母弟弟反戈一击,成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王位。如今自己洞窥了先机,自然可以助舅舅与阿里木一臂之力。
波斯虽是小国,整个势力却不容小觑。若得波斯与大阮联合,瑞安长公主妄图雄霸天下的计划便又会无限制搁浅。
况且单论阿里木的为人,也值得陶超然倾心相交。
在陶灼华为数不多的前世记忆里,终始想着阿里木后来以波斯王之尊,为了营救身陷囹圄的陶超然一家,不昔与手底下最精锐的十八名卫士悄然潜入大裕,因着兄弟胡里亥的告发,导致功亏一篑。
打那之后,胡里亥重夺波斯大权,与瑞安狼狈为奸。在与大阮的血战中,胡里亥以他重新掠夺回来的金银矿,未必没有出过财力物力。
阿里木当年与陶超然先后为瑞安所杀,这样肝胆相照的两兄弟实在令人可悲可叹。如今历史的车轮重新辗动,今世两人提早结盟,不管是对瑞安还是对胡里亥,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陶超然如此干脆利索地做出了决定,陶灼华几乎要拍手赞好。她将陶超然的信小心翼翼收在袖里子,这才顾得上去瞧另两封来信。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亲情
南风熏然,几幅天水碧的纱幔无声逶迤,墙角摆的冰盆里沁出来丝丝凉意。
伴随着外头珠帘吧嗒一声清响,茯苓端进来一碗陶灼华久违的红果雪梨,喜滋滋捧在陶灼华前头:“小姐,您尝尝,这才是咱们家里的味道。”
人旧旧人、景是旧景,一切宛如从前。只要一家子团圆,便不惧身在何处。
陶灼华接了茯苓手里的水晶碗,认认真真尝了一口,一张皎洁清韵的脸上泛起陶醉的神情,她再冲老管家深深谢道:“陶伯,您实在是费了心思。”
老管家嘿嘿笑着,脸上本是一团孩子气的神情,渐渐又化为唏嘘:“咱们阖府里一大堆人不得不整个儿迁移,说到底是受那瑞安所累。老奴不晓得旁人,却知道自己有些故土难离。满破着多花些银子,让大伙儿觉得依旧跟从前一样,受再多的苦累也便值得,表小姐您说是不是?”
陶灼华微笑颔首,缓缓展开了陶春晚的信笺。碧云春树的信笺上字迹小巧而娟秀,密密麻麻地写着途中见闻,更是满满的思念之意。
最初的旅途寂寞渐渐过去,陶春晚已然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她饶有兴致地给陶灼华讲述立在甲板上望着一大片海鸥飞翔的美景、给陶灼华讲述水手们的晚钓和架在船头的烤鱼架子,还有他们从海里捞上来的珊瑚与贝母。
“灼华,你一定想不到,大海深处的珍珠那么大、那么美,我选取了十六粒淡粉的珠子,成色简直无可挑剔,已然替你串成一串手钏。待明年随母亲归家,一定亲手给你带上。”伴随着信间的言语,又好似是陶春晚在陶灼华耳边窃窃私语,近得让她一伸手便能抓住。
陶春晚将她对陶灼华深切的思念寄情于书信之中,遥遥递到了她的手上。忆及这些年从未分离,如今姐妹之情更加弥坚,陶灼华捧着陶春晚的信不舍得放下。
她小心地将信依着原样折起,重新搁回信封,最后才捧起陶雨浓的信。
男孩子的性情则比陶春晚跳脱许多,虽然分别的时候表弟极为不舍,此时的信中却没有多少离情的牵绊。除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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